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不再滿心盼望聖誕節的到來呢？
櫻阪工兵匆然這麽想到。
在國中還是高中的時候，似乎就已經對這個節日感到很厭煩了。畢竟人潮太多，鬧區的所有商店裏都擠滿了情侶。對於純粹想要買東西的人來說，實在是極為困擾。牛並店之類的雖然沒什麽人，但這些地方卻反而籠罩著一種難以形容的負麵氣息。「啊？是啊，今天沒有特別要跟誰約，所以一個人在吃牛丼啊。你有什麽意見嗎？咦？聖誕節？別鬧了，要我哭給你看嗎？」諸如此類的。
那麽，如果問我有女朋友是否就很幸福，這似乎也相當難說。念大學時，自己曾經約過班上的女同學出來吃飯，簡直就是活受罪。中意的約會地點處處爆滿，居酒屋和餐廳因為有舉辦相關優惠活動，一個月前就已經預約額滿了。至於聖誕禮物的行情則是愈查愈嚇人。最後居然還被抱怨「你看，其他人的男朋友準備了這樣的驚喜」。這到底算是什麽懲罰遊戲？對男性族群來說也太刻薄了吧。
成為se之後最感到幸運的，就是聖誕節當天還要正常工作。
平常日自然不用說，就連假日也排了係統維護。最誇張的時候，二十四及二十五日居然安排連續的夜間作業。倘若有女朋友的話，兩人想必會大吵一架。但唯獨像這種時候，我們單身一族就自在許多，反而可以藉若工作來排解寂寞。
十二月二十四日星期四，聖誕夜當天。工兵完成上午的dc作業後返回公司。
由於前述的那些理由，他今天晚上不太想出門，打算藉著這個機會來消化堆積如山的工作。隻要工作到電車快收班的話，人潮應該也已經少了許多吧。
「我回來了——」
工兵開啟辦公室的房門，打了個招呼。沒有jingle bells或者金色的掛飾，和往常一樣的se部門景色。就在鬆了一口氣，走向自己的座位時
「啊，工兵，歡迎回來——」
他赫然見到海鷗整個人按住室見，正在脫她的衣服。
…………？
少女一屁股跌坐在地，被人從背後壓住。一雙白皙的手臂，已經將她的襯衣拉開一個大縫。
那露出單肩的模樣實在頗為煽情。仔細一看，裙鉤也被解開了。海鷗輕鬆地壓住拚命抵抗的室見，正打算把她的手臂抽出襯衣衣袖。
「這……。這……這是在——」
「……！……！！」
「對不起喔，鬧出這麽大的騷動。馬上就好了……啊，你別再掙紮了，立華！工兵，你可以幫我按住她的腳嗎？現在要脫裙子了。」
「啊，好的，我這就做……等等，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工兵在千鈞一發之際踩住煞車。
「你在做什麽啊？看起來怎麽很像在進行某種犯罪行為？」
「犯罪？」
這個意料之外的字眼，讓海鷗錯愕地眨著眼睛。室見抓住這個空檔立刻逃了出來。她蹲在牆邊，整個人瑟縮著發抖。拿著被脫掉的襯衣遮住胸前部位的那副模樣，無論怎麽看都像犯罪。但海鷗卻微微傾頭。
「啊——說得也是。從某種角度來看，的確挺糟糕的呢。」
「是怎麽看都很糟糕吧！居然對這麽小的女孩子強行脫衣服。到底在做什麽啊？」
「這個嘛——」
海鷗抓了抓頭。
「其實是我們的招聘網頁，好像要做一個聖誕節企畫的樣子。」
「聖誕節……企畫？」
她點點頭「嗯」了一聲：
「剛才招聘負責人過來說：『網站好久沒更新了，乘這個機會來製作一個應景的企畫吧！』聽他這麽一講，我們的招聘網頁上，的確都還擺著y先生的訪談呢。就是我寫的那個。」
「唔。」
那個居然還沒撤下啊？
「所以羅，我自己也覺得差不多該換新了。又聽說os部門和sd部門都會幫忙，於是心想我們部門也得出點力才行。」
「呃……不好意思，我還是聽不太懂。隻是幫忙更新招聘網頁，為什麽要脫室見的衣服呢？你們該不會打算製作什麽有年齡限製的網站吧？」
「嗯，這個嘛，簡單來說就是角色扮演喔。」
「角色扮演？」
「穿聖誕裝。」
喔喔……原來如此，要讓室見穿上聖誕裝啊。然後，再將這些照片擺在招聘的首頁上。嗯，室見是個美女，應該會相當顯眼吧。隻要經過網友們散播出去，應該能賺到不少造訪人數才對。盡管很懷疑會有多少人是真正來找工作的。
「這不是很好嗎？很可愛啊，為什麽室見你一副很排斥的樣子？」
「他們叫我穿上迷你裙聖誕裝，把扮演馴鹿的男人踩在腳底！」
室見哀嚎般地叫道。咦？工兵下意識眨了眨眼：
「踩……踩在腳底？馴鹿？」
「就是os部門跟sd部門各派出一個人！那個混帳總務，居然跟他們說來幫忙就可以被我踩！」
這……這個……
該怎麽說？咦？那種疑似sm的照片，真的打算放在招聘網頁上嗎？用我們公司的名義？
「有什麽關係嘛，穿上內搭褲就不怕裙底曝光了。像這種體驗，一輩子過不到幾次喔。」
「我一次都不想體驗！而且照片還要放上網路對吧！簡直就是丟臉丟到全世界！」
「我倒覺得會吸引很多粉絲喔——」
「那種粉絲不要也罷！」
看室見似乎真的發怒，海鷗歎了一口氣……
「嗯……立華不肯配合，該怎麽辦才好呢？」
「那個，海鷗你就不能代替一下嗎？感覺挺合適的。」
工兵懷著些許的期待這麽建議道。
「我的話……尺寸有點不合身呢。」
海鷗瞥了一眼旁邊的服裝箱。紅白雙色的衣服……的確小了一些，應該說是童裝尺寸吧。
「事到如今，要改成其他企畫也來不及了……嗯嗯，啊，對了。」
海鷗拍了一下手。
「不然去拜托梢好了。她身材嬌小，隻要能忍受胸部尺寸緊一點就沒問題了。」
什麽？梢？
唔，那個人應該也不會穿吧。畢竟她的性格本來就有些消極且怕生。
但海鷗卻笑眯眯地保證：
「沒問題的。隻要聲稱是工兵你想看的話，她基本上什麽都願意做。」
「啊啊，原來如此……等一下？不要隨便假冒別人的名義啊！」
「嘴巴上這麽說——其實你一定也很想看吧？」
「我根本——」
不想看——本想這麽說，但還是住嘴了。
唔，這種發言對女孩子太失禮了。她好歹也是個青春年華的女性啊。就在這麽猶豫的空檔，海鷗已經消失無蹤，隻能聽見關門聲和逐漸遠去的拖鞋聲。哇啊啊啊啊，居然真的行動了！
唔唔，拜托千萬別說些不該說的東西啊……要是欠下梢的人情，後果可是相當恐怖的。抱著禱告的心態回頭望去。室見剛好正在將手伸回上衣裏。
「看什麽看？」
「對……對不起！」
工兵急忙移開視線。過了好一會，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
「你想看嗎？」
「啊，咦？」
「我在問你，是不是真的想看那個稻草頭穿聖誕裝的模樣？」
啊啊……原來是在問這個。
工兵鬆了一口氣後回答：
「唔，這個……難得的聖誕節，這麽做也是不賴啦。不過室見，如果不是要你擺什麽奇經
的姿勢，單純拍個照也沒有關係吧？」
「辦不到。」
她斬釘截鐵地拒絕。
「我討厭角色扮演那種不自然的東西。都幾歲了，還在玩那個。」
「唔——」
「況且，公司是用來工作的地方吧。就連我們說話的這個時候，每分每秒也都在產生成本，根本不是去考慮什麽聖誕節或聖誕派對的時候。像那種東西，自己私底下去慶祝就行了。」
嗯——似乎沒有能說服她的可能呢。盡管很可惜，還是隻能放棄讓室見穿聖誕裝的念頭了。
話說回來，這個人還真是頑固。這好歹算是業務的一部分，稍微配合一下也不會有損失吧。
「不過，室見。」
工兵下意識換上挖苦般的口吻。
「你剛才說私底下慶祝，可是我們聖誕節當天根本沒有安排任何節目啊。就算早點下班，也沒有什麽對象可以作陪，基本上都是和工作為伍。」
「…………」
嗯？
工兵轉過身去，發現室見正露出一種沉思的目光，表情看似有些困擾。
咦，那是什麽反應？等一下。
「室見？室見，唔，拜托你饒了我吧。到了這個時候，千萬別告訴我其實你已經有男朋友。這根本不像你的作風啊。不行，我不能容許這種事發生。反對不純異性交往，絕對禁止！」
「你是我父母啊！」
一臉傻眼地反駁後，室見搖了搖頭：
「又不是去約會，隻是一個認識很久的人要約我出來吃飯而已。因為冷落了對方好一陣子，要是再拒絕的話，耳根又要不得安寧了。」
「認識很久的人？」
「哎，算是自己人之類的。」
她含糊其詞道。算是自己人……自己人不就是自己人嗎？真不曉得為何要用這麽委婉的表達方式。
工兵忽然想起兩個月前的對詁。那是因olivier的案子而被迫在老家過夜時，譽所說的那些話。她和洗完澡的室見聊天，詢問了對方進駿河係統的原因。當時室見回答：「是認識的人介紹的」——
「呃，那個人該不會和社長認識吧？」
「啊？」
室見疑惑地眨了眨褐色的眼眸。
「你怎麽會知道？」
「這……」
工兵一時詞窮。唔唔，該怎麽回答才好呢？
「是譽告訴我的。她說對方就類似你的恩人，把你介紹到駿河係統。聽你剛才說認識很久，我就覺得大概是在你進公司之前認識的吧。」
「啊啊。」
室見按住額頭。
「恩人……恩人嗎……唔，隻是個很雞婆的人啦。老實說根本就不必管我這麽多，卻總是對我的私生活嘮嘮叨叨念個不停，真是羅唆死了。」
「莫非……包括之前的合唱團也是？」
她以前曾經提過，因為某個認識的人介紹，才會加入業餘合唱團。
室見露出明顯厭惡的表情來：
「你……記性還真是不錯呢。看來以後不能隨便開口了……沒錯，就是同一個人。說什麽叫我在公司以外也要尋找另一個生活重心。」
「…………」
到底是什麽人呢？認識很久，類似自己人的關係，卻又不是男朋友，真心為她的境遇所著想的一名人物。
……該不會是已經離婚的老公吧？
湧上的念頭讓工兵頓時發寒。這名幼女的人生閱曆未免也太豐富了吧。以午間連續劇來說，
也是相當新穎的題材。
可以的話真想再多間一些，但室見此時卻已經返回座位了。滑鼠和鍵盤的操作聲，從隔間的另一頭傳來。
「櫻阪，n度假村的y岸先生來信了嗎？你幫我回覆一下對方的問題。」
「啊，好的。」
工兵趕緊回到座位。閑聊的時間似乎已經結束。他解除螢幕的鎖定，啟動郵件軟體。
我瞧瞧……來了不少封信呢。
n度假村的y岸先生……嗯，收到了。業平產業的橋本小姐也有來信——關於前些日子提供的估價，是否可在年後舉行一場說明會？喔喔，挺順利的呢。此外還有一封。
江古田建設——rfp第一階段評選會結果通知。
…………！
工兵整個人瞬間清醒，坐正身子後開始顫抖起來。來了，終於來了。
第一階段評選將會選出三家公司。由於現行業者(似乎是 effect)一般都會優先保留，因此形成十多家公司競爭兩個名額的狀況。冷靜地想想，jt＆w應該會搶下一席吧。畢竟業界首屈一指的企業要是認真起來，那些半調子的競爭對手就隻能望塵莫及了。在價格以及規格上，勢必會拉開壓倒性的差距。這麽一來，就隻剩最後一個名額。究竟能不能擠入這道窄門呢？
…………
大……大概很難吧。
都到了這個地步，心裏卻在打退堂鼓。就算室見的提案再新穎，對手可都是怪物級的企業。不同於上一次的業平rfp，這次根本沒有現行供應商的後援。按照常理來說，應該不可能過關才對。
好幾次想要打開郵件，卻又拚命忍住。最後，整個手掌完全貼在滑鼠上，動彈不得了。
「室……室見……」
工兵發出不爭氣的求救聲。麵對「啊啊？」地探出頭來的室見，他隻以眼神示意她看螢幕。
「嗯……啊啊，來了嗎？」
室見走進隔間。由於名義上的提案代表者是櫻阪，所以通知結果的郵件或許未寄到她那邊。她從旁靠著桌子，雙眼盯向螢幕：
「你在幹什麽？還不趕快打開。」
「唔……我需要一點心理準備。」
「真夠麻煩的。反正都要宣判死刑，早一點解脫比較好吧？」
「已經篤定會落選了？別……別這樣，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起碼等我有了泰山崩於前也麵不改色的覺悟——」
「啊啊，真是的，你煩死了！快點打開！」
她抓住工兵的右手，強行按下滑鼠的按鍵。視窗閃動了。工兵驚恐地叫了一聲，但並未移開視線。烙印在眼中的郵件內容是——
經過公平公正的審查後，在此敬請貴公司準備第二階段的評選。下列的日期，能否請貴公司擇一方便的時間予以告知？請多指教。
…………
喔。
喔喔喔喔喔喔？
「室……室見？室見，你看到了嗎？看到這個了嗎？是突破第一階段評選的意思吧？哇啊啊啊啊啊啊！」
「等等……不要抱住我！別再搖了！這樣叫我怎麽看啊？」
工兵的嘴巴被室見伸手搗住。室見皺起眉頭，緊盯著螢幕：
「然後呢？其他兩家是哪裏？」
「哪裏？」
這種事怎麽可能會寫在上麵啊。工兵不解地看下去，卻發欄填了不隻一個郵件位址。@effect.co.jp、[emailprotected]</a>……咦，莫非客戶一次通知了所有的第一階段過關者？
大概是和搞混了吧……在一臉茫然的工兵身旁，室見按了一下滑鼠鍵：
「effect.co.jp.…是 effect吧。至於另外一間……這家almada-initiative是什麽啊？」
「啊？」
聽見陌生的公司名，工兵不禁眨了眨眼。他再次確認畫麵，疑似進入第二階段評選的公司，其位址分別為駿河係統、 effect以及almada-initiative.……alm
ada initiative？
沒有jt＆w?
工兵的思考停止。
他不太能理解情況為何。唔，其實根本不用去想，結果都已經寫在這上麵。jt&w落選，而駿河係統、 effect及一間叫almada的公司通過了。
（不會……吧？）
工兵如同呻吟般地小聲的自言自語。
業界首屈一指的企業，居然過不了第一階段評選？而且是輸給某家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企業（雖然我們公司也是）——
這家公司究竟是何方神聖？
工兵啟動瀏覽器，開始搜尋公司名。
點選搜專結果的第一個鏈結後，立刻跳出單調的全黑色網頁。
網頁中央有白色的almada initiative字樣，稍微往下則是since 20的標示。除此之外，沒有見到任何的選單。唔，倒是還有一個看似是意見詢問用而連向郵件表單的鏈結，但最重要的業務內容和公司概要卻四處遍尋不著。
「這個……能算是一間公司嗎？」
或許是懷有相同的疑問，室見偏著頭回了一句：「誰知道？」
「應該是剛成立的企業吧。不過創立的時間是在前年呢。難道正在更新網頁嗎……？可是卻沒有留下任何的庫存頁麵。」
更換其他關鍵字，繼續搜尋好一陣子後，室見終於放棄：
「不行，來曆不明。既然會去參加江古田的rfp，本身應該有相當的實力才對。」
「要問問藤崎先生嗎？」
「說得也是，總要掌握對方的資料後才能擬定戰略。對了，下一次提案是什麽時候？」
「我看看。」
工兵確認可供選擇的日期。
十二月二十五日至二十七日，都是排在下午的兩個小時。進一步確認行事曆後，二十六和二十七兩天，自己和室見已經排了作業。唯一有空的，隻有二十五日當天……
「這樣隻剩明天了嘛。」
這是什麽十萬火急的提案？盡管還信中備注了「提案資料可沿用現有物」，但再怎麽說還是太趕了。
室見吸了吸鼻子：
「明天下午的話……我沒空呢。要去kbetter media做現場站點勘測。二十六和二十七的作業……我應該也不能缺席吧。少你一個倒是還沒關係。」
「怎麽辦……請客戶將日期改到二十八日以後嗎？」
「這樣一來會撞到元旦假期吧。江古田他們應該打算在今年內把這件事情搞定喔。所以才會要求在這三天硬排時間出來。」
嗯……
就算這麽說——
見到苦著一張臉愣在原地的工兵，室見歎了一口氣：
「沒辦法，隻能另找幫手來幫忙了。」
「幫手？」
她點點頭：
「反正本來就打算請他幫忙收集相關的情報。順便陪同參加一下提案，應該也不為過吧。」
室見微微打開扭曲的嘴角，露出十分不懷好意的表情來。
最終，駿河係統的提案時間，就敲定在隔天二十五日的十五點開始。
工兵於約定時間的三十分鍾前抵達東大島車站，在穿過大型公寓後，往江古田總公司前進。路線和上一次相同，但身旁卻非身材嬌小的少女，取而代之的是——
「哎呀，好久沒有像這樣和櫻阪你一起外出了呢。最近總是把工作丟給你們處理。」
戴眼鏡的男性一臉笑意地這麽說道。消瘦的臉頰和未刮的胡子，中分的頭發蓋住耳朵。盡管個子頗高，但由於身材太瘦，連帶也沒有多少威嚇感。他便是se部門的主管，藤崎。
「對不起，突然要您來陪同。」
工兵愧疚地道歉，藤崎卻揮揮手道：「不會不會。」
「我剛好也沒安排什麽行程喔。要是待在公司裏，又怕會遇到社長。能像這樣子外出，反倒該值得慶幸了。」
「那我就放心了。」
畢竟現在是年底，就算少排一兩個行程，工作也還是一樣忙碌。對於主管的通融配合，工兵不斷地出言感激。
「藤崎先生，您認識這位客戶嗎？」
「你說江古田？嗯，我們接過不少對方的工作喔。不過基礎建設的案子很少，絕大部分都是係統開發——和sd部門有關的接觸。」
「係統開發？意思就是寫程式嗎？」
「嗯。不過，總承包另有其人，而我們就負責承包其中一個模組。」
喔喔，我們公司的業務觸角還真廣啊。sd部門嗎……唯一的印象，就隻有進公司當天目睹所有人倒地不起的那幅光景。
「說到這個，我好像和sd部門的人不太熟呢。明明和os部門間互動得那麽頻繁，卻完全不知道sd部門裏有些什麽人。」
「嗯——畢竟軟體的開發，基本上並不需要在現場作業，無論怎樣，大多待在自己的部門裏就可以作業。一旦確定客戶的需求後，隻要不斷g就行了的感覺吧。」
「g?」
「就是寫程式的意思。櫻阪，你好像對這類用語不太熟悉吧？」
「……對不起。」
見工兵低頭道歉，藤崎微微一笑：
「有空的話，可以試著挑戰一下『資訊處理技術人員考試』喔。盡管有人認為，證照和實戰技能不能相提並論，但事先學習有關這個業界的基礎知識，是絕對不會吃虧的。」
「準備考試嗎？」
「相較於廠商辦的認證（注：例如微軟認證係統工程師mcse，或cisco認證網路工程ie之類）；還是參加國家考試比較好。報名費便宜，教材也較容易取得。」
聊著聊著，兩人來到了江古田的正門。
和上次相比，人少了許多。或許是入圍評選的廠商變少，再加上簡報時間錯開的緣故吧。就連警衛也閑得在欣賞外頭的景色。
「那麽，我去辦理一下入館手續。」
藤崎很理所當然地冒出這句話之後離去，工兵完全來不及製止。這位上司還是老樣子，行動力一樣這麽過人呢。
嗯……好歹是部門主管的身分，真希望他能再老成持重一些。否則這麽一來，不就顯得自己好像一個不懂得自動自發做事的新人了嗎？
這大概也是事實吧。
工兵站在原地頗感尷尬之際，忽然察覺身後出現動靜。
「咦？櫻阪……先生？」
「是？」
一名套裝打扮的女孩子就站在那裏。前垂的鮑伯短發，圓滾的大眼睛，美麗卻又顯得可愛的臉龐。那雙自緊身裙下方露出的細長腿部令他相當熟悉。對方之前曾在江古田的走道上撞到自己而重重跌了一屁股。記得名字是叫——
「……次郎丸小姐？」
對方將眼睛睜得更大：
「果然沒錯！是櫻阪先生！」
聲音中充滿了喜悅。不顧周遭人的目光，次郎丸跑上前來握住工兵的手：
「你們也過關了嗎？太好了！」
她誇張地晃動手臂。想不到力氣還挺大的，肩膀都傳出受力的聲響了。不行，要脫臼了。工兵急忙製止對方，主動打起招呼來：
「謝……謝謝……等等，咦？剛才你說『你們也』，莫非次郎丸小姐你們——」
「是的！」
她神采奕奕地回答，整個人抬頭挺胸。
「順利通過第一階段評選！今天是來進行第二階段提案的。」
這實在……
無疑就是競爭對手了。擊敗jt＆w的三家公司之一， effect、駿
河係統，以及——
（莫非……）
工兵腦中閃過某家公司的名字。但次郎丸似乎察覺不到這邊的緊張，繼續做出合掌的動作：
「啊——總覺得挺高興的呢。像這種強敵環伺的評選會，我們這些新人居然能夠生存下來。所謂在地獄裏遇見佛祖，就是這麽回事吧！」
「那個……意思好像有點不一樣吧。」
「咦？那麽是……事不過三？」
愈扯愈遠了。
正確的諺語該怎麽說？緣份天注定……之類的？在工兵快要想破頭之際，一陣響亮的鞋聲忽然傳來。
「啊，boss。」
boss？
這個不常聽到的稱呼，讓工兵下意識望去。
（哇啊……）
完全出乎意料。
一名身材纖瘦的男性就站在眼前。他身穿墨水藍的西裝搭配一件軍裝大衣，綁著一條微點圖案的薰衣草色領帶。或許是腳長的緣故，整體看來就彷佛櫥窗裏的模特兒人偶。但令人驚訝的還不僅這些。
眼珠子竟然是藍色的。皮膚白皙，金色的卷發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不是日本人，是外國人。
高大的額頭與凹陷的眼窩，在在顯示出對方是不同的人種。
男性用冷淡的目光望著這邊：
「緣，這位是？」
他口吐流暢的日語。麵對這個直截了當的問題，次郎丸不假思索地打直身子：
「是的！這位就是——」
…………
沉默。這也難怪，倘若介紹「這位是櫻阪先生！」的話，對方大概也會一頭霧水吧。次郎丸維持伸手的姿勢，整個人僵在原地。沒辦法，來幫幫她好了。
「我是駿河係統的櫻阪。和次郎丸小姐在上一次的rfp偶然認識。」
「咦？櫻阪先生是駿河係統的員工嗎？就是那個看起來很可疑的網頁？」
一個非常不長眼的聲音。工兵無力地垂下頭，目光向上望著對方：
「我……我承認是很可疑沒錯，不過也不用當著員工的麵提起吧。」
麵對如此生硬的笑容，次郎丸掩住嘴巴「啊」了一聲：
「對……對不起。我習慣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了。」
居然也不否認心中的想法……真是令人傷心透頂。
工兵這麽歎氣的瞬間，一個影子來到他的腳邊。男性拉近距離，用那深邃湖水般的眼眸俯視過來：
「敝公司的員工方才失禮了。韌次見麵，我是almada initiative的代表，切斯特·羅茲。」
「…………！」
almada——initiative！
果然沒錯……就是這些人。話說所謂的代表，就是社長的意思吧？社長是外國人，那麽就是外商公司了？工兵兩眼茫然之際，次郎丸主動向前一步，帶著難為情的笑容行了一禮：
「我是almada initiative的次郎丸。那個……剛才說你們公司很可疑真的很抱歉。像這麽小的一間公司，居然有能力經手這種大企業的案件，所以我一直都很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在負責。」
「對不起，是我們公司太小了。」
「不不不！我反倒覺得非常高興。和我一樣是應屆畢業的員工，麵對大企業的競爭竟然不會屈居於下風，實在令人覺得太痛快了。」
「這個……不過，次郎丸小姐你也一樣吧。以新人之姿獲得提拔，參與這種大規模案件。」
「與其說提拔……該怎麽解釋才好呢？」
次郎丸露出尷尬的表情來。一旁的羅茲聳聳肩膀，帶著一張依舊冰冷的臉替她解釋道：
「我們從未把緣當成一名菜鳥看待。我們公司采取實力主義，無論中途就業或應屆畢業生，每個人的職位都是依能力來決定的。就連負責的工作也一樣。能夠奪得這個案子，全都是依靠她自己的實力。我們並沒有提供任何特別待遇。」
「奪得……？」
這是個未知的概念。在同一間公司內，彼此競爭欲負責的案件？真有這種公司嗎？員工之間的關係就像敵人一樣。
等等。
工兵的思考停止，某種驚人的事實瞬間浮現於腦中。等一下，打倒公司內的競爭對手而奪得工作……意思就是，這個名叫次郎丸的女孩子，才是江古田案件的主要負責人？她並非站在輔助社長的立場，而是自己一個人主導著高達數千萬金額的案件。名副其實的「提案負責人」。
工兵不禁打量起次郎丸，但對方卻是傾頭不解地「嗯？」了一聲。那小巧的臉龐上絲毫不見任何的緊張與不安，始終保持一副恰然自得的模樣。
工兵抖了一下身子。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懼充斥了全身。
「我們也該走了，緣。他的同事還在那邊等著。」
羅茲這麽出聲道。仔細一看，藤崎正站在遠處觀察著這邊。他一手拿著入館卡片，看似無所事事地站在那裏。
『啊……啊！對不起，都怪我聊得太起勁了。」
次郎丸這麽道歉。她後退一步，低下頭——
「那個，希望你們能夠打出漂亮的一仗！提案的時候請多多加油了！」
活力十足地拋下這句話後舉步離去。臨走前，羅茲也客氣地點了個頭。
「……剛才那兩位，是almada的人？」
聽見藤崎的詢問，尚處於震驚的工兵隻能點頭回應。不知不覺中，他的手心已滿是汗水。
「原來如此……這麽說，那就是切斯特·羅茲了。」
戴眼鏡的上司望著那風衣的背影。奇怪？男性報出自己的名字時，藤崎應該不在場才對。
「？對方……很出名嗎？」
話說回來，昨天還拜托他調查almada的事情。莫非已經掌握到什麽相關的情報了？
藤崎點點頭：
「當然出名了。對方可是atianta puter日本分公司的前任社長喔。」
「anta puter……難道是那間個人電腦製造商？」
從筆記型電腦到桌上型電腦，甚至是智慧型手機，所有產品線一應俱全的外商公司。其推出的製品相當可靠，甚至有「電腦新手隻要選ac(anta puter)就對了」的說法。
哦——工兵這麽讚歎道。
居然會是那個外國人。原來如此，是anta puter的——
「咦咦咦？」
咦，是ac的前任社長？來頭未免也太大了吧！咦？像這種名人，為什麽會出現在東大島？這裏可不是六本木或品川吧？
「咦，不帶保鏢就這麽出門，真的沒問題嗎……」
一不小心，豈不是會遇上綁架或恐嚇之類的犯罪事件？
藤崎說著：「你太誇張了。」並聳了聳肩膀。
「所以才說他是日本分公司的前任社長啊。現在不過是一間小型it新興企業的ce0喔。員工數似乎在八十人左右……嗯，就相當於中小企業的社長吧。」
「…………」
「隻不過，果然人脈關係似乎非常可觀呢。他利用上一個職位所累積而來的管道，不斷進行各類的推銷活動。標榜的是完全少數精銳和自製主義。僅此一家承包，絕對不會轉包給其他外部業者。哎，這招對於在下遊包商那裏吃過虧的客戶來說，確實很有效呢。要是再有雙方高層的關說，那就更無法撼動了。」
「關說……」
「順帶一提，就是他們把riddle tril搶過去的。」
…………！
…………？
藤崎苦笑道：
「完全被擺了一道呢。他們和對方高層似乎從兩三個月前就開始在洽談。待我們有所察覺，一切都為時已晚了。連業務分析和改善提案都已經完成，根本沒有我們出馬的餘地。」
「業務分析？」
這個莫名其妙的字眼，令工兵皺起眉頭。
「為什麽其他的公司可以分析我們所維運的係統，然後提出改善方案？」
「這個嘛，大概是看了我們的估價單和架構資料吧。」
「我的意思是，為何一個競爭對手，能夠自由地調閱這些資料？」
工兵滿腦子混亂地問道。藤崎傾著頭開口：
「就是所謂的『駐點諮詢顧問』啦。主要工作是深入客戶公司內部，確認現況以及課題，然後提出改善方案。由於實質上算是站在客戶那一方，因此就可以任意調閱供應商的資料——我問過侄乃濱，客戶上上個月好像向我們索取過資料喔。因為負責人的名字很陌生，當初還以為是新進員工，現在看來大概就是almada的員工了吧。」
「咦？然後，他們就根據這些資料，做出自己的提案內容？」
「嗯。」
「這樣也可以喔？」
這算犯規吧？就好像有一方必須亮著牌玩梭哈，根本不能稱為比賽了。
或許是察覺工兵的憤怒，藤崎看似困擾地放鬆眼角：
「如果隻論這種行為可不可以，我會說可以。盡管對客戶來說，存在著一定的風險性。由於這種做法對駐點廠商十分有利，因此要是換成居心不良的公司，就很容易被他們予取予求。不過，這一次的情況是因為對方高層彼此間存在信任關係，才能無視風險。更進一步來說，客戶或許也希望藉此檢視一下駿河係統的提案是否恰當。」
「那麽，結論是否定的嗎？」
「在almada所提出的報告裏，起碼是這麽做結論的。」
一種近似憤怒的感情湧上心頭。為了讓riddle trill的係統能夠運轉，室見和梢等人所耗費的心血及種種的改進，自己可說再清楚不過了。而她們的努力和用心，卻都被almada毫無根據地否定掉。簡直有股衝動，想要上前叫對方拿出明確的理由來。
然而，如今對藤崎再怎麽發脾氣也都無濟於事。偏偏這生意上的敵手，剛才還很有禮貌地打過招呼，先行離去了。
……那個女孩子，看不出來會這麽心狠手辣呢。
次郎丸緣。一個口口聲聲「希望你們能夠打出漂亮的一仗！提案的時候請多多加油了！」的同年代少女。
「你似乎很不能接受呢，櫻阪。」
「這個……」
當然無法接受。但藤崎卻略微沉聲：
「希望你不要誤會了。提案的工具，並非隻有估價單或提案書。設宴款待，事前派遣人力，還有拉攏競爭對手——彼此合作等，這些都是很理所當然的武器。遊戲不會隻在提案會場進行，倘若把戰場當成隻有那麽一小塊的話——」
——就會摔得很慘喔。
他用出奇尖銳的口吻這麽叮嚀道。
工兵低下頭，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被這麽一提醒，的確自己在業平案件中所做的事情，也很類似從場外直接翻盤。倘若對手也這麽做，實在沒有任何站不住腳的地方。
藤崎輕拍了一下工兵的肩膀：
「好了，總之我們先把眼前的工作完成吧。你現在心裏或許有很多想法，等事情結束之後再慢慢地聽你說。」
「是的……」
工兵默默感謝藤崎的體諒，同時轉換好心情。他將入館證掛在胸前，往總公司大樓走去。
提案會場和上一次相同。
隻不過，客戶方卻增加了好幾張椅子。據負責人所言，部門主管等金流負責人似乎都要列席參加。
提案的流程也承襲上一次，但希望各供應商能著重在費用的說明上。似乎是打算減少技術性要素，主要針對成本效益比的部分做討論。
工兵在腦中重新組織著提案書的內容之際，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性走進了房間。大概是部門主管吧。隻見他從容不迫地打招呼，然後開始環視室內。
「喔，藤崎先生。」
「好久不見了，k島部長。」
藤崎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禮，接著抬起頭來：
「不好意思，遲遲未能前來拜訪。原本打算順路的時候再過來跟您打個招呼。」
「不不，用不著勉強，畢竟你們那邊也很忙嘛。現場的人員工作得相當勤快，我實在是無可挑剔啊。」
「您過獎了。」
現場的人員……應該是sd部門的開發成員吧。喔，評價還挺高的。
「話說回來，想不到你們也承接基礎建設的工作，真是讓我嚇一跳呢。原來並不是隻有販賣開發類的人力啊。聽六本鬆先生說，你們還會架設網路和伺服器……還有係統運用？像這一類的東西。」
「老實說……這方麵才是我們的本業。」
「是嗎？總之，當時我也回他：『聽起來挺有趣的，不妨來挑戰看看第二階段的評選吧。』畢竟評選會的名額要是都被那些大公司占去，那就太乏味了。如果真的確定跟你們下單的話，得要叫六本鬆先生請吃大餐羅。」
k島豪爽地笑道，直接坐了下來。
他伸出一隻手，催促兩人也一並入座。工兵急忙取出筆電，開始進行提案的準備。呃，首先啟動powcrpoint，切換成幻燈片模式，背後則是打開估價單的pdf檔……
「讓各位久等了。那麽，這就開始進行敝公司的提案。」
工兵行了一禮，然後開始解說。
首先是大略的提案概要。關於需求匯整、整體架構、發展計劃及運用規格方麵。
沒問題，沒問題的。像往常那樣說明就行了。提案的內容並不算差。隻要能夠傳達出室見的技術力，梢的認真態度，以及駿河係統這家公司的彈性作風，就一定能獲得客戶的滿意，讓他們覺得這是一份好的提案。
「遊戲不會隻在提案會場進行。」
忽然間，藤崎的聲音在耳邊重現。
心跳噗通噗通地加速。背上的汗毛彷佛根根豎立起來。
「提案的工具，並非隻有估價單或提案書。」
「倘若把戰場當成隻有那麽一小塊的話——」
——就會摔得很慘喔。
…………！
工兵拭去湧上心頭的不安。不行，必須集中精神。專注於眼前的提案，以及麵前的客戶。
就在努力進行簡報之際，忽然有人出聲了：
「抱歉，可以問個問題嗎？」
「是？」
工兵回過神來，隻見左手邊的一位男性舉手了。是個戴著眼鏡，臉頰瘦瘦的人。印象當中，在第一階段評選裏也曾經見過的樣子。男性再一次詢問：「可以嗎？」
「啊，好的，請說。」
「呃——您說新的據點成立時，需要透過電子郵件來預約對嗎？就是更新完據點一覽表的ecei之後，再寄給貴公司的運用窗口。」
「是的……」
「這也就意味著，我們必須一直使用ecel來管理所有據點的狀況是嗎？包括位址、線路的種類和有無交換器。」
「是這樣沒錯。」？都這時候了他想說些什麽？由於據點的整合與廢除相當頻繁，故組態資訊應該由客戶來自行管理。這點應該已經取得客戶的認知了才對。就在工兵不了解對方的發言意圖，陷入沉默之際——
「我做個假設：難道就不能透過
專屬的網頁來即時掌握所有據點的資訊嗎？」
「……啊？」
「我的意思是，製作一個敝公司專用的支援網頁，讓我們可以在上麵做各種類的申請動作。然後，讓申請結果得以即時反映在一覽表上。」
「……這——」
工兵按捺住內心的慌張，極力保持冷靜。
「這方麵……沒有考慮到呢。要製作網站，就必須另設伺服器才行。」
「貴公司不打算準備這方麵的環境嗎？」
「沒有……應該說 ——」
這種東西，根本沒有出現在需求項目上吧？我們完全按照rfp來準備最恰當的回答。唔，當中可能有一些便宜行事的地方，不過……製作支援網頁？再怎麽說也太出乎意料了。
「對不起，我也可以發問嗎？」
另一位負責人舉手。他「沙沙」地翻動著提案書：
「從申請到網路正式開通，平均的準備時間為一點五個月。但若要緊急開通，又該怎麽做？以工地的性質來說，有的時候存在需要立即開通網路的需求。」
「所謂的『立即』是？」
「申請完畢的隔天或後天。」
不不不。
「線路的交貨日期……老實說，一切要看電信業者的速度如何。所以從書麵審查、現場確認到施工階段為止，建議盡量預估一點五個月的時間。」
「貴公司難道沒有替代的解決方案嗎？例如路由器在出貨的時候，上麵預先就插好行動網卡之類的。」
「行……行動網卡？」
工兵的聲音完全走調。
「對不起，這方麵有點……並不在我們的設想之內。」
「那麽換另一個問題。多出來的機器，目前是敝公司負責保管對嗎？據點撤除之後把機器回收保管，再拿到新據點丟繼續使用。」
「是的……」
「可以委外給物流公司之類的來負責嗎？請對方保管在倉庫內，根據實際需求來出貨。」
…………
沒有辦法，做不到，並沒有這類的構想。
每當否定的字眼出現，會場裏的熱情便降低一分。唔，正確來說，這和反應冷清有些不同。大家的表情彷佛在說「啊啊，果然沒錯」、「辦不到對吧」、「一般來說很困難吧」——除了「他們」以外。
來自競爭對手的無形壓力，使得工兵的腦中浮現一幅畫麵。口齒清晰地進行簡報的女孩子，以及平靜回答各種問題的白人男性。客戶被如此熱情的簡報吸引，整個人不禁探出身子。讚歎、驚訝、歡笑和接納，這些殘留於室內的能量，如今仍在持續控製著整個會場。客戶心中的想法，並非他們自己的話，而是提案者的發言。就在搞不清自己究竟在和誰對話之際，提問結束了。
「那麽，大約一個星期後再通知各位評選結果。感謝各位今日的提案。」
宣告結束的冰冷聲音傳來。
工兵無言地低頭行禮。一種粗糙又苦澀的情緒盤踞在內心當中。
藤崎主動提議去喝杯咖啡。
講了那麽多話，一定很累了吧。畢竟發問的人比以往多了一些呢。今天有安排夜間作業吧？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呢？
對方很顯然在體恤自己。兩人返回車站前，先走進高架橋下方的咖啡廳。由於時段的緣故，店內並沒有多少人。看似附近居民的老年人正在閱讀著體育報。
「兩杯特調咖啡。」
長相酷似科學怪人的老板板著一張臉，點點頭。離去的腳步聲中，同時還夾雜著虹吸式咖啡壺「咕噗咕噗」的聲響。
等了許久，咖啡終於端上來。藤崎將杯子湊近嘴邊：
「喝吧。」
「……好的。」
工兵緩緩地拿起杯子。好苦。咖啡豆的滋味在口中擴散開來。歎息的瞬間，體內的緊張感也一並宣泄而出。
「剛才離開的時候，我和k島部長稍微聊了一下。」
藤崎突然這麽開口。工兵抬起臉來，隻見對方的表情有些不好受。
「我們的提案，似乎不合格。」
「說得也是。」
這一點早就已經料到，並不會感到意外。唔，反而應該慶幸，對方並未延後才宣判死刑——完全是一種敗犬的思考模式。
「我順便問了各公司的大致評價。首先是 effect。由於他們是現有的供應商，所以能夠進入第二階段，當作評選的一條基準線。這其實也在我們的預料中。至於我們，那個簡易叢集的方案，入選的原因則是整體費用夠便宜。聽說是所有公司裏報價最低的喔。」
「是這樣嗎？」
還以為價格方麵也輸定了。
藤崎點點頭：
「部長也非常驚訝，覺得用這麽低的成本，居然能夠做出如此的架構來。他稱讚這個方案的增設和縮減自由度相當高……盡管加了個不可能采用的但書。」
「…………」
「最後是alnada櫻阪你應該也能夠察覺到，他們從降低客戶負擔的角度來發動攻勢。要如何讓客戶更輕鬆簡易地運用這個係統呢？其邏輯就是，盡管多少會增加一些費用，但使用者就不必做任何動作了。畢竟繁瑣的係統運用，實際困擾的對象終究還是資訊係統部門。對於他們來說，這算是一個求之不得的提案。」
節省……手續。
「順帶一提，jt&w的提案，幾乎也采取了相同的策略。」
「…………！」
居然是一樣的方針。
「降低客戶的運用負擔。在這個概念上，almada和jt＆w的想法都是一致的。隻不過，同樣的規格，almada的費用硬是低了一些，於是他們就過關了。似乎就是這麽回事。」
「意……意思是——」
工兵麵無血色。
對方能製作出和拿出真本事的jt＆w同等水準的提案，而且費用還更便宜，光明正大地擊敗了他們。
次郎丸緣——和自己一樣是新人的她，居然做到了。
…………
工兵感到一陣恐懼。
不可能吧？她是才剛踏入社會第一年的新鮮人耶。進公司後九個月，實質還工作不到三季。像這樣一名菜鳥，居然會擁有業界一線級的能力？將技術、運用、提案等所有領域統統摸透，正麵迎戰並擊敗了參與競爭的大企業？太扯了，根本不是人類能夠辦到的。
工兵握緊拳頭，體內深處傳出一股不易察覺的顫抖。
沉默了好一陣子後，他艱難地開口：
「……almada的提案負責人。那個女孩，似乎還是個新人。」
「這樣啊。」
藤崎平靜地將咖啡杯放到嘴邊。或許是顧慮到這邊的心情，他並未再說些什麽。懷舊的香頌歌曲流泄於店內。那帶有雜音的歌聲，沁入了荒蕪的內心。
工兵緊咬著下唇。
投射在咖啡杯當中的臉龐，看起來顯得異常扭曲。
櫻阪工兵匆然這麽想到。
在國中還是高中的時候，似乎就已經對這個節日感到很厭煩了。畢竟人潮太多，鬧區的所有商店裏都擠滿了情侶。對於純粹想要買東西的人來說，實在是極為困擾。牛並店之類的雖然沒什麽人，但這些地方卻反而籠罩著一種難以形容的負麵氣息。「啊？是啊，今天沒有特別要跟誰約，所以一個人在吃牛丼啊。你有什麽意見嗎？咦？聖誕節？別鬧了，要我哭給你看嗎？」諸如此類的。
那麽，如果問我有女朋友是否就很幸福，這似乎也相當難說。念大學時，自己曾經約過班上的女同學出來吃飯，簡直就是活受罪。中意的約會地點處處爆滿，居酒屋和餐廳因為有舉辦相關優惠活動，一個月前就已經預約額滿了。至於聖誕禮物的行情則是愈查愈嚇人。最後居然還被抱怨「你看，其他人的男朋友準備了這樣的驚喜」。這到底算是什麽懲罰遊戲？對男性族群來說也太刻薄了吧。
成為se之後最感到幸運的，就是聖誕節當天還要正常工作。
平常日自然不用說，就連假日也排了係統維護。最誇張的時候，二十四及二十五日居然安排連續的夜間作業。倘若有女朋友的話，兩人想必會大吵一架。但唯獨像這種時候，我們單身一族就自在許多，反而可以藉若工作來排解寂寞。
十二月二十四日星期四，聖誕夜當天。工兵完成上午的dc作業後返回公司。
由於前述的那些理由，他今天晚上不太想出門，打算藉著這個機會來消化堆積如山的工作。隻要工作到電車快收班的話，人潮應該也已經少了許多吧。
「我回來了——」
工兵開啟辦公室的房門，打了個招呼。沒有jingle bells或者金色的掛飾，和往常一樣的se部門景色。就在鬆了一口氣，走向自己的座位時
「啊，工兵，歡迎回來——」
他赫然見到海鷗整個人按住室見，正在脫她的衣服。
…………？
少女一屁股跌坐在地，被人從背後壓住。一雙白皙的手臂，已經將她的襯衣拉開一個大縫。
那露出單肩的模樣實在頗為煽情。仔細一看，裙鉤也被解開了。海鷗輕鬆地壓住拚命抵抗的室見，正打算把她的手臂抽出襯衣衣袖。
「這……。這……這是在——」
「……！……！！」
「對不起喔，鬧出這麽大的騷動。馬上就好了……啊，你別再掙紮了，立華！工兵，你可以幫我按住她的腳嗎？現在要脫裙子了。」
「啊，好的，我這就做……等等，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工兵在千鈞一發之際踩住煞車。
「你在做什麽啊？看起來怎麽很像在進行某種犯罪行為？」
「犯罪？」
這個意料之外的字眼，讓海鷗錯愕地眨著眼睛。室見抓住這個空檔立刻逃了出來。她蹲在牆邊，整個人瑟縮著發抖。拿著被脫掉的襯衣遮住胸前部位的那副模樣，無論怎麽看都像犯罪。但海鷗卻微微傾頭。
「啊——說得也是。從某種角度來看，的確挺糟糕的呢。」
「是怎麽看都很糟糕吧！居然對這麽小的女孩子強行脫衣服。到底在做什麽啊？」
「這個嘛——」
海鷗抓了抓頭。
「其實是我們的招聘網頁，好像要做一個聖誕節企畫的樣子。」
「聖誕節……企畫？」
她點點頭「嗯」了一聲：
「剛才招聘負責人過來說：『網站好久沒更新了，乘這個機會來製作一個應景的企畫吧！』聽他這麽一講，我們的招聘網頁上，的確都還擺著y先生的訪談呢。就是我寫的那個。」
「唔。」
那個居然還沒撤下啊？
「所以羅，我自己也覺得差不多該換新了。又聽說os部門和sd部門都會幫忙，於是心想我們部門也得出點力才行。」
「呃……不好意思，我還是聽不太懂。隻是幫忙更新招聘網頁，為什麽要脫室見的衣服呢？你們該不會打算製作什麽有年齡限製的網站吧？」
「嗯，這個嘛，簡單來說就是角色扮演喔。」
「角色扮演？」
「穿聖誕裝。」
喔喔……原來如此，要讓室見穿上聖誕裝啊。然後，再將這些照片擺在招聘的首頁上。嗯，室見是個美女，應該會相當顯眼吧。隻要經過網友們散播出去，應該能賺到不少造訪人數才對。盡管很懷疑會有多少人是真正來找工作的。
「這不是很好嗎？很可愛啊，為什麽室見你一副很排斥的樣子？」
「他們叫我穿上迷你裙聖誕裝，把扮演馴鹿的男人踩在腳底！」
室見哀嚎般地叫道。咦？工兵下意識眨了眨眼：
「踩……踩在腳底？馴鹿？」
「就是os部門跟sd部門各派出一個人！那個混帳總務，居然跟他們說來幫忙就可以被我踩！」
這……這個……
該怎麽說？咦？那種疑似sm的照片，真的打算放在招聘網頁上嗎？用我們公司的名義？
「有什麽關係嘛，穿上內搭褲就不怕裙底曝光了。像這種體驗，一輩子過不到幾次喔。」
「我一次都不想體驗！而且照片還要放上網路對吧！簡直就是丟臉丟到全世界！」
「我倒覺得會吸引很多粉絲喔——」
「那種粉絲不要也罷！」
看室見似乎真的發怒，海鷗歎了一口氣……
「嗯……立華不肯配合，該怎麽辦才好呢？」
「那個，海鷗你就不能代替一下嗎？感覺挺合適的。」
工兵懷著些許的期待這麽建議道。
「我的話……尺寸有點不合身呢。」
海鷗瞥了一眼旁邊的服裝箱。紅白雙色的衣服……的確小了一些，應該說是童裝尺寸吧。
「事到如今，要改成其他企畫也來不及了……嗯嗯，啊，對了。」
海鷗拍了一下手。
「不然去拜托梢好了。她身材嬌小，隻要能忍受胸部尺寸緊一點就沒問題了。」
什麽？梢？
唔，那個人應該也不會穿吧。畢竟她的性格本來就有些消極且怕生。
但海鷗卻笑眯眯地保證：
「沒問題的。隻要聲稱是工兵你想看的話，她基本上什麽都願意做。」
「啊啊，原來如此……等一下？不要隨便假冒別人的名義啊！」
「嘴巴上這麽說——其實你一定也很想看吧？」
「我根本——」
不想看——本想這麽說，但還是住嘴了。
唔，這種發言對女孩子太失禮了。她好歹也是個青春年華的女性啊。就在這麽猶豫的空檔，海鷗已經消失無蹤，隻能聽見關門聲和逐漸遠去的拖鞋聲。哇啊啊啊啊，居然真的行動了！
唔唔，拜托千萬別說些不該說的東西啊……要是欠下梢的人情，後果可是相當恐怖的。抱著禱告的心態回頭望去。室見剛好正在將手伸回上衣裏。
「看什麽看？」
「對……對不起！」
工兵急忙移開視線。過了好一會，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
「你想看嗎？」
「啊，咦？」
「我在問你，是不是真的想看那個稻草頭穿聖誕裝的模樣？」
啊啊……原來是在問這個。
工兵鬆了一口氣後回答：
「唔，這個……難得的聖誕節，這麽做也是不賴啦。不過室見，如果不是要你擺什麽奇經
的姿勢，單純拍個照也沒有關係吧？」
「辦不到。」
她斬釘截鐵地拒絕。
「我討厭角色扮演那種不自然的東西。都幾歲了，還在玩那個。」
「唔——」
「況且，公司是用來工作的地方吧。就連我們說話的這個時候，每分每秒也都在產生成本，根本不是去考慮什麽聖誕節或聖誕派對的時候。像那種東西，自己私底下去慶祝就行了。」
嗯——似乎沒有能說服她的可能呢。盡管很可惜，還是隻能放棄讓室見穿聖誕裝的念頭了。
話說回來，這個人還真是頑固。這好歹算是業務的一部分，稍微配合一下也不會有損失吧。
「不過，室見。」
工兵下意識換上挖苦般的口吻。
「你剛才說私底下慶祝，可是我們聖誕節當天根本沒有安排任何節目啊。就算早點下班，也沒有什麽對象可以作陪，基本上都是和工作為伍。」
「…………」
嗯？
工兵轉過身去，發現室見正露出一種沉思的目光，表情看似有些困擾。
咦，那是什麽反應？等一下。
「室見？室見，唔，拜托你饒了我吧。到了這個時候，千萬別告訴我其實你已經有男朋友。這根本不像你的作風啊。不行，我不能容許這種事發生。反對不純異性交往，絕對禁止！」
「你是我父母啊！」
一臉傻眼地反駁後，室見搖了搖頭：
「又不是去約會，隻是一個認識很久的人要約我出來吃飯而已。因為冷落了對方好一陣子，要是再拒絕的話，耳根又要不得安寧了。」
「認識很久的人？」
「哎，算是自己人之類的。」
她含糊其詞道。算是自己人……自己人不就是自己人嗎？真不曉得為何要用這麽委婉的表達方式。
工兵忽然想起兩個月前的對詁。那是因olivier的案子而被迫在老家過夜時，譽所說的那些話。她和洗完澡的室見聊天，詢問了對方進駿河係統的原因。當時室見回答：「是認識的人介紹的」——
「呃，那個人該不會和社長認識吧？」
「啊？」
室見疑惑地眨了眨褐色的眼眸。
「你怎麽會知道？」
「這……」
工兵一時詞窮。唔唔，該怎麽回答才好呢？
「是譽告訴我的。她說對方就類似你的恩人，把你介紹到駿河係統。聽你剛才說認識很久，我就覺得大概是在你進公司之前認識的吧。」
「啊啊。」
室見按住額頭。
「恩人……恩人嗎……唔，隻是個很雞婆的人啦。老實說根本就不必管我這麽多，卻總是對我的私生活嘮嘮叨叨念個不停，真是羅唆死了。」
「莫非……包括之前的合唱團也是？」
她以前曾經提過，因為某個認識的人介紹，才會加入業餘合唱團。
室見露出明顯厭惡的表情來：
「你……記性還真是不錯呢。看來以後不能隨便開口了……沒錯，就是同一個人。說什麽叫我在公司以外也要尋找另一個生活重心。」
「…………」
到底是什麽人呢？認識很久，類似自己人的關係，卻又不是男朋友，真心為她的境遇所著想的一名人物。
……該不會是已經離婚的老公吧？
湧上的念頭讓工兵頓時發寒。這名幼女的人生閱曆未免也太豐富了吧。以午間連續劇來說，
也是相當新穎的題材。
可以的話真想再多間一些，但室見此時卻已經返回座位了。滑鼠和鍵盤的操作聲，從隔間的另一頭傳來。
「櫻阪，n度假村的y岸先生來信了嗎？你幫我回覆一下對方的問題。」
「啊，好的。」
工兵趕緊回到座位。閑聊的時間似乎已經結束。他解除螢幕的鎖定，啟動郵件軟體。
我瞧瞧……來了不少封信呢。
n度假村的y岸先生……嗯，收到了。業平產業的橋本小姐也有來信——關於前些日子提供的估價，是否可在年後舉行一場說明會？喔喔，挺順利的呢。此外還有一封。
江古田建設——rfp第一階段評選會結果通知。
…………！
工兵整個人瞬間清醒，坐正身子後開始顫抖起來。來了，終於來了。
第一階段評選將會選出三家公司。由於現行業者(似乎是 effect)一般都會優先保留，因此形成十多家公司競爭兩個名額的狀況。冷靜地想想，jt＆w應該會搶下一席吧。畢竟業界首屈一指的企業要是認真起來，那些半調子的競爭對手就隻能望塵莫及了。在價格以及規格上，勢必會拉開壓倒性的差距。這麽一來，就隻剩最後一個名額。究竟能不能擠入這道窄門呢？
…………
大……大概很難吧。
都到了這個地步，心裏卻在打退堂鼓。就算室見的提案再新穎，對手可都是怪物級的企業。不同於上一次的業平rfp，這次根本沒有現行供應商的後援。按照常理來說，應該不可能過關才對。
好幾次想要打開郵件，卻又拚命忍住。最後，整個手掌完全貼在滑鼠上，動彈不得了。
「室……室見……」
工兵發出不爭氣的求救聲。麵對「啊啊？」地探出頭來的室見，他隻以眼神示意她看螢幕。
「嗯……啊啊，來了嗎？」
室見走進隔間。由於名義上的提案代表者是櫻阪，所以通知結果的郵件或許未寄到她那邊。她從旁靠著桌子，雙眼盯向螢幕：
「你在幹什麽？還不趕快打開。」
「唔……我需要一點心理準備。」
「真夠麻煩的。反正都要宣判死刑，早一點解脫比較好吧？」
「已經篤定會落選了？別……別這樣，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起碼等我有了泰山崩於前也麵不改色的覺悟——」
「啊啊，真是的，你煩死了！快點打開！」
她抓住工兵的右手，強行按下滑鼠的按鍵。視窗閃動了。工兵驚恐地叫了一聲，但並未移開視線。烙印在眼中的郵件內容是——
經過公平公正的審查後，在此敬請貴公司準備第二階段的評選。下列的日期，能否請貴公司擇一方便的時間予以告知？請多指教。
…………
喔。
喔喔喔喔喔喔？
「室……室見？室見，你看到了嗎？看到這個了嗎？是突破第一階段評選的意思吧？哇啊啊啊啊啊啊！」
「等等……不要抱住我！別再搖了！這樣叫我怎麽看啊？」
工兵的嘴巴被室見伸手搗住。室見皺起眉頭，緊盯著螢幕：
「然後呢？其他兩家是哪裏？」
「哪裏？」
這種事怎麽可能會寫在上麵啊。工兵不解地看下去，卻發欄填了不隻一個郵件位址。@effect.co.jp、[emailprotected]</a>……咦，莫非客戶一次通知了所有的第一階段過關者？
大概是和搞混了吧……在一臉茫然的工兵身旁，室見按了一下滑鼠鍵：
「effect.co.jp.…是 effect吧。至於另外一間……這家almada-initiative是什麽啊？」
「啊？」
聽見陌生的公司名，工兵不禁眨了眨眼。他再次確認畫麵，疑似進入第二階段評選的公司，其位址分別為駿河係統、 effect以及almada-initiative.……alm
ada initiative？
沒有jt＆w?
工兵的思考停止。
他不太能理解情況為何。唔，其實根本不用去想，結果都已經寫在這上麵。jt&w落選，而駿河係統、 effect及一間叫almada的公司通過了。
（不會……吧？）
工兵如同呻吟般地小聲的自言自語。
業界首屈一指的企業，居然過不了第一階段評選？而且是輸給某家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企業（雖然我們公司也是）——
這家公司究竟是何方神聖？
工兵啟動瀏覽器，開始搜尋公司名。
點選搜專結果的第一個鏈結後，立刻跳出單調的全黑色網頁。
網頁中央有白色的almada initiative字樣，稍微往下則是since 20的標示。除此之外，沒有見到任何的選單。唔，倒是還有一個看似是意見詢問用而連向郵件表單的鏈結，但最重要的業務內容和公司概要卻四處遍尋不著。
「這個……能算是一間公司嗎？」
或許是懷有相同的疑問，室見偏著頭回了一句：「誰知道？」
「應該是剛成立的企業吧。不過創立的時間是在前年呢。難道正在更新網頁嗎……？可是卻沒有留下任何的庫存頁麵。」
更換其他關鍵字，繼續搜尋好一陣子後，室見終於放棄：
「不行，來曆不明。既然會去參加江古田的rfp，本身應該有相當的實力才對。」
「要問問藤崎先生嗎？」
「說得也是，總要掌握對方的資料後才能擬定戰略。對了，下一次提案是什麽時候？」
「我看看。」
工兵確認可供選擇的日期。
十二月二十五日至二十七日，都是排在下午的兩個小時。進一步確認行事曆後，二十六和二十七兩天，自己和室見已經排了作業。唯一有空的，隻有二十五日當天……
「這樣隻剩明天了嘛。」
這是什麽十萬火急的提案？盡管還信中備注了「提案資料可沿用現有物」，但再怎麽說還是太趕了。
室見吸了吸鼻子：
「明天下午的話……我沒空呢。要去kbetter media做現場站點勘測。二十六和二十七的作業……我應該也不能缺席吧。少你一個倒是還沒關係。」
「怎麽辦……請客戶將日期改到二十八日以後嗎？」
「這樣一來會撞到元旦假期吧。江古田他們應該打算在今年內把這件事情搞定喔。所以才會要求在這三天硬排時間出來。」
嗯……
就算這麽說——
見到苦著一張臉愣在原地的工兵，室見歎了一口氣：
「沒辦法，隻能另找幫手來幫忙了。」
「幫手？」
她點點頭：
「反正本來就打算請他幫忙收集相關的情報。順便陪同參加一下提案，應該也不為過吧。」
室見微微打開扭曲的嘴角，露出十分不懷好意的表情來。
最終，駿河係統的提案時間，就敲定在隔天二十五日的十五點開始。
工兵於約定時間的三十分鍾前抵達東大島車站，在穿過大型公寓後，往江古田總公司前進。路線和上一次相同，但身旁卻非身材嬌小的少女，取而代之的是——
「哎呀，好久沒有像這樣和櫻阪你一起外出了呢。最近總是把工作丟給你們處理。」
戴眼鏡的男性一臉笑意地這麽說道。消瘦的臉頰和未刮的胡子，中分的頭發蓋住耳朵。盡管個子頗高，但由於身材太瘦，連帶也沒有多少威嚇感。他便是se部門的主管，藤崎。
「對不起，突然要您來陪同。」
工兵愧疚地道歉，藤崎卻揮揮手道：「不會不會。」
「我剛好也沒安排什麽行程喔。要是待在公司裏，又怕會遇到社長。能像這樣子外出，反倒該值得慶幸了。」
「那我就放心了。」
畢竟現在是年底，就算少排一兩個行程，工作也還是一樣忙碌。對於主管的通融配合，工兵不斷地出言感激。
「藤崎先生，您認識這位客戶嗎？」
「你說江古田？嗯，我們接過不少對方的工作喔。不過基礎建設的案子很少，絕大部分都是係統開發——和sd部門有關的接觸。」
「係統開發？意思就是寫程式嗎？」
「嗯。不過，總承包另有其人，而我們就負責承包其中一個模組。」
喔喔，我們公司的業務觸角還真廣啊。sd部門嗎……唯一的印象，就隻有進公司當天目睹所有人倒地不起的那幅光景。
「說到這個，我好像和sd部門的人不太熟呢。明明和os部門間互動得那麽頻繁，卻完全不知道sd部門裏有些什麽人。」
「嗯——畢竟軟體的開發，基本上並不需要在現場作業，無論怎樣，大多待在自己的部門裏就可以作業。一旦確定客戶的需求後，隻要不斷g就行了的感覺吧。」
「g?」
「就是寫程式的意思。櫻阪，你好像對這類用語不太熟悉吧？」
「……對不起。」
見工兵低頭道歉，藤崎微微一笑：
「有空的話，可以試著挑戰一下『資訊處理技術人員考試』喔。盡管有人認為，證照和實戰技能不能相提並論，但事先學習有關這個業界的基礎知識，是絕對不會吃虧的。」
「準備考試嗎？」
「相較於廠商辦的認證（注：例如微軟認證係統工程師mcse，或cisco認證網路工程ie之類）；還是參加國家考試比較好。報名費便宜，教材也較容易取得。」
聊著聊著，兩人來到了江古田的正門。
和上次相比，人少了許多。或許是入圍評選的廠商變少，再加上簡報時間錯開的緣故吧。就連警衛也閑得在欣賞外頭的景色。
「那麽，我去辦理一下入館手續。」
藤崎很理所當然地冒出這句話之後離去，工兵完全來不及製止。這位上司還是老樣子，行動力一樣這麽過人呢。
嗯……好歹是部門主管的身分，真希望他能再老成持重一些。否則這麽一來，不就顯得自己好像一個不懂得自動自發做事的新人了嗎？
這大概也是事實吧。
工兵站在原地頗感尷尬之際，忽然察覺身後出現動靜。
「咦？櫻阪……先生？」
「是？」
一名套裝打扮的女孩子就站在那裏。前垂的鮑伯短發，圓滾的大眼睛，美麗卻又顯得可愛的臉龐。那雙自緊身裙下方露出的細長腿部令他相當熟悉。對方之前曾在江古田的走道上撞到自己而重重跌了一屁股。記得名字是叫——
「……次郎丸小姐？」
對方將眼睛睜得更大：
「果然沒錯！是櫻阪先生！」
聲音中充滿了喜悅。不顧周遭人的目光，次郎丸跑上前來握住工兵的手：
「你們也過關了嗎？太好了！」
她誇張地晃動手臂。想不到力氣還挺大的，肩膀都傳出受力的聲響了。不行，要脫臼了。工兵急忙製止對方，主動打起招呼來：
「謝……謝謝……等等，咦？剛才你說『你們也』，莫非次郎丸小姐你們——」
「是的！」
她神采奕奕地回答，整個人抬頭挺胸。
「順利通過第一階段評選！今天是來進行第二階段提案的。」
這實在……
無疑就是競爭對手了。擊敗jt＆w的三家公司之一， effect、駿
河係統，以及——
（莫非……）
工兵腦中閃過某家公司的名字。但次郎丸似乎察覺不到這邊的緊張，繼續做出合掌的動作：
「啊——總覺得挺高興的呢。像這種強敵環伺的評選會，我們這些新人居然能夠生存下來。所謂在地獄裏遇見佛祖，就是這麽回事吧！」
「那個……意思好像有點不一樣吧。」
「咦？那麽是……事不過三？」
愈扯愈遠了。
正確的諺語該怎麽說？緣份天注定……之類的？在工兵快要想破頭之際，一陣響亮的鞋聲忽然傳來。
「啊，boss。」
boss？
這個不常聽到的稱呼，讓工兵下意識望去。
（哇啊……）
完全出乎意料。
一名身材纖瘦的男性就站在眼前。他身穿墨水藍的西裝搭配一件軍裝大衣，綁著一條微點圖案的薰衣草色領帶。或許是腳長的緣故，整體看來就彷佛櫥窗裏的模特兒人偶。但令人驚訝的還不僅這些。
眼珠子竟然是藍色的。皮膚白皙，金色的卷發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不是日本人，是外國人。
高大的額頭與凹陷的眼窩，在在顯示出對方是不同的人種。
男性用冷淡的目光望著這邊：
「緣，這位是？」
他口吐流暢的日語。麵對這個直截了當的問題，次郎丸不假思索地打直身子：
「是的！這位就是——」
…………
沉默。這也難怪，倘若介紹「這位是櫻阪先生！」的話，對方大概也會一頭霧水吧。次郎丸維持伸手的姿勢，整個人僵在原地。沒辦法，來幫幫她好了。
「我是駿河係統的櫻阪。和次郎丸小姐在上一次的rfp偶然認識。」
「咦？櫻阪先生是駿河係統的員工嗎？就是那個看起來很可疑的網頁？」
一個非常不長眼的聲音。工兵無力地垂下頭，目光向上望著對方：
「我……我承認是很可疑沒錯，不過也不用當著員工的麵提起吧。」
麵對如此生硬的笑容，次郎丸掩住嘴巴「啊」了一聲：
「對……對不起。我習慣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了。」
居然也不否認心中的想法……真是令人傷心透頂。
工兵這麽歎氣的瞬間，一個影子來到他的腳邊。男性拉近距離，用那深邃湖水般的眼眸俯視過來：
「敝公司的員工方才失禮了。韌次見麵，我是almada initiative的代表，切斯特·羅茲。」
「…………！」
almada——initiative！
果然沒錯……就是這些人。話說所謂的代表，就是社長的意思吧？社長是外國人，那麽就是外商公司了？工兵兩眼茫然之際，次郎丸主動向前一步，帶著難為情的笑容行了一禮：
「我是almada initiative的次郎丸。那個……剛才說你們公司很可疑真的很抱歉。像這麽小的一間公司，居然有能力經手這種大企業的案件，所以我一直都很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在負責。」
「對不起，是我們公司太小了。」
「不不不！我反倒覺得非常高興。和我一樣是應屆畢業的員工，麵對大企業的競爭竟然不會屈居於下風，實在令人覺得太痛快了。」
「這個……不過，次郎丸小姐你也一樣吧。以新人之姿獲得提拔，參與這種大規模案件。」
「與其說提拔……該怎麽解釋才好呢？」
次郎丸露出尷尬的表情來。一旁的羅茲聳聳肩膀，帶著一張依舊冰冷的臉替她解釋道：
「我們從未把緣當成一名菜鳥看待。我們公司采取實力主義，無論中途就業或應屆畢業生，每個人的職位都是依能力來決定的。就連負責的工作也一樣。能夠奪得這個案子，全都是依靠她自己的實力。我們並沒有提供任何特別待遇。」
「奪得……？」
這是個未知的概念。在同一間公司內，彼此競爭欲負責的案件？真有這種公司嗎？員工之間的關係就像敵人一樣。
等等。
工兵的思考停止，某種驚人的事實瞬間浮現於腦中。等一下，打倒公司內的競爭對手而奪得工作……意思就是，這個名叫次郎丸的女孩子，才是江古田案件的主要負責人？她並非站在輔助社長的立場，而是自己一個人主導著高達數千萬金額的案件。名副其實的「提案負責人」。
工兵不禁打量起次郎丸，但對方卻是傾頭不解地「嗯？」了一聲。那小巧的臉龐上絲毫不見任何的緊張與不安，始終保持一副恰然自得的模樣。
工兵抖了一下身子。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懼充斥了全身。
「我們也該走了，緣。他的同事還在那邊等著。」
羅茲這麽出聲道。仔細一看，藤崎正站在遠處觀察著這邊。他一手拿著入館卡片，看似無所事事地站在那裏。
『啊……啊！對不起，都怪我聊得太起勁了。」
次郎丸這麽道歉。她後退一步，低下頭——
「那個，希望你們能夠打出漂亮的一仗！提案的時候請多多加油了！」
活力十足地拋下這句話後舉步離去。臨走前，羅茲也客氣地點了個頭。
「……剛才那兩位，是almada的人？」
聽見藤崎的詢問，尚處於震驚的工兵隻能點頭回應。不知不覺中，他的手心已滿是汗水。
「原來如此……這麽說，那就是切斯特·羅茲了。」
戴眼鏡的上司望著那風衣的背影。奇怪？男性報出自己的名字時，藤崎應該不在場才對。
「？對方……很出名嗎？」
話說回來，昨天還拜托他調查almada的事情。莫非已經掌握到什麽相關的情報了？
藤崎點點頭：
「當然出名了。對方可是atianta puter日本分公司的前任社長喔。」
「anta puter……難道是那間個人電腦製造商？」
從筆記型電腦到桌上型電腦，甚至是智慧型手機，所有產品線一應俱全的外商公司。其推出的製品相當可靠，甚至有「電腦新手隻要選ac(anta puter)就對了」的說法。
哦——工兵這麽讚歎道。
居然會是那個外國人。原來如此，是anta puter的——
「咦咦咦？」
咦，是ac的前任社長？來頭未免也太大了吧！咦？像這種名人，為什麽會出現在東大島？這裏可不是六本木或品川吧？
「咦，不帶保鏢就這麽出門，真的沒問題嗎……」
一不小心，豈不是會遇上綁架或恐嚇之類的犯罪事件？
藤崎說著：「你太誇張了。」並聳了聳肩膀。
「所以才說他是日本分公司的前任社長啊。現在不過是一間小型it新興企業的ce0喔。員工數似乎在八十人左右……嗯，就相當於中小企業的社長吧。」
「…………」
「隻不過，果然人脈關係似乎非常可觀呢。他利用上一個職位所累積而來的管道，不斷進行各類的推銷活動。標榜的是完全少數精銳和自製主義。僅此一家承包，絕對不會轉包給其他外部業者。哎，這招對於在下遊包商那裏吃過虧的客戶來說，確實很有效呢。要是再有雙方高層的關說，那就更無法撼動了。」
「關說……」
「順帶一提，就是他們把riddle tril搶過去的。」
…………！
…………？
藤崎苦笑道：
「完全被擺了一道呢。他們和對方高層似乎從兩三個月前就開始在洽談。待我們有所察覺，一切都為時已晚了。連業務分析和改善提案都已經完成，根本沒有我們出馬的餘地。」
「業務分析？」
這個莫名其妙的字眼，令工兵皺起眉頭。
「為什麽其他的公司可以分析我們所維運的係統，然後提出改善方案？」
「這個嘛，大概是看了我們的估價單和架構資料吧。」
「我的意思是，為何一個競爭對手，能夠自由地調閱這些資料？」
工兵滿腦子混亂地問道。藤崎傾著頭開口：
「就是所謂的『駐點諮詢顧問』啦。主要工作是深入客戶公司內部，確認現況以及課題，然後提出改善方案。由於實質上算是站在客戶那一方，因此就可以任意調閱供應商的資料——我問過侄乃濱，客戶上上個月好像向我們索取過資料喔。因為負責人的名字很陌生，當初還以為是新進員工，現在看來大概就是almada的員工了吧。」
「咦？然後，他們就根據這些資料，做出自己的提案內容？」
「嗯。」
「這樣也可以喔？」
這算犯規吧？就好像有一方必須亮著牌玩梭哈，根本不能稱為比賽了。
或許是察覺工兵的憤怒，藤崎看似困擾地放鬆眼角：
「如果隻論這種行為可不可以，我會說可以。盡管對客戶來說，存在著一定的風險性。由於這種做法對駐點廠商十分有利，因此要是換成居心不良的公司，就很容易被他們予取予求。不過，這一次的情況是因為對方高層彼此間存在信任關係，才能無視風險。更進一步來說，客戶或許也希望藉此檢視一下駿河係統的提案是否恰當。」
「那麽，結論是否定的嗎？」
「在almada所提出的報告裏，起碼是這麽做結論的。」
一種近似憤怒的感情湧上心頭。為了讓riddle trill的係統能夠運轉，室見和梢等人所耗費的心血及種種的改進，自己可說再清楚不過了。而她們的努力和用心，卻都被almada毫無根據地否定掉。簡直有股衝動，想要上前叫對方拿出明確的理由來。
然而，如今對藤崎再怎麽發脾氣也都無濟於事。偏偏這生意上的敵手，剛才還很有禮貌地打過招呼，先行離去了。
……那個女孩子，看不出來會這麽心狠手辣呢。
次郎丸緣。一個口口聲聲「希望你們能夠打出漂亮的一仗！提案的時候請多多加油了！」的同年代少女。
「你似乎很不能接受呢，櫻阪。」
「這個……」
當然無法接受。但藤崎卻略微沉聲：
「希望你不要誤會了。提案的工具，並非隻有估價單或提案書。設宴款待，事前派遣人力，還有拉攏競爭對手——彼此合作等，這些都是很理所當然的武器。遊戲不會隻在提案會場進行，倘若把戰場當成隻有那麽一小塊的話——」
——就會摔得很慘喔。
他用出奇尖銳的口吻這麽叮嚀道。
工兵低下頭，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被這麽一提醒，的確自己在業平案件中所做的事情，也很類似從場外直接翻盤。倘若對手也這麽做，實在沒有任何站不住腳的地方。
藤崎輕拍了一下工兵的肩膀：
「好了，總之我們先把眼前的工作完成吧。你現在心裏或許有很多想法，等事情結束之後再慢慢地聽你說。」
「是的……」
工兵默默感謝藤崎的體諒，同時轉換好心情。他將入館證掛在胸前，往總公司大樓走去。
提案會場和上一次相同。
隻不過，客戶方卻增加了好幾張椅子。據負責人所言，部門主管等金流負責人似乎都要列席參加。
提案的流程也承襲上一次，但希望各供應商能著重在費用的說明上。似乎是打算減少技術性要素，主要針對成本效益比的部分做討論。
工兵在腦中重新組織著提案書的內容之際，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性走進了房間。大概是部門主管吧。隻見他從容不迫地打招呼，然後開始環視室內。
「喔，藤崎先生。」
「好久不見了，k島部長。」
藤崎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禮，接著抬起頭來：
「不好意思，遲遲未能前來拜訪。原本打算順路的時候再過來跟您打個招呼。」
「不不，用不著勉強，畢竟你們那邊也很忙嘛。現場的人員工作得相當勤快，我實在是無可挑剔啊。」
「您過獎了。」
現場的人員……應該是sd部門的開發成員吧。喔，評價還挺高的。
「話說回來，想不到你們也承接基礎建設的工作，真是讓我嚇一跳呢。原來並不是隻有販賣開發類的人力啊。聽六本鬆先生說，你們還會架設網路和伺服器……還有係統運用？像這一類的東西。」
「老實說……這方麵才是我們的本業。」
「是嗎？總之，當時我也回他：『聽起來挺有趣的，不妨來挑戰看看第二階段的評選吧。』畢竟評選會的名額要是都被那些大公司占去，那就太乏味了。如果真的確定跟你們下單的話，得要叫六本鬆先生請吃大餐羅。」
k島豪爽地笑道，直接坐了下來。
他伸出一隻手，催促兩人也一並入座。工兵急忙取出筆電，開始進行提案的準備。呃，首先啟動powcrpoint，切換成幻燈片模式，背後則是打開估價單的pdf檔……
「讓各位久等了。那麽，這就開始進行敝公司的提案。」
工兵行了一禮，然後開始解說。
首先是大略的提案概要。關於需求匯整、整體架構、發展計劃及運用規格方麵。
沒問題，沒問題的。像往常那樣說明就行了。提案的內容並不算差。隻要能夠傳達出室見的技術力，梢的認真態度，以及駿河係統這家公司的彈性作風，就一定能獲得客戶的滿意，讓他們覺得這是一份好的提案。
「遊戲不會隻在提案會場進行。」
忽然間，藤崎的聲音在耳邊重現。
心跳噗通噗通地加速。背上的汗毛彷佛根根豎立起來。
「提案的工具，並非隻有估價單或提案書。」
「倘若把戰場當成隻有那麽一小塊的話——」
——就會摔得很慘喔。
…………！
工兵拭去湧上心頭的不安。不行，必須集中精神。專注於眼前的提案，以及麵前的客戶。
就在努力進行簡報之際，忽然有人出聲了：
「抱歉，可以問個問題嗎？」
「是？」
工兵回過神來，隻見左手邊的一位男性舉手了。是個戴著眼鏡，臉頰瘦瘦的人。印象當中，在第一階段評選裏也曾經見過的樣子。男性再一次詢問：「可以嗎？」
「啊，好的，請說。」
「呃——您說新的據點成立時，需要透過電子郵件來預約對嗎？就是更新完據點一覽表的ecei之後，再寄給貴公司的運用窗口。」
「是的……」
「這也就意味著，我們必須一直使用ecel來管理所有據點的狀況是嗎？包括位址、線路的種類和有無交換器。」
「是這樣沒錯。」？都這時候了他想說些什麽？由於據點的整合與廢除相當頻繁，故組態資訊應該由客戶來自行管理。這點應該已經取得客戶的認知了才對。就在工兵不了解對方的發言意圖，陷入沉默之際——
「我做個假設：難道就不能透過
專屬的網頁來即時掌握所有據點的資訊嗎？」
「……啊？」
「我的意思是，製作一個敝公司專用的支援網頁，讓我們可以在上麵做各種類的申請動作。然後，讓申請結果得以即時反映在一覽表上。」
「……這——」
工兵按捺住內心的慌張，極力保持冷靜。
「這方麵……沒有考慮到呢。要製作網站，就必須另設伺服器才行。」
「貴公司不打算準備這方麵的環境嗎？」
「沒有……應該說 ——」
這種東西，根本沒有出現在需求項目上吧？我們完全按照rfp來準備最恰當的回答。唔，當中可能有一些便宜行事的地方，不過……製作支援網頁？再怎麽說也太出乎意料了。
「對不起，我也可以發問嗎？」
另一位負責人舉手。他「沙沙」地翻動著提案書：
「從申請到網路正式開通，平均的準備時間為一點五個月。但若要緊急開通，又該怎麽做？以工地的性質來說，有的時候存在需要立即開通網路的需求。」
「所謂的『立即』是？」
「申請完畢的隔天或後天。」
不不不。
「線路的交貨日期……老實說，一切要看電信業者的速度如何。所以從書麵審查、現場確認到施工階段為止，建議盡量預估一點五個月的時間。」
「貴公司難道沒有替代的解決方案嗎？例如路由器在出貨的時候，上麵預先就插好行動網卡之類的。」
「行……行動網卡？」
工兵的聲音完全走調。
「對不起，這方麵有點……並不在我們的設想之內。」
「那麽換另一個問題。多出來的機器，目前是敝公司負責保管對嗎？據點撤除之後把機器回收保管，再拿到新據點丟繼續使用。」
「是的……」
「可以委外給物流公司之類的來負責嗎？請對方保管在倉庫內，根據實際需求來出貨。」
…………
沒有辦法，做不到，並沒有這類的構想。
每當否定的字眼出現，會場裏的熱情便降低一分。唔，正確來說，這和反應冷清有些不同。大家的表情彷佛在說「啊啊，果然沒錯」、「辦不到對吧」、「一般來說很困難吧」——除了「他們」以外。
來自競爭對手的無形壓力，使得工兵的腦中浮現一幅畫麵。口齒清晰地進行簡報的女孩子，以及平靜回答各種問題的白人男性。客戶被如此熱情的簡報吸引，整個人不禁探出身子。讚歎、驚訝、歡笑和接納，這些殘留於室內的能量，如今仍在持續控製著整個會場。客戶心中的想法，並非他們自己的話，而是提案者的發言。就在搞不清自己究竟在和誰對話之際，提問結束了。
「那麽，大約一個星期後再通知各位評選結果。感謝各位今日的提案。」
宣告結束的冰冷聲音傳來。
工兵無言地低頭行禮。一種粗糙又苦澀的情緒盤踞在內心當中。
藤崎主動提議去喝杯咖啡。
講了那麽多話，一定很累了吧。畢竟發問的人比以往多了一些呢。今天有安排夜間作業吧？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呢？
對方很顯然在體恤自己。兩人返回車站前，先走進高架橋下方的咖啡廳。由於時段的緣故，店內並沒有多少人。看似附近居民的老年人正在閱讀著體育報。
「兩杯特調咖啡。」
長相酷似科學怪人的老板板著一張臉，點點頭。離去的腳步聲中，同時還夾雜著虹吸式咖啡壺「咕噗咕噗」的聲響。
等了許久，咖啡終於端上來。藤崎將杯子湊近嘴邊：
「喝吧。」
「……好的。」
工兵緩緩地拿起杯子。好苦。咖啡豆的滋味在口中擴散開來。歎息的瞬間，體內的緊張感也一並宣泄而出。
「剛才離開的時候，我和k島部長稍微聊了一下。」
藤崎突然這麽開口。工兵抬起臉來，隻見對方的表情有些不好受。
「我們的提案，似乎不合格。」
「說得也是。」
這一點早就已經料到，並不會感到意外。唔，反而應該慶幸，對方並未延後才宣判死刑——完全是一種敗犬的思考模式。
「我順便問了各公司的大致評價。首先是 effect。由於他們是現有的供應商，所以能夠進入第二階段，當作評選的一條基準線。這其實也在我們的預料中。至於我們，那個簡易叢集的方案，入選的原因則是整體費用夠便宜。聽說是所有公司裏報價最低的喔。」
「是這樣嗎？」
還以為價格方麵也輸定了。
藤崎點點頭：
「部長也非常驚訝，覺得用這麽低的成本，居然能夠做出如此的架構來。他稱讚這個方案的增設和縮減自由度相當高……盡管加了個不可能采用的但書。」
「…………」
「最後是alnada櫻阪你應該也能夠察覺到，他們從降低客戶負擔的角度來發動攻勢。要如何讓客戶更輕鬆簡易地運用這個係統呢？其邏輯就是，盡管多少會增加一些費用，但使用者就不必做任何動作了。畢竟繁瑣的係統運用，實際困擾的對象終究還是資訊係統部門。對於他們來說，這算是一個求之不得的提案。」
節省……手續。
「順帶一提，jt&w的提案，幾乎也采取了相同的策略。」
「…………！」
居然是一樣的方針。
「降低客戶的運用負擔。在這個概念上，almada和jt＆w的想法都是一致的。隻不過，同樣的規格，almada的費用硬是低了一些，於是他們就過關了。似乎就是這麽回事。」
「意……意思是——」
工兵麵無血色。
對方能製作出和拿出真本事的jt＆w同等水準的提案，而且費用還更便宜，光明正大地擊敗了他們。
次郎丸緣——和自己一樣是新人的她，居然做到了。
…………
工兵感到一陣恐懼。
不可能吧？她是才剛踏入社會第一年的新鮮人耶。進公司後九個月，實質還工作不到三季。像這樣一名菜鳥，居然會擁有業界一線級的能力？將技術、運用、提案等所有領域統統摸透，正麵迎戰並擊敗了參與競爭的大企業？太扯了，根本不是人類能夠辦到的。
工兵握緊拳頭，體內深處傳出一股不易察覺的顫抖。
沉默了好一陣子後，他艱難地開口：
「……almada的提案負責人。那個女孩，似乎還是個新人。」
「這樣啊。」
藤崎平靜地將咖啡杯放到嘴邊。或許是顧慮到這邊的心情，他並未再說些什麽。懷舊的香頌歌曲流泄於店內。那帶有雜音的歌聲，沁入了荒蕪的內心。
工兵緊咬著下唇。
投射在咖啡杯當中的臉龐，看起來顯得異常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