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入十月之後,學院倏地變得朝氣蓬勃。


    因為魔法祭即將來臨。


    魔法祭好比一般高中的文化祭,為期兩天,由初等科至高等科共同舉辦。


    與一般文化祭的不同之處,在於學生會在活動中使用各式各樣的魔法。


    第二學期以來的班會課,全都用於準備這個大型活動,師生團結一心、鬥誌高昂,立誌要把魔法祭辦得有聲有色。


    武就讀的c班盡是不擅長控製魔法的學生,所以打出安全牌——咖啡店。b班推出鬼屋,a班則是互動式cd電影。大家都對係統魔法打造的遊樂設施充滿期待。


    六先前就讀的選拔班幾乎不參加校內活動,這次也沒擺攤,武覺得這樣實在挺無趣的。


    據說選拔班的學生,大多已是聯盟的主要魔法師,平時非常忙碌,別說放學後要留下來,連課都不常來上。


    c班的咖啡店已經決定由武和胡桃擔任服務生,六和伊田負責廚房。


    胡桃被選為服務生的理由,並不像武是因為他不懂料理也不會做衣服,而是因為胡桃的係統魔法是生物魔法。


    第二學期以來,她每天都進行生物魔法訓練。


    這一點武和伊田也一樣,但胡桃是三人之中進步最快的。


    現在的胡桃隻要有護唇膏在手,就能隨心所欲地變身。


    伊田和她恰好相反。


    打從一開始,學院長就說過伊田的破壞魔法極難控製。從署假到十月的今天,伊田引發爆炸的場所多不勝數,而且規模都相當龐大。


    他曾因為無法抑製火焰而引發爆炸,炸掉體育館的天花板兩次;還曾五度在運動場地麵上,製造出直徑一百公尺的大洞。


    當然,受損的地方隨即用魔法修複,而且實戰修練的老師使用了強力屏障覆蓋全體學生,所以並未引發傷亡。


    伊田有時會抱怨說他不想練了,但還是不屈不撓地持續訓練。


    至於武則和其他兩人略微不同,仍為了化身薄暮的用法而困惑。


    據說回避魔法的控製難度僅次於破壞魔法,而且由於他的化身是薄暮的緣故,控製變得更為困難。


    武雖然決定使用販賣部老板推薦的薄暮,但至今仍不禁懷疑,或許用他拿慣的竹刀更能好好施展魔法。


    都已到十月,武在訓練過程中,還是隻能發揮四到五成的力量。


    在這樣的狀態之下聽聞十一月即將舉辦係統魔法考試,對於武和伊田而言,麵臨考試的焦慮感遠遠勝過對於魔法祭的期待感。


    順道一提,十月還有一般科目的期中考。


    該做的事堆積如山。


    十一月上旬舉辦的係統魔法共同考試不分年級,而是依照個人的係統魔法分類測試,學生必須達成任課老師出的試題才行。


    扣除初等科,中等科三個年級及高等科五個年級的全體學生都得參加考試,因此同一時間將有大量學生應考。


    雖然武很不願意去想,可是一想到破壞魔法能力者齊眾一堂同時使用魔法,就算不是伊田也會感到害怕。


    伊田表麵上幹勁十足,但是一想起考試,笑容就變得很僵硬。


    至於武呢?回避魔法能力者他隻看過〈引路人〉的狼神鷹雄一個,所以他很期待和其他人見麵。


    不,他還看過另一個回避魔法能力者。


    就是c班的導師一氏老師。


    「讀心回避(心眼)」的使用者一氏誠隻要觸摸化身——手槍,就能讀出身旁人物的心思,而且是在一瞬之間。


    一氏老師上課時,學生別說要偷打瞌睡,連要胡思亂想都很難。因為他在上課中時常觸摸手槍,確認學生是否認真聽課。


    ——盡是這種能力者,感覺真糟。


    在隻認識兩名回避魔法能力者的武看來,這兩人性格都有問題,令他有些不安。


    武的回避魔法叫做「直覺回避(洞察機先)」,正如其名所示,他能靠著直覺預測數秒至數分鍾後發生的事,加以回避。


    整個學院裏隻有武一個人擁有這種能力,可知有多麽罕見。


    聽說同年級中有兩個回避魔法能力者,如果單純以應考的中等科和高等科年級數計算,回避魔法能力者大約有十六人左右。


    人數最多的是生物魔法能力者,其次依序是幻術魔法、神速魔法及黑暗魔法。


    胡桃使用的生物魔法,可說是最不適合戰鬥的魔法。如果武能選擇,他寧願選擇生物魔法。


    雖然武練過劍道,但他不想在劍道場外戰鬥。


    他可不想因為回避魔法而被卷入無益的戰爭中。


    在為了一般科目、魔法科目及準備魔法祭而忙得喘不過氣的每一天,武還有其他事煩心。


    其中之一就是胡桃。


    打從第二學期以來,她就變得有點奇怪,最近的行動更是越來越詭異。


    武一直懷著困惑與胡桃相處,而這一天的放學後,問題終於浮上台麵。


    事情的開端是在第三節課的下課時間。


    胡桃一如往常走向鄰座的武,在桌上攤開她的教科書。


    「哎,武。」


    「什麽事?」


    「這題你會嗎?」


    坐在椅子上的武,一麵微微傾斜身體,避開距離近得幾乎手臂相貼的胡桃,一麵觀看翻開的教科書。


    胡桃的手指放在剛才課堂中教過的題目上頭。


    武忍不住笑了。


    「五十島,你還是老樣子,對數學不拿手。」


    麵對武的指摘,胡桃嘟起嘴巴。


    「羅唆,你到底會不會?」


    「剛才教過,我還記得。呃……」


    武想起要套用的公式是寫在另一頁上,便翻動教科書。


    此時,胡桃往桌緣坐下來。


    她坐下時,裙子往上移一截,整條腿一覽無遺。


    「五十島,這樣子太沒規矩,下來。」


    映入視野的大腿,令武皺起眉頭。


    雖然這裏是最後一排,沒有其他人在看,但這樣武不知道視線該往哪裏擺。


    「有什麽關係?大家都這樣坐啊。」


    「……不,可是……」


    可是,胡桃搞不好會走光。


    武用手推胡桃的腰部,試圖將她從桌麵推下去,但胡桃反駁:


    「難道你要我站著?」


    其實拿鄰座的椅子過來坐就好,但胡桃似乎嫌麻煩。


    「不然我站著,椅子給你坐。」


    武正要起身,胡桃卻壓住他的肩膀阻止他。


    「不用,你快點看題目啦。來,快解題,講解給我聽!」


    胡桃連珠炮似地說道,讓武歎一口氣。


    他和胡桃爭論時,從來沒贏過。


    「好吧。」


    武死了心,乖乖開始解題。不知何故,胡桃一臉不安地凝視著武。


    放學後,武和伊田、胡桃三人一如往常,前往體育館進行係統魔法訓練。


    和被叫去職員室的伊田道別之後,胡桃前往更衣室更衣,武則是迅速換好衣服,搶先抵達體育館。


    體育館裏已經有許多學生在進行訓練。


    武沿著牆壁找位子,此時,突然有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七瀨啊?唉……」


    「唉……」


    「怎麽回事?」


    穿著體育服的三個女生在進行訓練的人群中聊天。


    其中一個是六。


    聽見自己的名字,武打算離開現場、轉過身去。


    但是,他無法隔絕傳入耳中的聲音。


    「跟他講話需要勇氣。」


    「對啊,因為有銅牆鐵壁擋著。」


    「銅牆鐵壁?」六反問。


    武也很想反問。


    他完全不明白她們口中的「銅牆鐵壁」是指什麽。


    「就是她啊。」


    「五十島啦。」


    「胡桃?」


    無法從原地移動半步的武,聽見六驚訝地如此間道。


    「聽說隻要和七瀨說話,就會被她瞪。」


    「我也聽說過。」


    「是嗎?」


    這兩個女生說得理所當然,武卻大為驚愕。


    「六,你太遲鈍啦。」


    聽到朋友的指摘,六「唔」了一聲。


    「哎,他們好像在交往,也難怪她那樣。」


    「不過,有點異常耶。」


    「嗯,有時候都不知道眼睛該看哪裏。」


    「教室的氣氛都變差了。」


    越聽她們談話,武的臉色就變得越糟。


    「……是嗎?原來他們在交往啊?」


    武勉強抬起僵硬的腳,邁開步伐,將六驚訝的聲音拋在腦後。


    ——糟透了……


    離開體育館後,武慢慢轉為小跑步,喃喃說道。


    「我也覺得她最近太過火……」


    武從國中開始和胡桃假扮情侶,見好就收的念頭膨脹,萎縮又膨脹,不斷重複。


    每當他提議停止假扮情侶,就有新的男人接近胡桃,讓他無法收手。


    對武而言,胡桃是鄰居,也是他必須保護的青梅竹馬。


    可是,他一直沒發現這層關係已經走火入魔。


    武停下腳步,仰望天空。


    雖然體育館到校舍之間是室外,但這座學院其實是存在於都廳裏,運動場和體育館也都在都廳內。


    天空晴朗蔚藍。


    在虛假的景色中,武茫然呆立。


    ☆☆☆


    隔天。


    武走在走廊上,心情依然鬱悶。


    一想到被六誤會他和胡桃正在交往,他就悶悶不樂。


    「唉……」


    武深深歎一口氣,此時,走廊底端的樓梯突然傳來短暫的尖叫聲。


    接著響起的是一道冰冷的女聲,武不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


    「喂,別擋路!」


    正好經過的武,從樓梯的扶手間望向下一層樓的樓梯間。


    隻見一個女生跌坐在地,另外三個女生圍著她而立。


    教科書及筆記本散落一地,跌坐在地的女孩正在撿拾。


    「你還真有臉來上學耶。」


    「咦?」


    其中一個站著的女生如此說道,正在撿筆記本的女孩一臉害怕地抬起頭。


    ——咦?


    那是六。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哥背叛,害得多少魔法師成為犧牲品?」


    承受著三人冰冷的視線,六垂下頭來,小聲回答:


    「……我哥沒有背叛……」


    然而,其他女生立刻反唇相譏:


    「啥?你當我們是白癡啊,大家都知道相羽十倒戈投靠〈引路人〉。」


    但是,六依然低著頭反駁:


    「我哥不是〈引路人〉。」


    其中一個女生發了火,打掉六剛撿起來的筆記本。


    「呀!」


    另一個女生踩住落地的筆記本,並將它一腳踢開。


    「越看越火大!你別自稱你是〈巫師氣息〉的人!」


    「我看你其實也是〈引路人〉的一員吧?」


    「趕快退出〈巫師氣息〉!」


    六總算抬起頭,但她的臉色一片蒼白,嘴唇顫抖。


    「我、我……」


    見到六噤聲隱忍的模樣,武忍不住從樓上出聲喊道:


    「喂!你們在幹什麽?」


    三個女生大吃一驚,在武跑下樓之前就迅速逃離。


    「走吧。」


    「嗯。」


    武一邊瞪著溜之大吉的女生,一邊撿起六掉在地上的筆記本,


    「你沒事吧?六。」


    「……沒事。」


    六用完全不像沒事的平板語調回答。


    「她們為何做那種事?」


    武把教科書和鉛筆盒也一並撿起來,一麵遞給六一麵詢問。


    六撇開視線說:


    「她們是〈巫師氣息〉的人。」


    「那不就是你的夥伴嗎?」


    「…………」


    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說——


    「太常和我在一起,連你也會被批評的。」


    「我不在乎。」


    武微微一笑。


    「我在乎!你是因為我,才會跑來這種地方。」


    六抱著教科書和筆記本,猛然站起來。


    「——我不能再給你添麻煩!」


    她突然如此大聲說道,接著衝下樓梯離去。


    ☆☆☆


    如果說和胡桃的關係占據現在的武的半顆心,那麽占據另外一半的就是六。


    自開學以來,武發現班上同學都刻意和六保持距離。


    但六並非沒有朋友。以前所在的選拔班裏,有幾個女生和她很親密:而學院原則上是三人一組,和六同屬一組的初等科男生與中等科女生也足她的朋友。


    但是,其他人都對六采取奇妙的態度。


    並不是像前幾天武偶然撞見的那樣,對六進行明確的批判和攻擊,而是盡量不和六扯上關係。


    ——看來,相信她哥背叛〈巫師氣息〉的學生,果然比相信她哥被〈引路人〉竄改記憶的學生還多。


    武曾與不記得妹妹的十對峙,所以相信十的記憶是被竄改過,可是對其他人而言,竄改記憶或許是套難以置信的說詞。


    不僅如此,武知道有許多學生把所屬聯盟當成區分優劣的基準。


    放學後,武和胡桃、伊田一起練完魔法後,基於好奇心問了兩人這個問題。


    「聯盟?我是聽過幾個,感覺上好像c7是龍頭吧?」


    胡桃所說的c7,指的是為數五十以上的聯盟中規模最大的七個組織。


    正式加盟國際魔法師協會的聯盟中,擁有表決權的也是這七個聯盟。


    這七個聯盟以〈巫師氣息〉為首,分別是〈月蝕〉、〈奧茲會〉、〈古代赤龍〉、〈斯普利坎〉、〈卡美洛大祭司〉及〈鳳凰財團〉,幾乎所有聯盟都會對加盟者進行加盟審查。


    每個聯盟都有它的特征,比如〈古代赤龍〉隻準魔法貴族加入,〈卡美洛大祭司〉隻準女性加入。除此之外,各聯盟對〈引路人〉抱持的看法也不盡相同。


    六所屬的〈巫師氣息〉是最為人才濟濟的聯盟,也是最為敵視〈引路人〉的武鬥派聯盟。


    想當然耳,他們投注龐大的金錢與人力在戰爭之中。


    「真麻煩,不加入也沒差唄?」


    伊田滿腦子都是自己的魔法控製問題,以及近來變得有些叛逆的妹妹二葉,因此對體製及學院的事沒什麽興趣。


    「可是,幾乎所有學生都有加入聯盟耶。」


    聽到武這句話,伊田的表情變得更不耐煩。


    胡桃「嗯」了一聲,問道:


    「武,你有想加入的聯盟嗎?」


    聽到胡桃的詢問,武想起六。


    用嘴巴說很簡單。能不能通過加盟審查姑且不論,隻要舉出一個聯盟的名字即可。


    ——不過,看到那種情景……唉……


    看到那些女生居然對同屬〈巫師氣息〉的六說出那麽殘酷的話,武一時之間實在拿不定主意。


    「……我還在考慮。」


    武歎著氣說道,胡桃的臉色因為擔心而黯淡下來。


    沒過幾天,武再度目睹牽涉到聯盟的爭執,


    「是你先惹我的。」


    「講什麽鬼話!明明是你每次都瞪我!」


    「吵死了!」


    下一堂課是在理科教室上課,當武和胡桃經過回廊、走向另一棟校舍時,看見一樓有五個男學生棗在一起爭吵。


    武和胡桃忍不住停步俯視,一樣正要前往理科教室的某個同班同學經過,確認他們在做什麽之後,便說:


    「哇,吵架啊?好恐怖,要是掃到台風尾就糟了,別看啦、別看啦。」


    說著,那個男學生立刻把頭縮回去,還用手遮住眼睛。


    武也覺得被發現可就麻煩,便回到回廊中央。


    「這種情形很常見嗎?」


    聽武詢問,男學生總算放開手,帶著五味雜陳的表情點頭。


    「嗯,是啊。那些是崇拜〈引路人〉的人。」


    「有這種人?」


    不愛和男生說話的胡桃聞言,也忍不住插嘴。


    「還有人公然宣稱咧!有些人是隱性〈引路人〉。」


    他把臉湊近胡桃和武,宛如在訴說秘密似地小聲說道:


    「他們常和〈巫師氣息〉對杠。你們最好慎選朋友,免得遭受池魚之殃。」


    「……六……」


    武喃喃說道。


    身旁的胡桃挑了挑眉,但武和同班同學都沒發現。


    「這麽一提,你和相羽交情不錯嘛。你最好小心一點,因為兩邊都恨她。」


    這名同學小聲說道。


    「兩邊?」


    「就是〈引路人〉和〈巫師氣息〉。她是〈巫師氣息〉的人,對〈引路人〉來說是棘手的敵人;但是,她又因為她哥的事而被〈巫師氣息〉當成叛徒看待。」


    聽完這番話,武心裎暗想「果然如此」。


    「和她來往會被兩邊人馬盯上,小心一點。」


    說完,男學生逕自前往理科教室。


    武陷入沉思,默默不語。胡桃拉了拉他的衣袖。


    「走吧,武,不然會遲到喔。」


    她拉著武邁開步伐。


    在胡桃用力拉扯下,武一臉茫然地邁開腳步。


    ——學院長說學校裏是和平的,和戰爭無關。仔細想想,怎麽可能呢?六已經在打仗了。我的眼睛到底長到哪裏?


    胡桃用力拉扯武的衣袖,不安地回頭;和她四目相交的武打起精神,回以微笑。


    胡桃眨了眨眼,慌慌張張地轉向前方。


    「真是的。你老是這樣心不在焉,沒有我盯著真的不行。」


    拉著武的衣服快步前進的胡桃,臉頰微微泛紅,但是武完全沒發現。


    ☆☆☆


    魔法祭第一天。


    昴魔法學院無論是宿舍或校內,都被人群散發的熱氣及奇妙的亢奮感包圍,學生的表情也是從一大早便充滿活力。


    抵達c班教室前,武已遭遇各式各樣的魔法,這才發現魔法祭的盛況非同小可。


    走廊上來來往往的是人類、動物、來曆不明的怪物及想像中的生物。


    b班的教室大門,不知幾時成了通往幽靈船的半毀木門。


    a班教室的原址化為巨大洞口,櫃台(隻有這個是教室裏原本就有的東西)前還坐了隻小小的哥布林。


    當然,那是活生生的哥布林:黑色皮膚,身高約五十公分,頭上光溜溜的。不知是某人變身而成,還是製造出來的。


    武到校時,班導一氏老師已經在教室裏四處糾正幻術魔法的不妥之處。看來老師也是幹勁十足。


    魔法祭預定於九點開始,現在才八點二十五分。


    伊田一如往常,最後才到。


    c班推出的是高等科裏最樸素的咖啡店,教室中卻布置得妖豔淫靡,教武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布景是以黑色和金色為基調,仿照古城搭設;天花板上的水晶燈掛著蜘蛛網,點著朦朧的燭火,昏暗地映照下方學生們的臉龐。


    c班的咖啡店是以魔女的夜半集會,也就是以「饗宴」為概念打造而成。


    排列於水晶燈下的八張圓桌,鋪著繡金邊的灰色桌巾;桌上還有三叉燭台、銀製餐具及葡萄酒用的高腳杯,布置得完美無缺。


    武定睛凝視這些物品,卻看不出哪些是用幻術魔法製造的,哪些是真的。燭台應該是用幻術魔法做的吧?他隻看得出這個。


    老舊城堡的大廳一角,有四、五個穿著製服的學生倒在地上。


    即使在一片幽暗中,也看得出他們個個虛弱無力。


    ——是幻術魔法能力者啊……


    幻術魔法是係統魔法中強魔力者最多的一種。


    使用幻術時,魔力不會持續減少,而是先決定呈現幻術的時間,再使用魔力,因此必須一次釋放大量魔力,導致能力者往往在幻術出現前就已精疲力盡。


    武環顧大廳,發現大廳底端與沒有門的廚房相連。


    不隻如此,大廳左手邊本來是教室的窗戶,現在卻多一座焦褐色木製扶手的蜿蜒階梯,上方甚至還有一扇門可通往長廊及其他房間。


    ——這裏是教室吧?


    這讓人幾乎產生空間認知上的錯亂,不過使用黑暗魔法的話,確實能辦到。


    黑暗魔法是係統魔法中唯一可以幹涉空間的魔法。


    就如同學院長使用的「空間脫離(漆黑之門)」,黑暗魔法可以連接空間、縮小空間,也可以像現在這樣延展空間。


    最好的證據是,大廳的另一側角落也有四、五個學生倒在地上,宛如活屍一般在地板上緩緩爬行,似乎剛施展完黑暗魔法。


    「武,你終於來啦?好慢。」


    正當武看得眼花撩亂之際,胡桃走向他。


    見到胡桃的模樣,武再度瞪大眼睛。


    「五、五十島……你這身打扮……」


    胡桃穿著黑色網襪、係著皮帶,並穿著薄絹製成的束縛裝。


    不隻如此,變身成大學生年紀的她,胸部往前凸起,教人視線不知該往哪裏擺。


    「……因為……老師說……」


    胡桃嘟起嘴巴。


    或許因為她的表情依然是高中生的五十島胡桃,這模樣看起來宛若撒嬌的大姐姐,顯得有點狐媚。


    「呃,我覺得你穿成這樣有點問題。」


    平時胡桃對男性的吸引力已是非常驚人,如果她穿成這樣端盤子,別說從明天起,鐵定今天就有一堆男人靠過去。


    「我也說過我不願意啊!」


    胡桃強調這不是出於自己的意誌,武無力地垂下肩膀。


    「可是一氏老師說,這是訓練魔法的機會,要我多使用魔法,我才……」


    「那也不用變身成這個年齡吧?」


    「因為太年輕穿這種衣服很奇怪嘛!」


    此時,武感受到好幾道視線,便側眼打量四周。


    果不其然,有好幾個男生一直盯著他們——或者該說是盯著胡桃。


    「……哎,五十島。」


    武還沒開口要求胡桃換下衣服,胡桃便帶著恍然大悟的表情,抬起頭來說:


    「武,你是不是不喜歡這種服裝?」


    她的表情顯得大受打擊。


    「不用管我怎麽想啦。」


    「當然要管!你到底喜不喜歡這種服裝?」


    武完全不明白她為何問自己這個問題,不禁一時語塞。


    他又感受到好幾個學生的好奇目光。


    感覺宛如被拷問。


    不,以現在的情況而言,該說是調教嗎?


    「呃……不喜歡……可是也不算討厭……」


    「嗯?到底是哪個?如果你喜歡,我就穿著。」


    「不行!」


    武用力抓住胡桃的手臂,跑向廚房。


    胡桃跌跌撞撞地跟上。


    他們穿過廚房入口。這又是個無視於「本來是教室」的寬敞空間。


    負責廚房工作的數名學生,瞪大眼睛望著衝進廚房的兩人。


    武背向他們,抓若胡桃的肩膀說服她。


    「五十島,拜托你,要變身就變成小孩吧!」


    「武,你是戀童癖?」


    胡桃的答覆,威力絕大無比,令城裏和廚房中的所有人哄堂大笑。


    「不是!」


    武立即否認,但他的聲音完全被笑聲掩蓋。


    ☆☆☆


    「武,你還在沮喪啊?」


    武坐在廚房牆邊的椅子上,一臉不悅。六端著裝有大量萵苣的碗,經過他麵前。


    六穿著女仆風格的黑色洋裝及白色花邊圍裙,正準備製作她負責的三明治。


    「你……是普通打扮啊?」


    武喃喃說道。


    六從箱子裏拿出小黃瓜,微微一笑。


    「因為我負責內場。」


    「哦。」


    武點了點頭,暗想胡桃也應該負責內場才對,這樣他就不會被全班誤會。


    他隻是想防止更多男人接近胡桃,沒想到卻變成這種局麵,因而感到相當鬱悶。


    身為元凶的胡桃,踩著輕快的腳步從大廳現身。


    「哎,武,快去換衣服啊。」


    聲音從坐著的武的正前方傳來。


    胡桃變身為小學四年級左右的年齡,戴著黑色三角帽,穿著樸素的黑洋裝,手裏還抱著黑貓布偶。


    「五十島,都是你害的,你要怎麽解決?」


    「你是說你的戀童癖疑雲嗎?」


    胡桃的語氣彷佛這根本不成任何問題,武不禁皺起眉頭。


    「算啦、算啦,隻要不給別人添麻煩,管他在心裏怎麽想?啊,不過你要是敢靠近我家的二葉,我就宰了你。」


    和六一樣負責在廚房做料理的伊田在瓦斯爐旁說道。


    「……喂!」


    武原想否認,又意誌消沉地垂下肩膀。


    因為他知道多說也無益。


    兩小時後,饗宴咖啡店開始出現來客潮。


    餐點有鬆餅、三明治、草莓及巧克力聖代、冰淇淋和果汁等等,以文化祭層級而言,可說是相當豐富。


    客人都是昴魔法學院的學生,並無外來遊客。


    畢竟地點不同於一般學校,不萬便邀請家長前來。


    擔任服務生的同學,全都穿著魔女集會中可見的服裝。


    像胡桃一樣會用生物魔法的學生,幾乎全都變身接客。有的變成露出狼耳朵與尾巴的狼人,有的變成鷹勾鼻的老巫婆(其實本人是個可愛的女生),有的變成陰森恐怖的男性黑魔法師,有的變成蝙蝠送菜單(這個也是女學生),有的變成身穿黑色長洋裝的妖豔魔女(其實是男生),每個人的裝扮都不一樣。


    想當然耳,武不能變身,他的服裝是極為普通的黑褲、白襯衫加黑領結。


    「呀!」


    發現胡桃快跌倒,武連忙跑上前去,手扶著她的背,及時防患於未然。


    「五十島,沒事吧?」


    「嗯、嗯。抱歉,武。變成這副模樣,我根本幫不上忙。」


    由於變身為小孩,咖啡店開張以來,胡桃已經弄掉好幾次盤子、跌了好幾次跤。剛才也一樣,她拿著乾抹布,險些跌倒。


    「不,你在吸引客人方麵幫上忙,已經夠了。」


    聽到武的安慰,胡桃皺起眉頭。


    「這一點也不值得高興。」


    「說的也是。」


    不斷出錯的胡桃,之所以繼續擔任接待工作,全得歸因於某些對她投注奇妙視線的客人。


    察覺到胡桃的視線後,幾個男學生笑容滿麵地揮了揮手。


    ——身為魔法師,居然還喜歡小魔女,真是夠了……完全搞不懂他們在想什麽。


    胡桃一麵對客人擠出微笑,一麵拉起武的手,小聲咒罵:


    「滅亡吧!」


    ☆☆☆


    「咦咦!」


    武在廚房裏高聲大叫。


    「我累了啦!我的排班時間明明隻有上午啊。」


    魔法祭開幕之後,上午的活動結束。


    武對班上的魔法祭籌辦委員搖了搖頭。


    「就說人手不足嘛!」


    男學生一臉抱歉地說道。他打扮成吸血鬼,雖然不時露出和牙,但是看起來毫無威嚇感。


    「不要。」


    武冷淡地一口回絕。


    「拜托啦!七瀨~~」


    吸血鬼雙手合十,身旁的另一個籌辦委員也一樣合掌請求。


    「拜托嘛!七瀨~~」


    她穿的是普通的魔法學院製服,隻不過麵如土色。她在今早耗用大量魔力,似乎尚未複元。


    「求求你!」


    麵對兩人的懇求,武仍是搖頭。


    「我拒絕。」


    「那就一個小時,再一個小時就好。」


    「求求你,七瀨。」


    「拜托啦,七瀨。」


    麵對身體不適的女孩一再懇求,以及可憐兮兮的吸血鬼低頭拜托,武死氣沉沉地垂下頭來。


    如果他繼續嚴詞拒絕,豈不是成了冷血動物?


    「……隻有一個小時喔。」


    武喃喃說道。兩人聞言,表情瞬間變為滿麵笑容。


    「哦,神啊!」


    「救世主降臨了!」


    看到望著天花板喜悅祈禱的兩人,武感到啼笑皆非,但還是斷然說道:


    「一個小時一到,我就不做羅!」


    不遠處的胡桃和六也聽見武這句堅決的話語。


    「武就是這樣,濫好人一個。」


    早已換回魔法學院製服並解除魔法的胡桃說道,六微微一笑。


    「嗯,他就是好在這一點。」


    六也一樣,已經脫下女仆裝、換回製服。


    聽六這麽說,胡桃對這句不容漠視的話語立即回應:


    「哎,你這句話是什麽……」


    胡桃正要質問她是什麽意思,六已經展開下一個話題。


    「胡桃,我們一起去一個好地方吧!」


    「咦?好地方?」


    六自顧自地說下去,胡桃連生氣或否定的時間都沒有。


    胡桃和六成為室友以來從未激烈爭吵過的原因之一,就是這個。


    不知道是出於計算或是天性如此,六總是這副德性。久而久之,胡桃也覺得自己處處針鋒相對隻是白費力氣,不知不覺間便能和她正常交談。


    武是對他說什麽都一笑置之,六則是用「啊,有飛碟」的方式切換話題,胡桃已經懶得一一吐槽。


    「我們去找占卜魔女吧!」


    六的眼睛閃閃發亮,一臉興奮地握住胡桃的手,但胡桃立刻甩開她。


    「占卜?我沒興趣。」


    「不不不。」


    六搖了搖頭,豎起食指。


    「那可不是普通的占卜喔,占卜魔女的占卜命中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七耶!」


    「百分之九十七?」


    「怎麽樣?很厲害吧?」


    六自豪地挺起胸膛,活像在誇耀自己的事一樣。


    「是用魔法占卜嗎?」


    胡桃產生了


    些許興趣,如此詢問。六一臉開心地猛點頭。


    「對,是用魔法占卜。」


    「嗯,那應該很準吧?」


    「對,很準!她每年都悄悄出現,用魔法占卜撮合許多情侶,是個很神秘的占卜師。」


    麵對大為興奮的六,胡桃的視線有些飄匆不定。


    「情侶……」


    「請她占卜戀愛運勢的人好像很多。」


    「戀愛運勢……」


    六沒發現胡桃隻對特定字眼產生反應,接著說道:


    「那裏的門票很搶手,今天的票才開賣十分鍾就賣光了。不過,你看!」


    六從口袋拿出兩張對折的紙片,展示給胡桃看。


    「有兩張耶?」


    「嗯,剛才瓦爾蕾特老師不是來過嗎?這是她給我的。她說她有事不能去,就把票送給我。」


    六口中的瓦爾蕾特老師,是教英文的性感美女教師。


    胡桃目不轉睛地凝視六手上的門票。


    那似乎是隻能在今天下午使用的占卜門票。


    六轉頭望著在廚房裏和伊田交談的武時,胡桃的視線依然投注在門票上頭。


    「唔~武和伊田好像還在忙,我們自己去吧?」


    待六再度回過頭,胡桃已經若無其事地將視線從門票上移開。她裝出興趣缺缺的模樣,不情不願地答應:


    「……好吧。」


    ☆☆☆


    胡桃和六抵達平時鮮少有人前來的美術教室時,現場已是大排長龍。


    下午的活動已經展開,隊伍從美術教室一路排到走廊上。


    胡桃聽說,占卜是在裏頭的準備室中進行,便窺探教室,但是她隻看到成群的女生忐忑不安地在排隊,以及一扇關上的門。


    排了三十分鍾,終於輪到她們。六表示可以先讓胡桃占卜,胡桃便戰戰兢兢地走進準備室。


    胡桃打開門,掀開如舞台黑幕般的笨重布簾,隻見狹窄幽暗的室內擺了張桌子及兩張麵對麵的椅子。


    其中一張椅子上,坐著全身被黑色鬥篷包覆的女性。


    她臉上蓋著薄麵紗,手上戴著白絹手套,是常見的占卜師打扮。


    「你要占卜什麽?」


    用不著聽聲音就知道占卜師是一位女性。


    雖然被黑色鬥篷包覆,但是她的身體曲線柔軟,放在桌麵撲克牌堆上的手指也很纖細。


    胡桃不自在地坐上麵前的椅子。


    她從來不相信占卜,想當然耳,這是她頭一次占卜。


    「好,小姐,你要占卜什麽?」


    占卜師再度詢問。


    「呃、呃……戀、戀……愛……運勢……」


    向素未謀麵的人說出「戀愛運勢」這種難為情的字眼,對胡桃而言門檻極高。她的臉變得一片通紅,隻差沒冒煙。


    然而,占卜師的表情被布遮住,完全看不見,這讓胡桃略感寬慰。


    占卜師靜靜地點頭帶過胡桃的緊張。


    「我明白了。那麽,你要占卜和誰的戀愛運勢?」


    「……七、七瀨……武。」


    胡桃整個人縮起來,彷佛這是在人前做過最丟臉的事。


    如果讓武看見這幅光景,她真的會羞死。


    ——大家占卜戀愛運勢時,都不會感到難為情嗎?


    胡桃在心中抱怨。


    ——這個占卜魔女,或者該說是真實身分不明的怪阿姨,一定在想:「這個小鬼也是滿腦子發花癡。」糟透了,爛透了。


    胡桃羞得連眼淚都快掉出來。


    當胡桃肩膀開始顫抖時,占卜師把撲克牌放在桌上呈扇形攤開。


    「七瀨武是你的單戀對象嗎?」


    「不是!是男朋友!」


    胡桃忍不住如此反駁,但隨即又驚覺那隻是假扮而已。


    她和武不過是假扮的情侶。


    然而,在她訂正之前,占卜師已開始占卜。


    占卜魔女把手伸到扇形撲克牌上空,口中念念有詞。


    ——……是說英語嗎?


    胡桃聽不太清楚,那似乎是魔法咒語,隻見占卜師手中湧現魔力粒子,往撲克牌灑落。


    接著,有三張牌發出淡淡的水藍色光芒,如同被絲線牽引一般,飄到胡桃麵前。


    「請把牌翻開。」


    胡桃依照指示,輕輕觸碰仍在發光的三張牌,將三張牌一一翻過來。


    ——梅花5、紅心2、方塊k。


    胡桃不明白每張牌代表的意義,看了牌麵也看不出什麽名堂。


    胡桃仰望占卜師,在魔力粒子的淡光照射下,她看見麵紗底下的紅唇動了。


    「不久後,你和他將麵臨困難。」


    占卜魔女淡淡說道。


    「困難?」胡桃反問。


    占卜魔女連動也沒動,隻說:


    「小心他劈腿。」


    聞言,胡桃站起身,甚至把椅子震倒。


    「劈、劈腿?武會劈腿?你騙人!」


    然而,占卜師的聲音中沒有絲毫迷惘。


    「撲克牌是不會騙人的。」


    聽見這句斬釘截鐵又冷淡的話語,胡桃茫然俯視著占卜師和撲克牌。


    ——命中率百分之九十七……


    她想起六說過的話,一陣愕然。


    「……騙、騙人……」


    胡桃虛弱無力地反駁,往後退一步。


    接著,她宛若將體內的空氣全吐出來一般,大聲叫道:


    「一定是騙人的!」


    胡桃背對占卜魔女,用足以扯爛布簾的勁道掀開笨重的黑色布簾,豪邁地打開門,飛也似地跑出美術教室。


    排在下一位的六聽見胡桃在裏頭大叫。


    所以她事先離開門前幾步,才免於被門撞到額頭或是和胡桃相撞的命運,並目睹胡桃帶著可怕的表情衝出去。


    命中率百分之九十七的占卜,如果不慎重挑選問題,受傷的會是自己。


    因為,占卜魔女是不會說謊的。


    六沒去猜測胡桃問了什麽。


    她沒有多餘的心力關注他人,現在滿腦子都是某件辜。


    六反手關上胡桃沒關的門,與布簾後的占卜師麵對麵。


    真實身分不明的占卜師。


    就六所知,她是這幾年才出現的。


    雖然看不見她的臉,但是從氛圍判斷,如果她是學生,很可能是高等科四年級或五年級生,至少一定比六年長。


    魔法祭是為學生舉辦、由學生主辦的活動,校外人士不能參加。


    換句話說,這名占卜師若不是學生,就是老師。


    以占卜為主體的係統魔法相當少。


    ——不是回避魔法能力者,就是生物魔法能力者,沒別的可能。不過,如果是生物魔法,命中率應該不會這麽高。


    六往椅子坐下,筆直看著占卜師。


    她看不見麵紗之下的臉龐。


    ——如果是學生,就是選拔班的。如果是老師……


    然而,女性偏高的嗓音打斷六的思緒。


    「你要占卜什麽?」


    六眨了眨眼睛,重新打起精神。


    ——沒錯,這個人的真實身分是什麽,根本不重要。


    一看見魔法師,就要先試探對方的係統魔法為何——這是六加入〈巫師氣息〉不久後學到的守則。


    ——連這種時候都要堅守聯盟的教誨,我真是太病態了。


    六低下頭歎一口氣,接著緩緩抬起頭來說道:


    「我要找家人。」


    占卜魔女一麵將撲克牌呈扇形攤開,一麵回答:


    「我擅長的是戀愛占卜。」


    聞言,六微微一笑。


    「戀愛可以等戰爭結束之後再談。我想知道的是我哥在哪裏,以及怎麽做才能見到他,如此而已。」


    這是六唯一的心願。


    在六真摯的視線注視下,占卜師似乎笑了,麵紗微微搖動。


    「……好,我就替你占卜你的哥哥在哪裏。」


    撲克牌上溢出魔力粒子。


    六的手放在腰間的手槍上,維持單腳縮起的坐姿,凝視著撲克牌。


    ☆☆☆


    魔法祭宛如煙火,在短暫絢爛綻放過後便結束,隻留下興奮的餘韻。


    活動第二天,武仍舊把大部介的時間用在饗宴咖啡店的外場工作上,隻和胡桃去參觀b班的幽靈船,其他年級的攤位都沒時間逛,在不完全燃燒的狀態下收場。


    胡桃由於在第一天的占卜中得到壞結果,因而魔法祭都已結束一星期,她依然快快不樂。同行的六也一樣,不知道占卜師跟她說些什麽,她一直心不在焉。


    唯有伊田在饗宴咖啡店中發揮主廚級的手腕,對此感到心滿意足。然而,隨著期中考接近,他的心情也開始變差。


    非但如此,由於伊田仍無法完全控製自己的係統魔法,昨天在課堂上又把書桌燒掉,因此他很生自己的氣。


    月底即將舉行期中考,如果可以,武也想專心用功,但是他的魔法並沒有進步到足以批評伊田的地步,所以放學後三人依然持續進行組練習。


    人比平時少許多的體育館一端,武拿著薄暮,胡桃拿著蝴蝶圖案的護唇膏。


    伊田則拚命將意識集中於戴著化身——銀色骷髏戒指的右手上頭。


    他的右手握著空的橋夾。


    那是武的化身薄暮的附屬品。根據販賣部老爹所舌,薄暮的真正力量必須靠中級以上的魔法師使用「解除」——亦即解放魔力,才能發揮出來。


    要達到這個效果,薄暮的主人必須控製魔力,讓劍柄上出現彈匣,並裝填灌注了他人魔法的子彈。


    在這個狀態下,劍柄上便會出現扳機,扣下扳機後,他人的魔法即會隨著子彈發射,而薄暮就能混合兩者的魔法,獲得強化。


    薄暮的彈匣隻能裝填三發子彈,所以武向老爹討了三發裝的橋夾。


    經武詢問使用方法之後,才知道必須手持橋夾,發動係統魔法,並盡力控製魔力粒子,將其裝入黃銅製的小筒裏,對於初學者而言是件很難的事。


    不過,就控製魔力這一點而言,倒是很適合用來練習,於是武便各給胡桃和伊田一個橋夾。


    現在伊田正拿著橋夾發動魔法。


    不過,橘色魔力粒子一往伊田的右手聚集,就開始反覆地膨脹萎縮,最後越脹越大。


    伊田的僵持隻是徙勞無功,不久後,粒子塊便脹破四射。


    橘色閃光擴散開來,熱風吹向武和胡桃。


    胡桃駕輕就熟地施展「防護」,擋住熱風。


    「唉,我不行了。」


    伊田一屁股往體育館地板坐下,渾身無力地橫倒在地。武和胡桃的視線進行第n度交會。


    伊田缺乏集中力的程度,簡直到了神奇的地步,每隔五分鍾就搞這招。


    「伊田,再練一下吧。」


    「還要再練呀……我得回去買菜煮晚飯啦。」


    「可是,你不是說你漸漸掌握到把魔力凝聚在手臂上的訣竅嗎?趁著這時候練習,身體才會記住啊。」


    麵對武的建言,伊田隻是軟趴趴地在地上打滾。


    「哎,可是我已經沒力了。」


    胡桃看不下去,擋在伊田麵前說:


    「你啊,就是不好好練習,才會每天燒桌子!你也該顧慮一下大家的困擾,認真一點——」


    「五十島。」


    打斷胡桃的是武。


    橫眉豎目的胡桃一看見武的表情,立刻閉上嘴巴。


    因為武對她露出不容分說的笑容。


    胡桃也警覺到再說下去會吵起來便閉上嘴,然而為時已晚。


    伊田慢慢站起來,對兩人說道:


    「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以後我一個人練習就好。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拜拜。」


    伊田舉起手,轉身就要離去。


    「伊田,不是啦!」


    武一麵出聲挽留,一麵拉住他背部的衣服,伊田才停下腳步。


    「五十島,今天先練到這裏吧?」


    「可是,武……」


    胡桃想留下來,但是武默默地回望她,她隻好不情不願地點頭。


    「好,那明天見羅。」


    「嗯。」


    胡桃像收藏寶物似地把護唇膏輕輕放進口袋中,離開體育館。


    留下來的武環顧體育館,發現每個組都無暇理會他們。


    體育館裏練習魔法的學生雖然比平時少,但或許是因為犧牲了期中考、選擇練習魔法之故,每個人都是一臉拚命。


    學院規定,練習魔法時必須間隔兩平方公尺以上,所以每個人之間都隔著一段距離。施法時的念咒聲及發動魔法時的各種聲音響徹體育館。


    在這樣的環境中,即使聲音大一點,也會被其他聲音掩蓋。


    尤其伊田素來以不安定的爆炎魔法聞名,所以武這個組的周圍空無一人。


    「……我也很努力在練呀。」


    武聽見被揪著背的伊田如此嘀咕。


    「我知道。」


    這詰是真的,武感覺得出來。


    伊田已經很努力了。


    打從轉學以來,他從沒缺過課。


    在之前的學校,他遲到或缺席簡直是家常便飯。


    而且,他次次都參加組的練習。


    雖然集中力有點不足,但已經算得上是及格。


    武放開伊田,將右手上的薄暮收回腰間的劍鞘中。


    「可是完全沒進步!為啥?」


    伊田一麵氣憤地怒吼,一麵回過頭來。他臉上出現武從未見過的失落之色。


    「別擔心,老師說過得花上一段時間啊。我也還不能穩定地操控薄暮,隻要我們一起練習……」


    「我和你不一樣!」


    伊田打斷武的話,搖了搖頭。


    「伊田……」


    「我沒時間像你那樣悠悠哉哉地練習!」


    伊田急切地說道,令武皺起眉頭。


    「對、對不起啊,我就是悠悠哉哉的。」


    「你的魔法不會傷害別人,不用那麽拚命練習!可是我咧?我可能會用這雙手把別人燒掉!」


    「…………」


    「搞、搞不好……光是碰一下,就會害二葉燒傷。」


    即使明白伊田焦慮的理由,武能說的話還是隻有那一句。


    「所以……才更要練習……」


    「我已經在練啦!你還要我怎麽做?練了也沒用呀!」


    「伊田,並不是這樣……」


    「夠了,我自己練,你別管我!」


    「伊田!」


    伊田甩開武的手,跑出體育館。


    麵對焦慮之情顯露無遺的伊田,武什麽忙都幫不上。


    ——我真是個白癡……


    隻要練習,總有一天能學會控製——這句話是正理。


    但是,伊田也懂這個道理,根本不需要武來說。


    伊田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學會控製,現在隻能成天畏懼自己的力量,自然是心力交瘁。


    每當他在教室裏燒掉東西,就得承受同學刺人的視線,被老師逼著多加練習;現在連一起轉學過來的另外兩人都嫌他不夠


    認真,他當然會受不了。


    ——啊,真是的……


    武在原地蹲下來。


    此時,腰間的薄暮戳著他的側腹。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啊!


    他站起來,再度拔出薄暮。


    瞬間,紫色魔力粒子從體內湧現,隨即聚集到右手的劍上。


    薄暮的銀刃在粒子包覆之下,變成暗紫色。


    第一次拿起這把劍時,劍柄上出現彈匣,但武之後再也未曾達到那種境地。


    而且,武頂多隻能維持這個狀態十分鍾。


    一旦超過十分鍾,他便無法將魔力留在體內。


    接著,或許是出於最初釋放全部魔力時所感受到的那股恐懼,他會像失去力氣一般,任由劍從手中脫落。


    「啊,對不起,快閃開!」


    背後突然傳來某人的聲音,武在回頭之前舉起薄暮,擋在自己的後腦杓前方。


    隨即,一股衝擊襲來,直徑一公尺左右的巨大氣泡在他的頭部後方爆裂。


    回頭一看,爆裂的氣泡引起驟風,把武的頭發從發根往上刮起。


    浮現於眼中的紫色回避魔法陣並未被這陣風吹散,隻是靜靜地清理武的視野。


    從遠處釋放空氣炮魔法的女學生起初一陣茫然,待武麵前的風散去之後,她才猛然回過神來,大聲呼喚:


    「……呃、呃……你沒事吧?」


    武輕輕地點頭,將薄暮收回腰間。


    此時,他眼中的魔法陣已經消失,留下的隻有疲勞感。


    ☆☆☆


    接下來的三天,伊田都沒參加組練習。


    距離期中考剩下不到一星期,本來就該暫停體育館的練習,但是,武覺得自己和伊田之間似乎多出微妙的距離。


    魔法祭結束、興奮感也完全冷卻下來的學院,正準備迎接考試的到來,校內飄蕩著沉悶的氣氛。


    武也不例外,心情變得極為憂鬱。


    如果他知道這一天還有個雪上加霜的事件等著他,他寧可裝病也會留在宿舍裏,但是想當然耳,他的回避能力沒有如此靈光。


    不知從幾時開始和六結伴上學的胡桃,正和六一起走向c班教室。


    「對了,呃……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問。」


    開口說話的是六。


    「什麽事?」


    身旁的胡桃興趣缺缺地反問。


    其實六好幾次都想問,隻是不知何故,一到開口的時候,她就感到遲疑,最後又不了了之。但是,今天她一定要問個清楚。


    握著書包提把的手直冒汗,是她的錯覺嗎?


    「呃、呃……胡桃,原來你和武在交往啊?我都不知道……魔法祭之前,我聽見其他女生這麽說……」


    六以為自己說得滿不在乎,但聲音似乎有點顫抖。


    六瞥了胡桃一眼,隻見胡桃冷冷地回望。


    「你真遲鈍。」


    「是、是啊,我朋友也這麽說。嘿嘿嘿~」


    六一麵笑,一麵低下頭來。


    見胡桃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她似乎又惹胡桃生氣了。


    六雖然明白,但是麵對胡桃時,她選擇盡量別介意。


    因為她知道胡桃的情感波動比一般人劇烈。


    而且提到武時,胡桃的情感波動就變得更加劇烈。


    即使如此,六還是想問。


    六常在教室或餐廳裏看見他們在一起,之前還曾目睹胡桃喂武吃炸雞。


    ——雖然那時候我有點驚訝,但還以為那是因為他們是青梅竹馬。原來是情侶啊……原來……


    ——嗯?怎麽了?這和我又沒關係。


    接著,六的思緒一直在這上頭打轉。


    她用不著在乎,因為她和武並不是那種關係。


    ——武和我……算是朋友嗎?好像也不算……


    正當六自問自答之際,胡桃似乎已經把她想說的話整理好了。


    「既然知道,就別黏著武。」


    胡桃停下腳步,盤起手臂冷冷地說道。


    「我也不想說這種話,但是在我看來,你一直拿你哥當藉口在倒追武。」


    「我、我沒有……倒追……」


    此時,六想起某件事,並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倏地發紅。


    「怎麽?」


    「咦?什麽?」


    「你剛才想起什麽吧?你對武做了什麽?」


    「……沒、沒有啊……」


    胡桃更加焦躁地說:


    「與其聽武說,我寧願你先告訴我。我們都是女生,再說,我們是朋友吧?」


    胡桃強調最後的「朋友」部分。


    聞言,六抬起頭,與胡桃四目相交。


    ——我和胡桃是朋友。


    ——既然這樣,武和我……也算是朋友吧?


    這讓六感到很開心,莫名地鬆一口氣。


    既然如此,或許該對胡桃據實相告。


    ——因為我們是朋友。


    然而,六還是有點害怕,便事先打預防針:


    「呃、呃……你別生氣喔!」


    胡桃目不轉睛地回望著六。


    六在嘴裏咕咕噥噥地回答:


    「那隻是意外……」


    「…………」


    「他救了我的那一天,我在保健室裏跌倒……碰到他的嘴唇。」


    看到胡桃表情的瞬間,六發現自己錯了。


    胡桃那雙倔強的眼睛,錯愕地睜得好大。


    那怎麽看都是腦袋變得一片空白的表情。


    「呃……胡桃?」


    「你的嘴唇……碰到他的嘴唇?」


    胡桃反問的聲音不帶任何抑揚頓挫。


    六滿心困惑,僵硬地點了點頭。


    她不敢繼續看胡桃的臉,微微低下頭來。


    然而,當六戰戰兢兢地抬起頭時,已經不兄胡桃的身影。


    「咦?胡桃?」


    六隻有看到胡桃飛快遠去的背影。


    ☆☆☆


    胡桃猛然衝向校舍。


    胡桃是個運動白癡,體能近乎於零,她在走廊上滑倒且撞到膝蓋好幾次,衝進教室時凶猛的氣勢引得全班同學都轉頭看她。


    武也不例外。


    「五十島?」


    見到胡桃披頭散發地出現在後門,武驚訝得瞪大眼睛。


    胡桃由於全力疾奔之故,此時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搖搖晃晃地走向武,站到他正前方,抬起頭來。


    「哇!你幹什麽!」


    武忍不住推開她的肩膀。


    因為若不這麽做,胡桃的嘴唇就會貼上他的嘴唇。


    「你討厭這樣?」


    「呃……並不是討厭……」


    「不然是什麽!」


    胡桃的反應比平時更為激動,大聲怒吼。


    武反問:「你是怎麽回事?」


    胡桃氣得橫眉豎目,調勻呼吸之後才說:


    「武,你為什麽沒告訴我你和六接過吻?」


    「啊?」


    「「「咦咦!」」」


    麵對突如其來的炸彈宣言,教室中一陣騷動。


    武大為錯愕,目瞪口呆。


    「接、接……你怎麽會說我……和六……」


    「是六跟我說的。」


    「你是不是誤會啦?」


    「沒有,她的確跟我說你們嘴唇相碰。」


    「嘴唇……相碰?」


    如果是這種說法,武就心裏有數。


    「……是那件事啊?」


    胡桃沒遺漏武的這句喃喃自語。


    「你們果然接過吻!」


    「不,不是……不……這麽說也沒錯嗎?」


    和六剛相識時,她在保健室裏跌一跤,才發生那件事。


    武一直認為那純屬意外。


    不過,胡桃的反應截然不同。


    「和女生接吻之後卻忘得一幹二淨?有這種事?」


    胡桃凶神惡煞地瞪著武,武小聲回答:


    「……因為那時候我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在乎這種事。」


    「好爛的藉口。」


    「你為何生氣啊?」


    就某種意義而言,武的疑惑是理所當然的,但胡桃激動地怒吼,


    「當然啊!我們是情侶耶!你連這件事都忘了嗎?」


    「我記得,但那是假……」


    胡桃搗住武的嘴,強硬地阻止他說下去。


    「你·是·我·的·男·朋·友!有點自覺行不行!」


    換成平時,麵對吃了炸藥的胡桃,武一定會讓步。


    但是,今天不然。


    之前在體育館聽見的對話,仍然在武心中打轉。


    而且,他和伊田的爭吵也對他的心情有所影響。


    「哎,關於這件事……」


    麵對氣憤的胡桃,武做好了覺悟。


    為了躲避班上同學的視線,他把胡桃拉到走廊上,開口說道:


    「我的確答應過和你假扮情侶,可是,你最近未免太過火吧?」


    胡桃沒料到武會反駁,因而瞪大眼睛。


    「武,你其實很不情願嗎?」


    「我不希望,呃……你老是黏著我。」


    胡桃啞然無語,武索性把想說的話全說出來。


    「還有,我們能不能暫時保持距離?老實說,我有時候覺得你是在拿我尋開心。或許是因為我們從小就認識,才會拿捏不好彼此的距離。」


    胡桃一動也不動,彷佛在等待武的話語滲透全身。片刻過後,她才凝視著正下方的地板,喃喃說道:


    「你的意思是……我在玩弄你?」


    「我沒這麽說……」


    武不認為胡桃會對青梅竹馬做出這種事。


    ——或許我說得太過分……


    然而,話已經說出口,無法收回。


    「五、五十島,呃……」


    武還在迷惘該如何緩頰,胡桃卻搶先說道:


    「……我懂了。」


    說完這句話,她便轉過身,以平時的步調回到教室。


    武不能追上去。


    因為那番話雖嫌語氣太過強烈,但全是他的肺腑之言。


    他無心傷害胡桃。


    或者該說,胡桃根本不該因此受傷。


    因為他們隻是假扮的情侶而已。


    明知如此,武還是有種做錯事的感覺,氣得想把自己一腳踹開。


    ☆☆☆


    向胡桃提出抗議後,過了一個星期。


    在這段期間內舉辦的期中考以淒慘的結果收場。


    反正武的父母不會斥責他,他大可以滿不在乎。不過,他知道現在所做的一切終將回報到自己身上,實在無法樂天到考差了還嘻皮笑臉的地步。


    更何況武又麵臨新的困難。


    原本期中考結束之後,應該重新展開放學後的係統魔法組練習,但自從那件事以來,胡桃不再出席練習,甚至連待在教室時也不再接近武。


    伊田同樣一直缺席,所以實際上隻有武一個人在練習。


    武決定今天一定要打破現狀,打從一早便直盯著胡桃。


    到下課時間,武若無其事地對鄰座的胡桃說:


    「五十島,我……」


    平時都是胡桃找武說話,這是武頭一次主動攀談。


    然而,胡桃麵無表情地站起來、離開教室。


    武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和胡桃說話,便追到走廊上。


    「五十島,我有話要跟你說……」


    武對著胡桃的背影開口,但胡桃並未回頭。


    ——她這是在避著我?太明顯了吧。


    這一個星期以來都是這樣o


    武的確說過,希望彼此保持一段距離,但他沒想到,居然會演變成連話都不說的局麵。


    武說那番話,隻是希望能和胡桃當普通的青梅竹馬、當普通的朋友而已。


    胡桃無視武,走進女廁。


    武站在廁所前歎一口氣。


    「武,你和胡桃吵架了嗎?」


    六從走廊上迎麵走來,武露出苦笑。


    「唔,這算吵架嗎?」


    武覺得這和吵架的意思有點不同,但或許算是吵架吧。


    看到武束手無策的模樣,六從下方窺探他的表情說:


    「需要我陪你聊聊嗎?」


    武很想向六求助,但是,他又覺得必須靠自己的力量解決他和胡桃之間的問題。猶豫片刻過後,他鄭重地婉拒六。


    「不,我自己再看看情況。」


    「是嗎?」


    六一臉擔心地點頭,先行回去教室。


    武這麽做,一方麵是因為他有把握自行解決;但最大的原因是,他覺得如果不這麽做,胡桃將會就此遠去。


    這不是武所期望的。


    他隻是希望他和胡桃之間能夠回到更早之前的關係而已。


    一放學,胡桃便打算走出教室,但是武硬生生地抓住她。


    「五十島,等一下。」


    同學們一臉訝異地看著他們,但是武管不了那麽多。


    胡桃試圖甩開武的手,當她明白辦不到之後,便緊咬著嘴唇低下頭。


    「你為何這樣?我不是說有話要跟你說嗎?」


    武忍不住用強烈的語氣訪進。


    隻見低著頭的胡桃腳邊有顆水滴滴落。


    胡桃在哭。


    察覺此事的武無法動彈。


    大半同學都看到了,但是采取行動的隻有伊田一個人。


    他歎一口氣,走向兩人,勾起武和胡桃的手臂,把他們拉出教室。


    「小倆口要吵架,去其他地方吵唄。」


    說著,他用下巴指了指走廊盡頭的安全梯。


    「抱歉。」


    武道歉後,伊田咂舌一聲。


    「你們兩個不和好,氣氛會變得很差,也不替同組的我想想。」


    「嗯。」


    武衷心感到抱歉。


    為了避免被胡桃聽見,伊田拉開武,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讓一下女人,也是男子氣概的一種。」


    「什麽跟什麽啊?」


    「我老爸以前說的。」


    武忍不住笑了。


    然後,伊田拍拍武的背部,回到教室。


    至於胡桃,被武抓著手臂的她仍低著頭,但是已不再哭泣。


    武催促胡桃走向安全梯,來到戶外的平台後,武才放開她的手。


    胡桃似乎無意開口,依然保持沉默。


    「哎,五十島……呃,別再這樣子。」


    「…………」


    「五十島?」


    武等著胡桃回話,隻見胡桃靠在樓梯扶手上,垂著眼睛回答:


    「你不是叫我沒事不要靠近你嗎?」


    「但也不用這麽過火吧?」


    武不希望雙方保持距離到連話都說不成的地步。


    「我隻說保持一點距離比較好,沒說要把距離拉得這麽遠。」


    胡桃依然低著頭。


    「……因為……」


    胡桃的聲音真的很小,幾乎快被風吹散。


    「我不想被你討厭……


    」


    胡桃似乎又快掉淚,隻見她用指尖擦了擦眼角。


    見狀,武感到很心痛。


    武不想讓胡桃哭泣。


    或者該說,武沒想到胡桃會因為這點小事而哭泣。


    「唉……」


    武沉重地歎一口氣,令胡桃的肩膀猛然一震。


    一想到胡桃或許在畏懼自己,武的心更痛。


    「我怎麽可能會討厭你?你避著我,我才大受打擊呢。」


    武刻意柔聲說道。


    胡桃聞舌,微微抬起臉來。


    「……打擊?不能和我說話是種打擊嗎?」


    「當然啊。」


    無視他的有弟弟月光一個就夠了。


    被胡桃無視竟是如此痛苦,連武自己都感到驚訝。


    「……那麽,一切可以照舊嗎?」


    胡桃以窺探的眼神望著武,武微微一笑。


    「當然可以。」


    胡桃隨即離開扶手,走到武麵前。


    「咦!等……」


    胡桃的左手疊上武的右手,緊緊握住。


    「不行嗎?」


    「呃……」


    武不知道什麽行不行,一臉困惑。胡桃說:


    「牽手行不行?我們兩個獨處的時候不牽,隻有在學校裏才牽,好不好?」


    在胡桃濕潤眼眸的仰望之下,武皺著眉頭,緩緩地點了點頭。


    「……好吧。」


    這代表他們得繼續假扮情侶。


    不過,這樣總比被胡桃無視好得多。


    武有種陷入泥淖之中的感覺,但是他想不出其他辦法,隻好和胡桃手牽著手,回到走廊上。


    如果走在前方的胡桃希望這麽做,或許他目前該維持現狀。


    武半是認了命,而胡桃依然沉著臉。


    因為她以為武是在六的說服之下才追上來的。


    胡桃逃進女廁後,曾聽見他們在走廊上說話。


    當時,她隱約聽到自己的名字。


    ——因為她開口,你才來和我和好嗎?


    ——如果她沒開口,你就會一直放著我不管嗎?


    這些問題太可悲,胡桃實在問不出口。


    「武,你喜歡的是誰?」


    這句心酸的低喃,她身後的武並未聽見。


    ☆☆☆


    當武和魔法祭及考試奮鬥時,七瀨家依然過著一成不變的日常生活。


    「你在幹什麽?」


    剛從附近的區立國中放學回家的月光,一打開門便看見母親的身影,如此問道。


    「月光……」


    母親抬起頭來,她手邊有好幾個水果箱大小的未封紙箱。


    「那是要宅配的東西吧?寄給武的嗎?」


    月光一麵脫鞋一麵詢問,臉上的表情頗為不悅。


    母親心知肚明,撤開了視線。


    月光窺探箱中,拎起一件整齊擺放的運動服。


    「武的新學校叫什麽名字?」


    「昴星學院。」


    昴魔法學院在現存世界中的文件上,是以這個名義通行的。


    為防出現問題,從學院前來的事務職員在各處施了魔法。


    因此,武的家人對昴星學院的存在深信不疑。


    「對對對,昴星學院,是在櫪木縣嗎?我送去給他吧。」


    「咦!」


    麵對月光突如其來的發言,母親難掩驚訝之色。


    月光微微一笑。


    「我覺得我也該跟武和好了,所以……」


    月光表示他想前往武就讀的學校跟武和解,但母親依然沉著一張臉。


    「反正一月時他會回來,你不用去。」


    「我想去看看。連隔壁的胡桃都一起轉學,一定是所很好的學校。」


    「……」


    母親的眼神說著別去比較好,但月光隻是笑咪咪地把運動服放回箱中、蓋上蓋子。


    「沒關係,我送去就好。」


    然而,母親把手放在紙箱上阻止他。


    「月光,別去比較好。你也要顧慮武方不方便,突然跑去學校找他,會給他添麻煩的。等他回來就好,這些用宅配寄去。」


    麵對堅持己見的母親,月光的笑容黯淡下來。


    「唔,媽媽很少這樣對我說話,該不會是在隱瞞什麽吧?」


    「……我什麽也沒隱瞞,隻是擔心你。你現在沒空管武吧?你是考生。」


    一提到考試,月光便垂下眉毛、聳了聳肩。


    「是、是,我知道啦。」


    無可奈何之下,月光一臉不悅地走上通往二樓的樓梯。


    他的背影和一般人不太一樣。


    月光是拖著腳走路。


    尤其在有高低落差的地方,月光的腳動得特別不靈活。


    母親一直無法習慣兒子的這副模樣。


    她撇開視線,一臉疲憊地再衣打開紙箱,拿出月光隨手塞入的運動服重新折好。


    武離開家,讓她真的打從心底鬆一口氣。


    性情剛烈的月光與溫和的武根本合不來。


    這樣也好——她努力這麽想。


    然而,回想起記憶中的武,浮現的隻有模糊的輪廓,教七瀨陽子忍不住心痛。


    再度回到紙箱裏的嶄新運動服上,多了送達時應該已消失無蹤的圓形水漬。她把紙箱牢牢封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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