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高敬等人在噶爾的隨護下,離開了威德?羅嘉。


    就在出發之際,原本一直在和利吉姆說話的噶爾,策馬接近出來送行的翠蘭,並並在馬鞍上屈伸快嘴說道:


    「凡事請務必多多深思熟慮。」


    「……我知道。」


    若是平常的話,翠蘭一定會認為噶爾又再發牢騷了,但他的口氣和狀況讓翠蘭燮得坦率。就算他的關心單純是為了腹中的孩子,她也覺得開心。自從他們一起前往塔布之後,翠蘭和噶爾之間就有一種尷尬的感覺,但現在那種感覺已經消失了。


    噶爾一行人出發,翠蘭便回到拉蜜卡的房間,拉蜜卡因發燒不斷發出呻吟,翠蘭擰幹泡過冰水的手帕,放在她的額頭上。


    拉蜜卡有時會醒過來,一臉朦朧地喝水,但她馬上就把喝下的水吐出來,然後又因為發燒神智不清,陷入痛苦的睡眠當中。


    這些日子,翠蘭住在拉蜜卡的房間。


    由身懷六甲的王妃來照顧『俘虜』,讓伊甘的家臣們都麵露難色。


    翠蘭也知道自己的行為很有可能會傷害到利吉姆的權威,但是為了壓抑一不小心就會做出輕率舉動的自己,她無論如何部必須這麽做。


    加上她也很擔心伊甘底下的人會不會來搶拉蜜卡。


    朱瓔被抓走後,翠蘭就一直沒辦法好好睡覺。雖然她隻要在疲倦的時候躺下來休息,意識還是會遠離,但那稱不上是睡眠,反而是段痛苦的時間。


    她一下被朱瓔的叫聲追趕,一下陷入無底沼澤,無依無靠地迷失在濃霧之中,在充滿熱氣的盛夏森林中遇到老虎。這些惡夢讓她呼吸困難,雖然她很想從夢中解放出來,但卻一直逃脫不出來。等她醒來後,全身已經被汗水浸濕,比躺下來之前還要疲倦。


    支持翠蘭的,是利吉姆等人的關心。


    利吉姆宣布說會全麵性地采納桑布紮的主張,等待拉蜜卡恢複,因此他們便不需要采取實際的行動,連日來他一直和桑布紮討論對大唐答禮使的待遇和與吐穀渾的交涉。


    拉塞爾會拿花朵和果實來探望拉蜜卡,姬兒和坦凱魯跟在後頭假裝開朗,但拉塞爾似乎已經從宅邸之中戚受到一些現況,並努力不給周圍的人造成負擔。


    這份堅強,給翠蘭很大的鼓舞。


    拿花過來的拉塞爾,讓翠蘭想起米讚的孫子們。拉塞爾總有一天,也會和翠蘭腹中的孩子一起玩耍吧。到時候,朱瓔也一定會陪伴在身邊——


    桑布紮站在窗邊,望著夜晚的黑暗,等待黎明的到來。


    朱瓔被赫爾克帶走已經過了七天。


    利吉姆采納桑布紮的意見,禁止派兵進入森林搜索。伊甘每天拜訪利吉姆的房間,握緊拳頭,費盡唇舌主張自己的意見。


    「請準許我派兵!!至少讓士兵進入森林裏搜索!」


    桑布紮代替利吉姆,一次又一次重複同樣的意見。


    『派兵進去太危險了,為了讓朱瓔小姐平安歸來,邐是盡量不要把事情鬧大比較好。』


    隻是,雖然他嘴裏從頭到尾都貫徹同一個意見,但桑布紮內心其實很動搖。


    先不說赫爾克個人,維塔克族當中也有人和他持不同意見。


    再說,是威德?羅嘉的士兵先殺了正在追鹿的維塔克族人,邊抓住了將桑布紮一行人送回來的拉蜜卡。


    他們究竟有沒有辦法容忍這種殘暴的行為,乖乖等待拉蜜卡歸來呢?


    說不定自己對維塔克族有著天大的誤解,說不定他們會讓朱瓔受重傷,甚至可能殺了她。


    『我在這裏等。』


    桑布紮滿腦子都是笑著如此說道的朱瓔。


    桑布紮發現自己總是期待她的下一句話。他想要獲得能夠蓋過那個笑容的全新記憶,不是想像、也不是預知,而是想要親手感受朱瓔的重量。


    桑布紮對自己的心境戚到非常驚訝。


    他天生就是不會對事情太過執著的個性,總是無欲無求、悠閑自在地穿梭在人群之中,完成自己喜歡的工作,這很符合他的性情。


    當初奉命創造吐蕃文字的時候,也是純粹因為自己想去印度的好奇心促使他接下這份工作。在利吉姆登基後,他被授予大臣的地位,在與外邦交涉的時候前往長安,結果在那趟旅程當中,他也將鬆讚?幹布大王命令他判定公主真假的工作給束之高閣,隻全心投入在自己想做的工作裏頭。


    若桑布紮是國王的話,絕對不會任命像自己這樣的男人為大臣。


    可是來到這裏之後,桑布紮感受到自己內心的改變,他嚐到了連自己都相當驚訝的失落感,他現在心焦如焚地渴望朱瓔的歸來。


    他第一次有這種藏覺。


    一般來說,若是將近四十歲,還能嚐到全新的感覺應該是件令人高興的事,但桑布紮實在沒有那種心思。


    他現在隻想看看朱瓔的臉,希望她能回到自己和大家身邊,就連這個『自己和大家』的想法都讓桑布紮感到訝異。


    「再過幾個月,大唐使者便會帶著大王的回應前往擦宿。」


    利吉姆用沉靜的聲音,對遲遲不肯退下的伊甘說道,這句話他也是重複了好幾次。


    『明年春天,邐得迎接答禮使和戒日王的使者,威德,羅嘉是交通要衝,若是在這裏和『森之民』引發戰爭,將會被位於吐蕃東西兩側的大國看到國內之恥和軟弱。』


    「您的意思是說,為此就要丟下朱瓔小姐不管嗎?」


    伊甘皺著眉頭,眼神憤怒地瞪著利吉姆。


    『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要等那個叫拉蜜卡的女孩恢複而已。』


    「為什麽您能如此信任『森之民』呢!?利吉姆殿下,那是因為您不知道他們的本性,才會答願這種一點好處都沒有的策略。一想到在這段期間內,朱瓔小姐有可能遇害,我就冷靜不下來」」


    伊甘極力和利吉姆爭辯,最後終於跪下來抓住桑布紮的兩隻手臂。


    『桑布紮大人!!求求您說服利吉姆殿下吧!桑布紮大人應該知道我有多麽擔心朱翠小姐吧 !?』


    桑布紮在被搖晃之中點了點頭。


    雖然朱瓔果斷地拒絕了,但伊甘曾向朱瓔求婚。


    桑布紮非常清楚他的心情。


    但是他無法同意,伊甘的作法果然還是太危險了。


    他不能采納伊甘的意見遺有另外一個原因。


    那就是冬季的聖壽大祭與會議就快到了。


    噶爾留下一句話:就算朱瓔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必要的話,要讓利吉姆殿下他們回去。


    逼個冷靜透徹的意見,很像噶爾會說的話,但他還是命令桑布紮留在威德,羅嘉,一定要奪回朱瓔。


    為了實行這個命令,他無論如何都要支持利吉姆的方針才行。


    朱瓔對翠蘭而言,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翠蘭今後的日子也不能沒有她,噶爾已經預測到這件事將會關係到吐蕃與大唐的邦交安


    定。


    又或者是其實他也希望能夠恢複在擦宿所編織出來的日常生活呢。


    噶爾從以前就抱著想讓王國按照自己的意誌所動的野心,但那是因為他有想要表現自己的能力,想讓吐蕃成為一個大國的目的和熱情。噶爾的這份熱情自大唐回來後,有了些許的改變,他開始收起想讓和吉姆照著他的意誌行動的計劃,改為和他互相合作的形式。


    利吉姆也是一樣的。以前他部隻是把被賦予的任務完成,沒有半點自發性,但自從娶翠蘭為妻後,他開始很明顯地會對事情深思熟慮,並靠自己的意誌去行動。


    而在翠蘭嫁過來的變化當中,朱瓔時常和大家在一起。


    她對現


    在的吐蕃來說,已經是個不可或缺的人物。


    ——朱瓔小姐……


    桑布紮望著黑暗之處,眼裏映照出一道深紅色的光芒。這時那道光芒越來越接近,接著掠過桑布紮眼前飛進屋內。


    同一時間。


    琉珈坐在齊夫爾枕邊望著他那被微弱燈火照亮的臉。


    雖然大家都說齊夫爾的臉貌似熊,但琉珈沒辦法同意。他的確骨骼較大、鼻梁較粗、眼睛較小,但不管怎麽看都還是人的瞼,


    ——對不起……


    琉珈在心裏向睡眠中的齊夫爾道歉。


    他會受這麽重的傷,最初的源頭都是因為她約朱瓔一起進森林,被鹿驚嚇到,而讓馬匹失去控製害的。結果朱瓔不但沒回來,齊夫爾也受了重傷。


    琉加快要被後悔和自我厭惡的心情給壓垮。


    但是她不能一直消沉下去。


    符是她在這種時候示弱,就一定會有人來安慰她,她不想再給大家添麻煩了。為了維持這種心態,琉珈努力保持毅然決然的態度,不露出半點疲憊地照顧齊夫爾,還會前去看拉蜜卡。


    翠蘭一句話也沒責怪琉珈,有時還會給她鼓勵。


    ——朱瓔小姐,你快點回來吧……


    琉珈在心裏默默自喃道。


    窗口的皮革突然猛烈翻開。


    足不足外麵撞到什麽東西了?當琉珈這麽想的瞬間,齊夫爾腳邊已經插著一把火箭,毯子染上火焰的顏色。


    琉珈大叫出聲,同時站起身來拿起膝蓋上的毛毯想要拍熄齊夫爾毯子上的火焰,


    但火箭前端包著浸著油的布。


    齊夫爾醒了過來,將著火的毯子丟到一旁,或許是因為空氣幹燥的關係,落在地上的毯子,發出燃燒的聲音,


    「快點逃!琉珈大人!」


    齊夫爾吼道,但是他還是坐在床鋪上。他因為腳上有箭傷,不要說走路,連站部站不起來。


    琉珈抓住齊夫爾的兩隻手臂,想將他的身體拖離床鋪,雖然這樣很有可能讓他的傷口突然裂開,但總比活生生被燒死來得好。琉珈拚了命地拉,終於將齊夫爾的身髏像是拔根菜般拖離床鋪。


    但她沒辦法繼續動作。


    因琉琉珈撐不住齊夫爾被拉出來的身體。她倒在地上,看起來快要被壓扁了,不管她怎麽勳,還是熊法將腳從齊夫爾的身體下抽出來,下半身無法動彈的齊夫爾,也因為被身下的琉珈擋住,而無法重新調整姿勢。


    就在兩人疊在地板掙紮時,第二把,第三把火箭又射了進來,讓寢具開始熊熊燃燒,火星彈到墊子上。


    「齊夫爾大人!!振作點!」


    琉珈背著齊夫爾在地上爬行。沒有墊子的窗邊,感覺比異國還要遙遠。


    寢具吐出來的煙纏住他們的喉嚨,熏得刺眼。


    盡管如此,琉珈還是慢慢地向門口爬去。


    就在他們終於抵達牆邊,琉珈從齊夫爾身體下鑽出來時。


    這次換連接走廊的門上布簾被掀了起來。


    一群手拿劍的男人闖了進來,他們全都個子嬌小,身著和工布人民不同的衣服。


    ——『森之民』……


    「給我出去!」


    琉珈對著男人們怒吼道。


    她因為太過害怕,無法默不作聲。


    位於前方的男人將手伸向怒吼的琉珈,齊夫爾從縮起脖子的琉珈身後揮開男人的手。


    「不準對她出手!」


    『喂!!你不是闖進我們村子裏的男人嗎!?拉蜜卡在哪!?我們是來救拉蜜卡的!』


    琉珈聽著抓住齊夫爾手臂的男人說的話,雖然聽不懂內容,但聽出了拉蜜卡這個名字。


    「拉蜜卡小姐在另外一個房間!!」


    『你知道拉蜜卡大人在哪嗎!?快帶路!』


    另外一個男人準備伸出手抓住琉珈。


    但是,齊夫爾再度揮開那隻手。


    『不準妨礙我們!』


    其中一個男人揮起劍來。


    可是在男人的劍砍在齊夫爾身上之前,趕到現場的坦凱魯從男人身後用鐵棒將他的身體打退。


    『有新的人來了!!』


    『快逃!』


    『去找拉蜜卡大人!』


    男人們你一書我一語地喊到,並用劍揮開坦凱魯的鐵棒,跑出房間的速度就和進來的時候一樣突然。


    琉珈覺得全身的力氣都沒了。


    但她現在沒有時間鬆懈,他們得在男人們回來之前,將齊夫爾送到安全的地方。


    琉珈幫扛起齊夫爾的坦凱魯拿著鐵棒,跟在他身後走出房間。


    翠蘭趴在拉蜜卡的床鋪旁邊睡著了,她被火箭撞在窗上皮革的聲音和房間內產生的高溫給喚醒。


    她一睜開眼睛,便看到放在窗邊置衣箱上的衣服正在燃燒。


    翠蘭緊急將置衣箱上的衣服給拍落在地上,並用腳將火踩熄,接著將折斷的箭插在皮革上,並塞進牆壁上疊石的空隙中,以防火箭再度射進房間內。


    緊接著,衛兵跑進房間內。


    「請快點逃走!翠蘭殿下!是『森之民』的襲擊!!」


    這邊請!衛兵向翠蘭招手。


    但是翠蘭並沒有照他的話做。


    「拉蜜卡小姐就拜托你了!」


    翠蘭快速命令衛兵,衝出了房間,她想去確認在其他房間的拉塞爾是否平安無事。那個衛兵是和他們一起從擦宿來的人,想必一定會好好保護拉蜜卡。


    翠蘭一出房間,便往拉塞爾的方向走去。


    但是卻被擠在四處亂竄的人群中,無法隨心所欲地前進。


    尖叫聲四起,人們紛紛從房間裏跑出來。中庭的乾枯落葉也著了火,火勢有如整座樹木在燃燒般猛烈。


    守夜的士兵雖然正在熄火,但也因為這出乎意料之外的襲擊,完全亂了陣腳。


    就這樣裹著被子到處亂竄的人們在火焰的照耀下,在牆上和地麵描繪出令人毛骨悚然的


    影子。


    「拉塞爾!」


    翠蘭在不安的驅使下大叫出聲。


    之後在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聽到一個聲音。


    「……救命…………」


    那個聲音非常微弱,不一會兒就埋沒在人聲鼎沸之中。


    翠蘭原本還以為是不是自己聽錯,但隻要豎耳傾聽,又能聽到同樣的聲音。


    「…………救命啊……」


    翠蘭四處張望,接著視線停在通往樓上的階梯。這個隻能一個人勉勉強強通適的階梯似乎是通到塔樓,都沒有人從這裏下來。


    翠蘭稍微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走上樓梯。


    這個宅邸中,有不少年幼的孩子在當各種職業的見習生,也有可能是侍女因為某種理由沒辦法出房間,所以才會像這樣求救。


    「有人在嗎?」


    翠蘭時而停下腳步,往樓上的地方喊道,慢慢地走上樓。


    當中那個快要消失的聲音偶爾會出現,將翠蘭帶往更高的樓層去。


    狹窄的階梯上有個柵門。


    沒想到輕輕一推,就很輕易地往內側打開。


    當翠蘭正想要進去的時候,中途停下了腳步。雖然階梯上什麽都沒有,但房間內卻開始彌漫著陣陣濃煙。


    「……我在這裏……救救我……!!」


    翠蘭本來要回樓下去,但這次很明顯聲音是從這個房間內傳來的。


    翠蘭用手帕捂住嘴巴,壓低身體進入房間。


    石造的正方形房內,鋪著鑲有幾何學圖案的樸素墊子,上麵擺著一個木桌,木桌上麵疊放著木箱和布料。


    房間


    內部還有另一個柵門。


    柵門上裝有格子窗,從格子中間出現細白的手指。


    「救命…………」


    隨著咳嗽聲,那個手指在空中亂抓。格子對麵出現一個女生的臉,她似乎是踮腳站著,


    臉是呈現傾斜的狀態。


    垂下來的黑色長發,和拉蜜卡有點神似。


    「等我一下」我馬上救你!」


    翠蘭向那個人保證,並試圖打開柵門。


    但是第二個柵門卻怎麽推都動彈不得,上麵掛著一個鐵製的鎖鎖住了。


    再這樣下去,她可能會被燒死。


    翠蘭急忙環繞室內一圈,並在桌上翻找鑰匙。


    但是——


    翠蘭立刻停止了手的動作。


    她發現桌上疊在一起的布料,是朱瓔的衣服,而且那遺是朱瓔和琉珈一行人進森林摘取藥草時穿的,


    罩衫、裙子和無袖上衣,連腰帶都有。


    但是那些衣服上卻用紅黑色的液體寫著吐蕃文字。


    『釋放巫師,之後,釋放侍女。』


    這篇冷淡的短文章,是出自朱瓔之手。不會有錯的,因為翠蘭進吐蕃之後,就和朱瓔一起向桑布紮學習吐蕃文字。


    ——這是怎麽一回事……?


    翠蘭緊握著衣服。


    這若是朱瓔的訊息,伊甘應該會來報告才對啊。


    但是他卻沒提到隻字片語,他恐怕連利吉姆也沒說。若是利吉姆育收到這種報告的話,一定也會告訴翠蘭的。


    當然也有可能是朱瓔被威脅寫的,但是吐蕃文字的曆史尚淺,『森之民』中會將吐蕃話的人也很少,想必根本沒有人會讀和寫吧。就算朱瓔寫下求救的漢字,『森之民』也不會發現。這麽一來:這個寫有吐蕃文字的訊息,就應該是文字上的意思沒錯。


    「朱嚶……」


    翠蘭喃喃喊道,接著連接階梯的柵門被用力地打開


    翠蘭迅速回過頭來,眼前出現伊甘驚訝的瞼。


    「……王妃殿下,您在這裏做什麽……」


    「我是聽到求救的聲音……」


    翠蘭吞吞吐吐地回答,隻見伊甘快步走向她,略為粗魯地抓住她的肩膀。


    「請快點逃走。」


    「可是那個女人……」


    翠蘭指向關著那名女性的柵門,但伊甘的語氣開始變得粗暴,隻顧著想把翠蘭從這間房間趕出去。


    「這個女人由我來救,請您快點到前院去吧。有數名『森之民』闖進這棟宅邸裏來了,現在這裏非常危險。」


    伊丹毫不留情地拉住翠蘭的手臂,翠蘭隻好跟著他走。


    在翠蘭被推出房間之前,她回頭看了室內一眼,在彌漫的煙霧中,伸長在格子之間的手指,正在搖晃著。


    翠蘭一邊掛念著被關在柵門裏的女性,一邊下樓梯,然後她在還在宅邸中跑來跑去一


    當中,聽到了拉塞爾的謦音。


    「母親大人—」


    翠蘭轉過頭,便看封一位侍女抱著拉塞甭跑了過來,


    「拉塞爾!」


    翠蘭內心充滿安心地向拉塞爾伸出雙手,拉塞膏也從侍女懷中將身子探出,倆手伸長。


    但侍女沒放開拉塞爾。


    翠蘭抱緊拉塞爾之後,看了侍女的臉。


    這才發現這名似曾未見的侍女,是身著女裝的姬兒。


    「……姬兒?」


    「這是拉塞爾殿下的要求……」


    姬兒那張比大多數女性還要美麗的臉上,在害羞和火光的反照下,被染得赤紅,他用低沉的聲音喃喃說道。


    「總之,我們先到前院去吧,拉塞爾殿下就由我抱著。」


    「嗯……嗯嗯,說得也是。其他侍女們都沒事吧?」


    翠蘭和姬兒一前一後地急忙走在人潮擁擠的走廊上,翠蘭問起原本應該要跟在拉塞爾身邊的侍女安全與否,接著姬兒模棱兩可地點點頭,回答了一句—大概沒事。


    「火箭射過來的時候,艾薇拉還有在拉塞爾殿下身邊,我們一起逃出來,卻在中途走散了。」


    「艾薇拉的話應該不會有事吧。」


    翠蘭的腦海裏浮現一張皮膚白皙、豐腴可愛的侍女的臉。艾薇拉自稱是塔瓦的義妹,雖然在工作上還不是很成熟,但卻有凡事都很周到的評價。因此隻要她有聽到該往哪裏逃,並且實際逃走,且不發生什麽意外的話,應該會平安逃離吧。


    翠蘭雖然這麽想,但他們出了前院之後,還是沒看到艾薇拉的影子。


    從擦宿一起來的侍女們,全都在前院的一角圍成一團,當中卻沒有艾薇拉。


    翠蘭和姬兒一起找了一會兒,但要在這麽混亂的人群中,尋找一名個子嬌小的侍女,實屬困難。


    「翠蘭殿下,您請先到利吉姆殿下身邊去,艾薇拉由我來找就好了。」


    姬兒說完後,便將拉塞爾交給前來迎接翠蘭的坦凱魯,接著進入激動萬分的人群當中。


    此時艾薇拉突然從人群中現身,幾乎和姬兒錯開,翠蘭雖然大聲喊住姬兒,但他似乎已經聽不到翠蘭的聲音。


    眼看著身穿侍女服的姬兒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一直到天亮都還沒回到翠蘭等人身邊。


    突襲伊甘宅邸的『森之民』未等黎明到來便已離去。


    被衛兵帶去避難的拉蜜卡,和前去尋找侍女的姬兒都不見了。


    宅邸並沒有被燒毀。


    雖然到處都是燒焦的痕跡,大宅內也被一股焦味包圍,但燒掉的隻有寢具和家具,並沒有任何人身亡。人們等到天亮後進入宅邸,並在衛兵長和侍女長的指示下,將無法使用的寢具和墊子搬出去。


    男一方麵,開始搜索闖入宅裏的『森之民』。


    翠蘭和齊夫爾及琉珈在前院的帳篷度過這段時間,拉塞爾被坦凱魯帶到馬廄去看烏摩和耶布立姆。侍女有時會拿果實和水來帳篷,契爾古也帶了情報過來。


    契爾古說,宅邸中發現一具被燒死的『森之民』屍體。


    下午,翠蘭等人回到大宅的房間。


    雖然房裏大多數家具都不能使用了,但伊甘命令仆人優先整理翠蘭等人的房間。


    翠蘭一回到房間,不久後,坦凱魯便帶著拉塞爾回來。


    坦凱魯兩肩上背著一個大麻袋。


    「你背的那是什麽?」


    「…………是狗。」


    默默回答的坦凱爾小心翼翼地將麻袋放在房間的角落,並偷偷地解開繩子,接著袋中出現了烏摩和耶布立姆。


    耶布立姆上下搖晃它那下垂的耳朵,一臉欣喜地衝向拉塞爾。烏摩則是不太起勁地緩慢


    穿越房間,最後還是在拉塞爾身邊坐了下來。


    「怎麽可以帶狗進來?拉塞爾!」


    這下就連翠蘭都忍不住斥責拉塞爾。


    吐蕃人雖然很重視狗,但是帶狗進屋內又是另外一回事。


    但是拉塞爾卻罕見地反駁翠蘭的斥責。


    「可是,母親大人,馬廄燒掉了呀。耶布立姆和烏摩沒有地方可以待了嘛!要是放它們在那邊,會被馬和整理中的士兵踢到的。」


    「我也認為應該把烏摩它們放在拉塞爾殿下身邊。」


    將兩隻大型犬扛過來,滿身是汗的坦凱魯是站在拉塞爾那邊的。


    「其實剛才耶布立姆被踩到尾巴,有士兵差點就要被它咬到了。馬廄周圍現在很亂,若是放狗在那邊,恐怕會引起其他問題。」


    「馬廄整理好就帶過去!好不好?」


    拉塞爾拉著翠蘭的手央求道。


    「好嘛!母親大人?啊……對了,我去問問父親大人!」


    拉塞爾拚了命地想保護耶布立姆它們,不等翠蘭回答就衝出房間。


    隻是利吉姆現在應該正在和伊甘等人討論今後的處理對策。


    翠蘭正想去追拉塞爾時,在走到走廊轉鸞處後,遇到抱著拉塞爾的和吉姆。


    拉塞爾在利吉姆耳邊訴說著烏摩它們的處境。桑布紮跟在利吉姆身後,翠蘭很擔心他們


    是不是有什麽重要的事,但利吉姆遺是將拉塞爾的話聽到最後,然後走進房間。


    「耶布立姆和烏摩的事不用擔心。」


    利吉姆一進房間,便將拉塞爾放在地板上。


    「我有工作想請它們做,可以嗎?拉塞爾?」


    「要讓它們做什麽呢?」


    「我想請它們幫忙迎接朱瓔回來。」


    利吉姆的話讓拉塞爾的臉突然亮了起來。


    「朱瓔要回來了嗎?什麽時候?父親大人要去接她嗎?」


    「不,是桑布紮要去接朱瓔,然後坦凱爾和契爾古也會去。」


    「要去哪裏?」


    「去維塔克族的村子。」


    「什麽?」


    翠蘭不禁發出奇怪的聲音,在同一個房內的琉珈也雙手遮口,露出驚訝的表情。


    坦凱爾和契爾古就算了,腳上有傷,最近好不容易才能行走的桑布紮也要去,這段書論實在讓人不覺得是認真的。


    但是隻有齊夫爾沒有表示驚訝,似乎早就預料到般地點了點頭,


    「我覺得這樣是對的。現在拉蜜卡小姐也失蹤了,那就隻能由我們這邊派少數人去迎接朱瓔小姐了。既然維塔克族襲擊本館,恐怕也很難阻擋利吉姆殿下和伊甘大人派兵了。」


    「齊夫爾說的沒錯。」


    利吉姆點點頭。


    翠蘭探出了身體。


    「可……可是…朱瓔寫了訊息給我們。我在樓上的房間裏,看到朱瓔的衣服上寫著訊息,上麵寫說隻要釋放拉蜜卡小姐,朱瓔也會回來。」


    「那個訊息我也看到了,但是伊甘說那是陷阱。而實際上維塔克族的人遺襲擊了宅邸


    他們帶走了拉蜜卡,卻沒讓朱瓔回來。」


    「但是……那是……」


    接下來才會回來——


    翠蘭說不出口,接下來朱瓔真的有可能被放回來嗎?他們已經嚐到一次苦頭 ,不太可能再重蹈覆轍。


    「桑布紮大人也認為他們不會放朱瓔回來嗎?」


    「……我不知道,」


    白發大臣帶著自嘲地苦笑道。


    「但是我們已經沒辦法阻止伊甘大人了。若是因為國王的一己之私就妨礙宅邸被侵略的領主反擊,恐怕會引來其他小王和領主的不信任。隻是伊甘大人若是有所動作的話,朱瓔小姐回來的可能性也會降低。」


    「就算有答禮使的問題也無所謂嗎?」


    「隻要有人說在答禮使來之前把事情解決,這也算是正確的言論吧。實際上,若是再繼續發生這種小爭鬥,而讓街道變得慘不忍賭也很傷腦筋。」


    利吉姆歎著氣接著桑布紮的意見說道:


    「我已經用姬兒行蹤不明當藉口,命令伊甘晚點派兵,但這隻能多爭取一點時間而已。


    若是得和維塔克族刀刃相向,就得集合附近各國的士兵,一口氣解決才行。」


    「會演變成戰爭嗎……?」


    翠蘭抱著低頭的琉珈的肩膀,刺探著他這番言論裏頭隱藏的涵義。


    「可是你們不曉得村子的位置吧?」


    桑布紮微笑回應這個問題。


    「我記得路,我在被帶到維塔克族的村子時,一直想說總有一天要和朱瓔小姐一起逃走,所以很認真地把路記下來了。隻要在換季之前出發的話,就能抵達村子。隻是在回來的路上,有許多不安,但應該也有辦法解決。」


    「桑布紮大人想要潛入維塔克族的村子,偷偷救出朱瓔吧?」


    「我會視情況行動。若是要租他們全麵交戰的話,我便不會和他們接觸,若是他們有和解的意願的話,我願意順應他們的要求。」


    利吉姆也同意桑布紮的這番話。


    「關於這一點,我已經完全交任給桑布紮了。」


    「但是就算他們想要和解,伊甘大人也不會答應吧?」


    「不,我想隻要維塔克族肯把朱瓔還來的話,事情應該就會改變了。伊甘雖然固執,


    但絕不愚蠢,他應該非常清楚送兵進森林是多麽危險的事。隻是若桑布紮在數日內沒回來的


    話,他或許真的會派兵也說不一定,不管有什麽理由,維塔克族襲擊伊甘的宅邸是不爭的事


    實。」


    桑布紮同意利吉姆的話。


    「威德?羅嘉的領民都相當信任伊甘大人,他對『森之民』的態度雖然強硬,但這並不


    能說他身為領主的作法有錯……畢竟統治一個領地,溫情通常都有可能會致命。」


    「……嗯!」


    原來都已經決定了,翠蘭心想,利吉姆他們隻是來報告的而已。


    「隻有三個人要去嗎?」


    「不,我想讓烏摩也一起去。」


    利吉姆望著坐在拉塞爾腳邊的褐色大型犬。烏摩的耳朵直直地豎起,但卻一臉不知情般


    地眼神遊移。


    「你願意借鳥摩給我嗎?拉塞爾?」


    利吉姆一問,拉塞爾便用手掌拍拍烏摩的頭,自尊心高的烏摩通常都不願意讓他人摸它的頭,但隻有拉塞爾例外。它接受拉塞爾代替尋問的撫摸,汪地一聲表示自己同意的心情。


    烏摩的決斷引起拚命將拉塞爾腳邊的墊子挖開一個洞的耶布立姆的注意。耶布立姆用掉毛嚴重的白色背部磨蹭拉塞爾的腰,希望他也命令自己做些什麽。


    「耶布立姆不用去嗎?」


    腰部被壓住有點不穩的拉塞爾問利吉姆。


    利吉姆輕輕笑著抱起拉塞爾,並將沾在拉塞爾身上的耶布立姆的毛拍落。


    「耶布立姆有其它工作。」


    「是去找姬兒吧?」


    拉塞爾還未等利吉姆說明,便興高采烈地說道。


    拉塞爾一直很擔心從昨晚就行蹤不明的姬兒,而且侍女們都異口同聲地說些沒頭沒尾的話,看不下去的坦凱爾才會帶拉塞爾去找狗。但那些侍女們其實也沒什麽惡意,她們也很擔心姬兒,而讓姬兒為了尋找自己才踏進人群這件事,艾薇拉對自己的行動相當懊悔。


    「姬兒消失不見的原因不明,不管是偶然也好、人為的也好,總之得先確認他人在哪裏


    才行。」


    「加油!耶布立姆!」


    拉塞爾在利吉姆的懷中替耶布立姆聲援。


    耶布立姆連續吠叫,似乎在說:交給我吧!但是因為它太過興奮,吠個不停,馬上就落得被拉塞爾斥責的窘境。


    一睜開眼睛,視野被黑暗所包圍。


    姬兒喘了一口氣後,摸了摸陣陣刺痛的腹部,隻要一動身體,背部也會跟著疼痛。


    他用指尖探測他現在躺在什麽材質上麵,一股冰冷的石頭觸戚傅了過來。看來這裏應該是一張石床。他慢慢地向兩旁張開雙手,沒有碰到任何障礙物,這裏至少有姬兒手臂的幅度大。


    接下來他又將手往上伸,確認有無可以起身的空間,終於他小心翼翼的不讓自己的關節發出聲音,坐起身來。


    「好痛……」


    他一坐起身子,後腦杓掠過一陣疼痛。


    火災發生之後,姬兒為了尋找艾薇拉走進人海當中,他一邊喊著艾薇拉的名字,一邊穿梭在人群中。突然想到她該不會是離開宅邸,往森林的方向走去了吧,


    於是往森林方向前去。


    森林之中,因為宅邸的中庭著火的關係,有一些光芒。空氣也被染成赤紅色,吹著不似深夜的暖風。黑色的樹影反射在樹叢中,讓姬兒有種位於現實與幻想的縫隙中的戚覺。


    姬兒在毫無人氣的森林中走了一會兒,身後傳來樹木燃燒的聲音越來越遠。同時身邊的空氣也越來越冰冷。


    離宅邸太遠會有危險。


    正當姬兒打算回去的時候。


    他看到前方的樹叢下,有個憑靠樹幹而坐的少女。


    就算不靠近也看得出來那並不是艾薇拉,但是姬兒也無法就這樣丟下她不管。


    姬兒走到少女身邊,彎下身子來問道:


    『你怎麽了?受傷了嗎?』


    少女緩緩抬起頭來。


    那幾乎覆蓋住整個身體的頭發之間,出現一個蒼白的臉望向姬兒,接著立刻露出驚訝的表情。


    姬兒原本以為少女是看到自己才會嚇到,但在那之後,他立刻感受後腦杓有一股強烈的衝擊。


    那個攻擊姬兒頭部的人,本來大概是想要一擊就讓他昏過去吧!但是姬兒因為看到少女的表情,頭有點往旁邊歪的關係,讓對方沒打中原本目標的地方。


    姬兒壓著頭部,反射性地回過頭來。


    而等他醒過來時,已經在一片黑暗之中。


    姬兒用手探索自己的身體,看來自己除了被打暈之外,沒有受到其他的傷害,手腳沒被綁起來,也沒有新的傷口。


    隻見眼前出現一個長滿茂密黑胡的四方臉,下一瞬間,第二次的攻擊是襲向他的腹部。


    這次姬兒終於失去了意識。


    那個胡子男的目標恐怕不是姬兒,那麽為什麽不幹脆殺掉他,或著把他丟著不管,而是選擇特地將他關起來的方法呢?


    姬兒的腦海中閃過許多假設,但最後卻引導出不太樂觀的結論。


    ——是因為我穿侍女的服裝嗎……?


    在樹林中,姬兒出聲說話的那名少女並不是吐蕃人,雖然她身上的衣服是吐蕃的東西,但她的發型和臉型部和吐蕃人不一樣。


    但是,那個毆打姬兒的男人是吐蕃人。


    他不可能殺害王妃的侍女,但因為臉被看到了,所以也不能放著姬兒不管。也就是說,那個男人並沒有發現姬兒是同性,或者認為他是因為某些原因才會假扮女裝的。


    姬兒將頭埋進膝間,打從心底鬆了一口氣。


    昨天晚上——應該是昨天晚上——姬兒會穿女裝,是受到侍女艾薇拉的拜托。


    想到宅邸中緊張的氣氛,這麽做實在有失體統,但是艾薇拉卻成功說服拉塞爾站在她那邊。


    那個結果就是姬兒穿著女裝,就被不知名的賊人囚禁,並隻能在黑暗中屏氣思考自己的處境。


    姬兒將手放在頭卜,慢慢地站起來。黑暗之中有點稻草發黴的味道。


    姬兒想要計算這閑房間的大小,於是試著往牆邊走去。


    但是常他走到第三步的時候,就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邐有複數的腳步聲朝道裏接近。


    姬兒有點猶豫地坐在地板上低下頭,雖然若是早就被發現是男人的話,這種雕蟲小技將會引來奇恥大辱,但他還是打算先假裝是女的看看,


    過一會兒,一個低沉的閥門聲響起,鐵門被打了開來。


    從門對麵照射進來的光芒,照出了兩個男人的影子,同時也照亮了屋內的樣子。


    這裏比姬兒預料的還要寬廄。


    中間雖然有根梁柱,但若是不算那個的話,這裏大到可以調教馬匹。沒有窗戶,距離窗邊有點距離的牆邊,堆了好幾個固定成四方形的乾草。


    「喂……你…… 」


    男人開口叫著用手指擋住臉、從指尖窺探房間模樣的姬兒,姬兒佯裝害怕的表情,提心吊膽地抬起頭來,逆光讓姬兒看不清楚男人的臉,但從黑暗中出現的影子來看,他並不是攻擊姬兒的胡子男。


    「嗯……該怎麽辦呢?」


    出聲叫姬兒的男人,一臉為難地抓著頭。


    在男人們表示猶豫的瞬間,姬兒感受到野獸捕捉到獵物的氣息。他們以為姬兒是女的,而且還對她軟弱地癱坐在地板上的姿勢很戚興趣,並被他向上看的眼神吸引。


    逃得出去,姬兒心裏想。


    所以他繼續微微張著他的嘴唇,用濕潤的眼神看著他們。


    「該怎麽辦呢……」


    「問我也沒用啊……」


    男人們說著一些沒什麽要領的對話,一臉無趣地接近姬兒。


    姬兒偷偷拉起裙擺,麵無表情地計算著和他們之間的距離。


    「喂……你……」


    當他們接近到互相伸手即可碰觸到彼此的距離時,男人再度出聲叫姬兒,那一瞬間,姬兒站了起來,像隻野獸般迅速穿過男人們身旁。


    「喂……!」


    男人出聲大叫。


    這時姬兒已經出了房外,衝上門外的階梯。


    雖然他感覺到階梯下的男人們已有動靜,但他不回頭,也不停下腳步。姬兒一口氣跑上階梯,來到石造走廊,往右邊的路前進。


    走廊右邊的盡頭有個看似庭院的地方。


    但是就在姬兒抵達走廊出口之前,有另外一個男人從外麵進來。


    隻是男人似乎不知道姬兒正在逃亡。


    姬兒急忙從走廊向右轉,再度爬上階梯。雖然他盡可能不到樓上去,但是恐怕在他穿過從庭院進來的男子身邊之前,從地下跑上來的男人們就會大喊抓住他了吧。


    姬兒不擅長接近戰,騎馬和劍術也都不太好,因此他盡量不接近可能會為敵的對手。


    他一爬上狹窄的階梯,來到一個一樣狹窄的走廊。這裏感覺比一樓的走廊還要老舊,有幾條褪了色的布垂掛在這裏,且走廊前方沒有階梯也沒有轉角。布條取代牆壁垂掛在一旁,前方恐怕也是房間吧。


    也就是說,二樓完全隻能單向通行。


    現在沒有時間讓姬兒猶豫了,他穿過走廊,闖進走廊盡頭的房間。


    房內和走廊差不多狹窄。


    可能是之後有做過修整,這裏是個像走道一樣細長的房間,沒有任何家具。人口的正麵有個縱長的大窗子,可以看到萬裏無雲的藍天和綠色的森林。


    隻要走進窗邊,就能知道這棟建築物是蓋在什麽地方了吧,但是姬兒邐必須逃走才行,他很自然地鑽進掛在牆壁右側的垂簾裏。


    隔壁房間非常寬敞。


    房間中央擺著一張椅子。


    椅子上坐著一名少女。


    是發生火災的夜晚,姬兒在森林裏遇到的少女。


    她的手被綁在後麵,頭低垂著。她的衣眼從右肩到大腿處,有一條黑黑的圖案。


    但是,一股血腥味讓姬兒知道了那個圖案到底是什麽。那不是圖案,而是從少女的肩上滲出來的血液。在昏暗的房間中,滲出來的血,看起來就像一朵大大的黑色花朵。


    姬兒的背脊打了個寒顫。


    總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麽殘忍的東西。


    但他沒有時間繼續看著少女,走廊上的腳步聲讓姬兒縮著脖子,腳步接著往更裏頭的房間走去。


    第三個房間很小,像個四方形的箱子,而且出入口隻有一個。姬兒心想大事不妙,他將垂簾放下,男人的聲音就在附近,聽得出來他們走進了少女在的房間。


    他們一進房間,就停下腳步開始對話。


    「喂,這樣不太好吧。,」


    「有什麽辦法?不快點抓住那個人的話……」


    此時有第三個聲音銳利地切入他們的對話。


    「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呃……沒什麽……」


    追著姬兒而來的男人吞吞吐吐地說道。


    但另外一個男人卻低聲說出事實。


    「被關在地下室的女人逃走了,我們在看她有沒有逃到這裏來……」


    「不在這裏!這裏隻有這個女人!」


    第三個男人的聲音裏攙雜著愉悅,下一瞬間,便聽到淒厲的慘叫聲。


    想必是第三個男人對被綁住的少女做了些什麽吧。


    姬兒內心相當動搖,差點就想要從房間衝出去。


    「我應該下過令不準擅自進入這間房間吧?」


    「……是,非常抱歉。」


    追過來的男人們騖聲道歉,匆匆忙忙地離開房間。


    姬兒屏住氣息,他聽著自己的心髒跳個不停的聲音,全身狂冒出來的冷汗,流在肌膚的表層讓他覺得很難受。


    男人將追兵都趕出去後,用姬兒聽不清楚的聲音對著少女說話。


    姬兒下定決心,偷偷從垂簾的縫隙偷看室內的狀況,


    站在少女身旁的男人,就是在森林中攻擊姬兒的男人。他隨意地彎下上半身,毫無遲疑地將指尖擰著少女膚上的傷口。


    少女再度發出修叫聲。


    姬兒緊咬著下唇,環視這個狄小的室內,想要找東西當武器,但是這個老舊的房間裏頭什麽都沒有。當他沮喪地抬起頭來時,卻發現那張長滿絡腮胡的四方臉正透過垂簾的縫隙看著自己,姬兒差點驚叫出聲。


    那張像麵具一樣的臉從垂簾中冒出來,炯炯有種的目光緊緊盯著姬兒,接著男人的嘴角慢慢上揚。


    「原來在這裏啊……」


    他那低沉的細語,毛骨悚然地刺激著姬兒的耳朵。


    男人突然伸出手抓住姬兒的手臂,姬兒毫無縛雞之力地被拖到房間來。


    「你是王妃殿下的侍女嗎?叫什麽名字?」


    男人用緩慢的聲音質問姬兒。


    姬兒的手臂被抓著,他緊咬住下唇,因為他想,這個男人目前還認為姬兒是女的,既然這樣,那還是不要出聲比較好。


    「你是哪個氏族家的女兒?要是傷到哪個有地位人家的女兒可就不好了。會讓領主大人的名聲受損。快說!」


    男人扭著姬兒的手臂。姬兒受不了,發出一絲呻吟,接著男人嘴角泛起愉悅的笑容,眼神透露著殘忍的色彩。


    「你是負責照顧這個女人的嗎?」


    男人將姬兒拖到椅子前,抓住他的頭壓在少女麵前。


    少女望著姬兒,大大的眼睛裏透露著同情的色彩。


    但是那個同情馬上就消失了,看起來像是少女自己將這種感情從內部趕出去般。


    「要是殺了王妃殿下的侍女,之後可會鬧出問題來……反正處裏你的方法多的是!」


    男人用黏膩的聲音說道,接著從腰間拔出小刀。


    刀子發出割破空氣的聲音,筆直地抵在姬兒的嘴邊。


    「你也不肯說,『森之民』的女人也不肯說,是不是因為你們的樓桃小嘴太小了啊?嗯?」


    男人低哼了一聲後,姬兒感到臉頰上有股冰冷的疼痛,但是立刻就流出溫熱的鮮血,順著下巴滴落在地板上。


    男人一度抽回小刀,舔著沾在上麵的鮮血。


    姬兒感到一股打從心底燃燒而上的憤怒,同時也感受到強烈的危機感。


    這個男人是會籍由帶給他人痛苦而感到喜悅的人,也就是說,接下來不管會發生什麽事,根本想都不用想。


    男人果然不出姬兒所料,開始質問被綁住的少女。


    「『森之民』的女人!這個侍女是負責照顧你的吧?若是你想證明你們不是有恩不報的民族,就用你的話來救這個女的!」


    男人再度將刀子抵在姬兒的臉頰上。


    少女發出尖銳的叫聲


    『住手!你們明明都是吐蕃人!』


    「不要發出那種像野獸一樣的叫聲!說吐蕃話!」


    男人說完的同時,便在姬兒臉上劃上一刀。第二道傷口姬兒已經感覺不到冰冷了,第一道傷口的熱度布滿整臉,他現在隻有一種有東西劃過皮膚的觸戚而已。之後又開始產生一股強烈的疼痛。


    姬兒發出低吟。


    少女想要站起身來,但她還是被綁縛著,讓椅腳發出激烈的聲音,男人看著畫麵大笑。


    「告訴我你們的村子在哪裏,不快點說的話,這個女的將會失去鼻子耳朵喔!」


    『卑鄙小人!』


    少女吐口水在男人的臉上,男人大腳一踢,將少女連人帶椅子踹飛。


    少女倒在地板上,但姬兒沒放過那一瞬間,趁著男人單腳站立的瞬間,用後腳跟踢他踩在地上的那雙腳的小腿。


    男人原本以為姬兒完全陷入恐懼中,接著他大聲喊叫,並且為了保護疼痛的地方,身體縮了起來。


    姬兒從男人的手邊擠過,準備衝出房間,但是當他看到入口的牆上放著一把弓箭時,他的想法改變了。


    手持弓箭的姬兒,一邊將弓架在箭上轉過身來。


    雖然男人的臉就近在眼前,但姬兒一點也不驚訝和著急,他將功拉到底後,對準男人放開。


    在極為接近的距離放開的箭,貫穿男人上衣的衣領。


    男人腳步踉踉地往後退兩、三步。


    他和姬兒的距離並沒有離得太遠,但姬兒卻因這點差異而得救的事實,削減了男人的戰意。


    姬兒並沒有意要殺這個男人,他是故意射在男人的衣領上的,就像男人會猶豫殺姬兒一樣,姬兒也在猶豫。他發現這個男人是威德·羅嘉領主的家臣,若是傷了他,會給利吉姆和翠蘭添加不必要的麻煩。


    「你……你……」


    男人東倒西歪地站起身來,就在他拿起劍柄的時候。


    姬兒射出第二把箭。


    這把箭劃破略為陰暗的空氣,朝男人飛去,再度刺破他的衣領,固定在背後的牆上。


    這讓姬兒稍微鬆了口氣。


    雖然要射穿衣領是很簡單的事,但他沒自信能讓箭頭射進牆壁的石縫中。但是看來是順利射進去了。


    姬兒本來想拔出釘住衣領的箭,但看到手腳亂動的男人,便拿起下一把箭對準男人高聲命令道:


    「不準動!」


    這個命令讓男人皺起眉頭,同時卻也雙手舉起,停止了動作。


    姬兒點點頭,將箭射出去。


    男人發出充滿恐懼的聲音,姬兒射出的箭全都更加正確且深深地將男人的身體釘在牆


    上。他連續射了七把箭,終於讓男人的身體完全離不開牆壁。


    「不準出聲!」


    發出簡短命令的姬兒走近男人,拔出他腰上的小刀,割斷坐倒在地上的少女綁在手腳上的繩子。


    「快點逃吧!過來這裏!」


    姬兒抓住一臉困惑的少女的手,和她一起離開房間。


    但是在他們進入隔壁那個細長的房間時,走廊上聽得到數名男人的聲音。


    聽起來像是在帶某個地位較高的人物進來。


    那裝腔作勢的措辭越來越接近。


    姬兒環繞室內,往窗邊跑去,除此之外他們沒有地方可去。縱長的窗戶隻要稍微斜一下身體,就還是能想辦法穿過去,隻是這裏是二樓,離地麵還有些距離,加上少女身上有慯,姬兒又穿著女裝。


    該怎麽辦才好,當姬兒正重新思量該如何是好時,少女甩開姬兒的手,將身體轉進窗戶的縫隙。


    「我不要緊的!」


    少女如此喊完的同時,人已經不見了。


    姬兒探


    出窗口一看,隻見倒在下方地麵上的少女,虛弱地向他招著手。


    走廊上的聲音更加接近了。


    姬兒也跟著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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