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時間是什麽時候呢？」
聽來沉痛的聲音從耶露蜜娜口中發出。
——這聲音……是馬克嗎？
眼前景色有一半被白布蓋住。看起來應該是手套。應該是又碰到了什麽難題而抱頭煩惱吧。
那隻手放下之後，出現在眼前的是白發的少女——要。
「現在開始吧。」
接著是一道與馬克相反，相當滿足的聲音。應該是發生了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
——我也可以變成像她這樣笑嗎……
要跟耶露蜜娜不同，表情變化非常豐富。才剛剛看過自己有多麽麵無表情，接著馬上看到要變化豐富的表情——好羨慕——讓耶露蜜娜有了這樣的感覺。
「這可不行。我還沒打掃完畢，也需要耶露蜜娜許可。最快也要中午才可以吧？」
「真拿你沒辦法。那快點去請求批準吧。」
也不管馬克已經說不出話，要相當不滿地這麽說。
——原來如此。這是那一天的事情啊……
在潔諾芭和逢魔到來之前沒多久，要的傷勢終於痊愈了。以耶露蜜娜的立場來說，就是自己犯下一個實在不該犯的錯誤那一天的記憶。
※
「……購物？」
聽到馬克的請求，耶露蜜娜稍稍歪了歪頭。
恰人的陽光灑落陽台。在雪白的桌上，放著一如往常的茶組。
享用著早晨紅茶的，是身穿身琉璃色洋裝的少女。她晃著及肩的金發，一對翠玉眼眸不知望著何處。麵貌纖細得猶如玻璃精雕，但臉上卻像人偶一般，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可言。
馬克一邊窺探著主人的側臉，一邊略顯沉痛地點點頭。
他身上穿著一如往常，沒有任何皺褶的燕尾服，在可愛的圓眼鏡之後，是有點困擾的微笑。結束早晨的打掃工作，給耶露蜜娜送上紅茶的馬克，提出希望下午可以休假的要求。
「有什麽急需的用品嗎？」
感到不可思議地發出聲音的，是在寢室這邊，正以不太可靠的動作整理花瓶的少女——艾霞。
艾霞也是一如往常，一頭亂翹的頭發配上白色的頭飾。原住民特有的琥珀色眼眸與褐色肌膚。身穿群青色連身裙和圍裙，一如往常的女仆打扮。
如果是洋房需要的東西，按照慣例都是向多明尼克申請之後，累積到一定程度再一次采購。根本不需要特地向耶露蜜娜申請，所以艾霞的疑問也是理所當然。
馬克推起滑落的眼鏡，勉強裝出一個微笑。
「不，雖然沒有到急用的程度，但算是差不多需要補充了吧。」
見馬克回答得不乾不脆，耶露蜜娜和艾霞一同歪起了頭。
實際上，馬克希望得到「不準」的回答。如果他把狀況解說清楚或許就可以順利得到這個答案，但要說明理由隻會把事情搞得更複雜。
「……你要去買什麽？」
「啊……總之，算是服裝。」
「這麽說來，馬克先生總是穿燕尾服呢。」
「……原來如此。既然這樣就慢慢挑選吧。」
聽到耶露蜜娜寬容的回答，馬克有種最後的希望破滅的感覺。
「……錢夠用嗎？」
「啊……這個部分的話，之前有拿到一些退款了……」
馬克之前曾在擔任耶露蜜娜隨從時大大破費。正當他因為此事而情緒低落的時候，總管多明尼克似乎覺得這樣的他太可憐，於是從洋房的日常經費之中，將金額明碓的部分支付給了他。
對在幾天前被強盜洗劫一空，身無分文的馬克來說，多明尼克簡直有如慈悲之神。
「……那就好。」
耶露蜜娜對這個話題沒啥興趣一般，將視線轉回手邊的書本上。見她的態度好像有點鬧別扭的感覺，馬克不禁疑惑。
——……啊！這時候我應該要說缺錢，然後向她申請經費嗎？
從耶露蜜娜的性格來看，這種情況也不是不可能。但看著她已經將全副精神專注在書本上、麵無表情的側臉看來，也不好現在才開口了。
馬克表現出失望的態度，艾霞則以一雙充滿好奇心的眼神看過來。
「馬克先生，你平常都穿些什麽便服啊？」
「咦？啊啊。我大致上都隻穿工作服，所以其實沒有便服。在房裏也是這樣吧？」
「那就表示今後有機會看到馬克先生穿便服的模樣了！」
被這麽一說，馬克才發現艾霞誤解了。不過因為他自己沒有確實地說明，艾霞會誤解也是當然的，讓她這樣誤解下去可能會有點問題。
「不，不是要買我的衣服。」
「咦？那是誰的？」
看到艾霞疑惑地問道，馬克死心似地回給她一個微笑。
「是要的。她也沒有像樣的衣服對吧？」
馬克之前以「願意接受一個隨意的請求」為條件，向洋房內的仆人之一——要進行委托。
在那之後，要不是因為發燒昏睡、就是因傷休養，沒什麽機會跟她交談，到最近好不容易恢複到醫生準許她出門的程度了。
然後要的請求是——
——想要衣服——就是這樣。
馬克也很清楚女性的服裝不便宜。對缺錢的他來說這個請求確實很令他心痛。但馬克既然是一個契約者，就不能擅自毀約。
沙——不知為何，書本突然從耶露蜜娜手中滑落。
馬克急忙將之撿起，耶露蜜娜則是相安無事地繼續讀書。雖然隻是一種感覺，但總覺得她的表情比平常更冰冷……
另一方麵，艾霞似乎不敢相信馬克說詞似地瞪大了眼睛。
「我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咦？咦咦？因、因為，馬克先生，你不買自己的衣服，卻要幫要小姐買衣服嗎？」
「欸，因為跟她講好了啊……」
「那、那麽，所謂的購物，該不會是要兩、兩個人一起到鎮上去？」
「因為我不知道要的喜好以及尺寸啊……」
不知為何，艾霞覺得這樣很不妥似地手忙腳亂。馬克疑惑地歪了歪頭，耶露蜜娜以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說道：
「……艾霞，不要隨便追問別人的私事。」
這句話雖然非常有道理，卻不知為何冷漠到有點無情的程度。被提點的明明就是艾霞，但沒有任何直接關連的馬克卻感到壓迫。
馬克不禁退後一步，耶露蜜娜以人偶般的冰冷眼神看過來。
「……過中午才要出門對吧？」
「呃，是的……」
「……我明白了。你就去吧。」
耶露蜜娜的聲音聽起來帶著些許的失望情緒。
馬克陷入一陣以前也有過類似情況的錯覺，但還是行了一禮，退出了房間。
※
因為下午要外出，必須在上午把所有的例行工作搞定。馬克忙進忙出了好一陣子，廚師瑟莉亞大概是因為情況特殊而出麵幫忙。
她那種絲毫不打算玩弄馬克的態度，令馬克想著「今天到底吹了什麽風」而困惑，但還是確實將午餐送給了耶露蜜娜。好不容易完成工作的馬克也接著用餐。
來到玄關大廳之後，要已經先下來了。跟她在一起的是一身酒保般白襯衫搭配合身長褲打扮的高挑女性——瑟莉亞。
她才剛剛幫過馬克的忙，這會兒又出麵照顧要了。說不定她的個性其實很會照顧他人？那為何平常總是喜歡欺負馬克呢？
「我說，這樣不奇怪嗎？」
「毫無問題。自信點。」
馬克雖然不知道她倆
在說什麽，但兩人似乎也還沒發現馬克已經來了。盡管對瑟莉亞的舉止感到奇怪，但馬克還是先出聲打個招呼。
「等很久了嗎？」
要不知為何慌了手腳跳了起來。瑟莉亞則是彷佛看到一個需要照顧的妹妹般微笑著。這毫無疑問不是會對馬克露出的表情。
要身上穿著深藍色的連身裙。跟女仆們的工作服不同，裙擺鑲滾著蕾絲花邊。上半身是純白的針織衫。她從肌膚、頭發到眼睫毛都是白包的。光看外表，會讓人覺得她或許跟耶露蜜娜一樣是哪家的千金吧。
——如果她不要對刀刃那樣念念不忘，應該會有很多人受到吸引吧……
要有事沒事就會亮刀子，甚至偶爾還會對馬克說出「讓我砍看看」之類的話，以他的立場來說感覺實在很複雜啊。
馬克先觀察過要的模樣之後，發出覺得有點意外的聲音：
「話說，我這是第一次看你穿便服呢。」
「哼。這是跟耶露蜜娜借的，不是我的衣服。」
「很適合你喔。」
馬克老實地說出感想，但要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怎麽了，隻見她雪白的雙頰突然如紅甘實般泛紅，並且別過臉去。然後又悄悄瞥了一眼馬克，接著發出不滿的聲音：
「怎麽，你打算穿這樣出門？」
馬克還是一身跟工作時沒兩樣的燕尾服打扮。
「除此之外我沒有其他衣服了。就放我一馬吧。」
「你啊……是不是應該先幫你選幾套衣服？」
「艾霞也對我說過一樣的話。但是呢，已經說好今天是去挑選你的衣服啊。」
實際上，馬克以前從沒有過想花錢打點自己的念頭，現在也沒有。但不知為何從到了這幢洋房工作以來，他總是把自己弄得破破爛爛的。就這個層麵來說，準備便服替換似乎是一種沒有意義的行為。
要雖然不服氣地皺起眉頭，但最後還是放鬆了嘴角。
「算了吧。出發了。」
正當要走出玄關，馬克也打算跟上去的時候——
「執事。等等。」
瑟莉亞叫住馬克。他一轉頭——
「——捉住吧，（魯·格）。」
突如其來的低語讓馬克無法抵抗，就這樣被往後拖去。往後倒的馬克感覺到脖子有一點點刺痛，整個人僵住。瑟莉亞莫測高深地帶著貴婦般的笑容，將飛鏢抵在馬克脖子上。
「你、你這是幹什麽……？」
「要妹妹現在身上沒有配刀。別看她那樣，她其實相當不安。你要好好照顧她。」
瑟莉亞一本正經地這麽說，馬克卻睜大了眼睛。瑟莉亞隻有在講很重要的正事時才會正常地說話。馬克還以為她會麵帶微笑地挖苦自己…
被這麽一說，馬克也覺得今天的要舉止有些怪異。
「這、這點我知道了。但為什麽要拿飛鏢威脅我？」
馬克丟出非常理所當然的疑問之後，瑟莉亞看著自己的手，不可思議似地眨眨眼。然後又露出貴婦般的微笑。
「隻是習慣了。」
看樣子欺負馬克這件事本身已經變成瑟莉亞的一種習慣。然後馬克發現一件即便知道了也高興不起來的真相。
——啊啊，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上午她之所以那麽體貼，全都不是為了幫我，而是為了讓要可以順利外出啊。
在一臉無奈苦笑的瑟莉亞目送之下，馬克和要離開了洋房。
※
穿過大門走到街上，要就抱著自己的手肘發抖。
「宅邸內外的溫度微妙地不太一樣……」
「哎呀，好像是這樣。會冷嗎？」
「起碼不算熱。」
這個地域的夏天和冬天很長。春秋都是短短的一個月就過去，氣溫會產生極端的變化。馬克來到洋房的時候還是炎炎夏日，但不知不覺之間似乎已經步人秋天。嚴寒的冬天馬上就要到了吧。
「怎麽，你沒感覺嗎？」
「這是（契約書）的副作用。我雖然可以在陽光下自由活動了，但變得對氣溫變化無感。」
除了一個人之外，馬克等洋房的仆人全部都是契約者。各自都因為契約的關係而支付了麻煩的「代價」。然而透過發誓絕對服從耶露蜜娜，可以修複已經失去的代價。但這修複回來的代價隻是一種仿造品，多多少少都有些缺陷。
「還真是麻煩呐。」
要無奈地這麽說，在袖子裏麵摸索——然後像變魔術似地從中掏出一條白色布巾。
——原來她還纏著那種繃帶啊。
要在來到洋房服務之前，全身都纏著繃帶般的布條。支付「實體」為代價的她如果不這樣做，任何東西都可以直接穿過她的身體。多虧了（契約書），讓她已經不必再為此而煩惱，但她似乎還是會把繃帶纏在衣服底下。
馬克啞口無言，要很不可思議似地歪頭問道：
「怎麽了？」
「不……你對那個符咒……有特別偏愛嗎？」
「你剛剛不也說過嗎？（契約書）是有缺陷的。我的情況就是皮膚脆弱。」
被這麽一說，要確實嘴上喊冷但卻撐著陽傘。手上也戴著手套，應該是對日曬沒有抵抗力吧？
要抽出適當長度的繃帶後，以雙手將之拉開。看來是要馬克幫忙割斷。馬克取出銀製餐刀，切斷布條。要把這條長度適中的布條當成圍巾圍在脖子上。
看著要一臉滿足的樣子，馬克深深歎了一口氣。
「看來我們應該先去找一找防寒用品呢。」
「……幹麽？有意見啊？」
「這樣實在跟你那身打扮不搭啊。」
明明身上打點得就像一個家境不錯的小姐，但隻有圍巾是一條破布，就連馬克都會覺得很奇怪。
聽到馬克這麽說的要似乎覺得很憤慨，眯細了琉璃貓般的雙眼。
「哼。你懂女孩子的穿著打扮嗎？」
「這個嘛，起碼還有一般常識。」
「唔，既然這樣，那就說明一下啊。」
要指著馬路旁邊的女性服裝店這麽說。兩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已經來到鎮上的鬧區。
要所指的店麵裏頭擺滿了適合在社交場合上穿著的洋裝。就是耶露蜜娜偶爾會穿的那一種。這裏畢竟是一個比較鄉下的地方，那些衣服看上去都是些二手貨，但也都是些看來相當昂貴的洋裝……這裏應該沒有販賣防寒用品。
——話題突然就扯遠了耶……
馬克說的應該是指防寒用品啊。
但是兩人畢竟是來買要的衣服。要過去不僅沒有做過比較正常的打扮，加上又是個外國人，想來應該對於這裏的服裝沒有多少基本常識吧？
「要，你是不是沒有穿過這種衣服？」
馬克好像猜對了，隻見要像氣勢輸人的貓一樣別開視線。
馬克一邊推起滑落的眼鏡，一邊苦笑著往店裏前進。
「這邊的衣服跟耶露蜜娜的衣服有點類似，需不需要我說明一下？」
「……嗯，身為一個裁縫師，還是了解一下吧。」
要是以裁縫師的身分受雇於洋房。之前因為一直臥病在床，所以頂多隻有做一些縫補衣服的工作，但今後應該要負責製作整件洋裝吧？也因此需要一些相關的知識。
「哼。這種輕飄飄的衣服真的很不利於行動耶。」
雖然口中抱怨，但要的手還是把玩著洋裝上麵的荷葉花邊。盡管她不好意思穿，但看來還是喜歡。
馬克一邊苦笑一邊開始解說：
「這類衣服原本隻有貴族才會穿著。所以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考慮過便利
與否的功能。然而在上個世紀的產業革命之後，有錢人增加了，這樣的服裝變成一般人也會穿著，這類服飾也開始有了一些修改。」
「在、在那之前是怎樣的？」
「這個嘛。有一種專門用來把裙子撐開的骨架，叫做裙撐。據說最興盛的時期，這個裙撐似乎有一張小床那麽大呢。」
「小床？你說裙子？」
因為床鋪是可以讓人坐著休息的，穿著跟小床一樣大的裙子，連走路都得有人協助才行。
「這是極端的例子。」
馬克苦笑著這麽說，要皺起眉頭一臉認真地看向洋裝。
「這件洋裝有骨架嗎？」
「嗯，我想耶露蜜娜的洋裝應該也有骨架。不過我想她的洋裝應該隻有束腰的部分有骨架吧。」
這麽回答之後，要以狐疑的眼神看了過來。
「……你為什麽連這個也知道？」
「啊，因為盡管我沒問，但有人就是會很開心地擅自解說啊……」
馬克的哥哥——克裏斯多福，馬多克是個女裝愛好者……不，是女裝癖。兩人每次見麵，馬克都得聽他大肆宣揚自己身上的洋裝有多好多棒，如果不聽，克裏斯就會拿類似槍的雨傘戳他。
就這樣，馬克學到許多一點也沒必要知道的洋裝知識。
——話說，我好像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跟穿著洋裝的女性好好對話呢……
在這樣反覆的疲勞轟炸之下，馬克隻要看到身穿洋裝的女性，就會聯想到洋裝裏麵的狀況，並打從心裏覺得對方真是辛苦，而變得不知如何對應才好。當時在黑社會打滾的時候遇到的女性，明明都是些可以雇用契約者的有錢人家千金……
然後平常很少有機會跟同齡女性說話的馬克，就因此喪失了更多與女性交談的機會。
馬克之所以對女性這麽沒有免疫力，其實克裏斯要負一部分責任。
馬克回顧著過往的苦澀心傷，要則是仔細地觀察著洋裝。
「原來那家夥平日就穿著這種玩意兒啊。虧她那樣還可以好好地坐在椅子上。」
「啊啊，不不，我想平常的家居洋裝沒有這麽拘束。」
「那為什麽裙子會那麽膨？」
「因為有一種叫做襯裙的裙子狀內衣。隻要多穿幾件那個，似乎就可以做出那樣的效果。」
「話說在我的故鄉，身分高貴的公主穿的和服也是層層疊疊好幾件呢。」
「喔？原來曲都也是這樣啊？」
「外型不一樣就是了。我們這邊認為重疊好幾層的衣領就是美麗的表現……？」
一邊說，要一邊覺得不可思議似地看了看周圍。
這才發現店員和周遭的客人，甚至連鬧區的路人都停下了腳步，對馬克投以不知是困惑還是輕蔑的眼神。
畢竟在女裝店裏麵，不是店員的馬克滔滔不絕地講著與洋裝有關的大大小小秘密，會有這樣的結果也是正常。這行為跟對女性的內衣品頭論足沒什麽兩樣。
馬克抓住要的手，急忙離開店麵
——看來暫時不能到這附近活動了。
盡管略為沮喪，馬克還是發現要格外地寡言。
回頭一看，要一臉複雜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馬克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發現自己還拉著她的手。
「啊，這、這是，那個——」
一時想不到什麽好解釋的馬克急忙放開了手，但要卻露出一種好像被拋棄了的表情。
那樣的要看起來好像懇求著什麽似的，令馬克困惑不已。然後……
——別看她那樣，她其實相當不安。你要好好照顧她——
馬克這才想起瑟莉亞有特地提醒過自己這件事情。
——難道，她真的很不安嗎？
盡管稍稍煩惱了片刻，但馬克還是決定重新伸出已經放開的手。
「呃……這裏人多，如果走散就不妙了。你不介意的話，請。」
雖然不知道馬克是在「請」什麽，但要似乎理解了他的意圖，「哼」了一聲之後輕輕地抓住了馬克的手。
在人群之中，撐著陽傘的要必然會依著馬克一起走。
兩人貼近到幾乎可以聽到對方呼吸的程度。透過手套薄薄的布料傳來柔和的溫度。這種擔任耶露蜜娜仆人時絕對無法貼近到的距離，讓馬克顯得非常緊張。
——話說，這好像是我第一次跟女生手牽手走路呢。
跟艾霞一起出門的時候雖然也曾為了不要走散而牽著手，但當時的馬克抱著一種照顧小孩般的心情，完全沒有意識到艾霞也是異性的事實。
馬克稍稍瞥了要一眼，發現她雖然一臉平靜，但卻掐緊了馬克的手。而且，要的手不知是不是因為覺得冷，正些微地顫抖著。
——隻不過沒有隨身配刀，有必要這麽不安嗎……
「契約者獵人」——正因為葬送了許多契約者，所以要有著這樣的另一個外號。如果兩人在白天交手，馬克也沒有自信可以勝過她。
然而，現在走在馬克身邊的女性卻太過正常，讓馬克有種坐立難安的感覺。
馬克望著這樣的要的側臉，這會兒突然四目相對。
「為、為什麽直盯著我看？」
「不，隻是覺得現在這樣的你有點稀奇。」
這麽回答之後，要卻像是受到嚴重打擊一般瞪大了眼睛。
「果、果然很奇怪嗎？」
「啊？」
「我、我也覺得這身打扮不適合我啊。」
一邊低聲說，要一邊失望似地低下了頭。馬克以為自己說錯話而慌了手腳。周遭的行人對這樣的他投以責難的眼神。
「等、等等，原來你介意這身衣服？」
「我、我才沒有介意呢。隻是，從沒有做過這樣的打扮……」
「不，這應該就算是介意了吧……」
「……我是曲都人。無論外表還是膚色，都跟你們不太一樣。」
聽到要這麽說的馬克睜圓了眼睛。如果今天這樣說的是艾霞的話，那還可以理解，但他萬萬沒想到會從要口中聽到這種話。
福羅雅堤那是來自西歐諸國的開拓民所建立的國家，因此是個混合了多種多樣民族的大熔爐。相反的，麵對原住民時則有著從態度也可看出的明顯種族歧視。雖然曲都人受到迫害的情況不像原住民那樣嚴重，但也不至於就可以平等對待吧？
看來瑟莉亞說的沒錯，要確實相當不安，但這不安應該是來自於她自己的容貌吧。
大致上了解了狀況之後，馬克對要露出一個微笑。
「沒問題的。你可以對自己的容貌更有自信一點。」
「你對誰都這樣說吧？」
「唔……那個，如果我討厭你的話，就算受製於契約，我也不會想要牽起你的手喔。」
馬克這麽回答之後，要驚訝似地瞪大了眼睛，然後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接著加重了握緊的力道，然後才小聲地說：
「像這樣握著你的手，我想你應該沒有欺騙我。」
要原本擁有會使任何物體穿過自己身體的幽靈般體質，這樣的她當然無法接觸任何東西。被她這樣說，馬克心中升起一股有點害臊又有點開心、難以言喻的情感。
為了敷衍過去，馬克拉了拉要的手。
「我們今天是來幫你挑選衣服的。就去找找讓你穿了也不會不安的款式吧。」
要驚訝地眨了眨眼，然後露出些許安心的微笑。
兩人穿過鬧區，來到大廣場上。廣場中央有座巨大的車站，正好是屬於市中心的地點。
這一帶大多都是餐飲相關的店麵
。兩個人因為邊走邊聊的關係，口都渴了。看了一下就找到了販賣黃橘實果汁的攤販。
馬克點了兩杯飲料，中年店員毫不猶豫地跟馬克討了兩人份的費用。
「要。自己付錢。」
「來這套，你還真小氣。」
「衣服我會買給你，這種小錢你就自己出吧。」
「我記得契約是說可以聽我的任何要求耶。」
「任何要求都僅限一種。」
「我應該不止幫過你一次兩次吧？」
「唔……」
馬克呻吟著，要則笑得很開心。那張笑臉就像惡作劇成功的孩子一樣。馬克不禁看著她那張表情千變萬化的臉看呆了，這時要已經把兩人份的費用支付給了店員。
「喏，這下你又欠我一次了。」
「我、我自己的錢我會出啦。」
「無所謂啊。我跟你不一樣，可是相當大方的。」
要開心地咯咯笑著，把飲料遞了出來。
「相對的，我會挑一件相當好的洋裝啊。」
「我不是說過洋裝的錢我會付嗎？這我可沒打算食言啊。」
「我可聽得一清二楚喔。」
看樣子要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振作了起來。隻見她踩著輕快的腳步前進。馬克一邊追了上去——
——算了，偶爾這樣也不錯吧。
一邊很自然地露出微笑。
追上要之後，看到廣場角落有一個以馬車改造而成的攤販。貨台的一半空間就直接變成商品架，周遭也鋪了地毯做著生意。與其叫攤販，還不如叫移動商店更為合適。貨架上麵擺的是開拓時代的牛仔帽或原住民的服裝等，都是些比較特別的商品。
馬克瞄了要一眼，看來她似乎也對這個商家有興趣。隻見她一直盯著看，所以馬克就往商家走去。
一靠近，就覺得馬車的棚架上好像可以看到不少繪有東方風格花紋的玩意兒。靠近外麵的地方掛著華麗的洋裝，所以那東西有點被洋裝遮住了……
「哎呀，這是——」
正當馬克伸手準備將之拿起觀看時——
啪——有人從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
轉過頭去，就看到一個大個子黑幫份子站在那兒。那人脖子上掛著一條硬幣項鏈，是馬克相當熟悉的人物。是從馬克剛來到這個城鎮不久，就因為某種因緣際會而跟對方有所交流的黑幫幹部。
「羅季？」
大個子——羅季勾起嘴角一笑。
「啃，馬克。好久不見啦。你這會兒是拋下主人跑出來偷約會啊？」
「我沒有拋棄耶露蜜娜啊……？」
說到這裏，馬克才發現羅季身後有兩個相當熟悉的身影。
「耶露蜜娜？連艾霞都來了……」
在那裏的是麵無表情的主人耶露蜜娜，跟抱著小小手提包不知所措的女仆艾霞。
「啊啊，對喔，這兩位小姐迷路了喔～～你要好好照顧她們啊。」
「迷路？今天不是沒有外出的預定嗎？」
馬克這麽一問，不知為何艾霞卻發出狼狽的聲音：
「呃，那個，這個……就、就是說，我們打算去探望阿爾巴先生！」
「啊啊，對喔，他出院了。」
阿爾巴是這座城市三大黑幫之一——帝諾幫首領的名字。大約半個月之前，他因為神秘的食物中毒事件而被送進醫院。他很湊巧地跟艾霞一樣是原住民，所以艾霞有事沒事就會去探望阿爾巴。
一般都是瑟莉亞帶艾霞去的，但今天瑟莉亞好像不在。
「連耶露蜜娜也一起來嗎？」
「啊嗚，那個，是我約她一起來的！」
「啊啊，原來如此。畢竟是有生意上往來的對象嘛。」
雖然阿爾巴過去曾與耶露蜜娜敵對，但因為現在要在鎮上開鑿運河，所以似乎變成跟耶露蜜娜有了生意上的往來。
馬克理解似地點點頭，但耶露蜜娜卻不知為何好像覺得很尷尬似地別開了視線。
「……我沒打算妨礙你們。」
聽到耶露蜜娜這樣說，馬克才發現直到剛才都還開開心心的要彷佛變了個人一般，臉上表情滿是不愉快。
不知道要為何不愉快的馬克困惑著，這時要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你們到底在幹麽？」
被指責的艾霞縮起肩膀，耶露蜜娜雖然還是麵無表情，但卻露出幾分抱歉的神色。
「要小姐，對不起。」
「……抱歉。」
看到這兩個人歉疚的模樣，要雖然煩躁地搌緊了嘴，但還是無可奈何似地深深歎了一口氣。
「真是的……今天是來挑衣服的。你們也要幫忙啊。」
「咦？可以嗎？」
「又不能把你們趕回去。」
如果是耶露蜜娜和艾霞兩個人的話，一定會在回家的路上再次迷路。
「不過，為什麽不帶亞隆一起來？他應該很適合當隨從——咕啊？」
馬克說著非常理所當然的意見，卻突然被要猛力地踩了一腳。今天的她穿著有跟的鞋子。
「……遲鈍。」
要冷冷地瞪了馬克一眼；艾霞雖然麵露同情之色，卻沒有出麵阻止；耶露蜜娜也隻是麵無表情地別開視線。在場沒有任何人同情眼中含淚的馬克。
不過來這麽一下之後，似乎讓要願意和好了，隻見她逕自跑去挑選衣服。看到貌美如花的三個少女，男店員很沒出息地露出垂涎的表情。
羅季拍了拍完全被遺忘了的馬克的肩膀。
「你一定沒跟女人交往過吧……」
「你為什麽會知道？」
被說中的馬克狼狽不堪，羅季隻是傻眼地搖搖頭。
「雖然我跟你是一家人，但我不會不識相到跑去過問他人戀情。你就繼續吃苦吧……不，你應該再多吃點苦頭。」
——為何要批評我啊？
馬克因為整件事情太沒道理而眼中含淚，這時羅季突然改變態度，親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話說，那個公主到底是誰啊？竟然沒跟我這個家人介紹，你是什麽意思？」
「你說公主……跟我一樣是洋房的仆人啊。」
「怎麽可能……不光是大小姐，連仆人也都是美女嗎？」
「說到美女，除了她之外……啊！」
說到這裏，馬克才想起來最近連瑟莉亞都加入了。要不是個性太別扭，瑟莉亞也毫無疑問地可以稱得上是個美女。想到這裏的馬克變得支支吾吾，馬上就被羅季看穿了。
「去你的！還有對吧？還有其他美女吧！」
「那個美女就是瑟莉亞啊。你也見過吧！就是那個（魔彈射手）。」
「那也不改她是美女的事實啊。」
馬克推開逼近過來的羅季，往要等人的方向看過去，正好瞧見要戴起了傳統風格的牛仔帽。然後艾霞正開心地拿著西部風格襯衫在要身上比來比去。看樣子要已經被當成洋娃娃換穿衣服了。
盡管還想再看一陣子戲，但馬克有點介意方才那一套東方風格的衣服，於是也靠了過去。
稍稍挪開前麵的華麗洋裝之後，就看到一件兩邊袖子敞開著的寬大衣服被掛在那裏。就因為這衣服太大件，所以無法掛在後麵，隻能跟著前麵的衣服一起擺放。
見馬克看著這件衣服，其他三人也靠了過來。
「喔喔，這該不會是曲都的衣服吧？」
「看起來似乎是的……好大一件呢，這是男裝嗎？」
那是一件在淺黃色到紅色漸層的布料上繪有細致花朵圖案的和
服。如果穿在女性身上應該相當賞心悅目，但實在很大一件，就算讓身材高大到足以抬頭仰望的亞隆穿應該也夠長。
「笑話，男人怎麽可能穿這種花色的衣服，這個要在腰際折疊起來調整下擺的長度啦。」
「折疊起來……調整嗎？」
雖然看起來輕飄飄的，但這並不是裙子。馬克不太懂在腰際折疊是個什麽樣的概念，不會是把下擺說錯了吧？
陷入混亂的馬克所想像的，就是把太長的褲管折起來的景象。
「呃……是調整讓裙子的部分看起來有些厚度嗎？」
馬克敏銳地洞察狀況，但要卻彷佛看到奇怪生物一般皺眉。
「你說裙子？哎，以你們的認知確實會這樣覺得啦……實際試穿看看比較好理解吧。」
馬克瞥了男店員一眼，對方露出困擾的表情搖搖頭。不知為何，羅季在店員身邊一臉驚訝地望著商品。
看來沒有可以更衣的地方，那也就難以試穿了。要似乎也放棄了這個提案，比手劃腳地開始說明。
「就是說，這種衣服是穿了之後把腰部的位置往上提，藉此調整下擺的長度，然後再以束帶固定。」
要把洋裝的腰際部位拉高之後，裙子的下擺也跟著往上提了。
「……我聽說在曲都是要拖著下擺走路的。這類和服應該有好幾層吧？」
「你是說十二單之類的吧？虧你知道這個呢。那是宮廷裏麵的公主穿的衣服，不是平常可以穿著跑的。你們這邊的王公貴族也都會穿些不利於行動的衣服對吧？跟那個有點類似。然後跟現在這件又不太一樣。」
「……要怎麽分別？」
「看下擺跟袖子的形狀吧。像你說的那種拖著下擺的玩意兒，會為了讓人能看見裏麵的衣服而開高衩；然後袖子的大小與顏色等也有好幾種，袖子這麽寬大的叫做振袖，是給未婚女性穿的正式服裝。」
然後，要看著和服，吐露了不滿：
「唔……沒有腰帶啊？」
看樣子這種衣服不是僅僅單件就可以搞定的玩意兒。就算問了男店員，他也隻是回答沒有配件。
「也沒看到襦袢（內衣）哪～～起碼得有個木屐之類的……」
盡管要念念有詞地抱怨著，但她似乎已經決定要買這件了。
——看起來並不能算防寒衣物啊……
就算是馬克來看，這件展示在外的和服也確實相當美麗。但接下來的季節將由秋轉冬，應該還是需要準備一些符合季節的外套吧。
看了商家一眼，馬克找到一塊折得好好的薄布。應該是披肩吧。雖然是西式花紋，但因為材質可以透光，搭配和服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才對。
馬克確認這一點之後，要指了指剛剛那件和服說道：
「嗯，我就要這個吧。」
——哎呀，已經猜到是這樣的結果了。
馬克一邊苫笑一邊確認價錢。
「哎呀？這是多少錢呢？」
在那件和服的附近沒有看到價格標示。馬克歪著頭，店員男子就來到他的身邊。
「您喜歡那件嗎？」
「嗯，差不多就是這麽回事吧。」
馬克回答之後，男子露出裝模作樣的笑容。
「這是從遙遠的島國曲都進口過來的上等貨品，個人有自信僅此一家，絕無別處可以買到。這絕對是可以讓美女們滿意的一件優秀商品。」
「嗯哼，所以它是多少錢？」
「是。八千史皮魯。」
「你說……八千史皮魯？」
馬克不先懷疑自己聽錯，而是先懷疑這男人腦袋正不正常。
這金額約等於馬克十年份的薪水——也就是可以讓他整整一年不愁吃穿地玩樂的金額——雖然沒幾天前他才剛剛被迫買下失心瘋般高價的高級鋼筆，但這個的價錢還在那之上。
不過，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聽到這個價錢並產生疑問的隻有馬克一個人。
「有點貴呢……不過畢竟是海外進口的，也就是這麽回事吧。」
「……這是曲都的禮服對吧？那我認為這個價錢也不算不合理。」
「喔喔，原來洋裝都很貴呢。」
要——別號（東方不敗）的契約者，因為雇用契約者的費用都超乎常理，所以她對金錢的概念已經麻痹了。
耶露蜜娜——能夠憑個人的投資讓一個產業運作起來的資產家，身上穿的、用的當然也價值不菲。既然這樣遺真希望她能夠給仆人們加加薪。
艾霞——幾乎沒有機會運用到金錢，雖然也有薪水，但似乎認為這不過就是給小孩子的零用錢。
金錢概念麻痹的三個少女，頂多覺得「哎呀，確實有點貴，不過就是這麽回事吧」而已。
馬克盡管覺得血氣盡失，還是努力擠出力氣露出笑容。
「請等一下。你們不覺得一件衣服要這種價錢有點奇怪嗎？」
「哎呀，畢竟是來自異國嘛，價錢特殊也很正常吧？」
「那……耶露蜜娜的洋裝大概都要多少錢？」
「……都是多明尼克幫我打理的，所以詳情我不太清楚。就我以前看目錄的印象，大概在一萬史皮魯上下吧。」
——你身上的洋裝要一萬大洋喔……
男子往愕然的馬克身邊靠過來。
「哎，我也知道要一口氣付這麽多錢會讓人產生抗拒，這邊都是些美麗的小姐，那我就網開一麵讓你學個經驗，算你四千五百史皮魯怎樣？」
雖然已經接近半價，但這價錢還是相當異常。馬克即便想要反駁，要卻已經打算買下，耶露蜜娜和艾霞也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馬克已經來不及讓要選別的。更別說他剛剛才誇下海口叫要不用手下留情。如果在這裏說「買不下手」，就算被要以違反契約的名義砍了，馬克也不能有所怨言。
退縮就會因為違反契約遭到處刑；咬牙花下去就會破產……不，因為耶露蜜娜在這裏，起碼還可以跟她借錢來苟延殘喘，但接下來恐怕得要強製做好幾年白工才行。
走投無路的馬克發著抖，此時羅季麵帶黑幫份子的表情湊到男人身邊：
「喂。我是諾羅戴的人，你是獲得誰允許才在這裏做生意的？」
「啊，是？我、我有獲得諾羅戴幫的許可喔。」
被黑幫份子這樣逼問，很少有人能平心靜氣的。男子的臉色雖然瞬間發青，但急忙從馬車之中取出一張文件。
「您、您看，我確實有獲得許可，也沒有遲交保護費。」
見男子這麽慌張，馬克不禁皺眉。
既然有乖乖交保護費的話，黑幫份子就是能讓你安穩做生意的強力夥伴。男子應該不是這兩天才開始做生意，自然也不可能完全沒跟黑幫份子打過交道。
既然如此，那他還這麽慌張就太不自然了。應該有做過什麽虧心事吧？
羅季應該也是覺得事有蹊蹺。他以不容分說的黑幫份子眼神瞪著男子。
「我知道你有交保護費，但你的商品售價跟行情差太多了。異國商品的行情我們大概都知道，稍微貴一點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你這個太超過了吧。」
因為這座城鎮有三大黑幫，所以大家為了不要被其他人吞掉地盤都很努力地控製市場。看樣子這個男子應該是以天價在兜售還算常見的一般商品，而羅季則敏銳地看穿了這一點。
「這樣我很難做。因為不是隻有你會繳保護費給我們，並藉此得以做生意。我們也有義務保護其他商家。」
黑幫份子沒有所謂的警告或威脅的概念存在。男子應該覺得這下自己死定了吧？
啪——清脆聲音響起。
馬克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馬車的駕駛座上麵還有另一個男子，正握著韁繩努力地甩著。
接著——喀啦喀啦喀啦——被當作貨架的馬車突然開始移動。被羅季威脅的男子也連滾帶爬地翻上馬車。
「啊，你這渾球！」
看樣子對方覺得與其被殺，還不如帶著商品逃之夭夭。丟下放在地麵的商品，馬車開始加速。
「啊啊——我的和服！」
要發出小小的尖叫，馬克卻覺得自己的人生開出了一條活路。
——這下就不必花錢買那個貴死人的和服了吧……？
「嗚咕——？」
馬克才正要鬆了一口氣，卻突然岔氣。因為要突然揪住了他的領結。
「馬克，快追啊。他帶著我的和服逃走了：」
「咕、唔、脖、呼吸……嗚呃——？」
「要、要小姐！馬克先生的脖子被你、馬克先生的脖子被你勒住了！」
正當馬克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艾霞發現要的舉動並阻止了她。
「啊啊……跑走了……」
抬頭一看，發現馬車正卷起沙塵在鬧區裏麵狂奔。雖然在鬧區的人潮裏麵跑不了多快，但也不是憑人的雙腿能夠追上的速度。
雖然很高興不用支付那筆費用，但那件和服確實很漂亮。
要發出失望的聲音，這時有人拉了拉馬克的燕尾服下擺。回頭一看，耶露蜜娜盡管麵無表情，但一雙翠綠眼眸卻直直地盯著馬克。
看樣子是在說「你想點辦法」吧。
——這時馬克的頭腦高速運轉——
抓住騙子——交給羅季——失去所有者的商品流出——因為沒有需要付錢的對象，所以要求一件和服當謝禮也毫無問題——
換句話說……
——原來如此，可以免費得到一件和服對吧？
得到此一結論之後，馬克用力地點了點頭。
「明白了。要，一起來阻止馬車吧。」
馬克取出銀餐刀，要似乎也理解了他的意圖，爽快地脫下鞋子。
馬克以銀小刀瞄準馬車。雖然馬車已經位於小刀的射程範圍之外，但小刀本身不需要命中。
「我要出手了——奔跑吧，（古夫·林）！」
「衝刺吧——（沙波）！」
馬克傾全力擲出小刀。雖然小刀筆直地朝馬車飛去，但途中就因失速而住地麵落下。但這落下的小刀影子卻很不自然地一路延伸到馬克腳下。
馬克的能力是「影子」。他可以操縱自己的影子，幹涉他人的影子，並加以束縛或破壞。隻要進入了影子的領域，不管有多少人，都無法逃脫馬克的能力控製。
（古夫·林）跟著銀小刀的影子前進，但沒有追上馬車。影子逕自開始往銀小刀的另一頭延伸。（古夫·林）是山犬精靈，其雙腳的奔馳速度遠遠超過人類。
一位搖曳著白發的少女在影子所劃出的道路上奔馳。要腳下的地麵明明是石造地板，卻有如水麵般蕩漾著。
要的能力可以將接觸的物體變成「液態」。化為液體的領域由要所支配，擁有可以抵銷其他契約者能力的特性。能夠在馬克的影子領域下自由活動的人隻有要一個。
幾道波紋在奔馳的要腳下層層堆疊。波紋扭曲了馬克的影子，替要開拓出道路。
有些人隻是看著這樣的光景恍神，有些人則因要的速度與動作而歎為觀止。
追上馬車之後，要輕輕撐著馬車駕駛座，將重心壓在上頭。狂奔的慣性法則將要的身體帶向空中，位於身體延長線上的腳尖則如斧頭般飛出。
順著衝刺的力道使出的飛踢毫不留情地命中馬夫。在落地的同時白色頭發有如窗簾般散開，馬夫則伴隨著悶哼聲摔了下來。
這幻想似的光景讓另外一個騙子甚至忘了自己被影子束縛，要則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往他的臉上賞了一拳。
在這瞬間，騙子——本名米查·都倫的腦中刻下了畢生難忘的景色。
自此之後，他忘不了白發少女，希望把那念念不忘的身影，透過某種方式記錄下來而投身於藝術之中。隨後在創作之中找到了自身的存在意義，挑戰從肖像畫到雕刻等各式各樣的表現手法，最後變成一位不為技法所限製的藝術家而揚名世界。
不知騙子是否隱約看見自己這樣的未來，隻見他帶著作夢似的表情趴在地上。
※
「——真是的，哪有人突然逃走的啊。」
羅季無奈地對彼要壓著，縮著身體的兩個男人說道。
「雖然你們無視行情亂定價格的作法會讓我們困擾，但要是這樣就鬧出人命，那附近早就半家店麵也不剩了。我們好歹也懂得『警告』二字。隻是要你們別亂做生意罷了。」
結果這兩個人受到得上繳兩倍保護費的懲罰。
看到事已成定局，要走到了羅季身邊。
「搞定了嗎？我想要那件和服。」
——你就這麽喜歡喔？
馬克心情愉悅地旁觀事情發展，這時要指了指馬克。
「錢找他拿。」
「啊……？」
既然對方都行騙了，應該不需要付費了吧？逕自這麽認定的馬克發出憨傻的聲音。
「啊啊，對喔，小姐們還在購物途中嘛。喂！保護費的事回頭再說，你們先來招待客人。」
似乎連羅季都沒有意見。
黑幫份子對於服從自己的人會貫徹情義與榮譽原則。既然對方有確實繳納保護費，即便是騙子，羅季也不能太找那些男人的麻煩。
——唉，如果是正常價格的話，應該不會太貴吧……
馬克死了心，店員男子很愧疚似地說道：
「那麽請支付一千兩百史皮魯。」
「……等一下，為什麽會超過一千？」
「就算您這樣說，但這真的是行情價了。曲都的衣服本來就因為品質好而高價，再加上這件可是在其首都相當有名的店家製作的服裝，實在沒辦法再壓低價錢了。」
看樣子這些衣服的價錢本來就高得離譜。那也難怪他剛剛敢開出那麽誇張的價格了。如果換成是馬克來賣，他搞不好會定得更高。
既然理解到這一點，馬克盡管不情不願，但也隻能乖乖付錢。一千兩百史皮魯——約等於馬克一年半的薪水——可以購買二十副馬克常嚷著好貴好貴的眼鏡了。讓馬克覺得自己差不多要去借錢度日。
馬克心痛著荷包，要則是直直盯著和服看。
「沒有腰帶和襦袢是吧？」
「啊，除了這個之外的東西就沒有了。畢竟光這件的價錢就很嚇人了。」
「這樣不就沒辦法馬上換上了嗎？沒辦法……那些東西隻能自己做了吧。如果能找到不錯的布料就好了。」
聽到要的碎碎念，耶露蜜娜問道：
「……做是指自己縫製嗎？」
「當然了，你是以裁縫師的身分雇用我的耶。」
「……不，我想問的是很容易就可以做出來嗎？」
「所謂的和服跟你們的洋裝一樣，結構其實有點複雜麻煩。不管哪一件，基本上的尺寸都一樣。而布料則要特地織成可以用來製作和服的寬度。所以如果隻是縫製，那麽誰都辦得到。隻是做得好與不好的差別罷了。」
說明到這裏，要才想起什麽似地豎起了指尖。
「你如果喜歡，要不要幫你也做一件？」
聽到這個提案，耶露蜜娜驚訝地眨了眨翠綠雙眸，然後才稍稍收起下巴點點頭。
「……麻煩你了。」
聽到這個答案，要像是鼓勵無法老實表達需求的妹妹一般愉快地笑了。
「那麽，接著就去找布吧。」
「……我想說，既然都會自己做了，那有必要特地來外麵買成品嗎？」
馬克哀怨地遊說理所當然的意見，要卻像看到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般睜大了眼睛；艾霞則是彷佛眼睜睜看到無法挽回的失敗似地仰天長歎，連耶露蜜娜都以無奈的眼神看了過來。
馬克不解地歪著頭，要憤怒地紅著臉，然後一拳轟向馬克的下巴。
「你這個——大木頭！」
馬克無法理解自己為何突然挨揍，眼中帶淚地趴在地上。
盡管歎著氣，但這一下讓一個念頭閃過馬克腦海——既然買了這麽貴的東西，加上老板之前又想敲竹杠不成，這麽一來對方應該很難拒絕馬克的要求才對。
「老板。既然我們都買了這件和服，我想請你送我一個東西——」
說完之後，馬克指了指貨架上的某件商品。老板露出吃到黃蓮般的苦澀表情。
「你好狠啊。」
老板呻吟似地這麽說完，乖乖拿出商品。
「請。這是你們購買的和服。」
接過仔細包裝好的和服之後，要露出符合她年紀的開朗笑容。
——如果你可以像這樣開懷而笑，我就會覺得你很美麗……馬克一邊苦笑，一邊將另外一樣東西披在要的肩膀上。
輕飄飄地張開的，是一條白色披肩。
馬克彷佛要將視線從驚訝的要臉上別開似地看向天空。
「今天你的打扮很適合這類的防寒衣物。你參考一下這個，多多學習所謂的美感吧。」
馬克這麽說，要則哼了一聲。
「也好，就拿這個來抵剛才的果汁錢吧。」
「等等！起碼要把到目前為止的欠債一筆勾消吧！」
聽到馬克悲痛地哀嚎，要滿足地低聲說道：
「開什麽玩笑。」
聽來沉痛的聲音從耶露蜜娜口中發出。
——這聲音……是馬克嗎？
眼前景色有一半被白布蓋住。看起來應該是手套。應該是又碰到了什麽難題而抱頭煩惱吧。
那隻手放下之後，出現在眼前的是白發的少女——要。
「現在開始吧。」
接著是一道與馬克相反，相當滿足的聲音。應該是發生了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
——我也可以變成像她這樣笑嗎……
要跟耶露蜜娜不同，表情變化非常豐富。才剛剛看過自己有多麽麵無表情，接著馬上看到要變化豐富的表情——好羨慕——讓耶露蜜娜有了這樣的感覺。
「這可不行。我還沒打掃完畢，也需要耶露蜜娜許可。最快也要中午才可以吧？」
「真拿你沒辦法。那快點去請求批準吧。」
也不管馬克已經說不出話，要相當不滿地這麽說。
——原來如此。這是那一天的事情啊……
在潔諾芭和逢魔到來之前沒多久，要的傷勢終於痊愈了。以耶露蜜娜的立場來說，就是自己犯下一個實在不該犯的錯誤那一天的記憶。
※
「……購物？」
聽到馬克的請求，耶露蜜娜稍稍歪了歪頭。
恰人的陽光灑落陽台。在雪白的桌上，放著一如往常的茶組。
享用著早晨紅茶的，是身穿身琉璃色洋裝的少女。她晃著及肩的金發，一對翠玉眼眸不知望著何處。麵貌纖細得猶如玻璃精雕，但臉上卻像人偶一般，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可言。
馬克一邊窺探著主人的側臉，一邊略顯沉痛地點點頭。
他身上穿著一如往常，沒有任何皺褶的燕尾服，在可愛的圓眼鏡之後，是有點困擾的微笑。結束早晨的打掃工作，給耶露蜜娜送上紅茶的馬克，提出希望下午可以休假的要求。
「有什麽急需的用品嗎？」
感到不可思議地發出聲音的，是在寢室這邊，正以不太可靠的動作整理花瓶的少女——艾霞。
艾霞也是一如往常，一頭亂翹的頭發配上白色的頭飾。原住民特有的琥珀色眼眸與褐色肌膚。身穿群青色連身裙和圍裙，一如往常的女仆打扮。
如果是洋房需要的東西，按照慣例都是向多明尼克申請之後，累積到一定程度再一次采購。根本不需要特地向耶露蜜娜申請，所以艾霞的疑問也是理所當然。
馬克推起滑落的眼鏡，勉強裝出一個微笑。
「不，雖然沒有到急用的程度，但算是差不多需要補充了吧。」
見馬克回答得不乾不脆，耶露蜜娜和艾霞一同歪起了頭。
實際上，馬克希望得到「不準」的回答。如果他把狀況解說清楚或許就可以順利得到這個答案，但要說明理由隻會把事情搞得更複雜。
「……你要去買什麽？」
「啊……總之，算是服裝。」
「這麽說來，馬克先生總是穿燕尾服呢。」
「……原來如此。既然這樣就慢慢挑選吧。」
聽到耶露蜜娜寬容的回答，馬克有種最後的希望破滅的感覺。
「……錢夠用嗎？」
「啊……這個部分的話，之前有拿到一些退款了……」
馬克之前曾在擔任耶露蜜娜隨從時大大破費。正當他因為此事而情緒低落的時候，總管多明尼克似乎覺得這樣的他太可憐，於是從洋房的日常經費之中，將金額明碓的部分支付給了他。
對在幾天前被強盜洗劫一空，身無分文的馬克來說，多明尼克簡直有如慈悲之神。
「……那就好。」
耶露蜜娜對這個話題沒啥興趣一般，將視線轉回手邊的書本上。見她的態度好像有點鬧別扭的感覺，馬克不禁疑惑。
——……啊！這時候我應該要說缺錢，然後向她申請經費嗎？
從耶露蜜娜的性格來看，這種情況也不是不可能。但看著她已經將全副精神專注在書本上、麵無表情的側臉看來，也不好現在才開口了。
馬克表現出失望的態度，艾霞則以一雙充滿好奇心的眼神看過來。
「馬克先生，你平常都穿些什麽便服啊？」
「咦？啊啊。我大致上都隻穿工作服，所以其實沒有便服。在房裏也是這樣吧？」
「那就表示今後有機會看到馬克先生穿便服的模樣了！」
被這麽一說，馬克才發現艾霞誤解了。不過因為他自己沒有確實地說明，艾霞會誤解也是當然的，讓她這樣誤解下去可能會有點問題。
「不，不是要買我的衣服。」
「咦？那是誰的？」
看到艾霞疑惑地問道，馬克死心似地回給她一個微笑。
「是要的。她也沒有像樣的衣服對吧？」
馬克之前以「願意接受一個隨意的請求」為條件，向洋房內的仆人之一——要進行委托。
在那之後，要不是因為發燒昏睡、就是因傷休養，沒什麽機會跟她交談，到最近好不容易恢複到醫生準許她出門的程度了。
然後要的請求是——
——想要衣服——就是這樣。
馬克也很清楚女性的服裝不便宜。對缺錢的他來說這個請求確實很令他心痛。但馬克既然是一個契約者，就不能擅自毀約。
沙——不知為何，書本突然從耶露蜜娜手中滑落。
馬克急忙將之撿起，耶露蜜娜則是相安無事地繼續讀書。雖然隻是一種感覺，但總覺得她的表情比平常更冰冷……
另一方麵，艾霞似乎不敢相信馬克說詞似地瞪大了眼睛。
「我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咦？咦咦？因、因為，馬克先生，你不買自己的衣服，卻要幫要小姐買衣服嗎？」
「欸，因為跟她講好了啊……」
「那、那麽，所謂的購物，該不會是要兩、兩個人一起到鎮上去？」
「因為我不知道要的喜好以及尺寸啊……」
不知為何，艾霞覺得這樣很不妥似地手忙腳亂。馬克疑惑地歪了歪頭，耶露蜜娜以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說道：
「……艾霞，不要隨便追問別人的私事。」
這句話雖然非常有道理，卻不知為何冷漠到有點無情的程度。被提點的明明就是艾霞，但沒有任何直接關連的馬克卻感到壓迫。
馬克不禁退後一步，耶露蜜娜以人偶般的冰冷眼神看過來。
「……過中午才要出門對吧？」
「呃，是的……」
「……我明白了。你就去吧。」
耶露蜜娜的聲音聽起來帶著些許的失望情緒。
馬克陷入一陣以前也有過類似情況的錯覺，但還是行了一禮，退出了房間。
※
因為下午要外出，必須在上午把所有的例行工作搞定。馬克忙進忙出了好一陣子，廚師瑟莉亞大概是因為情況特殊而出麵幫忙。
她那種絲毫不打算玩弄馬克的態度，令馬克想著「今天到底吹了什麽風」而困惑，但還是確實將午餐送給了耶露蜜娜。好不容易完成工作的馬克也接著用餐。
來到玄關大廳之後，要已經先下來了。跟她在一起的是一身酒保般白襯衫搭配合身長褲打扮的高挑女性——瑟莉亞。
她才剛剛幫過馬克的忙，這會兒又出麵照顧要了。說不定她的個性其實很會照顧他人？那為何平常總是喜歡欺負馬克呢？
「我說，這樣不奇怪嗎？」
「毫無問題。自信點。」
馬克雖然不知道她倆
在說什麽，但兩人似乎也還沒發現馬克已經來了。盡管對瑟莉亞的舉止感到奇怪，但馬克還是先出聲打個招呼。
「等很久了嗎？」
要不知為何慌了手腳跳了起來。瑟莉亞則是彷佛看到一個需要照顧的妹妹般微笑著。這毫無疑問不是會對馬克露出的表情。
要身上穿著深藍色的連身裙。跟女仆們的工作服不同，裙擺鑲滾著蕾絲花邊。上半身是純白的針織衫。她從肌膚、頭發到眼睫毛都是白包的。光看外表，會讓人覺得她或許跟耶露蜜娜一樣是哪家的千金吧。
——如果她不要對刀刃那樣念念不忘，應該會有很多人受到吸引吧……
要有事沒事就會亮刀子，甚至偶爾還會對馬克說出「讓我砍看看」之類的話，以他的立場來說感覺實在很複雜啊。
馬克先觀察過要的模樣之後，發出覺得有點意外的聲音：
「話說，我這是第一次看你穿便服呢。」
「哼。這是跟耶露蜜娜借的，不是我的衣服。」
「很適合你喔。」
馬克老實地說出感想，但要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怎麽了，隻見她雪白的雙頰突然如紅甘實般泛紅，並且別過臉去。然後又悄悄瞥了一眼馬克，接著發出不滿的聲音：
「怎麽，你打算穿這樣出門？」
馬克還是一身跟工作時沒兩樣的燕尾服打扮。
「除此之外我沒有其他衣服了。就放我一馬吧。」
「你啊……是不是應該先幫你選幾套衣服？」
「艾霞也對我說過一樣的話。但是呢，已經說好今天是去挑選你的衣服啊。」
實際上，馬克以前從沒有過想花錢打點自己的念頭，現在也沒有。但不知為何從到了這幢洋房工作以來，他總是把自己弄得破破爛爛的。就這個層麵來說，準備便服替換似乎是一種沒有意義的行為。
要雖然不服氣地皺起眉頭，但最後還是放鬆了嘴角。
「算了吧。出發了。」
正當要走出玄關，馬克也打算跟上去的時候——
「執事。等等。」
瑟莉亞叫住馬克。他一轉頭——
「——捉住吧，（魯·格）。」
突如其來的低語讓馬克無法抵抗，就這樣被往後拖去。往後倒的馬克感覺到脖子有一點點刺痛，整個人僵住。瑟莉亞莫測高深地帶著貴婦般的笑容，將飛鏢抵在馬克脖子上。
「你、你這是幹什麽……？」
「要妹妹現在身上沒有配刀。別看她那樣，她其實相當不安。你要好好照顧她。」
瑟莉亞一本正經地這麽說，馬克卻睜大了眼睛。瑟莉亞隻有在講很重要的正事時才會正常地說話。馬克還以為她會麵帶微笑地挖苦自己…
被這麽一說，馬克也覺得今天的要舉止有些怪異。
「這、這點我知道了。但為什麽要拿飛鏢威脅我？」
馬克丟出非常理所當然的疑問之後，瑟莉亞看著自己的手，不可思議似地眨眨眼。然後又露出貴婦般的微笑。
「隻是習慣了。」
看樣子欺負馬克這件事本身已經變成瑟莉亞的一種習慣。然後馬克發現一件即便知道了也高興不起來的真相。
——啊啊，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上午她之所以那麽體貼，全都不是為了幫我，而是為了讓要可以順利外出啊。
在一臉無奈苦笑的瑟莉亞目送之下，馬克和要離開了洋房。
※
穿過大門走到街上，要就抱著自己的手肘發抖。
「宅邸內外的溫度微妙地不太一樣……」
「哎呀，好像是這樣。會冷嗎？」
「起碼不算熱。」
這個地域的夏天和冬天很長。春秋都是短短的一個月就過去，氣溫會產生極端的變化。馬克來到洋房的時候還是炎炎夏日，但不知不覺之間似乎已經步人秋天。嚴寒的冬天馬上就要到了吧。
「怎麽，你沒感覺嗎？」
「這是（契約書）的副作用。我雖然可以在陽光下自由活動了，但變得對氣溫變化無感。」
除了一個人之外，馬克等洋房的仆人全部都是契約者。各自都因為契約的關係而支付了麻煩的「代價」。然而透過發誓絕對服從耶露蜜娜，可以修複已經失去的代價。但這修複回來的代價隻是一種仿造品，多多少少都有些缺陷。
「還真是麻煩呐。」
要無奈地這麽說，在袖子裏麵摸索——然後像變魔術似地從中掏出一條白色布巾。
——原來她還纏著那種繃帶啊。
要在來到洋房服務之前，全身都纏著繃帶般的布條。支付「實體」為代價的她如果不這樣做，任何東西都可以直接穿過她的身體。多虧了（契約書），讓她已經不必再為此而煩惱，但她似乎還是會把繃帶纏在衣服底下。
馬克啞口無言，要很不可思議似地歪頭問道：
「怎麽了？」
「不……你對那個符咒……有特別偏愛嗎？」
「你剛剛不也說過嗎？（契約書）是有缺陷的。我的情況就是皮膚脆弱。」
被這麽一說，要確實嘴上喊冷但卻撐著陽傘。手上也戴著手套，應該是對日曬沒有抵抗力吧？
要抽出適當長度的繃帶後，以雙手將之拉開。看來是要馬克幫忙割斷。馬克取出銀製餐刀，切斷布條。要把這條長度適中的布條當成圍巾圍在脖子上。
看著要一臉滿足的樣子，馬克深深歎了一口氣。
「看來我們應該先去找一找防寒用品呢。」
「……幹麽？有意見啊？」
「這樣實在跟你那身打扮不搭啊。」
明明身上打點得就像一個家境不錯的小姐，但隻有圍巾是一條破布，就連馬克都會覺得很奇怪。
聽到馬克這麽說的要似乎覺得很憤慨，眯細了琉璃貓般的雙眼。
「哼。你懂女孩子的穿著打扮嗎？」
「這個嘛，起碼還有一般常識。」
「唔，既然這樣，那就說明一下啊。」
要指著馬路旁邊的女性服裝店這麽說。兩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已經來到鎮上的鬧區。
要所指的店麵裏頭擺滿了適合在社交場合上穿著的洋裝。就是耶露蜜娜偶爾會穿的那一種。這裏畢竟是一個比較鄉下的地方，那些衣服看上去都是些二手貨，但也都是些看來相當昂貴的洋裝……這裏應該沒有販賣防寒用品。
——話題突然就扯遠了耶……
馬克說的應該是指防寒用品啊。
但是兩人畢竟是來買要的衣服。要過去不僅沒有做過比較正常的打扮，加上又是個外國人，想來應該對於這裏的服裝沒有多少基本常識吧？
「要，你是不是沒有穿過這種衣服？」
馬克好像猜對了，隻見要像氣勢輸人的貓一樣別開視線。
馬克一邊推起滑落的眼鏡，一邊苦笑著往店裏前進。
「這邊的衣服跟耶露蜜娜的衣服有點類似，需不需要我說明一下？」
「……嗯，身為一個裁縫師，還是了解一下吧。」
要是以裁縫師的身分受雇於洋房。之前因為一直臥病在床，所以頂多隻有做一些縫補衣服的工作，但今後應該要負責製作整件洋裝吧？也因此需要一些相關的知識。
「哼。這種輕飄飄的衣服真的很不利於行動耶。」
雖然口中抱怨，但要的手還是把玩著洋裝上麵的荷葉花邊。盡管她不好意思穿，但看來還是喜歡。
馬克一邊苦笑一邊開始解說：
「這類衣服原本隻有貴族才會穿著。所以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考慮過便利
與否的功能。然而在上個世紀的產業革命之後，有錢人增加了，這樣的服裝變成一般人也會穿著，這類服飾也開始有了一些修改。」
「在、在那之前是怎樣的？」
「這個嘛。有一種專門用來把裙子撐開的骨架，叫做裙撐。據說最興盛的時期，這個裙撐似乎有一張小床那麽大呢。」
「小床？你說裙子？」
因為床鋪是可以讓人坐著休息的，穿著跟小床一樣大的裙子，連走路都得有人協助才行。
「這是極端的例子。」
馬克苦笑著這麽說，要皺起眉頭一臉認真地看向洋裝。
「這件洋裝有骨架嗎？」
「嗯，我想耶露蜜娜的洋裝應該也有骨架。不過我想她的洋裝應該隻有束腰的部分有骨架吧。」
這麽回答之後，要以狐疑的眼神看了過來。
「……你為什麽連這個也知道？」
「啊，因為盡管我沒問，但有人就是會很開心地擅自解說啊……」
馬克的哥哥——克裏斯多福，馬多克是個女裝愛好者……不，是女裝癖。兩人每次見麵，馬克都得聽他大肆宣揚自己身上的洋裝有多好多棒，如果不聽，克裏斯就會拿類似槍的雨傘戳他。
就這樣，馬克學到許多一點也沒必要知道的洋裝知識。
——話說，我好像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跟穿著洋裝的女性好好對話呢……
在這樣反覆的疲勞轟炸之下，馬克隻要看到身穿洋裝的女性，就會聯想到洋裝裏麵的狀況，並打從心裏覺得對方真是辛苦，而變得不知如何對應才好。當時在黑社會打滾的時候遇到的女性，明明都是些可以雇用契約者的有錢人家千金……
然後平常很少有機會跟同齡女性說話的馬克，就因此喪失了更多與女性交談的機會。
馬克之所以對女性這麽沒有免疫力，其實克裏斯要負一部分責任。
馬克回顧著過往的苦澀心傷，要則是仔細地觀察著洋裝。
「原來那家夥平日就穿著這種玩意兒啊。虧她那樣還可以好好地坐在椅子上。」
「啊啊，不不，我想平常的家居洋裝沒有這麽拘束。」
「那為什麽裙子會那麽膨？」
「因為有一種叫做襯裙的裙子狀內衣。隻要多穿幾件那個，似乎就可以做出那樣的效果。」
「話說在我的故鄉，身分高貴的公主穿的和服也是層層疊疊好幾件呢。」
「喔？原來曲都也是這樣啊？」
「外型不一樣就是了。我們這邊認為重疊好幾層的衣領就是美麗的表現……？」
一邊說，要一邊覺得不可思議似地看了看周圍。
這才發現店員和周遭的客人，甚至連鬧區的路人都停下了腳步，對馬克投以不知是困惑還是輕蔑的眼神。
畢竟在女裝店裏麵，不是店員的馬克滔滔不絕地講著與洋裝有關的大大小小秘密，會有這樣的結果也是正常。這行為跟對女性的內衣品頭論足沒什麽兩樣。
馬克抓住要的手，急忙離開店麵
——看來暫時不能到這附近活動了。
盡管略為沮喪，馬克還是發現要格外地寡言。
回頭一看，要一臉複雜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馬克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發現自己還拉著她的手。
「啊，這、這是，那個——」
一時想不到什麽好解釋的馬克急忙放開了手，但要卻露出一種好像被拋棄了的表情。
那樣的要看起來好像懇求著什麽似的，令馬克困惑不已。然後……
——別看她那樣，她其實相當不安。你要好好照顧她——
馬克這才想起瑟莉亞有特地提醒過自己這件事情。
——難道，她真的很不安嗎？
盡管稍稍煩惱了片刻，但馬克還是決定重新伸出已經放開的手。
「呃……這裏人多，如果走散就不妙了。你不介意的話，請。」
雖然不知道馬克是在「請」什麽，但要似乎理解了他的意圖，「哼」了一聲之後輕輕地抓住了馬克的手。
在人群之中，撐著陽傘的要必然會依著馬克一起走。
兩人貼近到幾乎可以聽到對方呼吸的程度。透過手套薄薄的布料傳來柔和的溫度。這種擔任耶露蜜娜仆人時絕對無法貼近到的距離，讓馬克顯得非常緊張。
——話說，這好像是我第一次跟女生手牽手走路呢。
跟艾霞一起出門的時候雖然也曾為了不要走散而牽著手，但當時的馬克抱著一種照顧小孩般的心情，完全沒有意識到艾霞也是異性的事實。
馬克稍稍瞥了要一眼，發現她雖然一臉平靜，但卻掐緊了馬克的手。而且，要的手不知是不是因為覺得冷，正些微地顫抖著。
——隻不過沒有隨身配刀，有必要這麽不安嗎……
「契約者獵人」——正因為葬送了許多契約者，所以要有著這樣的另一個外號。如果兩人在白天交手，馬克也沒有自信可以勝過她。
然而，現在走在馬克身邊的女性卻太過正常，讓馬克有種坐立難安的感覺。
馬克望著這樣的要的側臉，這會兒突然四目相對。
「為、為什麽直盯著我看？」
「不，隻是覺得現在這樣的你有點稀奇。」
這麽回答之後，要卻像是受到嚴重打擊一般瞪大了眼睛。
「果、果然很奇怪嗎？」
「啊？」
「我、我也覺得這身打扮不適合我啊。」
一邊低聲說，要一邊失望似地低下了頭。馬克以為自己說錯話而慌了手腳。周遭的行人對這樣的他投以責難的眼神。
「等、等等，原來你介意這身衣服？」
「我、我才沒有介意呢。隻是，從沒有做過這樣的打扮……」
「不，這應該就算是介意了吧……」
「……我是曲都人。無論外表還是膚色，都跟你們不太一樣。」
聽到要這麽說的馬克睜圓了眼睛。如果今天這樣說的是艾霞的話，那還可以理解，但他萬萬沒想到會從要口中聽到這種話。
福羅雅堤那是來自西歐諸國的開拓民所建立的國家，因此是個混合了多種多樣民族的大熔爐。相反的，麵對原住民時則有著從態度也可看出的明顯種族歧視。雖然曲都人受到迫害的情況不像原住民那樣嚴重，但也不至於就可以平等對待吧？
看來瑟莉亞說的沒錯，要確實相當不安，但這不安應該是來自於她自己的容貌吧。
大致上了解了狀況之後，馬克對要露出一個微笑。
「沒問題的。你可以對自己的容貌更有自信一點。」
「你對誰都這樣說吧？」
「唔……那個，如果我討厭你的話，就算受製於契約，我也不會想要牽起你的手喔。」
馬克這麽回答之後，要驚訝似地瞪大了眼睛，然後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接著加重了握緊的力道，然後才小聲地說：
「像這樣握著你的手，我想你應該沒有欺騙我。」
要原本擁有會使任何物體穿過自己身體的幽靈般體質，這樣的她當然無法接觸任何東西。被她這樣說，馬克心中升起一股有點害臊又有點開心、難以言喻的情感。
為了敷衍過去，馬克拉了拉要的手。
「我們今天是來幫你挑選衣服的。就去找找讓你穿了也不會不安的款式吧。」
要驚訝地眨了眨眼，然後露出些許安心的微笑。
兩人穿過鬧區，來到大廣場上。廣場中央有座巨大的車站，正好是屬於市中心的地點。
這一帶大多都是餐飲相關的店麵
。兩個人因為邊走邊聊的關係，口都渴了。看了一下就找到了販賣黃橘實果汁的攤販。
馬克點了兩杯飲料，中年店員毫不猶豫地跟馬克討了兩人份的費用。
「要。自己付錢。」
「來這套，你還真小氣。」
「衣服我會買給你，這種小錢你就自己出吧。」
「我記得契約是說可以聽我的任何要求耶。」
「任何要求都僅限一種。」
「我應該不止幫過你一次兩次吧？」
「唔……」
馬克呻吟著，要則笑得很開心。那張笑臉就像惡作劇成功的孩子一樣。馬克不禁看著她那張表情千變萬化的臉看呆了，這時要已經把兩人份的費用支付給了店員。
「喏，這下你又欠我一次了。」
「我、我自己的錢我會出啦。」
「無所謂啊。我跟你不一樣，可是相當大方的。」
要開心地咯咯笑著，把飲料遞了出來。
「相對的，我會挑一件相當好的洋裝啊。」
「我不是說過洋裝的錢我會付嗎？這我可沒打算食言啊。」
「我可聽得一清二楚喔。」
看樣子要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振作了起來。隻見她踩著輕快的腳步前進。馬克一邊追了上去——
——算了，偶爾這樣也不錯吧。
一邊很自然地露出微笑。
追上要之後，看到廣場角落有一個以馬車改造而成的攤販。貨台的一半空間就直接變成商品架，周遭也鋪了地毯做著生意。與其叫攤販，還不如叫移動商店更為合適。貨架上麵擺的是開拓時代的牛仔帽或原住民的服裝等，都是些比較特別的商品。
馬克瞄了要一眼，看來她似乎也對這個商家有興趣。隻見她一直盯著看，所以馬克就往商家走去。
一靠近，就覺得馬車的棚架上好像可以看到不少繪有東方風格花紋的玩意兒。靠近外麵的地方掛著華麗的洋裝，所以那東西有點被洋裝遮住了……
「哎呀，這是——」
正當馬克伸手準備將之拿起觀看時——
啪——有人從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
轉過頭去，就看到一個大個子黑幫份子站在那兒。那人脖子上掛著一條硬幣項鏈，是馬克相當熟悉的人物。是從馬克剛來到這個城鎮不久，就因為某種因緣際會而跟對方有所交流的黑幫幹部。
「羅季？」
大個子——羅季勾起嘴角一笑。
「啃，馬克。好久不見啦。你這會兒是拋下主人跑出來偷約會啊？」
「我沒有拋棄耶露蜜娜啊……？」
說到這裏，馬克才發現羅季身後有兩個相當熟悉的身影。
「耶露蜜娜？連艾霞都來了……」
在那裏的是麵無表情的主人耶露蜜娜，跟抱著小小手提包不知所措的女仆艾霞。
「啊啊，對喔，這兩位小姐迷路了喔～～你要好好照顧她們啊。」
「迷路？今天不是沒有外出的預定嗎？」
馬克這麽一問，不知為何艾霞卻發出狼狽的聲音：
「呃，那個，這個……就、就是說，我們打算去探望阿爾巴先生！」
「啊啊，對喔，他出院了。」
阿爾巴是這座城市三大黑幫之一——帝諾幫首領的名字。大約半個月之前，他因為神秘的食物中毒事件而被送進醫院。他很湊巧地跟艾霞一樣是原住民，所以艾霞有事沒事就會去探望阿爾巴。
一般都是瑟莉亞帶艾霞去的，但今天瑟莉亞好像不在。
「連耶露蜜娜也一起來嗎？」
「啊嗚，那個，是我約她一起來的！」
「啊啊，原來如此。畢竟是有生意上往來的對象嘛。」
雖然阿爾巴過去曾與耶露蜜娜敵對，但因為現在要在鎮上開鑿運河，所以似乎變成跟耶露蜜娜有了生意上的往來。
馬克理解似地點點頭，但耶露蜜娜卻不知為何好像覺得很尷尬似地別開了視線。
「……我沒打算妨礙你們。」
聽到耶露蜜娜這樣說，馬克才發現直到剛才都還開開心心的要彷佛變了個人一般，臉上表情滿是不愉快。
不知道要為何不愉快的馬克困惑著，這時要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你們到底在幹麽？」
被指責的艾霞縮起肩膀，耶露蜜娜雖然還是麵無表情，但卻露出幾分抱歉的神色。
「要小姐，對不起。」
「……抱歉。」
看到這兩個人歉疚的模樣，要雖然煩躁地搌緊了嘴，但還是無可奈何似地深深歎了一口氣。
「真是的……今天是來挑衣服的。你們也要幫忙啊。」
「咦？可以嗎？」
「又不能把你們趕回去。」
如果是耶露蜜娜和艾霞兩個人的話，一定會在回家的路上再次迷路。
「不過，為什麽不帶亞隆一起來？他應該很適合當隨從——咕啊？」
馬克說著非常理所當然的意見，卻突然被要猛力地踩了一腳。今天的她穿著有跟的鞋子。
「……遲鈍。」
要冷冷地瞪了馬克一眼；艾霞雖然麵露同情之色，卻沒有出麵阻止；耶露蜜娜也隻是麵無表情地別開視線。在場沒有任何人同情眼中含淚的馬克。
不過來這麽一下之後，似乎讓要願意和好了，隻見她逕自跑去挑選衣服。看到貌美如花的三個少女，男店員很沒出息地露出垂涎的表情。
羅季拍了拍完全被遺忘了的馬克的肩膀。
「你一定沒跟女人交往過吧……」
「你為什麽會知道？」
被說中的馬克狼狽不堪，羅季隻是傻眼地搖搖頭。
「雖然我跟你是一家人，但我不會不識相到跑去過問他人戀情。你就繼續吃苦吧……不，你應該再多吃點苦頭。」
——為何要批評我啊？
馬克因為整件事情太沒道理而眼中含淚，這時羅季突然改變態度，親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話說，那個公主到底是誰啊？竟然沒跟我這個家人介紹，你是什麽意思？」
「你說公主……跟我一樣是洋房的仆人啊。」
「怎麽可能……不光是大小姐，連仆人也都是美女嗎？」
「說到美女，除了她之外……啊！」
說到這裏，馬克才想起來最近連瑟莉亞都加入了。要不是個性太別扭，瑟莉亞也毫無疑問地可以稱得上是個美女。想到這裏的馬克變得支支吾吾，馬上就被羅季看穿了。
「去你的！還有對吧？還有其他美女吧！」
「那個美女就是瑟莉亞啊。你也見過吧！就是那個（魔彈射手）。」
「那也不改她是美女的事實啊。」
馬克推開逼近過來的羅季，往要等人的方向看過去，正好瞧見要戴起了傳統風格的牛仔帽。然後艾霞正開心地拿著西部風格襯衫在要身上比來比去。看樣子要已經被當成洋娃娃換穿衣服了。
盡管還想再看一陣子戲，但馬克有點介意方才那一套東方風格的衣服，於是也靠了過去。
稍稍挪開前麵的華麗洋裝之後，就看到一件兩邊袖子敞開著的寬大衣服被掛在那裏。就因為這衣服太大件，所以無法掛在後麵，隻能跟著前麵的衣服一起擺放。
見馬克看著這件衣服，其他三人也靠了過來。
「喔喔，這該不會是曲都的衣服吧？」
「看起來似乎是的……好大一件呢，這是男裝嗎？」
那是一件在淺黃色到紅色漸層的布料上繪有細致花朵圖案的和
服。如果穿在女性身上應該相當賞心悅目，但實在很大一件，就算讓身材高大到足以抬頭仰望的亞隆穿應該也夠長。
「笑話，男人怎麽可能穿這種花色的衣服，這個要在腰際折疊起來調整下擺的長度啦。」
「折疊起來……調整嗎？」
雖然看起來輕飄飄的，但這並不是裙子。馬克不太懂在腰際折疊是個什麽樣的概念，不會是把下擺說錯了吧？
陷入混亂的馬克所想像的，就是把太長的褲管折起來的景象。
「呃……是調整讓裙子的部分看起來有些厚度嗎？」
馬克敏銳地洞察狀況，但要卻彷佛看到奇怪生物一般皺眉。
「你說裙子？哎，以你們的認知確實會這樣覺得啦……實際試穿看看比較好理解吧。」
馬克瞥了男店員一眼，對方露出困擾的表情搖搖頭。不知為何，羅季在店員身邊一臉驚訝地望著商品。
看來沒有可以更衣的地方，那也就難以試穿了。要似乎也放棄了這個提案，比手劃腳地開始說明。
「就是說，這種衣服是穿了之後把腰部的位置往上提，藉此調整下擺的長度，然後再以束帶固定。」
要把洋裝的腰際部位拉高之後，裙子的下擺也跟著往上提了。
「……我聽說在曲都是要拖著下擺走路的。這類和服應該有好幾層吧？」
「你是說十二單之類的吧？虧你知道這個呢。那是宮廷裏麵的公主穿的衣服，不是平常可以穿著跑的。你們這邊的王公貴族也都會穿些不利於行動的衣服對吧？跟那個有點類似。然後跟現在這件又不太一樣。」
「……要怎麽分別？」
「看下擺跟袖子的形狀吧。像你說的那種拖著下擺的玩意兒，會為了讓人能看見裏麵的衣服而開高衩；然後袖子的大小與顏色等也有好幾種，袖子這麽寬大的叫做振袖，是給未婚女性穿的正式服裝。」
然後，要看著和服，吐露了不滿：
「唔……沒有腰帶啊？」
看樣子這種衣服不是僅僅單件就可以搞定的玩意兒。就算問了男店員，他也隻是回答沒有配件。
「也沒看到襦袢（內衣）哪～～起碼得有個木屐之類的……」
盡管要念念有詞地抱怨著，但她似乎已經決定要買這件了。
——看起來並不能算防寒衣物啊……
就算是馬克來看，這件展示在外的和服也確實相當美麗。但接下來的季節將由秋轉冬，應該還是需要準備一些符合季節的外套吧。
看了商家一眼，馬克找到一塊折得好好的薄布。應該是披肩吧。雖然是西式花紋，但因為材質可以透光，搭配和服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才對。
馬克確認這一點之後，要指了指剛剛那件和服說道：
「嗯，我就要這個吧。」
——哎呀，已經猜到是這樣的結果了。
馬克一邊苫笑一邊確認價錢。
「哎呀？這是多少錢呢？」
在那件和服的附近沒有看到價格標示。馬克歪著頭，店員男子就來到他的身邊。
「您喜歡那件嗎？」
「嗯，差不多就是這麽回事吧。」
馬克回答之後，男子露出裝模作樣的笑容。
「這是從遙遠的島國曲都進口過來的上等貨品，個人有自信僅此一家，絕無別處可以買到。這絕對是可以讓美女們滿意的一件優秀商品。」
「嗯哼，所以它是多少錢？」
「是。八千史皮魯。」
「你說……八千史皮魯？」
馬克不先懷疑自己聽錯，而是先懷疑這男人腦袋正不正常。
這金額約等於馬克十年份的薪水——也就是可以讓他整整一年不愁吃穿地玩樂的金額——雖然沒幾天前他才剛剛被迫買下失心瘋般高價的高級鋼筆，但這個的價錢還在那之上。
不過，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聽到這個價錢並產生疑問的隻有馬克一個人。
「有點貴呢……不過畢竟是海外進口的，也就是這麽回事吧。」
「……這是曲都的禮服對吧？那我認為這個價錢也不算不合理。」
「喔喔，原來洋裝都很貴呢。」
要——別號（東方不敗）的契約者，因為雇用契約者的費用都超乎常理，所以她對金錢的概念已經麻痹了。
耶露蜜娜——能夠憑個人的投資讓一個產業運作起來的資產家，身上穿的、用的當然也價值不菲。既然這樣遺真希望她能夠給仆人們加加薪。
艾霞——幾乎沒有機會運用到金錢，雖然也有薪水，但似乎認為這不過就是給小孩子的零用錢。
金錢概念麻痹的三個少女，頂多覺得「哎呀，確實有點貴，不過就是這麽回事吧」而已。
馬克盡管覺得血氣盡失，還是努力擠出力氣露出笑容。
「請等一下。你們不覺得一件衣服要這種價錢有點奇怪嗎？」
「哎呀，畢竟是來自異國嘛，價錢特殊也很正常吧？」
「那……耶露蜜娜的洋裝大概都要多少錢？」
「……都是多明尼克幫我打理的，所以詳情我不太清楚。就我以前看目錄的印象，大概在一萬史皮魯上下吧。」
——你身上的洋裝要一萬大洋喔……
男子往愕然的馬克身邊靠過來。
「哎，我也知道要一口氣付這麽多錢會讓人產生抗拒，這邊都是些美麗的小姐，那我就網開一麵讓你學個經驗，算你四千五百史皮魯怎樣？」
雖然已經接近半價，但這價錢還是相當異常。馬克即便想要反駁，要卻已經打算買下，耶露蜜娜和艾霞也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馬克已經來不及讓要選別的。更別說他剛剛才誇下海口叫要不用手下留情。如果在這裏說「買不下手」，就算被要以違反契約的名義砍了，馬克也不能有所怨言。
退縮就會因為違反契約遭到處刑；咬牙花下去就會破產……不，因為耶露蜜娜在這裏，起碼還可以跟她借錢來苟延殘喘，但接下來恐怕得要強製做好幾年白工才行。
走投無路的馬克發著抖，此時羅季麵帶黑幫份子的表情湊到男人身邊：
「喂。我是諾羅戴的人，你是獲得誰允許才在這裏做生意的？」
「啊，是？我、我有獲得諾羅戴幫的許可喔。」
被黑幫份子這樣逼問，很少有人能平心靜氣的。男子的臉色雖然瞬間發青，但急忙從馬車之中取出一張文件。
「您、您看，我確實有獲得許可，也沒有遲交保護費。」
見男子這麽慌張，馬克不禁皺眉。
既然有乖乖交保護費的話，黑幫份子就是能讓你安穩做生意的強力夥伴。男子應該不是這兩天才開始做生意，自然也不可能完全沒跟黑幫份子打過交道。
既然如此，那他還這麽慌張就太不自然了。應該有做過什麽虧心事吧？
羅季應該也是覺得事有蹊蹺。他以不容分說的黑幫份子眼神瞪著男子。
「我知道你有交保護費，但你的商品售價跟行情差太多了。異國商品的行情我們大概都知道，稍微貴一點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你這個太超過了吧。」
因為這座城鎮有三大黑幫，所以大家為了不要被其他人吞掉地盤都很努力地控製市場。看樣子這個男子應該是以天價在兜售還算常見的一般商品，而羅季則敏銳地看穿了這一點。
「這樣我很難做。因為不是隻有你會繳保護費給我們，並藉此得以做生意。我們也有義務保護其他商家。」
黑幫份子沒有所謂的警告或威脅的概念存在。男子應該覺得這下自己死定了吧？
啪——清脆聲音響起。
馬克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馬車的駕駛座上麵還有另一個男子，正握著韁繩努力地甩著。
接著——喀啦喀啦喀啦——被當作貨架的馬車突然開始移動。被羅季威脅的男子也連滾帶爬地翻上馬車。
「啊，你這渾球！」
看樣子對方覺得與其被殺，還不如帶著商品逃之夭夭。丟下放在地麵的商品，馬車開始加速。
「啊啊——我的和服！」
要發出小小的尖叫，馬克卻覺得自己的人生開出了一條活路。
——這下就不必花錢買那個貴死人的和服了吧……？
「嗚咕——？」
馬克才正要鬆了一口氣，卻突然岔氣。因為要突然揪住了他的領結。
「馬克，快追啊。他帶著我的和服逃走了：」
「咕、唔、脖、呼吸……嗚呃——？」
「要、要小姐！馬克先生的脖子被你、馬克先生的脖子被你勒住了！」
正當馬克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艾霞發現要的舉動並阻止了她。
「啊啊……跑走了……」
抬頭一看，發現馬車正卷起沙塵在鬧區裏麵狂奔。雖然在鬧區的人潮裏麵跑不了多快，但也不是憑人的雙腿能夠追上的速度。
雖然很高興不用支付那筆費用，但那件和服確實很漂亮。
要發出失望的聲音，這時有人拉了拉馬克的燕尾服下擺。回頭一看，耶露蜜娜盡管麵無表情，但一雙翠綠眼眸卻直直地盯著馬克。
看樣子是在說「你想點辦法」吧。
——這時馬克的頭腦高速運轉——
抓住騙子——交給羅季——失去所有者的商品流出——因為沒有需要付錢的對象，所以要求一件和服當謝禮也毫無問題——
換句話說……
——原來如此，可以免費得到一件和服對吧？
得到此一結論之後，馬克用力地點了點頭。
「明白了。要，一起來阻止馬車吧。」
馬克取出銀餐刀，要似乎也理解了他的意圖，爽快地脫下鞋子。
馬克以銀小刀瞄準馬車。雖然馬車已經位於小刀的射程範圍之外，但小刀本身不需要命中。
「我要出手了——奔跑吧，（古夫·林）！」
「衝刺吧——（沙波）！」
馬克傾全力擲出小刀。雖然小刀筆直地朝馬車飛去，但途中就因失速而住地麵落下。但這落下的小刀影子卻很不自然地一路延伸到馬克腳下。
馬克的能力是「影子」。他可以操縱自己的影子，幹涉他人的影子，並加以束縛或破壞。隻要進入了影子的領域，不管有多少人，都無法逃脫馬克的能力控製。
（古夫·林）跟著銀小刀的影子前進，但沒有追上馬車。影子逕自開始往銀小刀的另一頭延伸。（古夫·林）是山犬精靈，其雙腳的奔馳速度遠遠超過人類。
一位搖曳著白發的少女在影子所劃出的道路上奔馳。要腳下的地麵明明是石造地板，卻有如水麵般蕩漾著。
要的能力可以將接觸的物體變成「液態」。化為液體的領域由要所支配，擁有可以抵銷其他契約者能力的特性。能夠在馬克的影子領域下自由活動的人隻有要一個。
幾道波紋在奔馳的要腳下層層堆疊。波紋扭曲了馬克的影子，替要開拓出道路。
有些人隻是看著這樣的光景恍神，有些人則因要的速度與動作而歎為觀止。
追上馬車之後，要輕輕撐著馬車駕駛座，將重心壓在上頭。狂奔的慣性法則將要的身體帶向空中，位於身體延長線上的腳尖則如斧頭般飛出。
順著衝刺的力道使出的飛踢毫不留情地命中馬夫。在落地的同時白色頭發有如窗簾般散開，馬夫則伴隨著悶哼聲摔了下來。
這幻想似的光景讓另外一個騙子甚至忘了自己被影子束縛，要則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往他的臉上賞了一拳。
在這瞬間，騙子——本名米查·都倫的腦中刻下了畢生難忘的景色。
自此之後，他忘不了白發少女，希望把那念念不忘的身影，透過某種方式記錄下來而投身於藝術之中。隨後在創作之中找到了自身的存在意義，挑戰從肖像畫到雕刻等各式各樣的表現手法，最後變成一位不為技法所限製的藝術家而揚名世界。
不知騙子是否隱約看見自己這樣的未來，隻見他帶著作夢似的表情趴在地上。
※
「——真是的，哪有人突然逃走的啊。」
羅季無奈地對彼要壓著，縮著身體的兩個男人說道。
「雖然你們無視行情亂定價格的作法會讓我們困擾，但要是這樣就鬧出人命，那附近早就半家店麵也不剩了。我們好歹也懂得『警告』二字。隻是要你們別亂做生意罷了。」
結果這兩個人受到得上繳兩倍保護費的懲罰。
看到事已成定局，要走到了羅季身邊。
「搞定了嗎？我想要那件和服。」
——你就這麽喜歡喔？
馬克心情愉悅地旁觀事情發展，這時要指了指馬克。
「錢找他拿。」
「啊……？」
既然對方都行騙了，應該不需要付費了吧？逕自這麽認定的馬克發出憨傻的聲音。
「啊啊，對喔，小姐們還在購物途中嘛。喂！保護費的事回頭再說，你們先來招待客人。」
似乎連羅季都沒有意見。
黑幫份子對於服從自己的人會貫徹情義與榮譽原則。既然對方有確實繳納保護費，即便是騙子，羅季也不能太找那些男人的麻煩。
——唉，如果是正常價格的話，應該不會太貴吧……
馬克死了心，店員男子很愧疚似地說道：
「那麽請支付一千兩百史皮魯。」
「……等一下，為什麽會超過一千？」
「就算您這樣說，但這真的是行情價了。曲都的衣服本來就因為品質好而高價，再加上這件可是在其首都相當有名的店家製作的服裝，實在沒辦法再壓低價錢了。」
看樣子這些衣服的價錢本來就高得離譜。那也難怪他剛剛敢開出那麽誇張的價格了。如果換成是馬克來賣，他搞不好會定得更高。
既然理解到這一點，馬克盡管不情不願，但也隻能乖乖付錢。一千兩百史皮魯——約等於馬克一年半的薪水——可以購買二十副馬克常嚷著好貴好貴的眼鏡了。讓馬克覺得自己差不多要去借錢度日。
馬克心痛著荷包，要則是直直盯著和服看。
「沒有腰帶和襦袢是吧？」
「啊，除了這個之外的東西就沒有了。畢竟光這件的價錢就很嚇人了。」
「這樣不就沒辦法馬上換上了嗎？沒辦法……那些東西隻能自己做了吧。如果能找到不錯的布料就好了。」
聽到要的碎碎念，耶露蜜娜問道：
「……做是指自己縫製嗎？」
「當然了，你是以裁縫師的身分雇用我的耶。」
「……不，我想問的是很容易就可以做出來嗎？」
「所謂的和服跟你們的洋裝一樣，結構其實有點複雜麻煩。不管哪一件，基本上的尺寸都一樣。而布料則要特地織成可以用來製作和服的寬度。所以如果隻是縫製，那麽誰都辦得到。隻是做得好與不好的差別罷了。」
說明到這裏，要才想起什麽似地豎起了指尖。
「你如果喜歡，要不要幫你也做一件？」
聽到這個提案，耶露蜜娜驚訝地眨了眨翠綠雙眸，然後才稍稍收起下巴點點頭。
「……麻煩你了。」
聽到這個答案，要像是鼓勵無法老實表達需求的妹妹一般愉快地笑了。
「那麽，接著就去找布吧。」
「……我想說，既然都會自己做了，那有必要特地來外麵買成品嗎？」
馬克哀怨地遊說理所當然的意見，要卻像看到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般睜大了眼睛；艾霞則是彷佛眼睜睜看到無法挽回的失敗似地仰天長歎，連耶露蜜娜都以無奈的眼神看了過來。
馬克不解地歪著頭，要憤怒地紅著臉，然後一拳轟向馬克的下巴。
「你這個——大木頭！」
馬克無法理解自己為何突然挨揍，眼中帶淚地趴在地上。
盡管歎著氣，但這一下讓一個念頭閃過馬克腦海——既然買了這麽貴的東西，加上老板之前又想敲竹杠不成，這麽一來對方應該很難拒絕馬克的要求才對。
「老板。既然我們都買了這件和服，我想請你送我一個東西——」
說完之後，馬克指了指貨架上的某件商品。老板露出吃到黃蓮般的苦澀表情。
「你好狠啊。」
老板呻吟似地這麽說完，乖乖拿出商品。
「請。這是你們購買的和服。」
接過仔細包裝好的和服之後，要露出符合她年紀的開朗笑容。
——如果你可以像這樣開懷而笑，我就會覺得你很美麗……馬克一邊苦笑，一邊將另外一樣東西披在要的肩膀上。
輕飄飄地張開的，是一條白色披肩。
馬克彷佛要將視線從驚訝的要臉上別開似地看向天空。
「今天你的打扮很適合這類的防寒衣物。你參考一下這個，多多學習所謂的美感吧。」
馬克這麽說，要則哼了一聲。
「也好，就拿這個來抵剛才的果汁錢吧。」
「等等！起碼要把到目前為止的欠債一筆勾消吧！」
聽到馬克悲痛地哀嚎，要滿足地低聲說道：
「開什麽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