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聽到耶露蜜娜不滿的聲音,要隻能歎氣。


    「仆人來這裏應該隻有一個目的吧?」


    「……你想說你是來打掃的嗎?」


    「嗯……我看起來像來打掃的嗎?」


    要卷高著袖子,同時輕飄飄的裙子也固定在膝蓋附近,但手上並沒有拿著掃除用具。


    「……那麽你來做什麽呢?」


    「想來幫忙。」


    「……幫什麽?」


    「你打算在這裏做什麽?」


    被這麽一問,耶露蜜娜終於有點不悅地眯細雙眼。


    「……我想來泡個澡。」


    喀——小水桶掉在地上,清脆的聲音響徹浴室。


    要憤慨地眯細眼睛,因為她也不是自願做這種事的,甚至可說她根本不想看到耶露蜜娜的裸體。年紀明明比自己還小,居然……不不,這不重要,主要她是沒有觀賞他人洗澡的嗜好啊。


    見要沒打算離去,耶露蜜娜閃著眼眸,想必是在估量該怎麽拿捏與要之間的距離吧?要整整臥床十天,兩人隻有事務性地交談過。


    話說回來,其實要也很難掌握與耶露蜜娜之間的距離。別說耶露蜜娜基本上是個麵無表情的人,連聲音都沒有抑揚頓挫的情感在內,老實說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無計可施之下,要隻能撩起長發,單刀直入地說:


    「哎,如果你覺得洗澡不需要幫手也無所謂,但是呢,有人認為你太沒有戒心,因而介意得不得了。」


    「……什麽意思?」


    耶露蜜娜稍稍動了動一邊眉毛,這已經算相當有變化的變化了,但要還是覺得救她像馬克那樣,從如此微妙的變化之中判斷耶露蜜娜的心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要壓低氣息從耶露蜜娜身邊走過,輕輕撐著牆壁。


    「事情就是——這麽回事!」


    要抓起小水桶,猛烈地往牆上一敲。承受敲擊的水桶像是埋進水中一般穿進牆壁之中,然後隨著一道衝擊反彈回來。


    「嗚啊?」


    同時還伴隨著一聲奇妙的哀嚎……


    要身為契約者的能力,是可以把接觸到的物體「液態」化——變成產生表麵張力、將滿未滿但卻不會溢出來的臨界狀態——是一種奇妙的能力。


    一旦使用這種能力,就可以讓物體像通過水一樣直接穿過障礙。


    現在她就是利用能力,將水桶砸往趴在牆壁另一邊的人身上,而那個人似乎正是克裏斯。如水波搖晃的牆壁另一邊,可以隱約看到華麗的火紅洋裝。


    要回頭看向瞠目結舌地猛眨眼的耶露蜜娜。


    「對於自己身為女性的事實,你還是有點自覺比較好。」


    被這麽一說,耶露蜜娜的表情看起來緩和了一點。不過也隻是好像有這種感覺而已,很可能隻是看錯了。


    「……原來如此,我確實不太想被別人看到。」


    「另外,不要隨便信任身上帶著槍的人。」


    要之所以對克裏斯抱著戒心,理由其實就在這裏。


    就算用誇張的洋裝和香水想蒙混過去,但他身上配著槍——應該綁在大腿上吧——造成不自然的走路姿勢,以及硝煙的氣味,無法騙過要的眼睛與鼻子。


    耶露蜜娜應該也有接到來自亞隆的相關報告,盡管如此,卻隻因為他是馬克的兄弟就敞開胸懷地接納了克裏斯。這樣的舉止,看在要的眼裏真是再輕率不過了。


    「你沒發現他到處探查嗎……會不會是在找祭壇的所在之處呢?」


    這會兒或許也不是來偷看耶露蜜娜洗澡,而是想來調查她所持有的物品吧。


    要這麽一說,耶露蜜娜警戒似地往後退。


    「……你知道些什麽?」


    看樣子以耶露蜜娜的立場來說,比起克裏斯是什麽人,要到底知道了多少的問題還比較嚴重。因為要已經是受雇之身,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要哼了一聲。


    「——(精靈容器)——我故鄉的村子也有祭祀那個,而祭祀不是需要一座祭壇嗎?」


    她這麽回答之後,耶露蜜娜先是驚訝地眨眨眼,然後才稍稍低下頭去。


    「……這樣啊。」


    ——也罷,是我要她對陌生人多點警戒的。


    要輕輕歎了口氣,耶露蜜娜似乎是對自己產生戒心了。心裏有這種感覺的要打算主動離開浴室,便一個轉身——


    「……你想去哪裏?」


    要正打算開門,依然沒有回頭的耶露蜜娜卻丟給她這句話:


    「……你不是要幫忙嗎?」


    耶露蜜娜啪、啪地接連解開上衣的扣子。她基本上喜愛較為保守的衣服款式,露出來的頸子肌膚白皙得與要不分上下。等她脫了上衣,底下的內衣以帶子係著,是不太方便一個人穿脫的款式。


    發現耶露蜜娜希望自己幫忙脫下內衣的要,正準備輕輕解開帶子……


    「……?」


    正要解開帶子時,要發現耶露蜜娜的背部——肩胛骨——附近,有著像是用筆畫上去的黑色花紋。


    要蹙著眉頭,順勢解開內衣係帶,看見黑色的花紋露出全貌時,要整個人困惑了起來。


    刻在耶露蜜娜整片背上的是一對翅膀。跟法連舒坦因的家徽不同,那是一對呈現展翅翱翔模樣的黑色翅膀,彷佛覆蓋左右肩胛骨般地對稱描繪,而在中央,好似沿著脊椎畫出的是一隻鳥——不對,是一條蛇。


    ——紋身……?為什麽會紋這個?


    那花紋看起來不像化妝的效果,而是直接把墨色刻進肌膚裏頭。雖然從表麵沒有凹凸不平的狀態來看,可以得知這並非采用燒烙這種不人道作法弄上去的圖紋,但畢竟也不是上流階級千金小姐會弄在身上的東西。


    花紋看起來像把拐杖上下顛倒之後形成的劍,在翅膀底下——蛇身的兩側刻有幾行紅色的文字。看到那些文字,要更加困惑了。


    「艾霞……?」


    ——艾霞·克朗·衛特。


    蛇的左邊以紅字登記了名字,而在名字對稱的另一邊則寫著:


    ——(巴拉·路)。


    要熟悉的的灰色(魔眼)——艾霞的契約精靈之名。


    當要還在困惑之時,耶露蜜娜輕巧地褪去了裙子,然後理所當然似地說:


    「……那是你們簽署的——(空白契約書)。」


    「你說……什麽?」


    艾霞底下有馬克的名字,之後還記錄了亞隆、要的名字,且分別與其契約精靈成對。


    ——(空白契約書)——


    透過宣示對耶露蜜娜絕對服從的方式,來修複契約者支付給精靈而失去的代價。


    被這麽一說,這確實看起來像是一份契約書,在有翅膀的蛇兩側分別是契約者與精靈的名字。但要非常肯定自己是在一張紙製的契約書上簽下名字的,為什麽如今自己的名字會被刻在耶露蜜娜的背上呢?


    耶露蜜娜沒有理會困惑的要,脫下了最後一件內衣,浸泡在浴池裏麵。聽到水聲的要總算回過神來,動手撿起被脫下來的衣服。


    要收拾好衣服之後,耶露蜜娜依然沒有抬起眼,自言自語似地小聲說:


    「……在羊皮紙上簽名,那個東西本身其實沒有意義。重要的是進行——血水交融,訂下契約——這個儀式。」


    「血水交融……?難道那些文字是用你的血書寫的?」


    簽名的羊皮紙看起來隻是普通的羊皮紙。如果說羊皮紙本身沒有意義,那就表示記載在上頭的文字才是重點所在了。


    耶露蜜娜微微點頭,從浴池的方向


    看了過來。


    「……血水交融——如果就這層意義來說,準備紅酒杯或許會好一點?」


    ——熱論生病還是健康,我的血都會在你們體內守護著你們——


    那個男人這麽說,然後把自己的血注入杯中,其信徒們也跟著照傲。


    要也聽說過這類歐爾達的傳說,然後那個杯子就是——


    「——(精杯)……?」


    過去曾有某個男人稱呼耶露蜜娜為(精杯公主)。


    「這就是(阿爾斯·馬格納)嗎?」


    要這麽一問,耶露蜜娜的眼睛就明顯地蒙上陰影。


    「……這個稱呼方式並沒有錯,但不夠正確。」


    「怎麽回事?」


    「……鏈金術師們似乎是想模仿神的奇跡,所以這個是模仿了偉大睿智的仿造品。」


    ——所以(阿爾斯·馬格納)是別種存在?


    要靠在浴室的牆壁上。馬克沒說錯,自己的基礎體力下滑得很嚴重,雖然是自己自願跟過來的,但實在是不能久站。


    耶露蜜娜應該是(精靈容器)的持有人,然而她的眼中卻帶著契約者特有的陰影。這奇妙的現象還有時而暴衝、時而消失,不安定的(阿爾斯·馬格納)之力——


    馬克所說過的難解的話題,如果跟(阿爾斯·馬格納)其實有兩個的事實加以比對——


    ——另一個的持有者不是耶露蜜娜?


    推論到這裏,就可以說明為什麽(阿爾斯·馬格納)的力量這麽不安定了。見要陷入沉思,耶露蜜娜以銀啼鳥般的音色淡淡地說明:


    「……關於方才你所說的,確實這幢房子裏麵有一個祭祀(阿爾斯·馬格納)用的祭壇,不過這沒什麽好隱藏的。」


    「你有自信不會被找到?」


    耶露蜜娜搖頭。


    「……是藏不住。你們早已踏入祭壇之中。」


    要訝異地挑起一邊眉毛,過了一會兒後就領悟到什麽似地抬起頭,然後將意識投射到浴室——不,是這幢房子上。


    耶露蜜娜輕輕頷首。


    「……這裏是搖籃,讓(阿爾斯·馬格納)沉睡的搖籃,同時——」


    這句話的語尾太小聲了,沒辦法聽清楚。


    「……『那個』其實不如教會的想像,是不可以存在的東西。」


    這麽說著的耶露蜜娜似乎在輕輕顫抖著。


    稍早之前把耶露蜜娜逼到沒有退路的男人隻是碰觸她,整隻手臂就被消滅了;當時耶露蜜娜發揮的力量,是可以毫不留情地抹煞所有接觸到之物件的單向之力。


    要有種感覺,自己第一次實際體會到,耶露蜜娜其實是個比自己幼小許多的少女。


    「我不懂……擁有(阿爾斯·馬格納)和(空白契約書)這兩樣東西的你,到底想做什麽?」


    耶露蜜娜直視著要,以堅定的口氣說:


    「……能夠對抗(偉大睿智)的,隻有(空白契約書)。」


    「——破壞(偉大睿智)——這就是你的目的嗎?」


    麵對這個問題,耶露蜜娜稍稍垂下眼簾。


    「……我的(空白契約書)還太貧弱,我需要大量的契約者。」


    說到這裏,要才發現耶露蜜娜想縮短跟自己之間的距離。


    ——你太沒戒心——耶露蜜娜想接納這麽說過的要而麵對著她。


    ——這樣根本搞不清誰比較年長了啊。


    要從牆上起身,拎起裙子下擺,彬彬有禮地鞠躬。


    「你就盡管追求想要之物吧。若有人想妨礙你,就讓我趕走對方。」


    要這麽說完,耶露蜜娜就驚訝地眨了眨眼,然後把視線轉到要的肩頭。


    「……你好像被弄濕了。」


    不知浴室牆壁是因為剛打掃過,還是熱氣的關係,上頭凝結了水滴。當然,靠在牆上的要的衣服整件都濕透了。


    「……哈啾。」


    ※


    翌日。


    還處於黎明前的破曉時分,馬克仰仗提燈的微弱燈光,翻閱著古書中的一頁。


    「到底是哪裏搞錯了……不,順序應該沒錯……那麽,就表示隻有這種程度而已。」


    睡眠不足加上長時間使用雙眼造成的疲勞,讓馬克摘下眼鏡,揉了揉眼角。


    一開始隻是一點小小的差錯。馬克以刺客的身分來到這裏,卻被耶露蜜娜逼退(但她本人完全沒有自覺)。現在,馬克知道她失去了些什麽,以及又是什麽在束縛著她。


    所以馬克感覺自己想待在她身邊,並且希望她能開懷而笑。


    ——我不能卡在這裏停滯不前……


    馬克重新戴好眼鏡,再次開始翻板書本。


    「……馬克先生……?你在做什麽呢?」


    一道顯得有點驚訝的聲音,正好在這時候響起。


    馬克抖了一下身子,然後將視線轉到入口處,那裏站著一個有點不知所措的少女。畢竟時間還早,少女身上還是一套有著紅色花紋的白色睡衣。


    時間是黎明之前,比馬克平常起床的時間還早上一個小時,其他仆人當然也還在睡。也因此馬克並沒有太警戒,再加上疲勞造成的集中力衰退,也是他沒能發現後麵有人的原因之一。


    馬克用中指推回滑落的眼鏡,盡全力裝出平靜又穩重的笑容。


    「抱歉,吵醒你了嗎?」


    艾霞以困惑的眼神看著露出聖人般微笑的馬克,然後環顧了夜晚的廚房一眼。


    見馬克臉頰滑過一滴汗水,艾霞像是自己即將問出不該問的問題般戰戰兢兢地開口:


    「那個……我是因為聞到一股香甜的氣味才過來的……」


    看看火爐,正煮沸的鍋子裏漂浮著小小的容器,裏頭散發出融化過後的巧克力特有的甘甜香味。


    馬克露出悠哉的笑容,斯文有禮地彎腰說明:


    「原來如此,看來換氣工作做得不夠充分,我會小心。」


    然而,艾霞臉上的困惑之色卻沒有因此消失。


    「不,這氣味並非不好聞……呃,你在做甜點嗎?」


    廚房的桌子上擺著幾種小麥粉、砂糖以及多種香料。裝著這些東西的各種大大小小盤子堆成一座座小山,中間還穿插混雜著計量器具、篩子等;除此之外,還有從庭院摘來的果實散布各處。


    馬克想對這無法隱瞞的狀況找理由似地遊移著視線。


    「總麵言之,我認為身為一個執事,在任何方麵都不能有所閃失。」


    沒錯,這隻是自己出於上進心而付出努力,根本不是因為克裏斯做出了好吃的點心而心有不甘,更不是因為耶露蜜娜對克裏斯笑了之後產生的焦慮才驅使自己這麽做。


    「也就是說,你希望能像克裏斯先生那樣做出甜點?」


    被點出不該說出的真相,馬克整個人慘遭擊倒。


    被擊倒的馬克顫抖著,艾霞則是送出某種期待的視線。察覺她意思的馬克發出歎息、露出苦笑,拿起一個盤子。


    「雖然是失敗作,但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嚐嚐?」


    「哇!馬克先生,謝謝你。」


    「這樣啊,我也可以來一個嗎?」


    最俊一道聲音讓馬克和艾霞都抽搐了一下,兩人才發現多明尼克不知不覺間已經出現在艾霞身邊,他也穿著睡衣,還戴著一頂上頭有小毛球的帽子。


    結果住在地下室的仆人全醒了。


    馬克衝了三人份的紅茶,往椅子上坐下。


    「還得給亞隆和要留一點呢。」


    「亞隆的等早餐時間打包給他就好,至於要則還不能吃,甜點還是有用到油,對消化不好。」


    馬克這麽回答多明尼克之後,艾霞就拋來想說些什麽似的視線。


    「……馬克先生跟要小姐……感情挺好的呢。」


    這句話讓馬克差點把茶噴出來。


    「你怎麽會有這種感覺啊……」


    「咦咦?因、因為……比方飲食方麵,你也會像對待耶露蜜娜那樣小心……偶、偶爾還會兩人獨處……」


    艾霞不知為何突然紅著臉小聲嘟噥著。馬克在歎氣的同時露出苦笑。


    「畢竟要的傷勢有一半是我害的,加上又是我引薦她來工作,我當然得負起照顧她的責任。更別說她的一些怪異行為,是因為不能摸到利器才會導致癮頭又犯了。」


    馬克這麽回答之後,艾霞驚訝地眨眨眼。


    「咦?不過,不管怎麽看……馬克先生該不會很遲鈍吧?」


    「你說什麽?」


    「不,沒什麽!」


    慌忙揮手之後,艾霞不知為何自己一個人在那裏窮開心。


    「那……馬克先生還是有照顧到耶露蜜娜吧。」


    「你在說什麽啊?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太好了……啊,對了,那個啊,隻要是馬克先生做的東西,我想不論是什麽,耶露蜜娜應該都會很開心喔。」


    馬克無法立刻理解艾霞話語的含意,隻能不斷眨眼,之後才發現這是艾霞在安慰自己,又再次露出苦笑。


    「既然這樣,那就更不能拿出太隨便的東西啊。」


    這麽回答之後,馬克稍稍皺起眉頭。雖然艾霞開心地笑著,但總覺得她的笑容有點寂寥。


    ——昨天……不,應該是從前天就開始了,總覺得她有點反常……


    前天與艾霞在鎮上遇到阿爾巴之後,就感覺她變得有點怪怪的。


    昨天也是從早上起就好像在找些什麽,還一個人跑去鎮上找了。馬克雖然擔心艾霞會不會迷路,不過她還是回來了;可是卻戴著一張比早上還要陰沉的臉回來。雖說想找的東西似乎找到了……


    馬克陷入思考,這時艾霞一個人開心地吃起甜點來了。


    ——是我想太多了嗎?


    艾霞也快到青春期了,多少還是會有點煩惱的。馬克一邊苦笑一邊為艾霞添加紅茶。


    「對了,馬多克,克裏斯先生從昨天起就上哪兒去了?」


    「他出門了?」


    「哎唷,你不知道啊?大概是十二點之前,他似乎出門了。」


    「十二點是指半夜十二點?」


    「嗯,所以我才覺得有點怪怪的。」


    「這個嘛……我沒聽說呢。」


    然後馬克想起耶露蜜娜曾經對克裏斯笑過的事實。


    克裏斯是因為想看到女性的笑容才會對女性那樣瘋狂。不過雖然表麵上是說笑容,但他自己心中似乎有某些堅持,隻要看到笑容之後就會滿意而離去。


    ——是看到耶露蜜娜的笑容之後,心滿意足而離去了嗎?


    看那個笑容的感覺,可以知道耶露蜜娜應該是打算讓克裏斯留在自己身邊。然而克裏斯還西是消失了蹤影,這讓馬克有點不悅。


    ——所以我才討厭那個男人。


    說起來,他也很可能隻是一時興起跑到外頭去亂晃,到了中午就會若無其事地回來。


    ——所以說,我才討厭那個男人!


    馬克心生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氣,一旁的艾霞卻靜不下心似地玩弄著手中的叉子。


    「艾霞,你怎麽了?」


    「咦?啊啊,那個……馬克先生,你還帶著當時的廣告傳單嗎?」


    「廣告傳單?」


    「就是……召、召募仆人的……」


    「啊啊,嗯,有喔。真是的,根本就沒人來嘛。我覺得還是重登廣告比較好。」


    馬克第一次來到這幢洋房的時候,是看到召募仆人的廣告傳單才來的。實際上,那則廣告裏麵記載了耶露蜜娜的許可證,如果沒有那張廣告,馬克甚至連這幢房子都找不到。


    「怎麽了嗎?」


    「嗯,那個……我想看看……可以借我一下嗎?」


    「嗯,沒問題啊,我等會兒拿給你吧。」


    馬克這麽回答之後,艾霞卻不知為何很失落似地低下頭去。


    收拾好廚房之後,艾霞說想再睡一會兒,便站了起來。


    「對不起,把你吵醒了。」


    「不會,我也剛好睡不著。再說甜點很好吃啊!」


    「下次我會做出更好吃的。到時就要拜托艾霞在我做出能拿給小姐的東西之前,先幫我嚐嚐味道了。」


    「……所以我是白老鼠嗎?」


    「差不多吧。」


    這麽回答之後,艾霞「噗」一聲笑了出來,然後端正姿勢、表情恭敬地彎腰。


    「馬克先生,謝謝你。」


    「咦?」


    馬克不知為何覺得這聽起來很像離別前的問候,不禁歪著頭。但下一個瞬間,艾霞又露出了一如往常的笑容,轉身往寢室前進。


    ——怎麽回事……


    馬克心裏產生一股類似不安的奇妙感覺,多明尼克則在他身邊帶著極放鬆的表情小聲說導.


    「今天應該會很忙碌吧……」


    之後艾霞並沒有特別反常的表現,很有精神地享用完了早餐。


    馬克看著這樣的光景——都吃了那麽多甜點,居然還吃得下——認為黎明前的感覺應該是自己多慮了。


    替耶露蜜娜送過早茶,並且得知她今天不用早餐之後,馬克就隻替要送上了早餐。


    ——她已經可以自由行動了,差不多能讓她到地下室來用餐了。


    雖然她暫時還隻能吃病人餐,但要畢竟不是客人而是仆人,持續給予她特殊待遇不是好事,甚至連艾霞都有點誤解了。


    想到這些,馬克輕輕地敲了敲要的房門兩下。


    「要,你醒了沒?吃早餐了。」


    「……哈啾。」


    這道奇妙的聲音代替了回答,讓馬克歪著頭。


    「哈啾……?」


    馬克戰戰兢兢地扭轉門把。


    「要?我進來了喔?」


    打開門之後,馬克皺了皺眉。


    要還躺在床上。發現馬克到來的她睜開眼看了馬克一眼,但她的眼睛顯得有點浮腫,眼睛周圍也紅紅的。相反的,嘴唇已經完全沒了色澤,顯得一片蒼白。


    一看就知道她絕對有問題。馬克把早餐托盤放在房間的桌上,走到要的身邊。


    「你不舒服嗎?」


    「……沒什麽大不了的。」


    「看起來不像這樣。」


    馬克脫下手套,將手放在要的額頭上,那裏比戴著手套而比較溫暖的自己手心還熱。


    「很燙呢。」


    馬克驚訝地這麽說罷,不光是眼睛周圍,連整張臉都紅透的要拉起棉被,蓋住了臉。


    馬克歪頭看著就這樣蓋著棉被,不知在嘟囔些什麽的要,這時才發現丟在房間角落的洋裝和圍裙。


    將那些撿起來之後,發現整件衣服都濕透了。


    「這不是濕透了嗎?你該不會穿著濕透的衣服睡覺吧?」


    「我有換衣服。」


    「沒擦乾身體不行啊。你到底做了些什麽?」


    「……隻是陪著泡澡而已。」


    「泡澡?我不是說過還不能洗澡……」


    說到這裏,馬克才發現要說的不是「我泡澡了」而是「陪著泡澡了」,然後才發現自己昨天拜托她的事情。


    「你該不會是陪耶露蜜娜泡澡了吧?」


    要沒有回答,但那態度就等於已經回答了。


    ——我太大意了。要是個契約者,當然會履行契約。


    雖然她已經可以下床活動,但畢竟是個重傷患。從來到這裏之後,隻有吃過病人餐的她應該沒多少體力;盡管如此,馬克還是把私人的問題丟給了她。隻因為那時候耶露蜜娜對克裏斯露出笑容所產生的挫敗感……


    馬克重新替要蓋好棉被,靜靜地站起身子。


    「我去煮稀飯,還會請醫生過來,請你稍微睡一下吧。」


    醫生每三天會過來替要複診,但今天並不是看診的日子。


    這幢房子別號海市蜃樓之屋,未經許可不僅不得接近,甚至連看都看不到;再加上位於郊區,附近甚至沒有什麽人煙。


    當然,就算是醫生,不是特別聘用的醫生也是無法進入房子。要的主治醫生住得離這裏比較近,馬克正往醫師的診所——當然,這麽一大早的還沒開始營業——奔去。


    馬克敲了敲門,醫生盡管一臉睡意,還是馬上開門了。醫生頂著一個足以完美反射日光的大禿頭,身材略顯發福。雖然已經步人中年了,卻總是無時無刻精力過剩似地笑口常閱。之前耶露蜜娜昏倒也是請他看的診。


    馬克說明要發燒的狀況,醫生立刻答應出診。他曾交代屋裏的人,如果患者的症狀有任何變化就要立刻聯絡。


    要的身體狀況明明就不好,但馬克還是請她幫忙保護耶露蜜娜。馬克並沒有無情到不因此而感到都是自己的錯。


    得到醫生馬上會趕來的回覆之後,馬克便趕緊先回去。因為醫生交代他如果家裏有酒精飲料的話,可以做一點熱酒。雖然社會實施禁酒法,但隻要是在醫生同意下,於治療行為使用酒精的話則不在此限。不過這方麵的事,就連馬克都不太清楚。


    回到家之後,亞隆正在正門揮舞著斧頭砍柴。單手用的斧頭讓他拿在手上,看起來就跟湯匙沒兩樣。


    「唔,你回來了啊?狀況如何?」


    「醫生似乎馬上就會過來。他還交代我弄一點熱酒,據說挺有效的。」


    「咯咯咯。馬克閣下隻要碰到跟要閣下有關的事情,就會特別激動。」


    這話跟黎明前艾霞說過的話有異曲同工之妙,馬克不禁歎氣。


    「是我害要病倒的,我當然會擔心。」


    「隻是這樣嗎?」


    「……你想說什麽?」


    「不不,沒什麽。喔,對了,有沒有碰見艾霞閣下?」


    「艾霞……?不,沒看見,她又一個人到鎮上去了?」


    「正是如此。」


    「你沒問她嗎?」


    「吾輩並不是為了監視而待在這裏的。」


    確實,如果隻是出門一下就要被問東問西,那也不是什麽舒服的事情,亞隆說的話非常有道理。


    「哎,你說得沒錯,如果她不會因此迷路就好了……」


    ——但不論是艾霞還是克裏斯,總覺得他們怪怪的……


    正當馬克想到這裏時——


    亞隆巨大的身軀在他眼前飛舞起來。


    ※


    「咦……?」


    在發出這種憨傻聲音的馬克跟前,亞隆整個人被砸到地上,地麵稍稍凹陷了下去。


    馬克往正門一看,一位紅發女性正佇立那兒。


    「瑟莉亞……!」


    馬克擺出架勢,但對方卻快了一步。馬克被看不見的壓力推擠,跟亞隆一樣滾倒在地。


    ——到底是怎麽回事……!


    盡管因為突如其來的襲擊而動搖,但馬克還是立刻起身。麵對瑟莉亞——(魔彈射手)的話,停下腳步隻會成為標靶。


    馬克吐出口中的泥土,眼前突然被陰影遮蓋。抬頭一看,一個穿著外套的原住民站在邪兒。


    「礙事。」


    馬克被對方隨意一踢,再次滾倒在地。當他打算控製「影子」的瞬間,又被瑟莉亞的能力打飛出去。


    ——總有一天,我會做個了斷——


    馬克到現在才想起這句話。


    「阿爾巴啊啊啊啊啊!」


    為了振作起來,馬克大聲吼出這個名字。


    阿爾巴是(精靈容器)的持有者——也就是擁有跟耶露蜜娜相等力量的存在,不是區區契約者可以應付得了的對手。


    然而還是不能退縮。馬克站起來之後,阿爾巴隨意地舉起左手,手中握著大塊的琉璃。


    「——阿爾巴先生,不可以唷,不能在這種地方浪費力氣。」


    一道馬克沒聽過的聲音這麽說著。定睛一看,阿爾巴身後站著一個少年,個子應該跟艾霞差不多,有著一頭小麥色的頭發,以及乖巧的麵容。


    但看到少年胸前掛著一條兩個圓圈重疊的玫瑰念珠,馬克立刻察覺到對方是什麽人。


    「——(傳教士)……是嗎?」


    (傳教士)——追尋身為(精杯公主)的耶露蜜娜的契約者組織,馬克之前跟有同樣名號的契約者交手過。


    馬克說出這個名字,少年就困擾地聳了聳肩。


    「真奇怪,我有見過這位大哥哥嗎?不管了,我叫葛雷利歐,正如大哥哥所說,是個(傳教士)。」


    小孩子特有的天真氣息跟這個場麵極為不搭調,甚至讓人覺得詭異。


    瑟莉亞和這個小小的(傳教士),兩個契約者加上擁有(精靈容器)的阿爾巴;相對的,這邊隻有馬克和亞隆兩個人。


    馬克瞟了亞隆一眼,他還在地上掙紮著。那巨大的身體被砸到地麵,會因為本身的體重而產生比馬克更劇烈的衝擊。加上他過去因為契約的代價而沒有觸覺,並不習慣疼痛的感覺。要站起來可能還得花上一點時間。


    ——不知該不該慶幸艾霞不在這裏。


    艾霞擁有遠視的(魔眼)。以前也發生過馬克與襲擊者交手時,她因為「看」到那些景象而衝來助陣的情況。雖然不論從契約者還是原住民的角度來看,她的能力都非常強大,但馬克並不希望艾霞與這類契約者之間的流血鬥爭有所牽扯。


    為了兼顧收集情報與爭取讓亞隆重新站起來的時間,馬克隻能抱著戒心詢問:


    「……你是怎麽進來的?」


    這裏是海市蜃樓之屋,是個未經許可不得進入的地方。


    馬克這麽問,少年就露出天真的笑容。


    「為什麽呀?不就是這樣正大光明地從正門進來嗎?這張紙上也寫了住址啊。」


    這麽說著的少年取出的是一張小紙條,從那顏色看來應該是傳聞紙,上頭印有各式各樣的框框,可以得知那應該是廣告版麵。


    ——廣告……?召募仆人的廣告啊!


    馬克一開始也是假裝自己想應徽仆人才能來到這裏,也就是說對方用了相同的手法。


    「虧你找得到一個月前的傳聞紙呢。」


    葛雷利歐正期待馬克這麽問似地,露出高興得不得了的笑容。


    「因為是我拜托人家拿來的啊,對不對?」


    接著他看了看背後。馬克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登時非常後悔,有種早知道就別看了的心情——


    那個少女笑得很靦腆。


    馬克很難理解眼前的少女究竟是誰,不,與其說究竟是誰,不如說無法理解為什麽這個人會在這裏。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麽消息?或者是因為昏倒而喪失了某部分的記憶呢?馬克真的這麽認為。


    少女帶著靦腆的笑容,小聲對說不出話的馬克這麽說:


    「馬克先生……對不起。」


    有點亂的卷發、滿足淚水的琥珀色眼眸、原住民特有的褐色肌膚,以及馬克熟悉的聲音。


    「為什麽……你會在那裏啊,艾霞?」


    艾霞·克朗·衛特——身為一個女仆,比洋房裏最有資曆的仆人多明尼克更接近耶露蜜娜的少女。但這個少女如今卻跟耶露蜜娜——(精杯公主)的敵人(傳教士)在一起。這樣的景象,讓馬克隻覺得這一定是惡劣的玩笑。


    「這玩笑太差勁了。」


    馬克表情苦澀,隻有嘴角勉強露出微笑。


    ——是幻覺能力之類的嗎……


    如果真的是幻覺那還好解決,隻要解決葛雷利歐就可以了。


    但這必須等本尊回來,而且一旦馬克起了疑心,對方的手法就沒用了。更別說幻覺根本騙不過亞隆,以契約者來說,這個戰術太粗糙了。


    ——所以說,應該想想她是不是被那個(傳教士)怎麽樣了吧?


    是被下了暗示?或者是被進行了某種身不由己的催眠呢?這樣的話隻要搞定葛雷利歐就可以解決,但能否在對抗阿爾巴和瑟莉亞的同時做到這個,又是個難以處理的問題了。


    馬克呻吟著,背後傳來亞隆似乎終於起身的聲音,看樣子是從打擊之中恢複了。他應該也不是因為單純的疼痛而在地上打滾,馬克小心觀察著四人的舉動,一邊問道:


    「亞隆,你有辦法看穿嗎?」


    馬克之所以會扯這麽多話,是為了讓亞隆看穿對方的想法。人隻要被提問,就算說出口的是謊話,但心中一定會浮現正確答案。


    「馬克閣下……很遺憾,那位毫無疑問地是艾霞閣下。」


    「她被控製了嗎?」


    既然這樣就不能傷害艾霞。覺得很棘手的馬克低聲呻吟,亞隆則很遺憾似地搖搖頭。


    「艾霞閣下是出於自我意誌而站在那兒的,與(傳教士)的力量沒有關連。」


    「不可能。」


    馬克立刻回答。


    艾霞是契約者,但從她平常的樣子來看並不容易發覺,馬克也是因為艾霞主動告知才知道的。這是因為她總是笑口常開,完全無法讓他人看出她是個契約者。


    ——直到耶露蜜娜會笑為止,我要一直陪在她身邊,笑給她看——


    會說出這種話的艾霞,不可能背叛耶露蜜娜。


    但亞隆仍然搖頭。


    「那麽,既然招呼都打過了,我們也要走了。」


    「你以為……我會放你走嗎?」


    馬克抽出手中的銀小刀,毫不猶豫地朝(傳教士)擲出,並同時放出(古夫·林)的影子。


    (魔槍)可以將飛刀劃出的軌跡上的一切事物加以破壞——這樣的(魔槍)切開石板、粉碎樹木,直接命中少年契約者的身軀——理應如此的……


    「——燒毀吧,(巴拉·路)!」


    艾霞以一隻手遮住臉限製自己的視野並高呼,包括在地麵奔馳的影子在內,一切有形、無形的事物,都與世界同時染成灰色。


    在這同時,一道野獸般的慘叫傳進馬克耳中,接著心髒感受到一股被毆打般的衝擊。


    ——這股衝擊……難道跟耶露蜜娜一樣——直接攻擊精靈嗎……!


    第一次見到耶露蜜娜的時候,馬克瞬間就被反將一軍,契約精靈毫不留情地遭到粉碎。現在被艾霞燒毀的感覺,就跟當初耶露蜜娜使用能力時很相似。


    仔細比較起來,當時不僅整整一天動彈不得,還喪失能力好幾天,現在受到的創傷不過是腳趾猛力踢到衣櫃的程度罷了……


    馬克單膝跪下,艾霞露出恐懼的表情看著馬克;她或許沒想過自己的能力有這麽強悍吧。馬克看了看葛雷利歐,他在艾霞觸手保護下毫發無傷,銀小刀則靠著他自身的能力閃過了。


    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的阿爾巴,唐突地邁出腳步.


    「說好的時間是十分鍾,在這之後就不關我的事。」


    看樣子他想去找耶露蜜娜。馬克連忙站起。


    「等一下!」


    「很抱歉,阿爾巴是不會等人的。」


    這麽說並擋在馬克麵前的是葛雷利歐。馬克再次抽出小刀——


    「艾霞,這裏就交給你了。」


    就像呼應這道聲音似的,周圍的世界變成灰色,馬克急忙退後。


    小小的(傳教士)趁著這個空檔奔向洋房。


    「亞隆!快追!」


    亞隆的能力最不利於麵對艾霞。他的能力有著必須凝視對方眼睛的限製,隻要一正眼對上艾霞的眼睛,隻怕就會變成灰燼。


    相反的,如果亞隆能在耶露蜜娜身邊,就能給她很大的幫助。因為他可以看穿阿爾巴和葛雷利歐的心思。


    亞隆應該在猶豫自己該幫助馬克、還是奔到耶露蜜娜身邊吧?他雖然表現出稍稍躊躇了一下的樣子,但立刻轉身追蹤葛雷利歐。


    然而亞隆卻無法抵達洋房,因為他的腳突然離開地麵,高高地浮起。


    「瑟莉亞……!」


    不知不覺間,瑟莉亞已經來到亞隆前麵了。瑟莉亞的能力是相吸與相斥——也就是推開與拉近的力量。她正利用這個能力把亞隆推飛到空中。


    ——如果從那個高度摔下來的話……!


    接著出現的自由落體光景讓馬克臉色發青。


    「奔跑吧——(古夫·林)!」


    腳下的影子回應馬克的呼喚,朝向亞隆奔出,勉強在他撞擊地麵之前成功捕捉。


    馬克奔到好不容易安全著地的亞隆身邊。


    「真抱歉。」


    「你要小心點,要是你死了,我就得再去找一個園丁來啊。」


    「咯咯咯,在看到女兒嫁人之前,吾輩還不打算死掉啊。」


    亞隆這麽笑著說完,瑟莉亞不知為何似乎害臊地紅著一張臉、並眯細了眼睛。大概是覺得被揶揄了而發怒吧。


    不過麻煩的是,要甩開瑟莉亞並奔到屋子裏似乎有點困難。


    ——主屋裏除了耶露蜜娜,還有多明尼克跟要在。


    多明尼克外表看起來雖然人畜無害,但在全是契約者的仆人之中是唯一的人類,要是讓他撞見契約者,恐怕會瞬間遭到殺害。而要才剛剛傷愈就又因為發燒而倒下,想必也無法派上用場。


    ——先解決瑟莉亞吧。


    瑟莉亞的能力隻能用在一個人身上,也就是不利於麵對複數敵人。如果自己跟亞隆兩人一起上,應該很快可以解決。


    這麽想的馬克放出影子,但艾霞卻擋在前麵。


    「艾霞,請你讓開,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但我不想對你動粗。」


    艾霞搖搖頭,不為所動。


    「……到底怎麽了?比誰都喜歡小姐的不就是你嗎?」


    這樣的人卻背叛了耶露蜜娜。想必一定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亞隆雖說那是艾霞的個人意誌,但馬克還是不能接受。


    艾霞一臉寂寥地微笑著說道:


    「馬克先生……其實我不是像你想的那樣。我是契約者,我……」


    艾霞一度無法忍受似地中斷了話語,後來仍為了避免誤會而斬釘截鐵地說出口:


    「——我是殺人凶手——」


    砰——馬克有種被毆打的感覺。


    艾霞的眼睛滾出豆大的淚水。


    「——(鳳)——那似乎就是我的外號。」


    馬克對這個外號有印象,傳說(鳳)單槍匹馬消滅了一座不知名的城鎮。但這人似乎不是接受委托而行動的契約者,沒有人明確看過其容貌,被當成一種恐怖故事流傳著。


    但如果(鳳)確實存在,絕對會被稱為「最強」的契約者。


    馬克隻看過一次艾霞作戰的樣子,雖然幾乎是偷襲,但她擁有足以壓倒堪稱最強的(東方不敗)的力量。就算是馬克,如果與艾霞正麵衝突


    ,他也沒有自信可以獲勝。


    艾霞與(鳳)這個外號實在太匹配了。


    「……那又怎麽樣?」


    馬克有點不屑地說:


    「你不是說過直到耶露蜜娜能夠笑口常開為止,你都要陪伴在她身邊笑給她看嗎?」


    契約者不會違反契約。當時艾霞的誓言也可算是一種契約。那麽無法違反契約的艾霞,就一定會回到耶露蜜娜的身邊。


    雖然是臨時想到,但馬克對這番說法很有信心。隻見艾霞露出目前為止最是寂寞的微笑。


    「——她不是……變得會笑了嗎?」


    艾霞眼中流出大滴大滴的淚水。


    「耶露蜜娜不是變得會笑了嗎?」


    「啊……」


    隨著仆人增加,耶露蜜娜的表情也漸漸活潑起來。就連最常看到她表情變化——相信自己就是那個人的馬克,看到耶露密娜對著克裏斯笑,都會產生一股見外的感覺。


    馬克覺得就像自己有這種感覺,自己的表現同樣也會讓艾霞覺得不是滋味。不,應該不一樣,話說回來,原本在耶露蜜娜身邊的就隻有艾霞一個人而已……


    艾霞當作這是道別一般,將雙手重疊,遮住自己的視野。


    「艾霞,你真的不肯退下嗎?」


    馬克確認性地這麽問,艾霞微微點頭。


    「我有我必須執行的重要契約。」


    馬克輕輕歎了一口氣。


    「亞隆,十秒就夠了。麻煩你攔住瑟莉亞。」


    「……這樣好嗎?」


    「如果我不下手,就要變成讓小姐下手了。」


    「……我明白了。」


    馬克重新麵對艾霞,淡淡地說:


    「由法連舒坦因家的執事馬克·馬多克來當你的對手,契約者(鳳)。」


    馬克刻意搬出法連舒坦因這個名字。就因為馬克太過熟悉這個少女,所以想明白地告訴對方,自己是她的敵人,也已經把她當成敵人看待了。


    艾霞雖然露出有點害怕的表情,不過一會兒之後就堅定地點點頭:


    「馬克先生——請出招吧!」


    伴隨著這道聲音,馬克蹬地而出。


    「——燒毀吧,(巴拉·路)!」


    隨著這聲呼喚,艾霞放開自己的視野。


    灰色的(魔眼)——擁有自我視野這般廣大的射程範圍,加上可以把對象化為「灰燼」的能力,是在物理層麵上根本無法防禦的破壞力。


    盡管這能力僅僅曝光過一次,還是讓(鳳)得到了最強的評價。然而——


    ——契約者盡管擁有特殊能力,卻不是萬能。


    契約者不會因為力量強弱而分出高下。力量愈強,付出的代價也愈多,同時因代價所產生的限製也愈嚴重。


    艾霞已經跟馬克一同生活了一段時間。如果光比力量絕對是艾霞占據優勢,但她擁有兩個致命的缺點。


    發動能力時,一定得看著對方。


    以及——心地太過善良。


    「咦?」


    解放(魔眼)的艾霞發出這不算尖叫的聲音。這也很正常,因為當她展開視野的瞬問,一團灰色的東西就朝著她的臉飛過來……


    馬克雖然踢蹬地麵,但地麵上遍布著艾霞之前製造出來的灰色團塊。而且灰燼跟沙子不一樣,一旦進入眼睛就會造成很大的刺激,短時間內無法恢複。


    如果艾霞真的想收拾馬克,她應該保留更有利的距離,隻要看著馬克就夠了。距離愈遠,馬克飛刀的精準度也會跟著下降,很容易就能躲開。


    然而,艾霞卻為了跟馬克對話而拉近彼此距離,甚至還為了限製自己的能力而遮住視線,所以才會連這種騙小孩的把戲都閃不過,直接中招。


    不知道艾霞對這一點有無自覺,但她確實是為了不要殺害馬克而主動放水了。


    馬克則毫不留情地利用了這一點。


    「我不想將你牽扯到紛爭之中的理由,並不是因為你還小,也不是因為認為你很純潔。」


    在這裏說「回來吧」或者「你沒有錯」之類的甜言蜜語,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既然決定要做,就得徹底打垮艾霞的心靈。


    如果不這樣,她就會為了履行其他契約而再次對耶露蜜娜不利。契約者要背棄訂立好的契約,隻有在徹底失敗——也就是被打敗的時候。


    ——而且能在耶露蜜娜身邊微笑的人,除了你沒有別人啊!


    不管艾霞背負著什麽,那些時候——艾霞拚了命地笑,耶露蜜娜也回以笑容——對兩人來說,都應該是無法取代的時光。


    所以馬克毫不留情,不管使用多麽肮髒的手段,不管怎樣忽視艾霞的狀況與意誌,不管會遭到怎樣的怨恨,都要將她徹底打垮。這是馬克唯一能為艾霞做到的事情。


    所以馬克冷漠地說:


    「之所以不用你——是因為你太弱了。」


    他對搗著臉的艾霞無情地說道。


    正當馬克打算一腳踢向艾霞時——一個奇妙的東西忽然飛進馬克的視線之中。


    一隻小鳥飛到馬克身邊。那是金色的鳥——金雀。是在鎮上隨處可見、毫不希罕的小鳥。然而馬克還是睜大了眼。因為這隻鳥是以熊熊燃燒的火焰構成的。


    ——以火焰構成的金雀……!


    身為契約者的直覺告訴馬克,那個東西非常危險。


    馬克急忙打算往後退——同時看著被自己封鎖視線的艾霞身影。


    身體搶在思緒之前,自己動了起來。


    馬克揪起艾霞的衣領,使盡全力將她往地上按。接著用另一隻手保護眼鏡——這副眼鏡要是壞了,可沒錢再買新的了——以壓在艾霞身上的姿勢倒了下去。


    同時間,小鳥迸裂了——


    轟——暴風粉碎物體的聲音——以及被狂奔的馬車撞到般的衝擊傳來。


    在地上彈跳兩、三下之後,馬克總算停了下來。


    馬克勉強保有意識,跟斷線的人偶一樣擱在地上的四肢動也不動。沒多久之後,才發現是那隻小鳥爆炸了。


    ——炸彈的……能力……?艾霞呢……?


    一擊就把馬克打成這樣。雖然瞬間撲倒在地,但位在跟馬克相同位置的艾霞應該不可能毫發無傷。


    馬克拚命轉動眼睛找到艾霞之後,發現她倒在離馬克有一小段距離的位置上,身邊的地麵被挖開一個很大的洞。是瑟莉亞的(魔彈)砸下來所造成的。


    看到艾霞動也不動,馬克焦慮了起來。


    馬克雖然打算用爬的也要過去看看艾霞的狀況,但他費盡力氣,也隻能在地麵掙紮。


    接著,一個小小的人影奔到艾霞身邊。


    「艾霞!」


    那是身穿黑色禮服的(傳教士)葛雷利歐,看他慌張地抱起艾霞的樣子,可以得知他確實感到擔憂。


    然而馬克的直覺卻告訴他,剛剛那個金雀炸彈應該是這個(傳教士)的能力所造成的。他絲毫不介意會波及艾霞,逕自使用了能力。


    「你給我……離艾霞遠一點……」


    馬克呻吟似地說道,這時葛雷利歐才看了看馬克一眼。少年的臉上帶著充滿惡意的笑容。


    「辦不到,表演才剛開始呢。這場表演可不能沒有艾霞,不過——」


    葛雷利歐看了看瑟莉亞。


    「第一幕就到這裏結束吧!瑟莉亞!時剛到了,撤退吧。」


    仔細一看,葛雷利歐的臉頰滑過一道血痕,黑衣上也隨處可見破裂的痕跡,應該是跟某人交手了吧?


    他畏懼地繼續說道:


    「還有一個棘手的人,在被追上之前先走吧。」


    葛雷利歐這麽說完,一隻小鳥突如其來地落在他的掌心……不,並不是落下,而是在掌心被創造出來。


    ——如果那個東西再爆炸一次……


    即便是亞隆,挨了這一記也不可能沒事。至於現在的馬克則連閃避都辦不到,肯定當場死亡。


    馬克遠遠地看到亞隆奔過來的身影,但怎樣都無法趕上吧?


    然後,金色的小鳥朝著馬克降臨——


    嘩啦——一陣水花吞噬了以火焰構成的小鳥。


    「——哈啾。」


    接著,是一聲不合時宜的噴嚏。


    馬克轉眼看過去,就看到在睡衣外頭披著白色睡袍的白發少女身影。


    「……真貧弱的小鳥啊。」


    要覺得很無趣似地這麽說,葛雷利歐咬著嘴唇,露出畏懼的表情。


    「你、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看來跟葛雷利歐交手的就是要。照這狀況來看,明明是個病人的她應該是打退了葛雷利歐吧?


    「我才想問你呢。聽到屋內傳來槍聲,結果一看居然在庭院裏有爆炸事件?這樣根本沒辦法好好睡啊?」


    「槍聲……?那個不是你嗎?」


    聽到葛雷利歐的疑問,要蹙起眉頭。總覺得有點牛頭不對馬嘴。後來葛雷利歐放心似地呼出一口氣,然後又露出擔憂的表情。


    「我不知道大姊姊你是誰,但你看起來狀況不太好喔。真的可以起床嗎?」


    看也知道要的狀況不應該下床。她八成是用跑的來到這裏的吧?光是這樣就氣喘籲籲。而且傷勢也還沒完全複原,更別說她失去了愛刀,現在是手無寸鐵的狀態。


    「你還是好好睡一下吧。是不是啊——(奇·亞恩)!」


    隔著少年的低語,在他掌心生出了小鳥。而且這次不隻一隻,總共出現了三隻。


    「吞噬吧——(沙波)。」


    要隨意地一跺地麵。她光著腳,沒有穿鞋。原本應是石板鋪成的地麵,像水麵般炸開往空中飛起。當地麵彈起的同時,原本應該化為液體的水花瞵間變回了石板碎片。


    改變接觸到的物體性質——這就是要的能力。馬克或艾霞所沒有的這種萬能力量,就是足以擊碎強悍盾牌的鐵鎚。


    飛散在天空的石片吞掉一隻飛翔的小鳥。光是這樣就可以讓小鳥消失,但小鳥的總數有三隻。


    一隻小鳥拿被消滅的鳥當掩護淩空飛翔。要對著那隻鳥又跺了一下地麵,再次散開的碎片吞噬第二隻鳥。


    「要閣下!注意後方!」


    正與瑟莉亞交手中的亞隆出聲警告。第三隻小鳥繞到要的身後去了。


    要的右腳在地麵上滑動,卷起無數水花,這個轉身的動作讓純白秀發如窗簾般飛揚展開。液態牆壁並沒有變回石片。但是葛雷利歐的呼喚,比起水牆吞噬小鳥的速度還要快了一些。


    「彈開吧,(奇·亞恩)!」


    「化解吧——(沙波)!」


    轟——大氣震蕩,要在同時雙手撐地。


    第一道牆壁雖然瞬間被爆風擊潰,但第二道噴起的水花遮蔽了要的身體。


    地麵與爆風同時噴起,彼此衝突的兩股力量在周圍卷起濃濃的塵埃。


    要在塵埃之中扔出了某樣東西,可以看到幾條小小的光線軌跡。


    等塵埃散去,隻見葛雷利歐按著一隻手臂。


    「好痛啊。」


    仔細一瞧,葛雷利歐的手腕上插著一根細細的針。要應該擲出好幾根,但隻有一根命中。


    葛雷利歐警戒地呻吟:


    「真殘忍啊……上麵有毒?」


    針本身並沒有什麽殺傷力,頂多隻是戳到眼睛會比較危險。大抵來說,以針當武器的話,通常都會在針頭處抹上毒藥。


    但要卻不悅地說:


    「沒有,我沒那個閑工夫,這隻是普通的縫衣針。」


    「………………真的嗎?」


    在這時候說謊也沒什麽好處可言,葛雷利歐懷疑自己有沒聽錯似地反問。


    「啊哈哈哈哈哈哈!如果我是軟弱的小鳥,你不就是無力的病人嗎?」


    「我承認無力這個說法,但你不僅軟弱,腦袋也不太靈光呢。」


    要的一句話讓葛雷利歐停止發笑。仔細看看就可以發現,有幾條細絲般的東西,像是連接要與葛雷利歐一般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那是……


    「絲線?」


    要沒有射中目標的針上拉了絲線,隻有命中的那一根沒有。所以葛雷利歐才隻擔小有沒有下毒,並沒有注意到絲線的存在。


    葛雷利歐慘叫般地呻吟,要則像在扯動絲線一般用力地往空中一拉。絲線相當堅韌,小小的(傳教士)根本無計可施地滾倒在地,發出「嘩啦」的水聲。


    仔細一看,附近一片地麵全都像水麵一樣起了小小的漣漪,漣漪的中央可以看到一道翡翠鯱的影子,彷佛依偎在要身邊一樣。


    「因為我很無力,所以無法控製力道羅——亞隆!」


    「收到!」


    不知不覺間,亞隆已經來到馬克身邊,一把抱起馬克之後,朝著要的(沙波)所侵蝕的領域之中高高躍起。


    咚沙——崩毀的聲音傳來,大地冒出了火焰。


    亞隆利用自己巨大的身軀加上馬克的體重相加的質量,將被要的能力化為液體的地麵吹開。卷起的大地在與地麵分離的同時從液態化的能力之中解放,瞬間變成夾帶石板與土壤的砂石海嘯。


    如果這隻是水,頂多就是濺起十幾夕科吧。運氣好的話,頂多受到一點撞傷就可以了事。但這實際上是夾帶了碎土石這種凶器的巨浪。


    要之前在同一個地方也用過同一招,不過現在這個的巨大程度跟當時完全無法相比。


    看到撲過來的浪頭,葛雷利歐臉上滿是絕望。


    要也因為發燒而不夠冷靜,所以沒有察覺艾霞就倒在葛雷利歐身邊。


    「糟糕——!」


    等要發出慘叫時已經太遲了。巨浪毫不留情地將葛雷利歐——以及艾霞吞噬。


    「——閃耀的赫鷲(努·阿鐸)啊,以汝強大的雙翅鎮壓一切吧!」


    隨著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這道聲音,一陣藍白色光芒擴散開來。


    類似翅膀的光芒吞噬了巨浪之後,如同惡夢般將之徹底捏碎。看起來像是被巨浪吞噬的葛雷利歐和艾霞,全都平安無事地倒在原本的位置上。


    ——能力被抵銷了……?


    馬克整個人傻住,這時亞隆發出幾近慘叫的叫喚——


    「要閣下!」


    獨臂原住民——阿爾巴就站在要的身邊。


    「咦……?」


    在要仰頭往上看的同時,阿爾巴也揮下握著藍色石頭的手臂。


    沉重的聲音響起,要無力地往地麵倒下。


    「嗚咕?」


    接著發出呻吟的是馬克。似乎是亞隆突然放手,讓他整個人摔到地麵上。覺得奇怪而抬頭的馬克,差點懷疑自己的眼睛。


    亞隆的巨大身軀再次高高飛起。


    隨著「轟」的一聲沉重聲響,亞隆的身體墜落到地麵。馬克移動視線,就看到瑟莉亞朝亞隆伸出了手。


    趴在地上的要和亞隆一動也不動,馬克自己也因為爆炸的創傷而無法起身。


    要與亞隆聯手使出、難以防禦的超質量大絕招,竟然像趕蟲子般被一把揮開。然後原本占了優勢的三個契約者瞬間就被撂倒。


    阿爾巴看也不看愕然的馬克一眼,緩緩地踏著腳步,朝向依然昏倒在地的艾霞方向前進。從馬克的角度看不到阿爾巴的表情,但阿爾巴將艾霞臉上的泥巴拍掉之後,


    以單手俐落地抱起了她。


    ——剛剛那是為了保護艾霞嗎……?


    「灰色的赫鷲(巴拉·路)所看到的是邀請死者前去的冥界。受其雙眼引誘者,不管有形無形,都隻會被招引到冥府去。如果愛惜生命,就別再介入了。」


    看來這是來自阿爾巴的警告,讓馬克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


    阿爾巴·帝諾不僅是原住民,還是個黑幫份子。對黑幫份子來說,不存在所謂的威脅或警告這種概念,因為當他們覺得有必要的時候,就是已經結束的時候——透過拔槍、開火的動作讓事情結束。


    身為黑幫份子的阿爾巴竟然出言警告了。馬克因為無法理解其意圖而困惑著,這時葛雷利歐來到阿爾巴身邊。


    「阿爾巴先生,你要放過這些人嗎?」


    「說好的十分鍾已經過了,沒有理由繼續留在這裏。」


    「喔,也好,那我來收拾這些人吧。」


    「……無所謂,不過『那個女人』會容許你這麽做嗎?」


    阿爾巴的一句話讓葛雷利歐的表情僵住、臉色發白。雖然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但阿爾巴阻止了耶露蜜娜的行動。而現在他似乎不打算再這麽做了。


    葛雷利歐盡管一臉不服氣,但還是聽從阿爾巴的勸說。


    想追上兩人而拚命伸出手的馬克卻什麽也沒抓到。


    留下的隻有大概是從艾霞的頭發上散落,被燒毀的頭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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