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土禦門村落回來後,我很快就感冒了。


    或許是因為最近體驗到太多整個人生天翻地覆的事,結果在不知不覺之間累積了太多疲勞。還是單純因為氣候開始變暖,所以沒有注意保暖而已。


    當我感覺到身體好像很沉重的時候,就一口氣開始發燒直接病倒了。


    雖然我鍵村葉月並不是個優秀的人,不過似乎隻有身體頗為健壯,打從出生以來並沒有罹患過能夠稱為病的病症,所以這次說實話讓我頗為吃驚。


    晚上冴子阿姨與美沙輪班觀察我的情況,不論是煮粥、擦汗、擦身體、換衣服等等,雖然照顧得無微不至,不過到了白天當然還是得出門。


    身體狀況不好時被獨自留在家裏,沒有比這個更讓人感到寂寞的事了。


    與在教室孤單一人又有不同的難過感受。


    在十六歲的春天,我首度深深體會到健康與家人的重要性。


    ──直到昨天,我都還懷著這種積極正向的想法。


    向學校請假第二天,我就已經退燒。冴子阿姨為求保險還是要我今天一整天在家靜養,留下這句話之後就出門了。


    順帶一提,今天是美沙在學校三方麵談的日子。


    她選填的學校以偏差值來說算是頗為困難,老師似乎希望她能降低一階,而美沙當然不可能答應。畢竟她選填的動機就是「男朋友在那間學校」,所以三方麵談感覺會有一番波折。至於我則是在床上完全無事可做。


    「唉……好無聊喔……」


    趁特價買的電子書已經看完,腦中的幻想漸漸變成「床鋪旁邊變成海,有很多鯊魚遊來遊去」或是「睡醒起來發現全世界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由於傾向已經越來越黑暗,於是我自主地選擇暫停幻想。


    「好想洗衣服……想打掃……衣服一定堆很多了……」


    我有點在意昨晚稍微起來時看到的廚房慘狀,不過因為今天一整天被嚴格禁止不準做任何事,所以我也不能動手。


    必須趁早想辦法排遣無聊。


    「對了!傳line給小靜!」


    我從床上伸出手,拿起桌上的手機。


    但當我打開程式時,反而開始煩惱到底該傳什麽訊息。


    「呃……嗯……『我退燒了,明天會去學校喔(> <)』吧。」


    這樣應該可以了吧。


    報告現況再加上通知回校日期,而且最後的(> <)也強調出可愛的感覺(好像有啦)!


    我立刻送出訊息。


    ……………………


    ………………


    …………


    ……沒有回應。


    「畢、畢竟她很忙嘛,沒辦法。嗯。」


    當我找藉口說服自己時,手機突然開始震動。


    『我放心了。』


    是小靜傳來的訊息!好短!而且還沒有轉換成漢字!好可愛!


    能夠感覺到即使不習慣,但仍然努力想把訊息傳來的心意。


    我要當成一輩子的寶物。先保存保存……當我如此想著時,又有另外一通訊息傳了過來。


    『可以去探病嗎?』


    「探病……探病?」


    我忍不住跳了起來。


    「探、探病是小靜要過來嗎!?不、不行啦!」


    房間還是維持從村子回來時的模樣,行李既沒有整理直接放著,也沒有打掃。更重要的是我沒有洗澡,所以臉和頭發都是一團亂。


    「果然還是拒絕比較好嗎……」


    啊啊!可是難得小靜要來家裏……!


    大約兩個小時後,小靜就來我家拜訪了。


    聽說家在這個世界的佐渡原同學與日野同學會先回家再過來,至於加澄同學不巧還得補課。


    收下她當成伴手禮的水果果凍後(是在銀座高級店買來的!〕,我們在房間一起享用。


    「看您身體狀況變好許多,我也放心了。」


    「嗯……對不起,明明是這麽重要的時期。」


    「身體出現狀況也是沒辦法的事,好好休息恢複萬全狀態才是最讓人值得信賴的。」


    她說我值得信賴。


    光是這樣就讓我很慶幸小靜今天過來了。


    「其實我很想主動聯絡,不過加澄同學說這個『line』有各式各樣很難的規矩,所以我一直煩惱傳出訊息是否沒問題……」


    「呃……與其說是規矩,是有些獨特的規則沒錯啦……」


    我覺得小靜應該是有點想太多了。


    「所以那個……葉月同學,您頭上為什麽要戴著那種東西呢……?」


    小靜戰戰兢兢地以困惑神情如此詢問。


    「那種東西」肯定是指這個紙袋吧。


    也難怪她會在意,因為連戴著紙袋的我都很在意。


    悶熱已經是固定配備了,每次吸氣都會讓紙袋貼在臉上。


    而且我還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情況。


    戴上紙袋之後、居然、看不見任何東西!


    為了迎接小靜,雖然把房間整理乾淨了,不過來不及整理自己的門麵,真的是太可惜了。


    不過,這個紙袋不愧是書店送的,戴上去光是有新書的味道就很不錯。應該說真是太棒了……真讓人心情放鬆……


    「啊……不,其實就這樣我是沒什麽關係喔!?雖然說不在意是騙人的……不過,隻要葉月同學覺得這樣比較好,我也能做好接受的心理準備……」


    糟糕,當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的時候,小靜開始出現不必要的誤會。


    她一定是以為這邊的世界生病時有戴紙袋的習慣,或是以為這是我的奇怪嗜好,而試圖硬是讓自己接受。


    「不、不是啦!其實……是因為我一直臥病在床,所以臉和頭發都一團亂……」


    「哎呀,原來是這麽回事。我原本以為是……」


    原本以為是什麽?感覺有點想問又不太敢問……


    「在我麵前,應該不用太過在意這些事。」


    「就是因為在小靜麵前才會在意啊……」


    嗚嗚,說不定小靜比想像中還要遲鈍。


    「不過我這幾天都沒有見到葉月同學。難得像這樣過來探病,沒辦法見到臉真是讓人寂寞。」


    「唔……小、小靜……」


    居然會用這麽甜美的理由,被她這麽一說,也隻能脫下來了。


    我隻好拖拖拉拉地拿下紙袋。


    「太好了,看來氣色也很好呢。」


    「……嗯。」


    總覺得有種很害臊的感覺,讓我無法直視帶著微笑的小靜。


    「話說回來,德國校與英國校的比賽後來怎麽了?」


    我一邊吃著水果果凍,一邊如此詢問。


    「怎麽突然這麽問?」


    「我是有聽說德國校獲勝,隻是想知道實際上到底是什麽情況。」


    當我臥病在床的時候,德國校與英國校的戰鬥就結束了。


    兩校的對決從開始前似乎就備受矚目,連續好幾天網路上鬧得沸沸揚揚,所以我有點在意實際上是什麽情況。


    「說的也是……英國校非常強,每個見習生的水準都很高,而且相當有團隊紀律。」


    「喔……那贏過英國校的德國校更強囉。」


    我想得很單純,但小靜的表情顯得莫名難以啟齒。


    「不……英國校在比賽中選擇棄權了。」


    「棄權……是不比了嗎?為什麽?」


    「原因沒有人知道,比賽自始至終都是英國校占優勢。甚至說是壓倒性都不為過,照那樣下去絕對是會由英國校獲勝。」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急事?」


    「急事嗎……」


    我脫口而出的話讓小靜啞口無言。


    「啊……別、別在意,我隻是想到途中棄權的理由應該是有更重要的事吧。」


    雖然是我自己說出口的話,但會有什麽事比魔女之夜重要?都已經贏到準決賽,下次獲勝說不定就會得到「能實現任何願望」的魔法,我想不太到有什麽比這更重要的事。


    「葉月同學說的也許沒錯,英國校的戰鬥方式確實很不自然。不隻是特地營造出一對一的狀況,有能擊倒對手的機會也沒有做任何事,簡直像是測試對手一樣……對了,就是『祝聖』,她們把戰鬥稱為『祝聖』。」


    「如果小靜說的『祝聖』是指教會的用語,我記得那是用來區分神聖事物的意思。」


    「葉月同學真是博學多聞呢。」


    「咦……啊,我以前曾經在書上看過……」


    我腦中浮現從前失敗的景象。


    以前曾經不小心滔滔不絕說出自己的知識,結果讓身邊的人嚇得退避三舍。


    「不需要謙虛,因為葉月同學讀過很多書,所以才會這麽博學多聞,多虧您才讓我能夠理解。」


    「是這樣嗎……不過能幫上小靜的忙就讓我很高興了。」


    「是的,葉月同學一直很值得倚賴,因為總是給我前進的契機。」


    「哪、哪有啦……說得太誇張了……嘿嘿……」


    聽到小靜說「值得倚賴」,讓我臉頰上的肌肉自然鬆馳,露出傻笑。


    「咿呀!?」


    小靜口中突然發出可愛的尖叫聲。


    「等、等一下!」


    小靜突然撐起身體,麵紅耳赤地按著雙腿間的位置……


    「小、小靜……如果你想上廁所,從那裏出去左轉……」


    「不、不是啦!?不是這樣!是這孩子……!」


    這孩子?當我歪著頭不得其解的時候……


    有個圓滾滾的毛球從小靜的口袋跳了出來。


    「噗哼!」


    毛球──應該說是小噗。


    小噗靠著跳出來的氣勢,「咻啪」地跳到我的床上,將口中叼著的智慧型手機得意地遞給小靜。


    「謝、謝謝……可是以後別用這種方式通知囉。」


    似乎相當疲累的小靜對小噗說。


    看來小噗是出來通知電話有來訊。


    感覺好像是很方便又不太方便的功能。


    「加澄同學她們應該快到了吧。」


    小靜重新打起精神,確認手機收到的訊息後這麽說。


    「哇、哇哇!真的嗎!?那得準備才行……紙袋紙袋……」


    「您又要戴上那個嗎……」


    小靜有些傻眼地如此吐槽,事到如今我還是決定裝成沒聽見。


    之後加澄同學她們也馬上來到家裏,日本校隊伍也在幾天後久違地再度齊聚。


    我戴著紙袋果然還是被所有人一起吐槽。


    關於「無法看到臉不太好」這個意見,由出乎意料具有繪畫天分的日野同學在紙袋畫上我的肖像畫,讓這個問題暫時獲得解決……不對,根本沒有解決任何問題。


    後來佐渡原同學替我將買來的水果削皮,但幾乎都被日野同學吃光。明明一開始大家說要討論對德國校的策略,結果最後隻是大家笑笑鬧鬧了一番而已。


    不過我還是再度感覺到,自己與「朋友」一起渡過了同樣的時光。


    後來,就像與回到家的美沙她們互換般,小靜等人也打道回府。


    「今天來了很多朋友呢。」


    冴子阿姨一邊吃著晚飯,一邊向我如此問道。


    今天的晚飯是最近開始學習料理的美沙親手烹煮的什錦粥。


    將材料切碎用高湯烹煮,再將冷凍白飯微波後加進去,烹調方式可說是相當簡便。


    絕對不能說出「任何人都會」之類的話。剛開始學習的時候,美沙甚至連紅蘿卜與洋蔥必須去皮都不知道,就算切得不整齊或是煮得半生不熟,隻要有什錦粥的樣子就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嗯,大家都說想來探病……不能隨便找朋友來嗎?」


    「沒有這回事。難得這麽熱鬧反而讓我很開心,因為美沙不太會找人來家裏。」


    這讓我頗為意外,我還以為現實生活那麽充實的人都會喜歡在家開派對。


    「我是想要珍惜獨處的時間。」


    「說得這麽好聽,其實你隻是嫌麻煩不想整理房間吧。」


    「才、才不是!應該說媽媽和我也沒什麽差別嘛!葉月來這裏之前的客廳根本就是──」


    「不用計較那麽久以前的事!」


    不愧是身為母女,看來不擅長打掃這點十分相似。


    「話說回來,是葉月比較奇怪吧。哪有女高中生會這麽喜歡做家事。」


    「咦?我、我嗎?」


    奇怪,話鋒好像轉到我身上了。


    「對呀。爸爸不是有請家管嗎?」


    「一開始好像有說過……不過後來是我說自己想做的。」


    不過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我之前沒有朋友,沒其他事情可做。


    ……這種事我就沒有對冴子阿姨說了。


    「還有,因為媽媽身體不好,所以我常常幫忙,就喜歡上做家事了。」


    「葉月!我說你啊!」


    美沙突然發出大叫,並且用雙手捏住我的臉頰。


    「咿呀!?套體素蛇麽素……?」


    「你先閉嘴。」


    「厚……」


    美沙以頗為認真的表情緊盯著我。


    怎、怎麽回事……是我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我覺得葉月可以更自豪擅長做家事這件事,畢竟出社會自己住之後,家事就得自己全部負責才行。」


    被冴子阿姨這種工作能幹的職業婦女這麽一說,讓我有種「我該不會很厲害吧」的感覺,連我都很佩服自己這麽單純。不對,這也許是有幾十個屬下的幹練女性,才會使用這種誇獎對方的說話技巧。


    「美沙也是,繼續照這樣讓葉月好好教你料理。追著男朋友去同一間大學是沒關係,不過比起暫時的熱情,最後還是親手做菜這種基本功才是最有用的。」


    「什麽嘛,這是媽媽親身的經驗嗎?」


    「美沙!」


    冴子阿姨完全被女兒玩弄於股掌之間,有些鬧別扭地將待洗餐具拿到流理台。


    出社會啊……我還沒有很認真思考過這種事。


    雖然與小靜聊過學校畢業後的事,但目前仍然沒有頭緒。


    身為魔法師能做什麽?我在那裏又想做什麽?


    就算現在有魔女之夜這個目標,但接下來總會結束,這樣就得思考以後的事。


    隻要再過一戰,魔女之夜也會結束。


    說不定隊伍就不會像今天一樣聚在一起了。


    事到如今我才發現這件事,突然有種寂寞感襲上心頭。


    「好想趕快去學校喔……」


    *  *  *


    「那孩子又來了……」


    靜在宿舍門口突然停下腳步。


    「什麽?怎麽了?」


    從葉月家一起回來的有子摸不著頭緒地回過頭。


    「小噗又……」


    靜帶著困擾神情拿出自己的手機。


    在吊飾繩子前方,沒見到應該有的物體。


    身為原書「分福茶釜」的化身,小噗平常會遵守靜的吩咐,以小小吊飾的模樣掛在手機上,但目前已經是個空殼。


    「那孩子真是的……一定是


    留在葉月同學家了。」


    靜歎了一口氣後,便當場轉過身。


    「我去稍微找找,加澄同學請先回去吧。」


    「現在去找?怎麽不等到明天?」


    「不,讓它留在大病初愈的葉月同學身邊很令人擔心,而且要是被她的家人發現就不好了。」


    語畢,靜便沿著原本的路走了回去。


    葛葉女子魔法學院的校園,是靠著魔法結界與現世隔離。


    出入隻能靠著暫時以「門扉」連係,以外別無他法。


    基本上外出需要得到許可,但由於魔女之夜期間有許多外來訪客,所以實際上這方麵的管製也變得較為寬鬆。


    到外麵世界後,再趁著黑夜前往葉月家吧。


    在那之前先傳個話或許會比較好。


    正當靜一邊如此想著,一邊快步前往「門扉之間」時……


    在連接宿舍與校舍的林蔭走道途中,發現了小噗的身影。


    「居然在這種地方……原來不是留在葉月同學那裏啊。」


    「噗哼!」


    「啊……等等,你要去哪裏……」


    一搭話的瞬間,小噗便反射地拔腿狂奔,靜隨即追趕在後。


    小噗脫離道路,朝著森林直衝而去。


    接著,靜來到了某個開闊的場所,小噗毫不猶豫地跑向某個不知名人士的身邊。


    「你是……」


    在月光下,彷佛與小噗打招呼般輕輕握手的那個人,就是英國校的亞瑟?潘多拉貢。


    從樹木縫隙間灑落的月光,照耀著這位白金色的少女。


    眼前景象美麗得幾乎令人背脊發麻。


    「土禦門靜,我一直在等你。」


    亞瑟彷佛得知靜會來般如此說著。


    「等我……為什麽?」


    「你不是有事想問我嗎?」


    靜頓時吃了一驚。


    她為什麽知道?這是從看過她與德國校的比賽以來,一直在心中牽掛的疑問。


    「你覺醒的新魔法與我的聖劍一樣。」


    亞瑟直搗核心地朝靜說出這句話。


    與美國校琳?戴維斯的戰鬥中,靜得到了新的魔法「月世界【moon fall】」。


    不隻是威力,靜感覺到那是與先前在根本上截然不同的魔法。


    事實上,使用那個魔法後,魔女之夜創造出的異空間「宴會之地」也隨著崩毀。幸好是判定日本校勝利,但根據場合,說不定有可能會對魔女之夜這個儀式造成障礙,靜一直擔心著這件事。


    就在這時,她在德國校與英國校的戰鬥中見到了「聖劍」。


    正確說來,聖劍是由原書「不列顛列王傳」誕生的魔法。


    亞瑟解放的聖劍光芒,具有劈開大地並扭曲天空的力量。


    甚至有可能讓被創造出來的世界毀壞──


    原本以為很像,但至少亞瑟看起來能夠控製這股力量。


    「那、那種魔法到底是──」


    「想知道就過來見我吧。」


    亞瑟隻說出這句話,便轉身離開。


    靜隻能一臉愕然地目送著她的背影。


    *  *  *


    那是個像在天空上的場所。


    藍天無窮無盡地延伸至遠方,無法看出與地上的分界線。


    我在宛如迷宮般複雜的薔薇垣壁中前進。


    走到雙腳快要變成鐵棒般僵硬時,見到一棟西洋式觀景亭單獨座落於眼前。


    有位身穿與天色相近的藍色禮服之女性坐在裏麵。


    長發、細瘦下顎以及充滿成熟沉穩韻味的側臉,讓我有種莫名懷念的感覺。


    我沿著薔薇的迷宮前進,想趕到那個人身邊。


    但不論怎麽前進,卻遲遲無法抵達。


    當我還在趕著路時,那位女性似乎也發現了我,隻見她站起身,回過頭看著我。


    她的臉簡直就像──


    「媽──」


    我猛然驚醒,眼前是熟悉的我自己的房間。


    雖然腦袋沒花多少時間就理解到剛才的景象是夢,但這時我已經完全忘了夢中見到那個人的長相。


    「唉……好可惜喔。」


    畢竟是在那麽漂亮的地方,肯定是公主之類的人吧。


    如果真是這樣,我好想仔細看看對方長什麽樣子。


    明明是自己的夢,卻還是無法隨心所欲。


    「咦?不過既然會出現在夢中,表示應該是在哪裏看過的人吧?」


    既然這樣,那個人的臉一定是小靜。


    嗯……這樣反而讓我更後悔沒看到對方的臉了。


    「我說葉月!你不是要去學校嗎!我和媽媽要先出門了,要是睡回籠覺就沒人叫你起來囉!」


    當我獨自如此深思的時候,美沙粗魯地敲了敲房間的門。


    學校……小靜……學校……?


    「對了!學校!」


    我連忙跳了起來,直接打開房間的門。


    「現、現在幾點!?」


    「快要八點,你臉上有奇怪的痕跡。」


    「啊哇哇……!」


    已經這麽晚了!原本預定今天感冒好就要去學校的!


    「總之起來就好,我要先出門了。」


    美沙與冴子阿姨無情地先出門,隻留下一頭睡卷頭發亂翹的我。


    「啊嗚嗚……!得趕快準備才行!」


    因為如此這般,我一大早便急急忙忙地衝進洗手間。


    一如往常地從圖書館的秘密入口進入學院後,突然感覺到有點奇怪。


    明明休息還不到三天,但有種隻有我和周圍景象格格不入的不協調感。


    這也難怪,因為校園內到處都能見到戴著紅套頭帽的人。


    我記得那些是曾經去過土禦門村落的執行官。


    雖然他們隻是站著沒有動靜,但總有種被監視的感覺,讓整間學校籠罩在森嚴的氣氛中。


    這讓我有點在意。但就算有點在意,現在的我才剛感冒痊愈回到學校,得趕快到大家身邊,把休息的份補回來。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好想趕快見到小靜。


    「靜?她說有事不知道去哪裏了。」


    從最先發現的加澄同學口中隻得到了令人扼腕的情報。


    小靜好像一大早就離開了宿舍,加澄同學不知道原因,而且似乎也沒有興趣。更關心一下小靜嘛!


    順帶一提,加澄同學目前正受罰打掃圖書館。


    聽說是在補課中打瞌睡被發現。


    她戴著口罩,做好萬全準備,用撢子拍著排列在書架上的原書。


    每當一拍,撢子前端便會微微飛散出白光,據說這也是消滅「書斑」的動作。既然有這麽方便的工具,輪到我的時候希望也能借我用用。


    轉頭一看,除了加澄同學,還有很多人正在進行原書圖書館的清掃工作,就像把年底大掃除拖到過年才開始處理的氣氛。


    「感覺好像很忙呢。」


    「因為今年有很多『書斑』,而且是在這個時期。好麻煩。」


    這麽說來,教科書上有寫,全世界「書斑」的活動會在冬末春初趨向衰退,所以據說魔女之夜也是選在這個時期舉行。


    不過今年好像和往年不同,「書斑」的活動還是很頻繁。


    「那我先去找其他人囉。」


    「嗯,我知道了。如果見到幸,告訴她『給我記著』。」


    「呃……好、好喔……」


    加澄同學的眼神很恐怖,日野同學到底做了什麽事……


    離開圖書館後,接著我前往咖啡


    廳。


    那裏果然還是能見到執行官的身影。


    從裏麵數來第二個窗邊桌子,那裏是我們平常用的座位。


    因為先聯絡過,所以佐渡原同學和日野同學已經先到了。


    「鍵村同學,看您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呢。」


    「嗯!已經沒事了!之前謝謝你們來探病!」


    「沒什麽啦!反正也有吃到感覺好像很貴的果凍嘛!」


    話說回來,日野同學好像毫不客氣地吃了兩個。


    後來美沙還很不甘願地說著「好希望能留我的份喔」。


    「話說,總覺得學校裏的氣氛是不是怪怪的……」


    我一邊用眼角餘光看著入口不動如山的執行官,一邊向兩人如此詢問。


    察覺我的視線,佐渡原同學探出身體偷偷告訴我。


    「那應該是為了來移送美國校的成員吧。」


    「咦……」


    移送?意思是來把茱兒同學她們帶去某個地方嗎?


    「那、那該不會是監牢吧?茱兒同學她們被抓了嗎!?」


    「小月!太大聲了啦!執行官可是既強又可怕喔!」


    日野同學豎起食指要我小聲點。


    這麽說來,我還沒有對她們兩個說過。在土禦門村落的時候,我曾經稍微與那些人打過,親身體驗過執行官的強悍可怕之處。


    從那時候村子的模樣來看,現在學校的情況還算是好多了,不過聽到茱兒同學她們被執行官帶走,還是會擔心。


    「聽傳聞說,幹涉比賽的高層好像已經被逮捕了。如果要逮捕美國校的見習生們,應該也是從那個時候吧。」


    「這樣啊……」


    茱兒同學、卡麥蓉同學、露西同學……


    明明之前已經約好要帶她們參觀東京,該不會無法實現了吧?


    「靜也許知道更詳細的情況。所以從今天早上好像就幫忙做了很多事。」


    不知是否察覺我的心情,日野同學告訴我這件事。


    「這樣啊……!謝謝,日野同學!我稍微離開一下!」


    於是如此這般,我再度出發踏上尋找小靜的旅程。


    然後──我迷路了。


    「嗚哇啊啊啊!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啦啊啊!」


    回過神時,我發現自己身在不知是哪裏的竹林中。


    一開始迷路,應該是因為見到正在打工的夏露露同學和摩莉同學,從她們口中得到「小靜以高速旋轉的模樣飛向西北方」的情報開始。


    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事,小靜根本不會做出那種奇怪的動作吧!


    應該說我本來就不該向夏露露同學問話!


    當我發現自己的愚蠢舉動,想重新開始卻為時已晚,我已經落入不知身處何處徘徊的窘境了。


    「嗚嗚……有人在嗎……我好想回去喔……」


    我快哭出來了,已經哭喪著一張臉了。


    現在隻能沿著路前進了。


    唯一的救贖就是我覺得自己好像曾經見過這片竹林。


    「不過,之前好像真的有來過這裏……」


    當我如此喃喃自語走著路時,從另一條路有某個人走了出來。


    「太好了!我迷路了……」


    「不好意思,可以告訴我這裏是哪裏──」


    我和阿卡蒂同學幾乎同時對彼此出聲。


    於是如此這般,遇難者變成了兩個人。


    *  *  *


    圍繞葛葉女子魔法學院的森林中有個小湖。


    澄澈湖水映照出森林群樹的姿態十分美麗,以景點而言算是出類拔萃,但學生們幾乎不會接近。


    雖然也有可能隻是單純離校舍較遠,但另一個原因是,傳說接近這座湖的人會失蹤。


    例如從前在湖中喪命的學生靈魂會將活人拖進水中,或是住在湖中的妖精會把人帶到別的世界之類,即使有各式各樣的傳聞,不過沒有半個足以讓靜相信。


    畢竟要是有那麽危險的地方存在,學校不可能放置不管。


    這位名為土禦門靜的少女,個性就是會如此毫無樂趣地普通思考。


    因此,今天她也毫不畏懼地前往湖泊。


    穿過森林中不算是路的道路來到湖岸後,一艘停靠在棧橋的船隻隨即映入眼簾。


    那就是靜的目的地。


    試著靠近一看,能夠感覺到整艘船隻微微被魔法之力覆蓋。


    「恭候大駕,土禦門靜大人。」


    一接近棧橋,有個彷佛久候多時,戴著單片眼鏡的少女恭敬地出麵迎接。


    「請往這裏,吾王正在等您。」


    靜默默地點了點頭,跟在後麵。


    搭上船之後,甲板比想像中還要狹小。


    或許是狗貓或是鼬鼠之類的動物四處放養,讓它們自由自在地到處走動,才格外地令人有這種感覺。


    「吼嚕嚕嚕嚕……」


    某條狗對陌生的靜滿懷戒心地發出低吼。


    這時候,靜的口袋發出「碰」的聲響,小噗也隨著跳了出來。


    接著對狗開始進行威嚇。


    「噗哼噗哼!」


    「小歎,別這樣。」


    「噗哼!」


    「沒事的,它看起來隻是在害怕而已。」


    靜看向那條狗,雖然齜牙咧嘴,但身體卻在微微顫抖。


    「很抱歉,那孩子來這裏的日子還不長。」


    「不……話說回來,數量還真多呢。」


    「亞瑟……吾王總是會立刻把動物撿回來。」


    戴著單片眼鏡的少女──梅林似乎很困擾地歎了一口氣。


    讓小噗回到口袋後,狗則是由記得是叫做格雷蒂雅的高大女性安撫帶離,兩人重新走下船艙。


    「那個……話說為什麽要稱呼我『大人』?」


    靜受到迎接後,便提出這個一直很在意的問題。


    一開始原本以為是被當成客人看待,但仔細想想後感覺並非是這樣。


    英國校是以亞瑟這個國王為中心的隊伍,印象中絕對不會對除了她以外的人表示謙恭。


    「因為您是被預言選上的人。」


    「我嗎……?是什麽樣的預言?」


    「接下來就會曉得了。請往這,吾王正在裏麵等待。」


    當船艙的門敞開,裏麵能夠見到漂亮的英國風庭院。


    「為什麽船裏會有這種地方……」


    「請到這裏來。」


    聲音從前方的樹籬拱門另一側傳來。


    靜隨著那道聲音穿過拱門,隻見亞瑟在桌旁喝著茶。


    「等你很久了,月之王。」


    被國王稱為王讓靜吃了一驚,頓時詞窮不知該如何回應。


    「這到底是……」


    口中總算擠出疑問,也是現場最不會得罪人的問題。


    「是我的魔法,能在各種場所隨時舉辦美妙的『茶會』。」


    替亞瑟倒茶的少女如此說著。


    雖然動作與說話方式有些陌生,但魔法倒是相當高超。


    她應該是將船艙的門連接魔法創造出的空間,能操控時間與空間的魔法格外困難。


    當靜就座後,少女便立刻將茶倒進杯子。


    一股紅茶的美味香氣搔弄著靜的鼻腔。


    「謝謝……」


    「不客氣。我慢了一步自我介紹,請叫我愛麗絲。」


    如此說完,自稱為愛麗絲的少女便行了個禮退下。


    看來在這個時候她是徹底負責侍奉的職責。


    靜再度看著眼前的亞瑟。


    有很多事想要問她,但


    實際見到本人之後卻接不上話。


    也許是因為亞瑟這名少女所具有的氣質所致。


    光是坐著就能感覺到破格的強大魔力、超乎人類的美麗容貌、甚至是明明近在眼前卻彷佛高高在上俯視眾人的印象。


    「不是有事想問我嗎?」


    或許因為靜什麽都沒說,亞瑟主動如此提問。


    再怎麽說,繼續發呆實在太蠢了。


    於是,靜重新看向亞瑟。


    「我的魔法與你的聖劍一樣,這是什麽意思?」


    「如果要說明,那得先從『原書』為何會出現開始說起。」


    回答的並非是亞瑟,而是旁邊等待的梅林。


    「交給梅林說明,太難的事我不太會說。」


    「遵命,吾王。」


    梅林似乎很榮幸地領旨。


    「『這個世界就是一本書』──從前有個魔法師得到了這個結論。魔法的真實麵目或是世界的法則,幾乎都是從這個疑問衍生出來的解答。」


    梅林開始說起古老的曆史書籍記載的內容。


    在人類原本是自然一部分的時代,魔法師是自然出現。當時是祈雨的巫師或占卜未來的巫女,後來慢慢構成體係與磨練技術,成為了名為「魔法」的技巧,也就是魔法師的起源。


    接下來是語言與書本誕生後,某個魔法師試圖解析魔法與物理法則存在的理由。幾經研究,將這個世界視為一個故事後,發現其中有個共通的「解答」。


    經過觀測確定的事象,簡言之與讀者和故事之間相同;人們閱讀書本,並創造出經過見聞的世界。


    反言之,所有「故事」都是「世界」。


    這個「觀測」誕生了新的法則──也就是「原書」。


    隻要是與原書締結契約的人都知道,靜無法預測梅林特地說出這件事的意圖。


    「故事就是世界。隻要將與我們締結契約的『原書』視為包含一整個世界,其中所有法則都能依照契約者隨心所欲。而將法則取出,在這個世界使用,則被稱為『特有魔法』。到這裏為止,土禦門大人應該也很清楚吧?」


    「是的,這是見習生一開始學習的知識。」


    「我們見習生使用的特有魔法,畢竟隻是從『原書』中取出一種法則,但要是能夠將整個世界轉換成魔法呢?」


    「該不會……」


    這次靜也能隨即理解梅林的言下之意。


    「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但不可能同時存在兩個不同法則的世界。您施展的魔法『月世界』改寫琳?戴維斯的世界法則,而且還消除了魔女之夜創造出的異世界。」


    雖然聽起來很誇張,但同時靜也能理解。


    那個時候與琳?戴維斯的戰鬥中,與其說是使用覺醒的魔法,倒不如說感覺像是將全部砸向對方。


    而魔女之夜會在途中被打斷也是這個原因。


    「吾王的『聖劍』與您的『月世界』都是超越特有魔法的終極魔法。是完全將原書之力納為己有的王才允許獲得的力量,若要稱呼就是『世界魔法』。」


    「世界魔法……」


    這種魔法的確隻能如此稱呼。


    畢竟是掌握世界,並以整個世界碰撞。


    「原來如此……這樣很多地方就說得通了,看來這個魔法果然不應該在魔女之夜使用。」


    「是的,現在這樣直接使用,會讓保險裝置啟動,強製結束魔女之夜。不過還是有捷徑,簡單說隻要不讓『始祖之書』認定為異物就好。例如設下將魔法固定為武器形狀的限製──」


    靜一邊聽著梅林的話,一邊緊緊盯著自己的手。


    雖然她說有捷徑,但靜認為目前這是自己無法控製的力量。


    自己並不像葉月那樣謙虛,即使決定要像她一樣為了他人使用此種力量,但她對自己是否具備能在關鍵時刻遵守這個原則的堅強心靈,她沒有自信。


    「感謝您告訴我這麽多事。我知道這個魔法不應該再使用,光是這樣就很足夠了。」


    靜行了個禮準備起身。


    「等等,還沒有說完。」


    先前默默喝著紅茶的亞瑟將靜叫住。


    「我需要你的那股力量。」


    「我的……可是您不是已經棄權了嗎?」


    「我對魔女之夜沒有興趣,那是始祖們即使成為書卻持續夢想的殘渣,也是永遠無法抵達的理想國度。」


    「這是什麽意思?」


    「就算隻是夢想的碎片,野獸還是會視為目標聚集而來,你的魔法能成為狩獵那些家夥的力量。」


    「該不會……是指『魔法獸』的事嗎?」


    魔法獸──


    由「書斑」誕生的黑色野獸,會啃食原書與魔法師的怪物。


    而且是七年前從靜手中奪走母親的凶手。


    「吾王是隨著『自來臨災厄拯救蒼生』的預言降臨於此處,但隻靠吾王隻身無法驅逐所有黑暗。」


    「是要我成為你的家臣嗎?」


    「不敢當,反而希望您能以另一位王的身分,與吾王並肩攜手對抗即將來臨的災厄。」


    靜感到事有蹊蹺。


    以梅林這種說法,彷佛那個「即將來臨的災厄」最近就要發生了。


    「你們到底在等待什麽……不,到底在恐懼什麽?」


    靜也微微開始察覺。


    她們會在魔女之夜棄權的理由,以及來到這裏最根本的目的。


    彷佛推測到靜的擔憂般,亞瑟緩緩開口回答:


    「七年前的戰鬥還沒有結束。」


    「什──」


    在魔法師之間提到「七年前的戰鬥」,就隻有一件事。


    那是大大改變土禦門靜人生的難忘往事。


    同時也是她最忌諱的記憶。


    「這是知道家母的事還故意說出的話嗎?」


    靜的聲調變低許多。


    帶著幾乎可說是殺氣的憤怒眼神瞪著眼前的少女。


    此種氣息讓其他成員不禁作勢防備。


    「別擔心,靜不會做任何事。」


    同伴們隨即放鬆戒心,從此種模樣能夠窺視到對國王的絕對信任。


    「這個國家接下來會再度麵臨災厄,我們在這裏是為了阻止這件事。」


    「為了他國還真是親切呢。」


    「因為這是我帶著預言而生的使命。」


    亞瑟淡淡地如此說著,彷佛其中並不蘊含自己的意誌般。


    「也就是說,要我成為你們的同伴吧?不過那是什麽時候會發生?」


    「今天或明天……什麽時候開始都不奇怪。」


    「什麽……!?既然這樣得立刻通知學校開始準備──」


    「不行。」


    梅林以強烈語氣出聲阻止。


    「預言不是絕對的。現在要是出現大幅變化,也會隨之發生修正,這樣我們就得重新擬定計畫了。」


    「那麽,到底該怎麽做……」


    「如果想阻止災厄,請遵從吾王的指示。」


    靜再度看向亞瑟。


    「首先會告訴你『聖劍』的真正使用法。」


    這對靜是求之不得的事。


    「除此之外,你想怎麽做都可以。」


    「我想怎麽做都可以……」


    「隻要不知道預言,你自然會照著預言采取行動。」


    亞瑟說。


    隻要沒有意識到就沒有問題,意思應該是這樣。


    「隻不過,得與鍵村葉月保持距離。」


    「咦……」


    「你不需要她。」


    對靜而言,這句話深深地


    刺進了她的心中。


    *  *  *


    「我想應該是這條路。」


    又到了叉路時,我指著右邊的路。


    「現在隻能靠著你的記憶了,總之先在這裏做個記號吧。」


    阿卡蒂同學在附近最粗的竹子畫上兔子圖案,沒想到畫得滿好的。


    與偶然撞見的阿卡蒂同學互相協力,其實在得到這個結論前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


    說實話,一開始雙方應該都覺得很失望。


    不過這種狀況下,得知是一個人或是結伴,在心情的輕鬆程度上會有天差地遠的差別後,便讓彼此漸漸萌生出類似連帶感的情感。


    或許因為不安情緒稍微緩和,也讓我回想起這裏是通往校長的草庵的路。


    就這樣,我們憑著朦朧模糊的記憶沿著竹林道路前進……


    「有了!那就是校長的草庵!」


    據說登山者在極寒雪山遇難時,甚至連隨時會被風吹塌的山中小屋,都會感覺像是市中心的高級飯店,現在的心情確實就像這樣。


    「校長~~你在嗎~~」


    雖然知道這樣沒有禮貌,我們還是立刻進入草庵中試著呼喊,但沒有任何回應。


    話說回來,最近這陣子一直都沒見到校長的身影。


    沒辦法了,總之我們決定在裏麵等校長回來。


    我先脫掉鞋子,從緣廊走進裏麵。


    這時,我見到阿卡蒂同學仍然杵在原地。


    「阿卡蒂同學要不要進來?」


    「呃……嗯……」


    當我如此搭話後,她才以戰戰兢兢的動作開始脫下鞋子。


    對了,對阿卡蒂同學來說,日本的古老建築物也許是有些不可思議的場所。


    這也是當然的,我去國外肯定也會同樣感到困惑。


    好,那得由我照料注意許多事才行!


    於是,我決定先喝茶讓心情冷靜下來。


    擅自把校長的草庵當成自己家一樣。


    畢竟來過這裏很多次,也曾經在這煮過菜,東西的擺放位置大概都知道。


    「呼……總算稍微鬆了一口氣呢。」


    「呃……嗯……」


    熱茶從身體裏傳來溫暖後,才總算有種活起來的感覺。


    雖然我已經對阿卡蒂同學說過這間草庵的事,但還是令人有點擔心。


    這間草庵附近與學校隔離,好像沒有經過校長本人許可無法進入。我?不知道為什麽就進來了。


    好像是因為波長的關係?聽說有極少數學生會因為波長符合而迷路闖進這裏,阿卡蒂同學應該也是因為這樣吧。


    檢查了一下之後,發現裏麵的門連接著露天浴池。


    雖然如果是連接校舍就再好不過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有房子和井水,也能從校長的田地采收蔬菜當成食物,甚至還有浴池。


    總之感覺住在這裏好幾天等待救援都沒問題。


    「住好幾天……不對!比賽怎麽辦!?」


    沒錯,幾天後還有與德國校的魔女之夜賽程。


    不隻是得練習,最重要的是如果當天沒趕上比賽……


    「啊!對了!手機……!」


    為什麽我到現在都沒想到手機?


    隻要用手機連絡別人求助就可以了!


    「咦?收不到訊號!?這裏連訊號都收不到嗎!?」


    結束了……沒有任何方法。


    「啊!不過阿卡蒂同學也在這裏,隻要有兩個人不在,比賽該不會延期吧!?」


    「不可能,魔女之夜是複雜的魔術儀式。如果沒有在訂好的期間內結束,就有可能會瓦解。」


    「怎麽會……」


    我的樂觀猜測被阿卡蒂同學的話語硬生生擊碎。


    怎麽辦?這樣我就不能參加魔女之夜了。


    也會給小靜添麻煩……


    不過,這時我發現了一件事。


    阿卡蒂同學的手正在發抖。


    仔細想想,阿卡蒂同學是德國校的隊長。比起我這種人,對隊伍還有更重要的責任。


    我擅自把她當成是很堅強的人,但不一定平時就是這麽堅強。


    畢竟阿卡蒂同學還是和我同年代的女孩子。


    「那、那個!」


    我下定決心開口。


    「要不要一起洗澡呢!」


    就算沒有主人,校長自傲的露天浴池還是彷佛事先計算好般維持著恰當溫度。


    要是我主動提議卻沒有做好入浴準備,感覺場麵應該會變得十分尷尬,因此這著實讓我打從內心鬆了一口氣。


    即使如此,像這樣與阿卡蒂同學並肩泡在浴池裏,事到如今我才感覺到無所適從。


    不對!不行不行!就是這樣,才會到高中以前都交不到朋友。


    得更積極地說話才行。


    沒錯,簡單說這是國際交流,也是日本流的「招待」。


    既然這樣決定了,就從最不會得罪人的話題開始──


    「呃……這溫度泡起來很舒服呢。」


    「對我來說有點熱。」


    很快就有文化差異擋在我的麵前。


    這麽說來,我好像在哪裏聽過隻有日本人喜歡比較熱的泡澡溫度。


    校長喜愛的四十二度左右溫度,似乎不太受外國人歡迎。


    不過,我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就受挫。


    這幾個月以來,我的心靈已經稍微變強了。


    「我爸爸因為工作也在德國,他總是說啤酒很好喝喔。」


    「我不懂酒,因為我不喝。」


    「也是啦……我也是……不太清楚……因為還沒成年……」


    又是致命的失誤。


    這種時候通常隻要失敗三次就結束了。


    也就是說,下次得用優秀的說話技巧炒熱現場氣氛。


    「不用勉強自己和我說話。」


    「咦……?」


    沒想到第三次是阿卡蒂同學主動對我說話。


    「與我說話也沒什麽樂趣吧。」


    「不、不會啦……」


    「我一直都是一個人,不知道該怎麽與人相處。」


    都是一個人……和我一樣。


    「我總是認為這樣沒有關係,直到出現了我想成為朋友的人。一開始原本很順利,可是我錯了。」


    「錯了?哪裏錯?」


    「我期望中的很多事。」


    阿卡蒂同學自嘲似地冷冷一笑。


    「而且我輸了。明明隻有變強是我唯一的存在價值……」


    我不是很懂她的意思。


    不過,總覺得她認為全部都是自己的錯。


    不知道她和那個「朋友」發生了什麽事。


    「可是……鍵村葉月,感謝你這麽體貼。」


    阿卡蒂同學有些害臊地說出這句話。


    插圖009


    直到從浴池出來、擦乾身體頭發,我們都還是保持沉默。


    這種氣氛不太像是尷尬。


    總覺得是阿卡蒂同學顯得畏畏縮縮。


    這時,我發現阿卡蒂同學在換衣間放衣物的籠子旁邊有個兔子玩偶。


    「那個玩偶……」


    我忍不住發出聲音。


    因為那個玩偶手腕的部分已經脫線快鬆開了。


    「好像是來這裏的路上勾破的。」


    阿卡蒂同學似乎很難過地盯著受傷的兔子玩偶。


    「那我來縫好吧?」


    「……做得到嗎?」


    她瞬間眨了眨眼,不過還是認真地如此問道。


    「


    應該……不,我絕對會縫好!」


    從浴池回到有圍爐的房間後,我立刻開始修繕玩偶。


    幸好這個草庵裏也有裁縫用具。


    隨便亂用之後也許會被罵,不過到時候再說吧。


    阿卡蒂同學的兔子玩偶頗有年代感,而且做工相當精細。


    那應該是親手縫製的單品。


    因此重新縫製相當耗費精神,不過我對這挺有自信的。


    「你的手真巧……」


    在旁邊緊盯著我的阿卡蒂同學喃喃說道。


    「之前我也曾經幫朋友縫過玩偶,因為那時候沒有縫得很好,所以為了下次能縫得更好,我在網路上找過方法練習。」


    就是上次替摩莉同學修補玩偶那件事。


    我原本以為自己沒有任何可取之處,沒想到居然會因裁縫被人感謝。


    所以那時候的事讓我留下深刻印象。


    還有幫美沙做花朵裝飾的時候也是。


    如果早知道會有這種事,國中時就參加手工藝社團了。


    說不定就能脫離孤單一人的生活。


    啊,不過這樣也許就見不到小靜了。


    每件事情果然還是不能單獨評斷好壞。


    雖然我這麽胡思亂想,但手還是持續動作,轉眼間兔子玩偶的手就接了起來。


    「好!完成了!」


    「喔喔……真厲害。赫德嘉已經很厲害了,你的手藝又比她更巧。專家?你是專家嗎?」


    「哎、哎呀……沒有那麽誇張吧……」


    話說這又是什麽專家?


    啊……不過感覺這樣或許也很不錯。


    如果有能活用這種裁縫技術的職業,那也許就是我的天職。


    不對!不是這樣啦!我要成為魔法師才對!


    「謝謝你……鍵村葉月,這位弟弟也很高興。」


    「不、不會啦!啊……會用弟弟稱呼,表示是男孩子吧。」


    麵對我不經意的問題,阿卡蒂同學露出燦爛眼神。


    「嗯,他的名字叫做梅塞施密特。是我的朋友,也是很可靠的公兔。是在德國的阿爾卑斯湖畔祠堂中出生的八兄弟長男。專長是後空翻,喜歡的食物是豆瓣菜。他是為了找回被擄走的妹妹隻身離開故鄉,結果運氣不好跳進了運送玩偶的卡車中。結果被當成行李,醒來時已經被排列在柏林角落的某個古老玩具店櫥窗中,我們就是在那裏命運般相遇──」


    說到這裏,阿卡蒂同學突然驚覺回過神。


    「……抱歉,忘記我剛才說的話吧。」


    她隨即別過頭,臉頰還微微泛出紅潤。


    「我能理解,因為我也常常會幻想很多事!例如像那個柱子的紋路,其實是很久以前沉眠在樹根底下的妖精。因為平常實在太懶惰,所以生氣的天神就給予『既然這樣就成為樹木的一部分,這輩子都杵著別動吧』的懲罰。不過妖精完全不在意,還覺得『這樣就能永遠偷懶下去了』,完全沒有反省的意思,所以到現在還是木頭的模樣喔。」


    這次換成我突然回過神。


    「對、對對對不起!說了那麽奇怪的話……!」


    「呃……我才該這麽說……」


    我們彼此害臊地低著頭,扭扭捏捏了好一陣子。


    「我們有點像。」


    「嗯……好像是耶。」


    彼此的臉上自然地浮現出笑容。


    「啊,果然在這裏!」


    突然傳來小靜的聲音。


    轉頭一看,在外麵庭院發現了小靜與以前在村落見過的男裝美女。


    「小靜,你怎麽在這裏……」


    「是校長聯絡我的。說兩位迷路闖進結界中,要我把兩位帶出來。」


    原來如此,校長離這麽遠都感覺得到啊。


    「話說回來,兩位到底是怎麽做才會迷路闖進校長的結界?平常別說是進入,甚至連發現都不可能呢。」


    「我才想問這件事……」


    不過這讓我鬆了一口氣,我原本還擔心要是無法參加比賽該怎麽辦。


    我轉過頭一看,發現那位男裝美女正與阿卡蒂同學說著話。


    「對、對不起……」


    「為什麽要道歉?這是不可抗力的事吧?」


    「是這樣沒錯……」


    「壹與製作的結界很麻煩,沒辦法出來也是無可奈何的。」


    壹與……?是在說誰?


    當我對這個陌生名字歪著頭時……


    「那是校長的名字喔。」


    「咦咦!?是叫這個名字嗎!?」


    接著,男裝美女朝我走了過來。


    「女兒受到你照顧了,鍵村葉月。」


    「啊,不會……嗯?」


    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麽讓人很在意的話?


    「話說好像還沒自我介紹。我是露克蕾希亞,對你們來說算是敵隊的教練。」


    對喔,在足球或棒球隊都有教練。


    應該說日本校沒有教練才奇怪?


    「那麽,既然把傷腦筋的女兒找回來了,我也得回到自己的工作上。讓土禦門當家幫忙帶路真是不好意思。」


    「不,沒關係。我光是能聽到關於母親的事就很高興了。」


    「那就好。」


    男裝美女露克蕾希亞小姐浮現出笑容。


    就這樣,露克蕾希亞小姐帶著阿卡蒂同學離開草庵。


    「葉月同學,我們也回去吧。」


    「啊……嗯……咦?小靜知道怎麽出去嗎?」


    「我有仔細向校長拿了鑰匙。」


    如此說完後,小靜從口袋掏出類似神社使用的幣束。


    幣束彷佛將摺邊翻轉般啪嚓嚓地敞開,製作出簡易出口。


    「那麽,我們走吧。」


    我照著小靜的催促邁步踏進出口之中。


    我踏出的腳踩到地麵,眼前是校園的中庭。


    明明迷路後花了那麽多工夫,回來卻隻是一瞬間的事。


    麵對熟悉的景象,我才總算有放心的感覺。


    雖然好像發生了很多事,既然也見到小靜,就結果來說也許算是還不錯?


    「葉月同學,有件事想稍微和您聊聊。」


    「咦?什麽什麽?」


    小靜居然主動找我說話,今天一整天持續找她也算是有價值了。


    既然這樣絕對不能漏掉每個字句,我帶著閃閃發光的眼神等待著接下來的話。


    「我接下來有段時間無法見到葉月同學。」


    「咦……」


    那是什麽意思?


    我的思考也在這時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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