第一章強奪


    夜晚的森林中少了往常的寂靜。


    雨聲十分劇烈,強風將淋濕後沉甸甸的樹枝吹得不停搖晃。雨雲之間進出亮得刺眼的閃光,片刻之後響起的雷聲更吞沒一切聲響。


    如果隻是這樣,在森林中應該也沒什麽稀奇。


    但今晚卻有著雷鳴以外的轟隆巨響傳遍整座森林,同時還進出紅蓮般的火舌。盡管火焰轉眼之間就被大雨跟強風撲滅,但爆炸聲始終不絕於耳,四處不停冒出新的火光。


    許多樹木被爆炸震倒,就連樹齡高達數百年的大樹也明顯傾斜。森林中的樹木就像被一隻看不見的巨人之手掃倒似的,空出了一條通道。


    仿佛要從這隻看不見的巨人手下逃開,一對少年與少女在森林中飛奔。


    少年拉著少女的手,他的年紀看上去隻有十六、七歲,長得一張娃娃臉,眉目頗為清秀。但也許是因為處於被追殺的危險處境吧,臉上看不到往常平穩的表情。


    讓少年拉著跑的少女,年紀也跟他差不多,她那令人看得喘不過氣來的美貌十分引入矚目,但無論是森林中的樹木,還是從後追來的爆炸,自然都不會懂得欣賞。她形狀姣好的嘴唇難受得扭曲變形,及腰的美麗黑發在被雨淋濕的現在,也成了隻會幹擾少女奔跑的包袱。


    背後又竄出一次火光,一棵大樹終於承受不住,發出刺耳的聲響倒下了。


    「等、等等,再怎麽說這也太誇張了吧?日本的自衛隊可以做這種事嗎?」


    少年的後半句話被雷聲蓋了過去,但少女已經充分了解到他想問的是什麽。


    「的確……看樣子跟先前的追兵不太一樣。」


    『在lc部隊、警察、自衛隊之中,都沒有符合的部隊。是新的敵人嗎?』


    這時傳來了一道男性說話的聲音,是從少女帶在身上的一台筆記型電腦中發出來的。


    「也許吧,不過這……」


    話正說到一半,少女的腳卻絆了一下。在這近乎完全沒有光線的深邃森林之中,她隻靠一閃而過的閃電就瞬間掌握住路況,輕易避開各種障凝物,跑起來就像在白天一樣順暢。她的跑動是那麽正確,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在眼裏,肯定會以為她看得見黑暗中的景物。而有著這種能耐的少女,如今卻在沒有任何障礙物的地方絆了一跤。


    少年拉了差點摔倒的少女一把。盡管是在雨中,仍然能夠清楚感覺她小小的手就像冰塊一樣冰冷。


    「沒什麽,我沒事。」少女再度開始快跑,但馬上又在沒有任何障礙物的地方絆了一跤。


    「由宇!」


    少女小小的身體還沒摔在地上,少年就搶先抱住了她。


    「我沒事,隻是腳絆了一下而已。」


    嘴上這麽回答的少女,右手卻顯得十分痛苦地掐住胸口。


    『已經差不多到極限了。鬥真,你該不會笨到相信她說的話吧?峰島由宇高度的體能,是犧牲耐久力換來的。』


    如果油門一直踩到底,無論是多好的引擎都會壞掉。少女控製身體的方式,是成立在身心兩方麵都磨練到極致的絕技上,所以永遠無法擺脫隻要任何一個齒輪出差錯,就隨時會全盤崩潰的缺點。


    「我知道,這種事我當然知道。」


    『你要怎麽做?已經不可能再逃跑下去了。』


    抱在懷中的少女,身體輕得如假象一般。視線跟顯得十分難受的少女的黑曜石雙眼交會在一起,讓少年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迷惘,然而這種迷惘隻持續了一瞬間。


    「由宇你躲在這裏,絕對不要讓人發現。」


    少年將少女的身體輕輕放到大樹樹幹上一處凹陷的地方,朝著不斷接近的爆炸聲所在方向看了一眼。


    「鬥真,你想做什麽?」


    「我要去殲滅追兵。」


    麵對的對手有著足以改變森林地形的戰力,少年卻說得輕描淡寫。


    推測人數有四十名,其中有多人持用重火器,你辦得到嗎?』


    「我試試看。我想大概沒問題,不要擔心。由宇你在這裏休息一下。」


    少年拿著小刀,對少女投以柔和的微笑。


    「我去去就來。」


    盡管嘴上說得就像隻是要去附近買個東西一樣輕鬆,但從懷中取出的小刀,卻在少年手中握得極緊。


    少年的身影隨即消失在森林的黑暗之中。由宇目送著鬥真的背影離開後,忽然從喉嚨深處發出笑聲。


    『你笑什麽?』


    筆記型電腦傳來說話的聲音,是複製fi三號機中的電子生命體——風間遼。


    「我隻是在嘲笑自己的自以為是。」


    『自以為是?』


    「我當初還以為鬥真可能會變成包袱,可是事實呢?坐在這兒束手無策的人是誰?」


    然而自嘲的笑聲之中,卻也帶著幾分開心的語氣。


    『唔,我本來是認為他可以彌補你不懂人情世故的一麵,沒想到他在戰力上也很能派上用場。』


    「我再怎麽不懂人情世故,也沒有糟到要靠他來彌補。」


    『就是沒自覺才最難搞……也罷,我問你一句話。你既然推測他會礙事,為什麽還讓他跟來?當然答案我也能料得到幾分就是了。』


    「既然猜到就不要多問。」


    『可是你卻沒把這件最重要的事告訴鬥真,等時候到了才說可就來不及了。』


    「因為萬一有需要,我打算自己解決。」


    『你帶他一起走不就是為了預防沒辦法自己解決嗎?』


    由宇沒有說話,風間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換了一個話題:


    『你的身體已經接近極限了。當初我們沒有料到追兵會有這種程度的戰力,而且也沒有料到得在惡劣的天候下,長期間在戶外活動。』


    「我休息一下就可以繼續行動。」


    『也許是這樣沒錯,但是你還能像以前那樣戰鬥嗎?今後是無法避免劇烈戰鬥的,這你應該了解吧?我知道你有容易自責跟自傷的傾向,可是這也該有個限度。』


    「沒有這回事,我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


    『是嗎?可是現在在跟追兵戰鬥的人是誰?說他是被你的自責傾向連累可不為過。』


    「……你有點太羅唆了。先別說這些,差不多該是那個反應出現的時候了吧?」


    由宇看了fi的螢幕。其中一個視窗顯示著一張空照圖,在綠意盎然的山區中,有著一個隻能稱為荒野的空間。該處顯得非常奇妙,看上去就像曾經有過某種巨大的力量,將周圍的一切都往外掃開,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


    『檢測到同樣的波形了。』


    就在風間說話的同時,荒野的中央也標上了標記。


    『就在跟先前一樣的位置,發出了有著同樣波形的訊號。你擔心那也許是在重演十年前慘劇的可能性,看來正與日俱增啊。』


    「這裏有著勇次郎的線索,不,更有可能是峰島勇次郎本人就待在這裏……嗚!」


    由宇再度陷入沉默。但這次並非拒絕發言,而是咬緊了嘴唇,幾乎說不出話來。在胸口的手指掐得比剛剛更深,急促的呼吸吐出溫熱的空氣,在森林內冰冷的大氣中泛白擴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由宇的心跳慢慢穩定下來,呼吸也不再顯得紊亂時,周遭已經隻剩下風雨聲。


    「……爆炸聲停了?」


    『是他開始慢慢能將鳴神尊運用自如了嗎?不,還是說……不管怎麽說,這種變化實在很有意思。』


    「你指的是什麽?」


    『我是指阪上鬥真使用鳴神尊時的能量反應。』


    螢幕上顯示出鬥真揮動鳴神尊的模樣。影像立刻轉換為色調從藍到紅的漸層色,與熱顯像的畫麵十分酷似。


    『這就是他造成的能量反應。我想你自己看也知道,顏色越紅就表示能量越高,這樣你就知道鳴神尊周邊以及切斷麵上的能量高得多麽誇張了吧?完全沒有理由可以解釋為什麽能弄出這麽高的數值。』


    「那是質子衰變造成的99.99%質能轉換,數值當然會高了。」『99.99%?連核子反應也不可能達到那麽高的質能轉換率。不對,更重要的是你說那是質子衰變?難道說鬥真的武器作用並不是斬斷物體……而是讓原子核產生衰變?這怎麽可能?』


    「懷疑的話你大可繼續觀測,看能不能測出伽馬射線。」


    『不,可是隻靠物體跟物體的摩擦或衝撞,怎麽可能引發這種變化……不對,這麽說來鬥真的武器……』


    「沒錯,裏麵含有磁單極。磁單極的質量高達正常質子的一京倍,除非用上磁單極的反物質,不然應該是破壞不了吧。」


    『人類已經發現這種物質了嗎?全球科學家群起尋求,最後還是放棄,認為隻存在於理論上的物質,卻在幾百年前就已經鑄造成那把小刀?說來還真夠諷刺,而且他竟然還能當成武器運用自如?』


    看著雨中的少年身影,風間發出陷入思索的聲音。然而他很快又換了個話題,不,應該說是重新提起先前的話題:


    『他已經慢慢能夠駕馭鳴神尊,能夠駕馭禍神之血,你卻還是不把帶他一起走的真正目的告訴他嗎?』


    「改天吧……改天我會說。」


    有著鬥真身形的人影,在雨中停下腳步,確定周圍已經沒有敵人之後,也不顧一些長得比較低矮的樹枝劃破自己臉頰,一路快步跑回由宇所在的地方。「太好了,由宇,你沒事吧?有人來過這邊嗎?」「嗯,我沒事,你呢?」「總算是擺平了。」


    鬥真帶著跟去時一樣的笑容回來,看起來沒有受傷,手中也不再握著鳴神尊。


    然而他全身卻沾滿連豪雨也衝刷不掉的深紅色鮮血。


    2


    搶案發生過後八小時,現場仍然冒著黑煙。一棟巨大倉庫的牆壁與地板上,有著血跡、彈痕,以及爆炸的痕跡,顯然發生過大規模的戰鬥。平常緊閉的天花板因爆炸而半毀,讓亞利桑納沙漠的強烈陽光照進倉庫之內。


    大概是有化學物質在燃燒吧,消防活動到現在都還沒結束。


    這忙碌的現場中,卻有一名女性獨自穿著便服站在那兒。應該是嫌天氣太熱,一直用帽子扇著臉。當她看到倉庫內的慘狀,流露出一種無法分辨是苦笑還是厭煩的表情。


    這名看上去隻有二十五、六歲的年輕女性——艾莉西亞·新井,戴著一副樸素的眼鏡,一頭金發隨手往後綁緊,這種不花心思裝扮自己的風貌,令人產生女強人的刻板印象,但那將襯衫胸口往上挺起的胸部,配上硬梆梆的刻板印象,反而顯得更加誘人。


    「地方還真大。」


    這個感想並不是讚賞,而是由怠惰的感情所組成。事實上也是沒錯,倉庫確實大得令人厭煩。由於邊長達到八百公尺以上,平常都是使用電力驅動的小型車輛在倉庫內移動,但現在地板上散滿了各種碎片,讓人隻能以徒步方式行進。


    「敗得可慘了。」


    聽到這耳熟的聲音,艾莉西亞朝站在身後的人物敬了個禮。對方是一位體格壯碩,年紀五十歲上下,給人陽剛印象的男性。


    「這不是海莫斯局長嗎?」


    美國國防情報局(注:defeelligenceagency,縮寫為dia)局長道恩·海莫斯,臉上的表情比平常更加嚴峻。


    「也就是說,這個事件有嚴重到得讓dia局長,親自來到亞利桑納這種荒郊野外?」


    海莫斯麵色凝重地承認。他以下巴指了指要去的方向,兩人並肩走在還留有濃厚戰鬥痕跡的倉庫內。


    「在這裏極機密開發的兵器被人偷定了。」


    「被偷走了哪一些呢?」


    艾莉西亞看著寬廣的空間,問出心中的疑問。她雖然先動員過腦中豐富的兵器類知識,但在這個巨大的倉庫之內,有可能進行開發的兵器種類實在太多,讓她無法篩選。


    「數量我不能說,不過在這裏開發的兵器裏頭,違法使用了十三項從b級到d級的遺產技術。現在回想起來,這個數字實在很不吉利啊。」


    「從b級到d級,整整用了十三項?」


    艾莉西亞再次看著這個大得誇張的倉庫,思考這裏建造的到底是什麽兵器。


    除非大部分的空間都沒有用到,否則在開發與製造上得用到這種特大號倉庫的兵器,也就隻有核子動力航空母艦了。然而這個倉庫位於亞利桑納沙漠的正中央,不可能會挑這裏來建造航空母艦,何況幾年前才剛配備幾艘尼米茲級核子動力航空母艦(注:美國的一種多用途大型航空母艦,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戰艦,所有這個級別的艦艇都是以核動力推進)。接著艾莉西亞說出了唯一一個符合這些條件的兵器名稱:「難道說……被偷的是《自由》?」「這可是最高機密,照理說不該那麽輕易讓你知道的啊。」


    從艾莉西亞口中聽到最高機密之中的最高機密,令海莫斯的表情變得苦澀。


    「不,我隻是聽過謠言。老實說我本來還以為是牽強附會之說……」


    「我不是責備你,你會知道也不奇怪,所以我才會把你叫來這裏。」


    接著海莫斯就將一份文件交給艾莉西亞。


    「這是《自由》所追求的最終規格,其中九成已經完成了。」


    艾莉西亞一邊留意不要絆到腳下的殘骸,一邊迅速看過文件,但看到一半,翻閱文件的手就停了下來。皺起的眉頭讓她誘人的氣息打了些折扣。


    「這些規格是真的嗎?」


    當艾莉西亞從文件中抬起頭來,藍色的眼睛裏多了一種與先前不同的感情。那種帶著幾分厭倦的表情已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緊迫感。


    「艾莉,真正的問題,在於連總統都不知道這件事。不,甚至就連這裏在建造《自由》這回事,他都完全不知情。」


    ——也就是說這是軍方的獨斷獨行了。


    如果說cia是直屬總統的諜報機關,那麽dia就是歸軍方管轄的諜報機關。


    軍方暗中開發的最高機密兵器被人偷走,而且還是一項有著惡魔般功能,甚至不能在國內公開的兵器。艾莉西亞一邊留意不讓自己內心的動搖顯露出來,一邊將預測變更為確信。


    海莫斯臉上的表情則沒有什麽改變。他跟艾莉西亞一起走在冒著黑煙的倉庫之內,繼續說了下去:


    「這裏麵塞滿了峰島勇次郎的遺產技術。現在美國需要的,是對應低強度衝突的武力。由最新電戰科技控管的最新兵器與情報戰,在低強度衝突中都缺乏成效,這點在上次的戰爭中已經充分得到證明。可是《自由》不一樣,在對應低強度衝突上是極為突出的。」


    「局長,請恕我直言,我很懷疑這種荒唐的規格,用在應付混進市民之中進行的恐怖活動、或是在都市內展開的遊擊戰時,是不是真的有效。」


    艾莉西亞以強烈表達出這段談話用不著提場麵話的眼神望向海莫斯。


    軍方所追求的方針,始終放在如何確保自身安全的同時,對敵人造成物理上或心理上的打擊。不管哪一個國家都一樣,想要擁有威力強大的武器,而且最好是全世界威力最強的武器,而美國的這種欲望又特別強。從這項兵器的規格之中,也找不出其他的目的了。


    現在軍方獲得最大成果的,就是以sbct(注


    :strykerbrigadebatteam,旅級戰鬥隊)為代表,確保了靈活機動性的部隊。然而這種方針的部隊缺點,就是犧牲了火力。但是這項《自由》的規格如果能夠完成,就可以輕易地解決這些難題。


    「如果您要辯稱這是用來對應低強度衝突,那我想先前的leptoa似乎還比較有說服力。這項武器看在我眼裏,隻覺得軍方是想打第三次世界大戰。」


    海莫斯停下腳步,像是放棄什麽似的搖了兩、三次頭後,看向艾莉西亞:


    「……艾莉,你說話還是一樣不留情麵啊。沒錯,你說得都對,但是現在問題並不在於這些地方。」


    海莫斯頓了一下,接著才以凝重的語氣說了:


    「這項在極機密狀態下開發中的惡魔兵器,被一群不知道打哪兒來的家夥,從這裏輕而易舉地偷了出去,這個事實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


    艾莉西亞點了點頭,這正是她最想知道的事情。這麽重要的兵器被人輕而易舉地偷走,可不是一句驚人就足以形容。從現場的慘狀來看,搶走這項兵器的集團是以實力突破了最高層級的戒備兵力。對方不但揭露了美利堅合眾國傾全力隱瞞的秘密,通過了嚴密的戒備,甚至還在引發大規模戰鬥之後,成功地將遺產兵器奪走。從這個角度來看,可以說對方的實力比起《自由》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自由》現在已經落入這群來曆不明的家夥手中……難保不會演變成史上最可怕的危機。不,或許這項危機已經開始了。」


    「一點兒也不錯。」


    海莫斯點了點頭,對艾莉西亞問道:


    「艾莉,你也算是同行,同樣是這方麵的專業好手,不知道你有什麽看法?」


    艾莉西亞再次看了看倉庫內部,接著目光停在某一點上。那是她從剛進來的時候就注意到的地方。


    「我還沒仔細查看,不過我最好奇的就是那個。」


    在艾莉西亞所指的倉庫一角,可以看到建築物的鋼構已經熔解,而且不是隻有一處,倉庫內到處都可以看到物體被高熱熔解的痕跡。


    「解析完成了嗎?」


    「正在加快腳步進行,不過目前的結論是完全無法解析的未知新技術。監視攝影機倒是有拍到幾個片段。」


    兩人之間維持了短暫的沉默,這時可以聽見正在進行消防活動的士兵大吼的聲音。海莫斯撿起了一塊有部分熔解的破片,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兒,接著交到艾莉西亞的手上:


    「艾莉,可以幫我個忙嗎?我想請你去調查《自由》的去向以及偷走它的組織。」


    「要我去?」


    「dia向你們組織示好,有那麽令你意外嗎?不過要是真讓這麽難纏的組織一直保持神秘,我想你也會很傷腦筋,大概就跟現在的我們一樣傷腦筋。」


    艾莉西亞維持臉上表情不變,交互看了看海莫斯的臉色與手中熔斷的破片。海莫斯所說的話也是事實。


    「由於立場問題,我是不能公開提供協助……」


    「要去哪裏?」


    艾莉西亞也懶得勾心鬥角,直接把話題進行下去。


    「謝謝你,我就知道你不會坐視不理。至於要你去的地方,目前已經列出了幾個候補,我想請你到其中可能性最高的地方。前陣子這個地方才剛發生過問題,我們跟對方政府的關係也變得很敏感,我想辦起事情來是會有許多難處,不過……」


    「是日本嗎?」


    「沒錯。如今那裏已經不再是淪為亞洲落後國家的戰敗國,而是遺產技術與相關犯罪的聖地麥加,全球最熱門的地方。」


    「我明白了。」


    「事態是分秒必爭,我會派strikeeagle-f15e送你過去。」


    「這可多謝了。」


    海莫斯輕輕拍了拍艾莉西亞的肩膀。艾莉西亞摘下眼鏡,再次環顧倉庫的內部,讓還冒著黑煙的倉庫慘狀映照在她藍色的眼眸中。凝視了整整數秒鍾之後,艾莉西亞轉過身去,快步離開了現場。


    3


    「峰島由宇逃出去了。」


    一名老人以沉重的語氣如此宣告。


    「這是絕對不能發生的事情,事態可是非常嚴重啊,伊達。」


    另一名壯年男子把話接了下去。


    伊達坐在室內中央一張被十餘名男性圍住的椅子上,靜靜地聽著彈劾罪狀的發言。有人狠狠瞪視他,有人擺出一張苦瓜臉,有人將憤怒表露在臉上。眾人麵對伊達的表情十分多樣,但沒有任何一樣表情是友好的。


    「事情已經發生了一個禮拜,我們卻沒有從你口中聽到任何好消息,這是怎麽回事?」


    耳中聽到的話聲不但不友好,還充滿了露骨的敵意。


    「要是那丫頭打算找我們報仇怎麽辦?」


    「更重要的是,如果被其他各國知道該怎麽辦?這可不隻是損及國家顏麵而已啊。」


    「要由誰來負責?我可是從當初就一直反對這樣的處置。別大費周章地把她關在地下,早早殺掉不就沒事了。」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隻顧著保身?實在太難看了。」


    「你在胡說什麽?我隻是……」


    這場名為對策會議的爭吵始終沒個了結,卻也沒有任何人提出關於追拿峰島由宇的具體對策,有的隻是責難伊達與推卸責任的話。


    伊達微微低著頭,一動也不動地聽著他們之間的談話。不知道是認為他的這種態度顯得太傲慢,還是無法忍受他絲毫沒有反應的模樣,一名老人用力拍了拍桌子:


    「伊達,你知道事情有多嚴重嗎?」


    「是,我非常清楚。」


    伊達總算開了口。


    「我們正在盡力處理。推測峰島由宇目前正潛伏於安齊東方麵,我們已經設置了臨檢站與搜索班……」


    「不夠。」


    一名老人打斷了他的話頭。


    「同樣的方法已經讓她跑掉幾次了?你真以為靠這樣的手段可以捉到那丫頭?」


    「你以為先進lc部隊跟新的配備花了多少錢了?」


    「虧我們還強行讓特別法案通過,允許使用部分b級遺產,換來的竟然是這種結果!」


    adem所擁有的部分特權,讓他們可以采取超越法規的措施。這種特權確實是管理遺產上不能欠缺的權限,但會有組織不讚同也是理所當然,為此伊達一直將adem的組織規模壓在最低限度。要想避免發生不必要的摩擦,這是不能不做的處置。


    盡管如此,不滿的情緒仍然慢慢累積起來,並在本次事件的觸動下一口氣爆發。


    「還不隻這樣,nct研究所半毀,直線特快號控製設施的職員遭到殘殺,警員及一般民眾都出現了傷亡,直線特快號列車的停駛也造成了交通麵的麻痹與損害,在人命、金錢與物質麵上都受到了重大的損失。」


    責難的話說個不停,然而《希望》市與真目家的名稱卻始終沒有出現。這是因為從某方麵來說,真目家應付起來就跟峰島勇次郎一樣棘手,每個人都不想自己提起這個話題。也就是說,在場的言論稱不上是真相。


    「這一連串的事件,你打算怎麽負責?」


    用這種少了真相的空虛言語,不管講了再多負責不負責的話,終究也隻是文字遊戲,但伊達當然沒有把這種想法說出口。造成了許多人犧牲的確是事實,伊達的話會比平常更少,也是出於自責的念頭。


    一名老人轉而以溫和的語氣詢問伊達:


    「伊達,你在弧石島受的傷還好嗎?」


    伊達低頭看了看依舊吊在胸前的右手。


    「不會影響到任務。」


    「也許是吧,不過我們也知道你這幾年來有多辛苦。」


    「怎麽樣?要不要趁這個機會休息一下?」


    「可是……」


    「你在adem的權限,就從今天開始凍結。」


    「adem隻留下最低限度的內容,其他活動全部暫停,當然也不可以調動lc部隊。」


    「今後的處分我們隨後會通知你,在處分下達之前,你就留在住處思過,不,好好休養一下吧。」


    伊達直到此刻才開始向這群老人提出抗議:


    「請等一下,現在不能讓adem停止活動。要做的不隻是峰島由宇的搜索,其他還有七件案子正在調查,裏麵有三件……」


    「伊達!搞清楚你自己的立場!」


    「可是!」


    「我認為伊達先生說得沒錯。」


    聽到這句意想不到的話,不隻是伊達,連老人們也都以驚訝的表情望向說話的人——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進來的,門前站著一位四十餘歲的男性,穿著一身灰色西裝,卻沒有給人死板的印象,也許是因為他有著自己的一套穿衣風格吧。這身打扮穿在他身上,甚至會讓人覺得有點休閑。


    「黑川,我們還沒有叫你進來啊。不,更重要的是你竟然讚成伊達的意見,你真的了解自己的立場嗎?」


    「我非常清楚。」


    「既然了解……不,我還是先幫你介紹吧。伊達,相信你也聽說過這回事吧?從警方調撥六千人、防衛廳調撥六千人,再加上新徵的三千人,合計擁有一萬五千名兵力的低強度衝突對應組織『海星』,就是由這位黑川謙擔任司令。」


    這時伊達才總算知道這名被老人叫做黑川的男性,胸前所別的陌生徽章是什麽意思。


    「……海星。」


    「相信你也聽說過黑川是多麽有才能吧?從擔任自衛隊軍官的時代,就以史無前例的速度升到上校,在兩年前派遣自衛隊到中東時,還擔任了現地司令官。」


    老人說得十分驕傲,簡直像是當成了自己的成就,而這些功績伊達當然也知道。


    同時他也知道黑川平步青雲的幕後,有著許多不好的謠言,說黑川謙這個人不擇手段,從抓住競爭對手的把柄、設計陷害到動用黑金,所有肮髒事全都做過,才升上了現在的地位。然而沒有人會在人前提起這些事,原因很簡單,因為沒有哪個人的經曆是完全幹淨的,而且就算扣掉這些手段不提,黑川的優秀仍顯得極為突出。


    不管是政治還是軍隊都一樣,清廉潔白的人都當不了領袖。在這樣的世界裏,水質太清澈反而會讓魚活不下去。就算做法肮髒,隻要能夠成功,評價也會由貶抑轉為讚賞,再加上兩年前中東派遣時的實戰指揮經驗與實績,更讓他的評價變得極為穩固。


    「我們回到正題吧。黑川,你為什麽反對凍結adem?」


    說出這句話的男性,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你明知adem凍結之後,權限就會移交到你手上。然而黑川卻歪了歪頭,裝得一副完全看不懂對方臉色的模樣。


    「簡單地說,就是因為沒有自信……吧。」


    「你說什麽?」


    「adem的少數精銳作風有多徹底,我想我非常了解。這幾年來他們以這麽小規模的組織,在國內外部進行活動,而且做出了成果,令我非常佩服。然而也由於組織太小,所以有著容易因為一兩次失敗就拖垮全局的弱點。這次所引發的問題,也隻是顯現出這個缺點而已。要是這樣就把整個adem凍結,難保不會發生混亂,而且把在聯合國獲得高度評價的adem撤掉,也有損我國在國際間的體麵。」


    黑川帶著一臉看似連螞蟻都不敢捏死似的笑容走到伊達身邊。


    「所以我想從adem的做法中,學習對抗遺產犯罪的經驗,因此希望能把目前調查中的七件案子交接給我試試看。可是如果整個組織都被凍結,我就算想學也沒得學了。」


    黑川才剛出現沒多久,轉眼就決定整個會議的方向。


    adem的處分就照著黑川的提議定案,僅止於凍結大部分非必要的特權,以及暫停lc部隊的活動。


    4


    「我們這麽久沒見,您也太冷漠了吧。」


    說著黑川就以小跑步從伊達身後追了上來。


    「adem好歹沒斷頭,您怎麽還是一張撲克臉?」


    「我的臉一向就是這樣。」


    伊達也真的以一如往常的撲克臉答話,連頭部不轉過去。


    「哈哈,這下可被您將了一軍啦。」


    黑川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哈哈一笑,表情與笑聲中帶著幾分做作。


    「不過您總可以高興一下吧?」


    「我倒覺得這等於是手腳都給扯掉了。」伊達將撲克臉換成了苦澀的表情。


    「您說這是什麽話,腦袋不是還留著嗎?」


    「看樣子你倒是有不少手腳可用啊。」


    「要讓這麽多手腳不打結可是很辛苦的呢。」


    這個惡名遠播的男子以說笑的語氣將伊達的話擋了回去。要在當今的日本新成立一個兵力超過一萬人的組織絕非易事,不是隨便打通幾個關節就能實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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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6-2521:46


    「我們已經有幾十年沒像這樣麵對麵說話了吧?雖然我們彼此還說不上是上了年紀,不過也已經不年輕羅。」


    黑川的語氣有了改變,發散出一種彷佛懷念著往日時光的氣氛。


    「你倒是變了啊。」


    「是嗎?我自己是不怎麽清楚。以前的我給人什麽印象?」


    「清廉潔白,個性耿直到讓人擔心。」


    「您的意思是說我現在變髒了?」


    黑川的話裏多了幾分自嘲的味道。


    「活在這個世界的人又有誰不髒呢?不管是我,還是你,都不例外。」


    伊達的這句話,讓黑川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間。接著藏在眼鏡下的眼神迅速恢複笑容,並聳了聳肩。


    「不過高官對責任的追究也還真是夠偏頗的了。阪上鬥真的名字一次都沒出現,真不知道該說是徹底還是膽小。前幾天我的一個部隊才剛被那名少年一個人毀掉,但是上頭有做出什麽對應呢?就隻有根據特別保護條例發布一項拘捕令而已。他們就這麽害怕真目家嗎?」


    黑川將這危險的發言說得輕描淡寫,話中甚至順便明白告訴伊達,他已經在追蹤鬥真與由宇的行動。


    「你就不怕真目家嗎?」


    「現在負責亞洲地區的人是真目麻耶,隻不過是個小丫頭……這麽說是有點太小看她,不過不管那位幹金小姐怎麽說,現任總帥終究是真目不坐。而他現在並沒有做出明顯的動作,所以我們也就不用在意。等真目不坐開始介入之後,再去想辦法就行了。」


    伊達內心頗為佩服,因為這個判斷非常適當,沒有被真目家的威名迷惑,該掌握到的要點都有掌握到。


    「對真目家這部分,我的意見跟你一樣。好了,外麵還有人在等我,我先失陪了。」


    「伊達。」


    從背後叫住伊達的黑川,語氣變得與先前回然不同。


    「adem的正義,就由我來繼承。」


    這是他的真心話。從今天見到黑川以來,這還是伊達第一次覺得自己看到他毫不矯飾的表情。站在那兒的黑川謙,跟以往沒有絲毫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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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達才剛帶著嚴峻的表情從建築物中走出來,就看到八代以滿臉笑容相迎。


    「辛苦了,會議結果


    怎麽樣啊?」


    雖然說看伊達的臉色就知道沒什麽好結果,但八代還是笑嘻嘻地發問。「凍結adem的特權,lc部隊暫停活動。」


    「還有呢?」


    「就這樣。」


    「咦咦咦?」


    「你在驚訝個什麽勁兒?」


    「組織解體、伊達先生卸任、nct讓渡給別的組織,順便也開除我。我本來是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認為至少會有這些處置,還想說這下可得去找下一份工作了呢。」


    「是黑川幫了我。」


    「黑川?是黑川謙?」


    他們定向一部黑色轎車,那是adem的公務車。八代為傷勢還沒痊愈的伊達打開了前座的車門。


    「可是這樣一來,實質上跟停止活動沒有兩樣啊。要是介入權跟超法規處置全都不能動用,那遺產犯罪要怎麽辦?我們另外還有好幾件案子還沒解決吧?」


    「這些聽說也是要交給黑川的組織處理。」


    「啊啊,就是那個海星是吧?我看我還是去當黑川先生的秘書好了。」


    「我可沒想到你這個人竟然這麽絕情啊。」


    伊達苦笑著坐上前座。


    「您真是的,我當然是開玩笑的啊。不過……」


    轉動鑰匙,發車起步動作略顯粗暴的八代,臉上的表情充滿了狐疑。


    「讓adem沒被當場裁掉的人,真的就是黑川謙本人?這還真不是普通可疑啊。」


    伊達用手撐著臉,注視擋風玻璃前方的景色。五月的天空萬裏無雲,行道樹的櫻花已經謝了,展露出耀眼的鮮綠色。


    「這號人物可是有很多不可告人的謠言傳個不停呢。記得他跟伊達先生是同一間大學,而且還在同一學年分別以首席跟次席畢業對吧?你們哪位是首席,哪位是次席啊?」


    「我不記得了……今天是我們多年來第一次再度見麵,他還是跟以前一樣。」


    「他從以前就很黑心嗎?」


    「不……」


    伊達眯起眼睛搖了搖頭。


    「他給我的印象是清廉潔白。」


    八代開車的動作微微一亂。


    「清、清廉潔白?請等一下,難道說我的知識是錯的?黑川謙的謠傳都是假的?還是說是別人誤會他了?」


    「不,你的認知應該沒有錯。就連我聽到那些傳聞,也以為是他變了。可是他沒有變,還是跟那個時候一模一樣。」


    伊達深深往後一靠,閉上了眼睛。


    「您跟他談過了是嗎?」


    「隻聊了一下。最後他是這樣說的:adem的正義就由他來繼承。」


    停在路口其間,八代隨著雨刷的節奏哼著歌笑了:


    「我一向不相信會隨隨便便把正義兩個字掛在嘴邊的人。」


    「不是每個人講起這個詞都是隨口講講的。今天會議中出席的人裏麵,曾經在實戰中以士兵的立場扣下扳機的人,就隻有我跟他。」


    伊達難得說出這種可以看成有點感情用事的話,讓八代十分困惑。從adem創設到現在,一路走來並不輕鬆,然而光是最近一個半月中接連發生的遺產犯罪,就已經比這十年的總和還要重大。


    八代知道伊達認為自己對時機的判斷錯誤,同意在nct研究所內進行的腦中黑子實驗,進而造成了《希望》市事件,因此十分自責。他也非常清楚盡管伊達這個人並不會因此就變得懦弱,但也不會對部下與一般民眾的死傷視若無睹,所以慎重地選擇遣詞用字:


    「不過話說回來,海星辦事這麽幹淨俐落,對我們卻又不趕盡殺絕,實在讓我很好奇。當然nct研究所沒有這麽容易料理啦,畢竟擁有特級權限的人隻有岸田博士,也不能隨隨便便就開除,而且好歹也有un的第二京都條約在。」


    八代還笑著補上一句「體麵這種東西有時候還真能派上點用場啊」。但是說到這裏,他露出略顯猶豫的表情,之後就像被轉成綠燈的號誌推了一把似的,踩著油門說了下去:


    「岸田博士曾說過,就因為上司是伊達先生,他才可以放心把nct所管理的遺產技術托付給您,因為您是一個絕對不會把遺產用在利己用途上的人。」


    伊達露出意外的表情,嘴邊更是浮現出今天第一次微笑。


    「怎麽啦?你這是在安慰我?真沒想到會聽見你這麽說啊。」


    「您就別拿我說笑啦。不過真的沒有辦法嗎?不管怎麽說,在不遠的將來,高層一定會對nct研究所施壓。」


    「如果有必要,我也會考慮把nct研究所裏b級以上的遺產資料全部銷毀。」


    fi要怎麽辦?再怎麽說,那玩意可不是銷毀以後裝作不知道就能了事的,而且要追蹤土撥鼠公主也是得……」


    「就算權限要全部轉移,也得花上一些時間,不用急。倒是存取混沌領域的作業進行得怎麽樣了?」


    八代搖了搖頭:


    「照岸田博士的說法,目前還沒有頭緒。」


    以木梨為首fi技術人員,在之前發生的事件中不是死亡,就是身受垂死重傷,而且參與開發最重要的人物峰島由宇現在更是逃亡中。


    adem能掌握到逃亡中的峰島由宇所在位置,靠的不是別的,正fi二號機的存在。當不久的將來,高層對nct研究所施壓時,無論高層打算如何處fi,都一定要在這之前備份並消除其中的重要資料,並分析混沌領域的內容。如果沒有先做好這些準備,就不能隨隨便便fi見光,因為那不是尋常的超級電腦,絕對不能讓外界知道它蘊含多麽危險的可能性。


    「我們查出讓黑川的部隊遇上他們兩人的元凶了,看情形是他們發現峰島由宇跟阪上鬥真留下的物品。」


    「地點呢?」


    「是在多賀取山間地帶,一棟山腰上的小木屋。大概是在山腳下的市鎮把各種用品都買齊了,他們隻把先前穿在身上的衣服脫下來隨便埋一埋。當時多半是急著逃走吧。」


    聽到多賀取山間地帶,伊達立刻在腦中建構出地圖。地點離《希望》市很近,隻根據這個情報,應該很難判斷出他們兩入朝哪個方向前進才對。


    黑川隻從遺留物就掌握住他們的動向,還是說真的是在訓練中偶然發現的?就在伊達陷入沉思的時候——


    「伊達先生,情報還不隻這些。」


    八代顯得不太好啟齒似的說了下去。


    「這有什麽?」


    「聽說留下的女性衣物,胸部的地方留有血跡……原因是吐血。畢竟土撥鼠公主在《希望》市事件裏實在太逞強了點,這次大概又太勉強自己了吧?」


    伊達開始回想由宇上一次吐血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在他還記得的範圍內,球體實驗室的事件發生時就是最後一次了。


    「畢竟在《希望》市的事件裏,她多次跟密諾娃那幫人大打出手,而且又長時間沒有回研究所調養。累積了那麽多運動量後,安定劑之類的藥應該也是得打吧……」


    「那丫頭太亂來了。」


    輕視自身健康狀態的管理,在戰鬥中絕非明智之舉,而伊達也認為那丫頭並沒有笨到會不知道這點。然而盡管峰島由宇那近乎愚蠢的自責傾向是先前就有的,但她這種傾向會變本加厲,也許就是伊達等人所造成。


    「可是就算這樣,黑川為什麽這麽老神在在?前幾天在森林裏發生的戰鬥,其中一部分重火器絕對有古怪。」


    八代煩躁地輕輕槌打方向盤。


    「但是就算查出他們違法使用遺產,現在的我們既沒有查察權也沒有介入權,根本沒有權力可以製裁他們就是了。」


    「八代,我們原本就沒有製裁別人的權力。」


    「……我知道。是我措辭不當,對不起。」


    車內籠罩在一陣尷尬的沉默之中,但伊達卻顯得不以為意,從懷裏拿出pda,以熟練的動作進行操作。沒過多久,pda就開始播放著他要看的影片,而伊達看著這段影片的視線,則極為嚴峻。


    「又是那段影片啊?最近您整天都在看呢。」


    「嗯,連哪一格有了什麽改變都背起來了。」


    十年前偵察衛星拍攝到的那次大爆炸,就在伊達的手上一次又一次地重播。這項由峰島勇次郎所引發的一大慘案,爆炸原因至今仍然尚未查明,而唯一的生存者十年來閉口不提此事,現在更逃亡在外。


    「那丫頭的目的地就是這裏,這裏有著峰島勇次郎的線索。」


    「要不是撞上黑川的部隊,現在應該已經抵達了吧。啊對了,還有一件事。」


    「還有別的事?」


    連伊達也露出疲憊的表情。


    「這叫做禍不單行。如果土撥鼠公主有這個意思,她也許有辦法用科學證明莫非定律吧……我扯遠了。就在剛剛等您出來的時候,收到一項令人好奇的情報,我們要處理的案子可能要從七件增加到八件,而且這一件還特別嚴重。」


    「是什麽事?」


    「聽說美國軍方出了紕漏,好像是某種開發中的新兵器被人偷走了。」


    「……難道是那個《自由》嗎?」


    「目前還沒有查證,不過可能性應該挺高的。但那可是最高機密的遺產兵器耶,都設下了超森嚴的戒備,卻還是被人偷走,而且現在還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偏偏在這個時期啊……」


    「要怎麽辦?諜報部幾乎已經應付不來了。」


    「現在這種最缺人手的時候,這項情報是從哪兒弄來的?」


    八代閉起一隻眼睛說了:


    「是真目家的麻耶小妹妹告訴我們的。這一個禮拜以來一起忙著處理《希望》市的善後問題,看樣子我們已經完全變成好朋友了。」


    「但願對方也是這麽想啊。」


    「您說話還真不留情麵啊。」


    「其他七個案子現在就先別管。」


    「咦?」


    「交給黑川處理。」


    「交給海星?這不是把功勞拱手讓人……」


    「八代,我們的目的是什麽?是對遺產犯罪防患於未然,而對於已經發生的案件則要盡快解決。黑川都把話說得這麽滿了,他應該會有所作為吧。不過隻有美國的這個案子千萬不能抽手,絕對不行。」


    「我明白了。那麽我這邊的報告就真的到此為止,已經沒有別的了。我們就按照原定計劃開到厚木基地去,這樣可以嗎?」


    通往高速公路的交流道已經不遠了,伊達的手機就在這時響了起來。


    他的應答十分簡短:


    「嗯,是……嗯,我明白了。謝謝,我非常感激。」


    將短暫的對話結束後,伊達隻「唔」了一聲,就沒有再說話了。八代不想打擾他思考,把心思集中在駕駛上,但他隱隱約約猜出剛剛的電話是哪兒打來的,機靈地在高速公路的交流道前放慢了速度。


    「八代,看樣子是隻有你一個人以為我們雙方成了好朋友。」


    「哇,您會這麽說,就表示剛剛的電話果然是真目家打來的?」


    「我們得去別的地方了,開往成田,一個小時內要到。一、兩項違反交通規則的行為就用特權應付過去。」


    聽到這句話,八代也補上一句:


    「從今天開始凍結,也就表示到今天的十二時為止都還有效是吧?」


    說完就猛力踩下了油門。


    6


    艾莉西亞才剛抵達日本,就已經有兩名男性在前麵等著她。


    「您艾莉西亞·新井小姐吧?我是adem的伊達真治。」


    她用食指揉了揉太陽穴。


    飛機降落下來還不超過二十分鍾,但全日本讓她最不想見到的人物之一,卻已經出現在她的眼前了。


    艾莉西亞用英文罵了幾句髒話,讓周圍的人們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之後,立刻若無事似的換上滿臉笑容,微笑著握住伊達伸出來的手:


    「看樣子就算裝傻地說『請問您在說什麽?』也是不管用了吧,mr伊達。我是艾莉西亞·新井,adem領導人的盛名我早有耳聞。您為什麽知道派往厚木基地的調查團隻是誘餌?」


    「很簡單,因為我們也常用這一招。隻要找出頭緒,又肯出錢,想得到情報並非不可能。」


    「的確。看樣子日本確實有著優秀的情報提供者,想來代價應該挺高的吧?」


    「我肯定這份情報值得這個價碼,您的日語學得真好呢。」


    「因為家母再婚的對象是日本人。我想從外表也看得出來,我身上沒有一滴日本人的血統。」


    艾莉西亞說著露骨的挑釁話語,用手指推了推眼鏡鏡框的位置,臉上浮現出表麵上十分友好的微笑。


    三十分鍾後,三個人都上了車。


    八代從後照鏡看著坐在後座的兩人,也就是伊達跟艾莉西亞·新井。她有著金色瀏海與水藍色眼睛,也不知道該不該說真不愧是歐美人,體型十分豐滿,但該細的地方卻又很細。一身知性的氣息,卻也沒有少了性感的魅力,相信大部分的男性都會非常歡迎這樣的生意夥伴。


    不知道是不是無意識的習慣,她不時會用手指推推眼鏡。盡管年紀輕輕,能有如此鎮定……不,應該說是不為外物所動的態度,確實是很不簡單。


    「要跟調查團會合嗎?」


    「不用了,我跟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直接關連。」


    對於伊達的詢問,艾莉西亞回答得十分幹脆。


    「可以把關鍵所在的任務內容說給我們聽聽嗎?既然都拿先行的調查團當掩護了,我想內容多半不會一樣。」


    伊達措辭很溫和,但語氣卻不容分說。艾莉西亞隔著眼鏡側眼看著伊達好一會兒,最後總算開口。她說話的時候會將下巴微微抬起,讓八代覺得有點囂張跋扈,或者該說自信滿滿,總之給他一種剛強女性的印象。說來也是理所當然,要是她個性柔弱,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任務有一部分重複,重複的部分是前幾天發生的密諾娃事件善後處理。我需要掌握事實關係,調查損害程度。如果調查結果屬實,美國政府應該會暗中對日本謝罪,至少賠款是少不了。」


    「這話說得簡直就像密諾娃跟美國政府有聯係一樣啊。」


    「隱瞞也是白搭,不是嗎?利用外部非合法組織的手法,不是每個國家都在用嗎?」


    伊達跟八代一瞬間說不出話來。密諾娃是專挑遺產搶奪的非法組織,認為這個組織跟美國有聯係的想法,終究隻是一種臆測。而且既然是非法的組織,官方對於密諾娃與美國之間的管道,應該會完全否定才對,否則難保不會發展成國際問題。這件事是這麽敏感,但艾莉西亞卻承認得極為幹脆.


    「我這麽問很失禮,不過您對自己的立場真的有自覺嗎?」


    「有啊,當然有。看樣子閣下有所誤會,所以我先做個訂正。我不是正規的美國官方人員,所以不管我說出什麽話,都不會是官方發言,也不會超出個人見解的範圍。」


    「唔,這就表示我們必須根據您個人的見解進行判斷了?」


    「您理解得這麽快,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啊。不過我也不會再做出更多發言了,既然不知道貴組織的目的,平白亮出我手上的牌可就太不明智了。」


    「這可傷腦筋了。既然我們可以對您在日


    本國內的活動目的做出一定程度的預測,站在我們的立場,是非得拘捕您不可。」


    「唉呀,我想日本應該沒有間諜法規吧?」


    「adem有。」


    艾莉西亞歪了歪嘴角,再度用英文罵了幾句髒話。


    「真不傀是擅長以政治力實現想法的國家。隻不過是遠東地區的一個小組織,卻能讓聯合國出麵提出要求,早就讓我覺得有問題了;不過真沒想到竟然還有部分法律沒有公開,這未免太卑鄙了。」


    「因為要是沒有間諜法規,有很多人物都太危險了。隻是您的情形應該又有些差異吧。」


    「意思是說你們肯裝作沒看到,放我離開?」


    「我也很想說悉聽尊便,隻是不管您要逃走,還是要打倒我們,我想應該都沒有這麽簡單。別看現在開車的人吊兒郎當,他可是十分難纏。」


    「哈哈哈,誇我又不會有什麽好處。」


    八代有點難為情地搖了搖手。


    「喔,也就是說像adem這樣的組織,連個司機也身懷絕技?」


    「不,我不是司機……」


    艾莉西亞毫不在意地無視八代的抗議,轉過頭去麵對伊達:


    「那,您的目的又是什麽?既然都特地來找我談了,應該是想要做個交易吧?」


    「隻要願意遵守三個約定,我們就不會束縛您的行動。」


    「可以讓我聽聽看是哪三個約定嗎?」


    「遵守最低限度的人道精神、讓adem派人跟隨,以及接受大腦保密措施。」


    「大腦保密措施?我聽說這是一種在意識與知識上設限的洗腦方式,不是嗎……?第一個條件就是要我遵守人道精神,但第三個條件卻不怎麽人道啊。」


    「不,大腦保密措施跟洗腦不一樣,是……」


    八代想要訂正,但又再度遭到忽視,隻是這次忽視他發言的人不是艾莉西亞,而是自己的上司伊達。


    「我方是打算盡可能提供情報,但是其中有些情報是最高機密,不方便讓您帶回本國。」


    「閣下突然提這種條件,我也很難馬上答應啊。」


    「我想我們應該還有談判的餘地才是。」


    聽到伊達這句話,艾莉西亞用手指把眼鏡的鏡框往上一頂,勾起一邊嘴唇笑了笑。


    7


    晶會看到這個光景,完全是出於偶然。


    晶在《希望》市事件中負傷後,就一直住院療養,直到今天下午才總算出院。本來應該會有她的夥伴,也就是其他的先進lc部隊成員來接她,但聽說他們受到緊急召集,不知道到哪兒出任務去了。


    獨自一人被留下的晶,就帶著這種彷佛受到排擠似的心情,來到了adem本部。晶身為lc部隊一員,鮮少有機會踏入adem本部中以處理事務為主的高階樓層。先前才剛回到日本,立刻就有峰島由宇逃走事件等一連串的任務要忙,讓她一直拖到今天,才能來辦理歸國後的正式手續。


    總算辦完了手續,想說順便去看看她心愛的伊達先生,於是就厚著臉皮,閑閑沒事跑到司令室去,但伊達正好外出,讓她垂頭喪氣地準備回家。事情就是在這個瞬間發生。


    「等等,那是怎麽回事?」


    一開始映入眼簾的,是伊達走在走廊前方的背影。晶才剛在內心喝了個采,就因為看到伊達身旁有個陌生女性的身影,使得她的表情立刻僵住。


    盡管大家多半不會讚同這種看法,但看在晶的眼裏,卻覺得艾莉西亞·新井跟伊達顯得十分恩愛。總覺得他們兩人並肩走在一起的距離太近了點,如果是自己,應該至少會再分開個兩公分左右。


    「啊啊!」


    發現自己差點叫出聲來,這才趕忙按住嘴巴,因為她看到艾莉西亞的手跟伊達的手碰在一起。其實隻是把文件遞給對方而已,但從晶所站的角度,卻沒有看見文件。盡管問題可能不是隻出在角度上,但晶的疑心正往最糟糕的方向急速發展。


    晶就這樣錯失出聲的機會後,悄悄跟在伊達與艾莉西亞身後。


    ——他們孤男寡女的要去哪裏?


    除了伊達跟艾莉西亞以外,其實八代也跟在一旁,但她根本沒有注意到。就連平常他跟伊達定在一起的時候,晶都常會加以忽略,所以處於這種狀況下,八代在她眼中會完全變成隱形人,也就不足為奇了。


    沒過多久,這對孤男寡女外加附帶的一人走進了會議室。


    晶就像貓一樣輕手輕腳地湊過去,把耳朵貼在門上。但由於隔音處理非常完善,根本聽不見裏麵的聲音。


    「啐。」


    晶看了看四周,確定附近沒有人後,以樂隊指揮般的動作搖了搖手指,接著就有一道細得像絲線一樣的水流,從她指尖流了出來。這些水並沒有落到地板上,反而像條蛇似的昂起頭來。這是晶所使用的遺產技術武器——水精靈。這種可以自由操縱水流形狀的技術,應用範圍非常大,用途並不限於當作武器。


    立起的水流前端迅速向天花板延伸過去,進入了通風口。運用水精靈操作的水流輕而易舉地突破通風口內複雜的管道,躲過紅外線感應器,將前端朝伊達等人所進入的房間探了出去,而晶的手上則有著從水流前端傳回的影像。用跟光纖相同的要領來讓光產生折射,將水流當作攝影機一樣駕馭自如,正是晶的拿手好戲之一。


    「小意思。」


    但她喜悅的表情又立刻消失。


    水精靈傳來的畫麵上,清楚地顯示出伊達與艾莉西亞的身影。


    很不巧的是水精靈無法傳遞聲音,因此晶隻能透過想像,來推測伊達與這位來曆不明的女性到底在做些什麽。


    伊達溫柔地請金發女性坐下,親自端了杯咖啡給她。事實上他隻是把八代泡的咖啡順手遞過去而已,但隻能想像的晶卻不斷地將想像推往更糟的方向。


    完全藏住自己的氣息,窺探會議室內部的晶,簡直成了一個公私不分,而且濫用遺產的危險間諜。


    8


    「聽說有種叫做《自由》的兵器被偷走了是吧?」


    伊達才剛在椅子上坐下,就立刻切入正題。艾莉西亞輕輕聳了聳肩膀,從套裝內側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型紀錄晶片。


    「《自由》也許確實是一項荒唐的兵器,但是這件事不該單方麵怪美國軍方。軍方會產生這種失控行為,原因之一在於他們被逼上了絕路。呃,記得有句成語是說窮鼠齧貓,這樣形容不知道算不算貼切?」


    「您說美國算是老鼠?」


    聽了伊達這句話,艾莉西亞露出了另有深意的笑容:


    「算了,這個話題我們還是晚點再聊吧,首先可以請您看看這張照片嗎?」


    在艾莉西亞拿出來的晶片中所記錄的照片上,可以看到鋼鐵支柱被高熱熔化的模樣。但照片透過巧妙的拍攝角度,讓人無法判斷照片是在什麽地點拍攝的。


    「這種支柱的耐熱溫度是三千兩百度,正常情形下根本不應該熔化的支柱,卻像冰淇淋一樣熔解得非常徹底。敵人用了未知的科技,根據dia的調查,很有可能是一種遺產技術,不知道你們adem心裏有沒有底?」


    伊達的表情變得十分嚴峻。


    「去查證一下。」


    接過晶片的八代走進隔壁房間,將資料傳到nct研究所。幾分鍾後,八代再次開門走進會議室,將岸田博士的見解告訴伊達:


    「岸田博士表示從照片可以推知,這種武器兼具發出高溫與耐熱的性能,沒有遺產符合這種特征。」


    「不是遺產嗎?」


    「使用的特殊素材跟功能都大致篩選出來了,但還是不能確定。」


    伊達對艾莉西亞表示事情就跟她所聽到的一樣,而艾莉西亞也顯得毫不懷疑,點了點頭之後說了:


    「您知道m○二○八文書吧?」


    麵對這個顯得十分唐突的話題,伊達還是麵無表情,而艾莉西亞則看著伊達的表情取樂。


    「您瞼上寫著不希望提到這個話題,看來您的表情就是答案了。」


    m○二○八文書是指五年前所發現的大批峰島勇次郎研究文件。這批偶然讓人發現的研究論文,被無知的發現者丟上了網路,引得全球的科學家、技術人員、政府,甚至軍火商都爭先恐後開始解析。然而隨著研究內容慢慢解析出來,當初的熱潮也轉眼之間消退下來。


    「研究文件上所記載的四十七項技術之中,有四十四項都是已經公開到民間層級的技術,而剩下的三種,也都是些會被adem分在e級的貨色,真的是雷聲大雨點小。」


    「哇,艾莉西亞小姐,你真的知道很多很難的日本諺語耶。」


    八代想稍微讓場麵緩和一點,但艾莉西亞卻根本不予理會。


    「接下來才是正題。dia在四年前發現這批文件,實際上是一份經過高度加密的研究文件;之後又花了整整兩年解密。他們在其中發現了一項非常有意思的事實,您認為是什麽呢?」


    伊達仍然沒有說話,隻啜了口咖啡。艾莉西亞顯得有點焦躁,挑起了一邊眉毛。


    「mr伊達,我希望我們的談話可以進行得更快一點。」


    「那就請不要提問,先把貴國得到的結論說出來,我也會簡潔地回答。」


    艾莉西亞把咖啡杯喀啷一聲放下。


    「根據我們的解析結果,記載在這份文件上麵的,是一項能夠讓放射能與核分裂連鎖反應失效的技術。文件上隻記載了一部分內容,但顯示出這種技術當時就已經完成。如果這是事實……相信不用我說,您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吧?」


    「核武失效。」


    伊達信守承諾做出的簡潔回答,讓艾莉西亞滿意地點了點頭。


    「沒錯。這雨點一點都不小,上麵記載的發明甚至足以從根本上顛覆全球的軍事平衡。不,還不隻軍事麵,就連當今由石油資金支配的經濟平衡,也難保不會被顛覆。」


    滿意地點頭之餘,還順手將空了的咖啡杯遞向八代。盡管八代乖乖地倒了第二杯咖啡,但別說道謝了,艾莉西亞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視線始終定在伊達身上。


    「好了,接下來就是重點了。下一步受到矚目的,就是十年前造成峰島勇次郎失蹤的那個事件。那次爆炸的原因到現在還沒查明,但是如果那次爆炸真的是核爆,是他在一瞬間去除了放射能,那代表著什麽?對此美國政府是半信半疑,而且也不希望深究。要是貿然行動,難保不會被解釋成承認解密過的文件內容為真,但是又不能置之不理,絕對不能。」


    說到這裏,艾莉西亞的表情轉為思索,重新蹺起了腳。


    「盡管全麵核戰已經有一半化為幻想,但核武嚇阻力至今仍然有著很大的作用。有了這項能讓放射能跟核分裂連鎖反應失效的技術,不管是使用核武的一方,還是反抗的一方,都將失去核武的嚇陰力。這項發明簡直就是惡夢,而這正是美國急於開發《自由》的理由之一。」


    「也許本來是打算剛在和平用途。」


    「哼!mr伊達您可真會說笑,您認為峰島勇次郎會去想和平這回事?」


    艾莉西亞的手指頭直伸到伊達鼻子前麵。


    「還不隻這些,四月的球體實驗室又怎麽說?如果那不是恐怖分子所做出的失控行為,而是一開始就要建造成移動型戰略要塞呢?」


    一個半月前所發生的球體實驗室事件,讓全球的核子飛彈一瞬間都fi入侵。


    美國各項軍事機密與國家安全局的資料,都是采用rsa加密演算法來加密,可能的密碼組合多達十的二十七次方以上。要算出這種天文數字級的因數分解組合,應當需要花上以億為單位的年月。


    「要破解軍事密碼是一種近乎不可能的任務,而且核彈頭的管理更是極為慎重,采用需要兩名管理者同意才能開啟的雙重鎖機製。這麽嚴密的核武發射密碼,要如何在短短十幾分鍾之內破解?是網路恐怖行動?是有人失誤?還是前蘇聯的軍事機密外泄?而且還是上千枚的飛彈同時發生這種問題?這怎麽可能!情報操作也許能讓社會大眾相信,但我們是不可能相信的。能夠破解密碼的量子電腦要達到實用化的地步,原本應該還要花上數十年。然而經過這次事件,除非是極度的樂天主義者,不然應該都會覺得量子電腦恐怕已經存在於這世上了。掌管球體實驗室事件的善後處理,之後又讓一切不了了之的,是哪一個國家?這樣說您應該了解哪一個才是貓了吧?這能夠怪我們嗎?」


    先前一番話還說得十分冷靜的艾莉西亞,說到最後則帶上了一種近乎怒氣的熱意。然而盡管她說得熱烈,伊達卻仍然默默地喝著咖啡。看到他這種不為所動的態度,艾莉西亞忍不住從沙發上站起,而伊達則看準這個時機插上了一句話:


    「有件事我想問清楚。」


    「什麽事?」


    艾莉西亞重新坐回沙發上。她不用言語,而是用有著適度份量的臀部重重坐下的聲音,來表達自己的不滿。然而下一瞬間,伊達問了一句話:


    「m○二○八文書的加密,真的是dia的技術人員解讀出來的嗎?」


    聽到這個問題,滿意的表情再度回到了艾莉西亞的臉上。


    「您猜得沒錯,名目上是由dia的技術人員發現,但提供情報的其實另有其人,而且還是來自網路上。沒錯,就跟先前密諾娃的cuculus所用的手法一樣。相信您應該知道cuculus的手法是模仿誰而來的吧?」


    當說得熱烈的艾莉西亞不再說話,沉默便籠罩在兩人之間。


    有人提供研究論文的解密線索,這應該視為峰島勇次郎本人的介入,還是應該當成真的出現了無名的天才,純粹出於偶然地挖到金礦?


    隻要回顧這一個半月所發生的事情,而且置身於長年追蹤峰島勇次郎足跡的組織,多半都會選擇前者。更遑論先前因徹底不接觸遺產而保持實力平衡的真目家,都已經開始接觸遺產了。


    艾莉西亞在向八代要求第三杯咖啡之餘,也強調盡管美國不是完全清白,但密諾娃會出現叛徒這件事,誠如她先前所說,與美國政府並沒有關連。


    「美國政府目前最提防的國家就是日本。說得精確一點,是提防真目家以及adem。美國政府認為,adem可能已經獲得能讓放射能與核分裂連鎖反應失效的峰島勇次郎遺產技術,而且就連量子電腦的技術也已經掌握在手中。mr伊達,這個問題我一定要請教,請問親手掌握住世界的感覺如何?」


    「您是認為我,不,應該說adem真的掌握了這些技術嗎?」


    「誰知道呢?可是……」


    艾莉西亞仔細打量著伊達,頓了一頓之後說了:


    「不管是我國政府還是黑社會,都將您譽為現代武士,因為您就是這麽嚴以律己,行動之中沒有摻雜絲毫利己的考量。可是也正因為這樣,您才更是可怕,因為跟這種人最難交易了。」


    「這是讚美嗎?」


    「沒錯,而且是最棒的讚美。」


    「承蒙各位看得起我,不過我沒有這麽了不起。」


    「您這是在謙虛?謙虛也許是日本人的美德之一,不過現在我可不想領教。」


    「您不懷疑偷走《自由》的組織可能是adem嗎?」


    艾莉西亞立刻搖了搖頭。


    「我怎麽想都不覺得各


    位會選擇這樣的做法。」


    「那答案就很明顯了。既然不是我們幹的,那麽最危險的就是偷走《自由》的組織。然而我們adem並沒有得到任何線索,所以剛才那句話並不是在謙虛,而是不折不扣的真相,新井小姐。」


    艾莉西亞注視伊達好一會兒,最後放鬆了全身的力道,把背往沙發上一靠。


    「叫我艾莉就好。」


    八代可以感受到在這句話出口的同時,艾莉西亞也卸下了全身看不見的武裝。


    這一個月來接連發生多起事件,而這些跟遺產有關的事件,是否有著峰島勇次郎本人的參與?偷定《自由》的組織又有什麽樣的目的?不僅如此,問題核心所在的日本更引發了內部分裂,adem陷入解體危機,真目家則搞起家庭革命。然而可以確定的是,事態已經開始有了轉變,而且還是有人從數年前就開始準備得極為周詳的事態。


    這整個情形到底是怎麽回事?艾莉西亞自言自語似的嘟嚷了幾句,又重新蹺起腳。她的這種動作應該不是出於故意,但從緊身裙延伸出來的雙腳又白又修長,讓八代隱約聯想到了某部電影名作中的場麵。


    「就拿對方偷走《自由》的手法來看,我很難覺得接下來事情會往和平的方向發展。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活久一點,多享受一下人生,所以我才會來到這個國家。mr伊達,我說完了。」


    艾莉西亞摘下眼鏡,以挑釁的眼神看了伊達一眼。


    「各位要以間諜法逮捕我?還是說我們可以合作?」


    9


    ——穿著緊身裙卻好幾次把腳蹺起又放下,根本是在誘惑人。


    ——還把臉湊得那麽近密談。


    ——顯得極為親密的兩人,最後更是熱情地對望。


    分明是徹底的誤會,但對晶來說這才是真相。


    從位於adem本部地下的靶場中傳出的槍聲不絕於耳,裏頭有著一整排寬約一公尺左右的狹窄靶位。


    就在最角落的靶位上,有著一名女性的背影。三八口徑的槍聲沒有停過一秒鍾,一把槍的子彈打完,就立刻換上下一把槍,有如發瘋似的猛扣扳機。盡管動作顯得不經瞄準且粗暴,但幾乎所有子彈都貫穿靶紙的中心。


    合計四把槍的最後一發子彈射偏了,這發子彈沒有打中紅心,隻勉強在靶紙邊緣開了個洞。艾莉西亞以煩躁的表情用力放下槍跟耳罩,轉過身去說:


    「被人看著實在是很容易分心啊,尤其是你這種眼神。」


    不知不覺間,晶已經雙手環抱在胸前,背靠著牆壁站在艾莉西亞身後,簡直像是把她當成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樣狠狠瞪視。


    「剛做完大腦保密措施就已經讓人很不舒服了。而且你啊,從剛剛就一直在偷看,不是嗎?」


    為什麽會被發現?晶的腦中閃過這個疑問。極細的水精靈水流明明應該不是肉眼能夠察覺、也不會發出聲音才對。然而晶決定跳過這個疑問,先履行當初到這裏的目的。


    「為什麽像你這種外來的人會跑來用adem的設施?練習射擊有什麽意義嗎?」


    「我沒有義務要回答你。而且我已經先征求過了真治,不,是征求過mr伊達的同意。」


    「你、你剛剛很親熱地直接叫了伊達先生的名字對吧?」


    「唉呀,那又怎麽樣?」


    就算這種稱呼對外國人來說很正常,就算晶自己平常隻要不在他本人眼前,也一樣是直呼真治先生,但現在她把這些全都拋進虛數空間,完全失去了理智。


    這個女的是敵人。原因很簡單,因為她竟能察覺肉眼應該看不見的水精靈,還一步步籠絡伊達,不知不覺間已經深入adem組織內部,而且射擊的技術還好得不像話。


    這是一些原本應該極為重要的事項,跟一些無關緊要的瑣碎事項,在晶的腦內被相提並論而得出的結論。


    「你知道鑽石車工是怎麽做的嗎?」


    「就是用高壓水柱去切的!」


    晶手臂一伸,一條如同雷射般的水流筆直地從手指頭發射出去。水流仿佛成了一把銳利的刀刃,將碰觸到的物體全部切斷,更在牆上刻出了一道細而深的斷層。最後艾莉西亞的幾根頭發也被水流切斷,輕輕飄到地麵上。這道連鑽石都能切斷的水柱,就從艾莉西亞的臉頰邊直竄而過。


    「怎麽,對射擊技術那麽有自信?不過那種小子彈的威力實在很有限,你說是不是啊?」


    晶的這句話讓艾莉西亞的太陽穴微微抽動,而她嘴角浮現出來的笑容更是顯得極為好戰。


    「哦?想玩真的啦?別擔心,裝子彈的時間我還肯等,等你準備好了,我再徹徹底底地打垮你。」


    「不勞您費心。」


    艾莉西亞雙手往外一張,立刻就有槍從兩隻袖子中甩出,握到了她的手上。


    「我自己有備用的。」


    槍口流暢地對到晶的身上。


    「哇!」


    槍聲隻有一響,而晶臉上震驚的表情也隻維持了一瞬間。她得意的表情看在艾莉西亞眼中顯得十分扭曲,事實上也真的有所扭曲,因為一道厚達十公分的水牆就隔在她們兩人之間搖晃,還可以看到被水壓擋住而失去動能的子彈,在水中搖來擺去地慢慢下沉。


    「高水壓的水可不是隻能拿來攻擊啊。」


    「看樣子確實是呢。」


    艾莉西亞冷笑了一聲,仍接連扣下扳機。但所有的子彈都沒能貫穿高水壓的水牆,走上同樣的下場。


    「不管用不管用。」


    晶搖著手指,擺出一副遊刀有餘的態度.在看到對方槍中的子彈打完後,囂張的態度更是變本加厲:


    「已經結束啦?」


    「不勞您費心。」


    艾莉西亞始終保持不高興的表情,從懷中取出槍來,但所做的事情卻隻是重現剛才發生過的現象。


    「你會不會太不認命了點?」


    「恐怕還很難說吧?」


    第二對槍的子彈再度打完,然而她的雙手隨即又握好了新的槍,這次是從腰間的槍套拔出來的。她仍然反覆進行著相同作業,但晶臉上遊刀有餘的表情卻出現裂痕。彈道毫厘不差,子彈片刻不斷。


    「難道說……」


    晶的擔憂已經發展到可以在視覺上辨認出來的地步。第一發子彈在水牆上打出一個小小的凹洞,在高水壓把這個凹洞填補回去之前,下一發子彈又繼續打在同一點上,把凹洞打得更大、更深。精準地打在同一點上,有如驚濤駭浪的子彈量,成功地將不可能化為可能。


    「哼。」


    丟開子彈打完的槍,再取出新的槍。從懷中、腰後、背上到緊身裙下,艾莉西亞從全身上下不斷取出槍來,始終不讓槍聲中斷。被丟在地麵上的手槍數量超過十把後,槍林彈雨在高壓水牆上打出的凹洞,已經進展到水牆厚度的三分之二。


    當地上又多了四把槍時,先前看在彼此眼裏都有所扭曲的對方臉孔恢複了正常,她們已經可以透過貫穿了水牆的洞,直視彼此的臉孔。


    「再見了。」


    雖然水牆隻有一瞬間開出洞來,但晶卻覺得就在這一瞬之間,隔著洞口看到艾莉西亞說出這句話。


    槍聲響起。


    毫厘不差的一發子彈發射出去,穿過水牆上的洞,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命中了晶的額頭。


    飛濺出來的紅色液體弄髒了地麵,晶的身體緩緩倒在地上。


    八代一來到靶場,就在出入口撞見艾莉西亞。她以冷淡的視線望向氣喘籲籲的八代問道:


    「有什麽事嗎?」


    艾莉西亞用手輕輕把亂掉的頭發梳過,若無其事地看著八代的臉。八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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