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間像是地窖的小酒館位於船艙附近,隻要一不注意就會忽略掉它。


    稱呼它為「居酒屋」的話,店內又太過整潔,但是它沒有供應餐點,也稱不上是「食堂」。


    店裏設有細長的吧台,隻要六個人就能坐滿;裏頭有個中老年的酒保正在調整懸掛於天花板上的吊燈。


    店裏沒有窗戶,因此白天也需要開燈。


    摻了些許砂糖的精油燈,飄出了甘甜的香氣。


    「歡迎光臨。」


    有位客人打開了嵌有黃銅招牌的大門,酒保馬上開口招呼。


    那是一位臉色黯沉、約莫二十來歲的年輕女性。


    她走向沒有椅子的吧台,將雙手手肘倚在台上。


    「請給我一杯酒。」


    她低垂著頭喃喃自語似地說道。


    「您要什麽酒呢?」


    「我不知道。你們有什麽酒?」


    「有各地的葡萄酒、麥芽啤酒,也能為您準備新鮮的果汁。」


    「給我最貴的酒。」


    「好的。」


    毫不指定品牌、隻點「高價酒」的客人,通常不是真的喜歡喝酒——當然,也不是酒鬼。


    拿起遞至眼前的玻璃杯,女子隻喝了一點就嗆得咳了起來。


    「這是什麽?」


    「這是葡萄酒蒸餾過後再熟成的酒。我幫您倒杯水吧。」


    「不用,這樣就可以了,我沒事。」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沒事啊,酒保心想。


    她又硬是喝了一口,再勉強吞進喉嚨,卻咳得更劇烈,眼角甚至泛出了淚水。


    除了她之外,店裏原本已有三名客人。


    他們並不是同伴,全都是各自一人前來,獨自安靜地啜飲著酒。


    「男人最差勁了——」


    女客人自言自語地冷冷說道,所有人都假裝沒聽見。


    酒保並不曉得船上載有什麽樣的乘客,隻能暗自在心中祈禱不要出事。


    畢竟他離開了會員製的高級俱樂部之後,還是第一次在這種客輪上接待客人,仍不太會處理各種狀況。


    很顯然眼前的女性乘客不習慣喝酒。


    是失戀了在喝悶酒嗎?


    光是女子落單這種情況,就令人相當擔心。


    為了不讓烈酒太傷她的胃,酒保切了一片薄薄的起司給她。「這是免費附贈的。遺有,這杯是那位客人請你喝的。」同時遞出加有蜂蜜的萊姆汁。女子這才抬起頭來看向酒保,隨後終於察覺到身旁還有其他客人。


    「為你的雙瞳乾杯。」


    青年微微一笑,吐出了輕浮的台詞。


    那是個相當俊俏的青年,有著一頭閃亮的栗色發絲及少見的紫羅蘭色眼睛。


    她與其他客人並不知道,他正是〈黎明使者團〉中的風流貴公子法恩。他今天也依然精力充沛、努力不懈地向女性搭訕。


    一瞬間——


    (我才不是那種女人!)


    女子顯露出了這種表情,然後道了聲「謝謝」,冷淡地朝青年點頭致意。


    「小姑娘,你一個人嗎?」


    「看不出來嗎?」


    「哎呀?真的耶。」他故作吃驚的模樣。「因為除了你之外,我眼裏已經容不下其他人了。」


    「我說啊——」她以疲憊的聲音開口。「我已經很老了,不適合陪你玩那套花花公子遊戲。你多大了?」


    「大概跟你差不多吧。」


    「十九?十八?還是十七?」


    「嗯——真可惜,大家總是以為我很年輕。」


    青年——法恩露出微笑。


    騙人的吧,酒保暗忖。恐怕女子的猜測是正確的。雖然這名青年看來儀表堂堂,體格也相當健壯,但應該還不到二十歲吧。


    他不直接表明年齡這點,就是最好的證據。


    這類型的男子,即便是麵對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婆,也有辦法以溫柔的嗓音呢喃說道:「我的年紀和你差不多喔。」即便知道是謊言,但是見到青年帶著親和力十足的笑容說出這種話時,沒有女性會感到不愉快吧。


    不過,美男子溫柔地丟出了甜言蜜語之後——


    「我已經二十五歲了,我才不想被人叫作小姑娘,小弟弟。」


    女子卻狠狠澆熄了他的熱情。


    嗓音中彷佛充滿了利刺。


    法恩臉上出現了複雜的神色。


    「真是可憐,一定有人傷了你吧,而且傷得很重很重。所以你才會不由自主地遷怒我這個陌生人。」


    「…………」


    「你想說什麽就說出來吧,我會一直在你身旁靜靜傾聽。不管是抱怨還是自言自語都可以,你就把我當作是一麵牆壁吧。反正待在船上也無事可做。」


    他雙手覆住原本單手拿著的高腳杯,故意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身體往前傾。


    「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出了名的傾聽高手喔,在夥伴當中大家還稱呼我為牧師呢。」


    「又來了,真是謊話連篇。」


    她愕然地苦笑。


    「好吧,我是讓男人騙了,這種故事很常見呀……我的夢想是自己擁有一家店。啊,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個手藝精湛的銀工匠喔。膝下沒有男孩的父親將家業過繼給我之後,我還加入了工會呢。可是,至今存下來的所有積蓄,以及要交給重要客人的訂製商品,都被那個男人帶走了。一切化為了烏有。」


    「真是太過分了,好卑劣的男人啊。」


    「是我太笨了。然後,為了忘記所有事情,我才會搭上這條船。對了,那家夥就跟你一樣,是個滿嘴甜言蜜語的男人。」


    「先不說我,這個世界上並不全都是那種惡劣的男人喔。」


    「你看看我的手,很難看吧?因為老是拿著銼刀,整隻手變得硬邦邦的,上頭還有燙傷呢。我現在擁有的,就是大筆欠債,跟這雙淒慘又粗糙不堪的手了。」


    美男子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以畢恭畢敬的神情執起她的手,在指尖上輕輕一吻。


    「這雙手非常美麗喔,它顯現出了你至今的所有努力。」接著順勢包覆住她的手,凝視她的眼眸。「這是一雙高貴的手。」


    「…………」


    這時,店門忽然「磅!」地一聲打開。


    「法恩——!」


    大步走進來的是一位金發的男裝麗人。


    所有人的視線都往她看去。


    「唷,甜心——」


    「誰是你甜心啊!你這個花花公子!你又在這種地方偷懶跟女人搭訕了吧!小姐,對不起,這個男人沒有對你做出任何失禮的舉動吧?」


    金發美女——艾思堤爾一把將悠哉愜意打著招呼的法恩從女子身邊拉開,打從心底感到歉疚地詢問女性乘客。


    「嗚哇!超級美女耶!是三角關係嗎?」


    一個年輕男孩從廚房裏頭探出頭來,酒保連忙向他便了個眼色,暗示「別多說話!」並揮了揮手趕他回去。


    「而且居然遺在喝酒!」


    「不不不,我沒有喝喔!這個看來雖然像是紅葡萄酒,但其實不是喔,它隻是紅色的柳橙汁而已。喏?我沒說錯吧?」


    果然——女性乘客帶著不屑的笑容看向法恩。


    「男人全都是一個樣,你也要小心一點喔。」


    後半句話是針對艾思堤爾說的。


    法恩皺起俊臉。


    「艾思堤爾,你真是太不識相了!可以不要挑這種時機來打擾我嗎?」


    「不要講那種沒大腦的話,快點跟我走吧,你這隻豉蟲!」


    「發生什麽事了嗎?」


    「你看過鰐魚發出叫聲嗎?」


    艾思堤爾笑也不笑地蹦出這句話。


    「啊?鰐魚?是指生長在水中的那種鰐魚嗎?」


    「沒錯,就是那個鰐魚。」


    「沒有吧?我還沒看過真正的鰐魚呢。為什麽突然提到它?」


    「托爾加他——」艾思堤爾提及邊境出身的無眉男之名。「好像曾經看過鰐魚發出叫聲,所以哈爾瑟迪斯團長命令我來查看你的情況。」


    「啥——?」


    艾思堤爾壓低嗓音快速說道:


    「司令不見了。」


    花花公子與美女走了之後,不久女客人也離開了店裏。


    最後隻剩下兩名男客人。


    兩人的外表看來都與爽朗這個形容詞扯不上邊。


    別說是「今天天氣真好呢」這種場麵話了,雙方甚至沒有交談過半句。僅是如此的話,倒不至於引人懷疑,但他們從進來後一次也不曾看向對方,這點反而顯得很不自然。


    該不會彼此認識吧?酒保暗暗心想。


    其中一位臉色陰沉的高瘦中年男子開口問道:


    「這裏有提供熱飲嗎?」


    「有的。不過是用保溫壺裏的熱水衝泡,所以隻能做到溫熱的程度。」


    「下次那位女性再來的話,麻煩你幫我倒杯熱飲給她吧。冰冷的液體使人變得軟弱。你們也不希望這艘船上出現死人吧?」


    「這麽說來,果然……」


    「嗯。」陰沉中年男子冷淡地說:「放著不管的話,她可能會自殺吧。」


    2


    「我不想把事情鬧大。」


    哈爾瑟迪斯說完後,開始向部屬下達指示。


    「各自開始搜索船內!隻不過,絕對不能大吼大叫,不能強行進入他人的房間,也不可以用威脅強迫的手段。我們不能對一般民眾造成麻煩。辛德書記你就在房間裏休息吧,我們不能再讓你的腰傷繼續惡化了。——凱伊跑去哪了?」


    「這個嘛——」與凱伊同房的雙胞胎支支吾吾。


    「點名之後,他說要去船上探險——就沒再回來過了。」


    「就會動些歪腦筋!」


    哈爾瑟迪斯低聲啐道。


    「他以為點名之後就可以自由行動了嗎?真是讓人頭痛。」


    「團長你呢?」


    「——我會試著在附近撒點豆子,也許她就會一臉若無其事地上鉤了。」


    「那、那個,你是開玩笑的吧……?」


    哈爾瑟迪斯頂著一張嚴肅的臉孔,交叉手臂沒有回答,丟下一句「我去找警備負責人」後,就下令散開。


    一名團員看著團長的背部說道:


    「搞不好晚點司令就會自己回來了吧。團長,你會不會擔心過頭了?」


    「你太天真了。隻要是與那位女司令有關的事,絕對不會有擔心過頭的情況發生。我有不祥的預感,而且是非常非常不祥的那種。」


    哈爾瑟迪斯的預感是對的。前未婚夫王子殿下,即將因為命運的惡作劇,與希妲司令再度重逢——


    「聽說有人看到了很像司令的人影!」


    萊維第一個帶回了消息。


    「有一位男服務生提供了訊息,說是在亞麻布倉庫附近,曾經看過一個很像希妲殿下的少女在那裏徘徊——」


    「亞麻布倉庫?那是第三層的下層甲板區吧。」


    攤開硬從警備負責人手中搶過來的船內地圖,諾爾索魯的手指在地圖上移動。


    希妲司令搜索總部——


    希妲的客房儼然成了作戰司令部。而擠在房中的團員聽了之後都點點頭。


    「糧食倉的情況如何?」


    提問的人是哈爾瑟迪斯。


    「目前還沒有任何動靜。」


    「廚房呢?」


    「剛才已經確認過了,沒有異狀。」


    接著,團員猛然想起,先前為了保管物資,他們還在船上租借了一個小房間,急忙前去查看之後——


    「糧食物資都沒有減少的跡象,希妲殿下也不在裏頭。」


    「太奇怪了。那個司令不可能放過食物,就跑去其他地方。」


    換言之,哈爾瑟迪斯眼中的希妲就是這種形象。


    「不過,團長,希妲殿下應該不會做出偷吃那種舉動吧?」


    「你說什麽?」


    「呃、因為,她從來不曾對其他人的食物出手啊。」


    哈爾瑟迪斯張大了嘴巴,再用力合上。


    截至目前為止的受害者隻有自己嗎!?隻有自己一個!?


    真是個晴天霹靂的事實。


    「我們家的淑女殿下做事還挺正大光明的啊。」


    「嗯嗯。」


    「的確,十分鍾不到就吃完了五人份的特大份定食,稱不上是偷吃吧。」


    哈爾瑟迪斯悶悶不樂地咕噥——實際上可不隻有那些。


    「不過我認為,必須在災情擴大之前盡早抓住她。」


    「那個,我們現在是因為擔心司令才在找她的吧……?」


    「什麽時候起,這裏變成希妲殿下災情防範對策總部了?」


    「總之,糧食區附近都要保持嚴密的警戒。她最先出現的地方一定是那裏。托爾加、托爾加人呢?」


    在那裏喔——哈爾瑟迪斯朝著團員手指的方向往下看去,隻見黑皮膚邊境人正跪伏在地板上以膝蓋匍匐前進。


    「——你在做什麽?」


    「做我應盡之職責。」


    托爾加頭也不抬,在客艙地板上沙沙沙地像隻蛞蝓般往前移動,速度慢到讓人看著看著不禁開始恍神;而纏在他頭上的草裙裝飾,有如芒草穗般前後搖晃。


    「放著他不管好嗎?」


    「噓!閉嘴!你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吧,他是認真的。搞不好這是新的祈禱招式,不要靠近他比較好喔!」


    不久,第二、第三則「希妲目擊情報」接連傳了進來。


    「有人看到窗邊有某種東西一閃而過。」


    「有人在舞會大廳的布幕後方,聽見了某種東西動來動去的窸窣聲響。」


    ——等等,都是些讓人摸不著頭緒的消息。


    ——定要快點找到決定性的線索才行。


    「殿下好像在船上四處移動呢……」萊維說道。


    團員接連展開搜查,並為了報告搜查結果頻頻進出客房。


    「團長,約二十分鍾前有人在甲板上看到司令。」


    回到房中的黑衣席拉斯開口稟報。


    「是嗎!快說!」


    「根據一名船員的說法——」


    ·他發現了一個疑似希妲女司令的人物,像隻嶸螈般緊緊貼在船桅上。


    ·船員慌忙想要上前阻止她時,她卻咚地一聲跳至甲板上。


    ·接著不知為何,忽然衝向關住動物的柵欄。


    ·最後鑽過柵欄下麵的縫隙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過下一秒又馬上出現在柵欄的另一邊,渾身沾滿了稻草屑,跑進下方的船艙裏——以上。」


    「…………」


    「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什麽!」


    她是吃了什麽不好的東西嗎?


    哈爾瑟迪斯發出呻吟,團員一逕沉默。


    辛德書記無視於團長要他在房間休息的指令,一直趴在「作戰司令部」的長椅上休息,這會兒他支起手肘撐起上半身。他擁有兩名與希妲年紀相當的子女,而身為一個父親,實在無法坐視不管這件事。


    「殿下平時不是個活潑好動的人,要是做了不習慣的運動而受傷的話——」


    「運動?


    你剛是說運動嗎?辛德書記,難道你的意思是,司令突然想要維持身體健康,為了彌補平時運動量的不足,現在才會到處亂跑?」


    「呃、那個……」


    團長的眼神彷佛在說:別說蠢話了!


    書記雖對希妲相當有好感,但也非常清楚她是個怪人,便不再繼續出言袒護。


    「那個癡呆又遲鈍的司令要是到處轉來轉去,對於這艘船——不,對於這個社會根本是一大禍害!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


    哈爾瑟迪斯頓了一下,眯起榛果色的眼眸。


    「去準備繩索跟斧頭!」


    團長現在非常火大。


    「我、我開始擔心起希妲殿下了……」


    萊維伸手攙扶想要起身的辛德書記,緊緊皺起美少女般的臉龐。


    「真有萬一的話,辛德先生,麻煩你說服團長吧。我自認為沒辦法阻止他。」


    「什麽萬一——萊維,你在擔心什麽啊?團長不可能會對希妲司令動粗吧……」書記也小聲回應。


    「可、可是,你看看嘛!先不說繩子,團長拿著斧頭到底想做什麽啊!?」


    「團長其實心裏也是非常擔心司令吧,而且還是非常非常喔。」


    「對不起,我一點也不覺得……」


    「團長真可憐……就算擔心,表情看起來也像在『生氣』。萊維,你不用擔心啦。」


    萊維可不像辛德那般有自信。


    「席拉斯,你知道司令往哪邊去了嗎?」


    黑發、黑眼、全身漆黑的席拉斯是個相當能幹的男子,隻是個性陰沉而已。


    當然,黑衣席拉斯一得知希妲全身沾滿了稻草屑跑走後,馬上就沿途尋找她。正當他要找路上掉落的稻草屑時——


    沒想到……


    「清潔人員已經將地板清得一幹二淨了。」


    不過幾分鍾的時間,恰巧經過的清潔女仆已經將地板清理得幹幹淨淨。


    真是連行軍蟻也自歎弗如的工作效率。


    這艘客輪上所有可稱為地板的地麵,全部都整潔到讓人不禁以為「搞不好可以直接舔地板了喔?」


    「可惡,太可恨了!」


    就在這時——


    「非常抱歉打擾到您的休息,目前本船正在統整乘客名單,想請教一下這間客房乘客的姓名——」


    一名身材矮小的經理恰巧挑這個時候走進來。


    他見到房內的緊張氣氛後嚇了一跳,僵立在房門口。


    哈爾瑟迪斯團長肩上纏著繩索、單手提著斧頭,問道:「什麽事?」


    「很不巧,這間客房的主人目前不在。」


    「是嗎?那、那麽我之後再過來——」


    「登記名冊嗎?那麽就由我連同大家的份一起登記吧。」


    辛德書記開口提議。


    看到哈爾瑟迪斯轉過頭來,書記便說:


    「團長,我可是書記喔。請你不要再命令我乖乖躺在床上睡覺了,有點事情做的話,我也比較容易分心啊。況且,有些團員現在不在這裏,大家也空不出時間來吧。」


    書記露出微笑重新坐好,接過經理手中的名冊。


    「隻要寫下名字跟出身地就好了吧?」


    由於有些乘客不會寫字,經理便一個個親自拜訪,再幫他們登記。


    「哎呀,客人,這真是太麻煩您了。——喔!」


    矮小男子惶恐不已時,正在地板上緩慢爬行繞圈的托爾加忽然撞上了他。


    經理的膝蓋一彎,險些跌倒在地。


    托爾加看也沒看他一眼,再次沙沙沙地往陽台的方向移動。


    經理以害怕的眼神目送托爾加離開。


    「……那個,恕我失禮,各位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難題呢?」


    「不、呃,是我們當中有位少女好像迷路了。」


    「咦!那、那可糟了!我馬上通知船員,請他們幫忙尋找吧。」


    團長沒有表示反對,書記便朝經理點了點頭。


    「那就麻煩你了。」


    「我之後再來向您取回名冊。」經理說完後走了出去。


    看來極為驚慌失措。


    「好痛痛痛……」


    辛德的腰疼又再度發作,當他停筆調整坐姿的時候,放在膝蓋上的名冊卻不慎滑落在地。名冊翻了開來停在某一頁上,辛德看著上頭的名字,歪頭想道:「哎呀,這名字我好像在哪聽過……」


    「貝羅亞特國、傑達爾。嗯……我記得看過這個名字……?說到貝羅亞特,不就是希妲殿下出身地的鄰國嗎——」


    下一秒,辛德書記完全忘了疼痛猛然站起,厲聲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3


    事態真糟。


    居然有人在船上迷路。不,如果隻是迷路倒還好,要是一直都找不到人、或是又發生什麽意外的話,那個來路不明的團體不曉得會做出什麽可怕的舉動——


    經理反而比較擔心這一點。


    他回到了工作人員準備室,卻因為太過慌張忘了敲門,裏麵正巧在換衣服的女仆受到驚嚇,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尖叫聲。


    「喔喔喔、對、對不起!」


    「經理!門把上不是掛著表示(女子使用中)的圍巾嗎!你沒看到嗎?」


    「我一時心急——」


    「所以我們早就說過了嘛!請你們把準備室分成男女兩間啊!要是每次換衣服都會被偷窺,我們可受不了!」


    年輕的女孩子群眾在一起時,攻擊火力可會大得讓人吃不消。


    跟惹到蜜蜂的情況很類似。蜜蜂在形單影隻的時候,根本不會造成威脅,很簡單就能趕走。可是一旦不小心觸怒了它,它就會呼朋引伴,形成一大群的蜜蜂糾纏不休,讓人抱頭鼠竄的悲慘下場。


    在一群女孩氣勢洶洶的怒吼之下,經理的矮小身軀縮得更加嬌小。


    「我不是故意的啦——」


    「我們不是在指經理啦。」女仆當中一個年紀較長的女子,也就是女仆長,麵露同情之色,開口調停。「是在甲板上工作的水手當中有些人會偷窺,對此我們真的感到非常困擾,可以麻煩經理去製止一下嗎?」


    「什麽,這太過分了!」


    經理馬上挺起胸膛。


    可是——臉色瞬間又沉了下來。


    「那個……我統管的是客服部門,水手部門的負責人不是我啊。我不能擅自去告誡他們——況且那個大副也不曉得會不會認真聽我說——嗚嗚……」


    「那隻臭禿頭猩猩!」


    一名可愛的金發女仆忿恨不平地臭罵大副的綽號。


    「他一直以為我們女仆跟奴隸沒有兩樣,真讓人不爽!就算跟他抱怨,他一定也會說:『哼!有什麽關係呢,反正被人看到也不會少一塊肉。年輕的小妮子除了外表之外,也沒有其他本事了!』。」


    「嗚哇——他超有可能那麽說的!」


    「真讓人生氣——!要不要試著在他的腳邊塗上厚厚三層蠟呀?」


    盡管那位禿頭猩猩本人不會做出偷窺的行為,但是他在這艘船上可是「野性男人的代表」,女仆會將攻擊炮火集中在他身上也是無可厚非。


    金發女仆又說道:


    「其實,他之前有一次還在甲板上,當著乘客的麵對我大聲怒吼呢。我隻是看那位客人因為暈船,臉色慘白,才想上前關心一下而已。他卻吼道:『沒事的話別在船上轉來轉去!』什麽嘛,那種傲慢自大的態度真是氣人!」


    同僚們連聲附和。


    「不過當然,當時是在客人麵前,所以我就忍下來了。隻是笑笑說了句『對不起


    』,不過他真的太瞧不起人了,我們可是很認真在工作的耶!那個臭老頭!要是某天我們當中有人殺了他的話,我也絕對不會感到驚訝喔,經理!」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


    「啊啊~~總之你們先冷靜下來吧,好嗎?」


    「莎娜也是啊——」


    她轉頭看向一名乖巧文靜的女仆。


    「這孩子明明非常用心地在打掃,他們居然在掃完之後又吐口水到地上,莎娜差點要哭了出來呢。可惡!那些男人就不能成熟一點嗎!?居然選用沾滿了焦油的漆黑雙手,去摸貼了壁布的牆壁!那種焦油造成的一汙漬很麻煩耶,若是不用精煉油加以溶解,根本清不掉啊!」


    名為莎娜的黑發女仆也露出困擾的神色點了點頭。


    「你們聽我說啦——」這次開口的是位褐發女仆。


    「剛才有個甲板上的混蛋居然偷摸我的臀部!」


    「思心死了!」全員異口同聲,


    「害我的裙子上留下了一個手印!而且周遭的男人也都掛著下流的笑容冷眼旁觀。這裏的製服很可愛又方便行動,我很喜歡的耶!真是不可饒恕!」


    所以才要換衣服嗎——經理終於明白了。


    「我可以插句話嗎……?」


    他提心吊膽地提出問題。


    「你們到底是比較生氣哪件事啊?是屁股被摸?還是衣服被他們弄髒?」


    「…………」


    見到眾女孩回以白眼,經理連忙擦汗,知道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


    女仆長再次出麵替他解圍。


    「對了,經理,你不是有急事嗎?」


    「喔、喔喔、沒錯!其實是——」


    經理快速說明了現在的緊急情況後,再慎重叮嚀道:


    「我想請你們注意一下幫忙尋找。不過,表麵上要裝作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采取鎮定的行動,明白了嗎?那就麻煩你們了。」


    「經理,我們明白了。請交給我們吧!」


    若是與這群娘子軍為敵,她們便會化身為殺人蜂般的可怕軍隊;不過她們其實都是本性善良的好女孩,不僅以自己的工作為榮,也孜孜不倦地努力工作。


    已經休息完畢的女仆們立即起身,走出準備室。


    「我們也走吧。哎呀!莎娜,怎麽啦?」


    「我原本放在架子上的手帕不見了。記得今天早上放在這裏的呀——怎麽辦,有誰看到嗎……?」


    「喂,你看到那種人的時候,不會想宰了他們嗎?」


    王子一邊吹著海風一邊詢問,辛塔夫抬眼望去。


    船首有對戀人正沉浸在兩人世界中:講白一點,就是在打情罵俏。


    「不,並不會。」


    「你的心胸真是寬大啊。」


    「…………」


    「你剛才是不是在想,是我心胸狹窄才對吧?」


    「不——」侍從應道。


    他眺望著遠方的地平線開口:


    「今晚有場船長主辦的歡迎宴,席雅希妲小姐也會現身吧。屆時正是個好機會,您試著向她打聲招呼如何?」


    「阿辛,你不是叫我不要在大庭廣眾下鬧事嗎?」


    「我的確那麽說過。不過,您也差不多冷靜下來了吧,傑達爾殿下?」


    「什麽?」


    「先前您確實非常震驚,這也難怪——就連我也嚇了一大跳。您的壞習慣就是常常勃然大怒之後,一時衝動做出不可理喻的行為。您自己也明白吧?」


    好啦,我承認——傑達爾王子暗暗附和。


    如果當時馬上與希妲當麵對質的話,他不知道自己會說出多麽難聽的話。


    「這世上沒有比你這種滿嘴大道理的人更讓人火大的了,比小偷還難應付。」


    「我是請您當一位彬彬有禮的紳士與她見麵,然後邀請她一起坐下來好好談談,而且務必要讓她答應。萬一不行,也可以請船長當證人。在宴會那種正式的場合下,隻要表現得謙恭有禮,就算是〈米特蘭達〉也無法拒絕吧。」


    「你這家夥……外表看來正直老實,腦袋裏的想法還真陰險啊。」


    「屬下惶恐。」


    為了報複至今的怨氣,很想反駁的傑達爾略帶酸味地挖苦:


    「我實在很難想像你以後會娶什麽女人當妻子。聽說城裏的人還稱呼你為聖辛塔夫吧?」


    「是因為我從來沒有任何風流韻事,也不與女人交往嗎?」


    「沒錯,正是如此!」


    「很遺憾,那是因為我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和女人來往,光是服侍殿下我就已經焦頭爛額了。」


    「不過——」年輕的侍從又說:


    「若要娶妻,我會選擇文靜乖巧、總是遵從丈夫的指示、又不會回嘴的女性;如果不是美女更好。」


    「為、為什麽?」


    「不用擔心她會外遇啊。」


    「…………」


    傑達爾搖了搖頭。


    他強烈地覺得對方是兜圈子在反諷自己。


    將性別及其他所有條件全部反過來看的話,阿辛方才說的人物簡直是在影射傑達爾本人。


    他外表英俊挺拔,個性又沉不住氣,無論與誰說話都很愛頂嘴,就連最好放在心裏的話也會直截了當地說出來。


    他很想反駁:「我才不會花心呢!」但這麽一來就會落入阿辛的陷阱。從阿辛不懷好意的眼神看來,就可以猜到他鐵定會毫不客氣地反擊。


    這家夥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啊?是他,還是希妲?


    「你剮才有沒有看到什麽?」


    傑達爾正要放開欄杆的時候,眼角忽然看到了一個白色物體,他連忙探出身子。


    視線下方是間頭等客房。


    方才,一條白布碎片從客房狹窄的陽台上被吹往後方。


    「怎麽回事?居然這麽不小心開著窗戶,是被風吹開的嗎?」


    辛塔夫抬起手眺望客艙。


    陽台上卻不見任何疑似為白布失主的人影。


    「嚇了一跳,我一瞬間還以為有人投海。」傑達爾撫著胸口。


    「我想大概是領巾之類的東西吧。」


    「糟了!我們一直把老頭丟在房間裏!」


    「咦?我想他不至於被風吹跑吧。」


    「不,那可不見得。」傑達爾依然無比懷疑。「聽說人一上了年紀,體重就會變輕不是嗎,況且他本來就很讓人放不下心了。阿辛,你有關好窗戶嗎?」


    「是的,我想是有。」


    傑達爾快步走向樓梯,辛塔夫一邊追在後頭一邊喊:「請您冷靜一點。」


    嗓音當中帶著些微不耐。


    在走下樓梯的同時,他又說道:


    「您用不著如此慌張。要是爺爺他那麽容易就會死掉的話,我們一家人也用不著這麽辛苦了。」


    「你這家夥,好歹他也是你的親人啊——」


    傑達爾扭過頭去,正要替老爺爺大抱不平的時候,腳下一滑——


    鞋底似乎踩到了滑溜的東西。


    咦?下一秒,他以向後倒的方式,跌下了剩餘的三段階梯,屁股重重摔在地上。


    「傑達爾殿下!您沒事吧!?」


    「可惡!我踩到了什麽!?」


    他一把抓起罪魁禍首,正想怒聲咆哮——


    「這是什麽?」


    然後怔忡低喃。


    那個掉落物品——用繩子連接起兩小片三角布的衣物——是件南方舞娘才會穿在身上的性感內衣。


    「嗚哇啊!?」


    「等一下、殿下!?您為什麽要塞給我啊!」


    「噓!


    有人過來了!」


    咚!


    他迅速起腳踢向辛塔夫的腰,火遠鑽進附近的半掩門扉裏。


    有人往這邊靠近,接著又逐漸遠去。


    在狹窄又漆黑的工具室中,兩人幾乎是肩並肩靠在一起。辛塔夫語帶責備地低聲問道:


    「您為什麽要躲起來啊!?」


    「我沒有想太多嘛。」


    「您這樣做,不就像是我們在做壞事一樣嗎!」


    「那你要怎麽說明?」


    「…………」


    哼!阿辛你這混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吧。


    然而微薄的勝利感沒有持續太久。


    他本該充滿男子氣概,以清廉勇敢又堂堂正正的態度,將「遺失物品」交給工作人員。想法固然很好,也是一個人類應有的崇高行為,可是他做不到,死也沒辦法。


    「你記住,我們什麽也沒看到,什麽也不知道,明白了嗎?」


    「請您不要擅自把我加入共犯的行列。那樣一來失主太可憐了吧——」


    「你是笨蛋嗎!隻要隨便丟在路邊,一定會有其他人撿到的。好了,快點丟出去吧!」


    「——主人。」


    「吵死了,你又要抱怨什麽?」


    「您後麵有人。」


    辛塔夫的低語中充滿緊張。


    有人——他的確在這間工具室裏,聽見了第三人的呼吸聲。


    「是誰?」


    沒有回應。


    周圍的物體在黑暗之中隱約浮現出輪廓。


    在眼睛終於熟悉了黑暗之後,映入眼簾的竟是——


    「屍體嗎……!?」


    「不是。」辛塔夫在後頭用毫無情感波動的聲音低喃。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那是……那是席雅希妲殿下。」


    「團長,我知道了!」


    幾乎是經理一離開,法恩就大聲嚷嚷著跑了進來。


    「五號房的高貴夫人名字是米亞,女仆小姐的名字依序是妮塔、奧加娜、莉妮雅、西西——」


    團長起腳猛力橫掃,「磅!」地一聲,好色男子就撞向了裏頭的書架。


    「誰叫你去問女人的名字!」


    「團、團長,請交給我吧……!」


    一邊流著鼻血,法恩一邊露出白色的牙齒燦笑,用力豎起姆指。


    「我接下來會問出她們的連絡方式!」


    「…………」


    哈爾瑟迪斯似乎懶得再與他爭辯,搖了搖頭,將沉甸甸的成束繩索丟向諾爾索魯。


    「好色男,你其實還滿耐打的嘛。」下垂眼男說道。


    「哈哈哈!也沒那麽耐打啦!啊、話說回來,什麽鰐魚在叫……那件事到底是指什麽啊?」


    「聽說雨季開始之際,鰐魚會在下雨的前一刻吼叫——」


    「鰐魚嗎?」


    「就是鰐魚。」


    「喔……」


    好色男子認真地想像著鰐魚的叫聲,不發一語。


    至於唯一一個聽過鰐魚叫聲的男子托爾加,現在正用姆指及食指比出一個圓圈,高舉在自己的額頭前方,一動也不動。


    這時辛德書記霍然自長椅上起身,厲聲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皆嚇了一跳,回頭看向他。


    「怎麽了?」


    「這個名冊!團長!這艘船上——希妲殿下的前未婚夫也在這艘船上啊——!」


    哈爾瑟迪斯的臉色刷地變了。


    4


    無論是哪本教導禮儀的書籍當中,都沒有寫到:


    「如何聰明得體地麵對甩了自己的女性」。


    也沒有寫到:


    「見到一個手指插在水壺壺口上,在盆子裏頭縮成一團睡懶覺的淑女時,該怎麽不失威嚴地與她寒暄」。


    在那個小房間當中,偶然間與希妲邂逅的傑達爾王子及其侍從辛塔夫,看到的正是如此怪異的畫麵。


    「哎呀,您是……!」


    「好久不見啊。」


    「呃……是哪一位呢?」


    「…………」


    移動到貴賓室之後,王子殿下與千金小姐沉默地凝視了對方好一陣子。


    在緊閉的門扉前方,一臉不安的辛塔夫——以及身為幸運吉祥物的多特爺爺,正注視著這一幕。


    就在傑達爾打算再次開口之際——


    「我隻是開個小玩笑而已啦~~傑達爾殿下。許久未見,能夠再次見到您,我打從心底感到非常高興。」


    希妲舉止優雅地彎腰鞠躬,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禮。


    一瞬間,險些被她的步調牽著鼻子走。


    傑達爾恍然回神。


    「你看來不是很驚訝呢。」


    他用充滿嘲諷的語氣說道。


    「不不不,我非常非常的驚訝喔~~我嚇了一大跳,連今天點心打算要吃什麽都忘記了呢~~哎呀呀,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呢?」


    有哪裏不太對勁。


    他慢了幾秒之後才開始產生這種想法。


    「席雅希妲?」


    「是?」


    「你的腦袋沒事吧?」


    他非常認真地詢問。


    希妲眨了眨翡翠色的明亮眼眸,像隻鸚鵡般偏過螓首。


    「是的。」


    她穿著綴有花邊的七分袖綿製上衣,配上淡黃色的輕飄飄襯裙,無論怎麽看都是位非常正經得體的良家淑女。


    除了沾在她眼睛周圍的黑色灰塵、纏繞在小麥色發絲間的稻草屑、以及咬住了她手指的鳥狀壺口水瓶之外——一切都非常完美。


    「——你的雙親跟我說過,要我當作你已經死了,就此放棄吧。當初聽見他們那麽說時,我還以為隻是一時逼不得已編出的謊言。沒想到……居然是這般嚴重的病症。」


    「是呀,那時候真的非常嚴重喔~~我發了整整五天的高燒,就連醫生也幾乎要放棄了呢。話說回來,傑達爾殿下,您也在旅行嗎?現在真是個適合旅行的季節呢。天氣晴朗、飯也很好吃——」


    「希妲。」


    他閉上眼睛打斷她。


    「你為何拒絕了婚事?」


    長長的一段時間,希妲都沒有回答。


    最後他終於受不了這陣沉默,張開眼睛時,希妲冷靜地問道:「您要不要坐下呢?」


    「不,不用了,我要站著。」


    「是嗎……那麽,不好意思,我坐下羅。」


    「你說什麽?」


    「嘿咻唉喲喂!」


    真不是少女應有的吆喝聲。


    希妲將無比驚愕的王子晾在一旁,端正地坐在葡萄酒色皮革製的櫃子上,並且拉平裙子的下擺,雙手整齊地放在膝蓋上頭。


    「喂!誰允許你坐下的!」


    「哎呀,不可以嗎?」


    「廢話!」


    「那麽,我大叫您也無所謂羅?」她看來莫名地興奮。「我會大叫到讓整艘船都能聽見,再告訴大家,是您強行把我帶來這個房間的喔。」


    「喔——那你就試試看啊。你就裝吧,乖巧文靜的你怎麽可能做得出——」


    希妲吟吟一笑。


    接著用力吸了口氣。


    「咦咦咦咦、騙人——不要啊~~~~~~~~~~~」


    「不得了了!就在剛才有位目擊者指出——希妲殿下被帶進了那個某某王子的房間裏!有兩名男子用外套蓋住了她的全身,再抱著她跑掉了!團長,我們該怎麽辦才好?」


    聽見這則新消息後,哈爾瑟迪斯提出的問題隻有一個。


    「房間


    在哪裏?」


    過了不久,所有人都知道了答案。


    「嗚哇~~快停下來!」


    傑達爾慌忙搗住她的嘴巴。


    「——真不敢相信!你到底在做什麽!我知道、我知道了啦!你別再叫了!」他飛快說道:「聽好了,我接下來會把手放開,你別再叫了喔……?」


    「…………」


    她轉了轉大大的眼珠子看向他,點了點頭。


    他緩慢挪開手掌之後,希妲若無其事地作了個深呼吸,然後綻出笑容宣告:「您能明白,我真是萬分榮幸~~」


    傑迚爾十了拚命思索。


    應該有什麽理由才對,一定有,沒有的話就太奇怪了。


    她原本不是這種女人啊。


    「是嗎,我明白了!」


    「明白什麽呢……?」


    「其實你不是獨生女,還有個從小離異的姊妹,對吧?你不是希妲,是冒牌貨吧!」


    希妲露出十分吃驚的表情。


    「對不起,殿下,我沒有什麽從小離異的姊妹,在這裏的千真萬確是我本人唷),」


    「…………」


    他無力地垂下指向她的手臂。


    辛塔夫站在房間的另一頭,看不下去地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哎呀,您的臉色真是蒼白呢。」


    「我現在腦袋一片混亂。」


    王子咕噥說道。


    「非常非常混亂。為什麽我非得過上這種事不可?是前世的報應嗎?希妲,你為什麽會變成這副鬼德行?」


    「這是一個長長的故事喔~~」


    「沒關係,你說吧。」


    王子表現得很有耐心。


    ——真是太了不起了,傑達爾殿下。


    辛塔夫偷偷拭去眼角浮現的淚光時,背部靠著的門板上赫然出現了金屬尖刀。


    「——!?」


    那是柄閃著凶惡光芒的冰冷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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