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人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他抬頭仰望天花板,從天花板滴下的水珠落在他的鼻子


    ""


    拓人皺起眉頭,咕嚕咕嚕地把身體往下沉,一直浸到眼睛下方為止。其實以現在的心情而言,他很想從頭到腳都浸入水中,但就算做了這種事,也隻是讓自己難受而已,沒有任何意義。


    事實上,被"學園"停學對拓人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不能停止。


    自己到底有多特別——拓人必須知道這一點。


    在還沒進入"學園"之前,拓人心裏的某處一直存在著焦慮感。


    (——不能再這樣下去——)


    雖然不至於二十四小時都意識到這件事,但那種感覺總會突如其來地浮上意識表層。在街角、在學校、在書店,或者是在床上。不分白天晚上,更沒有脈絡可循——像是不允許他人忘記自身存在似的,那感覺常常在他的意識裏宣示自身的存在。


    平凡而無趣的自己,身處於平凡而無趣的日常生活當中。就隻是站在那裏,被塞進每一天的日子裏。一切都像是理所當然,自己就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這樣浪費著每一天。


    而且——心裏一直對自己這樣的現狀感到焦慮。


    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不知道自己該前往哪個方向,就這樣遊手好閑地過著每一天。即使是在一再重複的無聊日子裏,時鍾的指針依然會轉動,月曆依然會翻頁,自己的時間也確實會一點一點地減少。


    在這種有限的時間裏,自己應該做些什麽?


    應該追求什麽、立下什麽誌願、想要什麽才好呢——拓人目己也不知道。就這樣,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隻有焦慮感在空轉著。因為看不見自己應該前往的方向,連第一步都無法踏出去,隻能毫無意義地站在原地。


    討厭隻能站在那裏的自己。


    對平凡的自己感到焦慮。


    拓人當然也知道,從別人的觀點看來,這是非常滑稽而任性的想法.


    "希望自己是特別的",這是每一個青春期少年、少女都會產生的感覺,是一種近似"病態"的情緒——拓人記得自己曾在哪裏看過做出這種評論的文章.


    可是


    "跟你在一起好無聊。"


    那句話變成一個楔子,至今仍刺在他的心頭。


    或許該說那是一道咒語。


    自己不能是平凡的,自己要特別才行,必須努力做到那樣,不能怠惰。拓人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抹去那種強迫性的想法。


    他無法從平凡當中找到安寧。


    平凡的自己是沒有價值的,連吸引他人、將他人留在自己身邊的價值都沒有。總有一天大家都會離開自己身邊吧他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消除那樣的不安。


    然而與魔法的邂逅,卻讓拓人暫時忘記那樣的恐懼。


    那是隻有一部分人類才會使用的特殊技能,能夠確切保證他是"特別的人類",能夠讓他不被平凡埋沒,並且肯定自己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可是那也隻維持了一下子而已。


    進入"學園"之後,他隻不過是個平凡的菜鳥魔法師罷了。


    "平凡"和"特別"都是跟他人比較時才會產生的東西,不管到什麽地方,都不可能找到絕對的"特殊性"。


    那麽自己能做到什麽地步呢——拓人對這件事產生了興趣。


    "果然,很扭曲啊!"


    拓人跨出浴缸說道。


    他還是有自覺的——自己什麽都做不到。


    "啊——停止停止,這樣會很鬱悶。"


    拓人低聲說著,扭開蓮蓬頭,讓熱水從頭淋下。


    沙——灑水的聲音在浴室裏麵響起。


    為了把討厭的情緒衝掉,拓人調高水溫,增強水流,開始淋浴。算算時間,把塵埃汙垢衝洗得差不多之後,他伸手去拿洗發精——


    "——喵?"


    就在指尖快要碰到塑膠容器之前,他遇到了阻礙。


    柔軟的圓形牆壁。


    "一一!"


    拓人慌慌張張地抬起頭來,映人他眼中的,是臉上沒有絲毫羞恥或害臊表情、全裸站著的塔娜羅特以及大剌剌握住她左胸的自己的右手。


    塔娜羅特啪搭啪搭地眨著眼睛,低頭看著握住自己胸部的手。


    不會太大也不會太小,從褐色肌膚緩緩隆起的渾圓。


    剎那間,拓人和塔娜羅特像凍住一樣,停下動作——


    "哇啊啊啊啊!"


    拓人想都沒想就放手往後閃。


    他好歹也是個男生,雖然沒有理由不高興,可是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遇到這種事,當然會大吃一驚。姑且先不管要證明給誰看——總之應該要證明這是意外,不是自己心懷鬼胎的行動——就算零點一毫米也好,拓人想要盡可能地遠離塔娜羅特。不幸地是,浴缸正張大嘴巴等在他的身後,


    "嗚哇!"


    拓人被浴缸邊緣絆到。


    "啪沙"一聲,大片水花飛濺上來,他以倒裁蔥的姿勢摔進熱水裏麵。


    "——拓人?"


    塔娜羅特用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歪著頭,咚咚地戳著拓人以v豐型從浴缸裏伸出來的腳。


    或許因為施力點不對,好像已經昏倒的拓人並沒有反應,水麵隻是一直咕嚕咕嚕地冒著泡泡——


    "喵?"


    塔娜羅特想要看清拓人的狀況,所以把拓人那兩隻像障礙物一樣的腳左右撥開,往浴缸裏麵窺探。不過或許是因為泡泡的關係,她看不清楚泡在水底的拓人.


    塔娜羅特眨眨眼睛,彎低身體,想要看清拓人的臉.


    這時——


    "——小拓!"


    鈴穗以一種幾乎要連浴室門框都一起拆掉的氣勢衝了進來,順帶一提,她手上拿著小型的白板——這是因為在浴室裏筆記本很快就會被蒸濕,看不清楚的緣故。這種情況已經變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鈴穗設想得很周到。


    在此姑且先不提這個。


    "!


    "


    鈴穗下意識地呆立在現場。


    在此要先改變視點——從鈴穗的角度來看。


    拓人從浴缸伸出的雙腳。


    蹲在那兩隻腳中間,露出腦袋的塔娜羅特。


    更不要說,兩人身上都是光溜溜的。


    總之——


    "....."


    鈴穗露出僵硬的表情,走出浴室。


    "唔。"


    或許是在溺死之前恢複了意識,拓人一邊甩頭,一邊用雙手拉著浴缸邊緣爬了起來。


    "我還以為自己會死掉——哇啊!"


    爬起來之後坐在浴缸邊緣的拓人,和原本坐在自己麵前的塔娜羅特頓時變成麵對麵的姿勢。


    而且——


    "——喵?"


    塔娜羅特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東西——


    "拓人,尾巴。"


    "不是啦!不要用手去指!"


    "喵?而且會變形耶,真是令人驚訝的可變型構造。"


    "什麽跟什麽啊!"


    拓人既害羞又難為情地叫著。


    然後——


    "......"


    拓入朝著發出"喀當"聲響的方向看過去。


    站在那裏的是


    "鈴鈴穗"


    這時候拓人終於注意到從第三者的眼光看來,自己跟塔娜羅特的姿勢會被看成什麽樣子——事情已經演變成"這是誤會,是誤會喔!可是你一定不會聽我解釋吧?"的狀況了。


    鈴穗一邊抽抽噎噎地


    啜泣,一邊舉起右手的"瓦普吉斯",她不用聲控操作,而是使用開關解除了安全裝置。


    像是在宣告什麽似的,瓦普吉斯發出"啪鏘"的激烈聲響,劍鍔的部分像花一樣綻開,接著伴隨鈍重的聲音,劍身也開始發出光芒。


    "不、那個、鈴穗、不是的——"


    拓人這麽說著,鈴穗則用左手拿出事先預備好的白板.上麵用漂亮的行書體寫著四個字。


    "廢話少說!"


    下一刻,羽瀨川家的浴室便掀起一陣破壞級的超強風暴。


    "——就是這樣。"


    這是定時聯絡的時間——拓入朝著像平常一樣用網路線接通的視訊電話,呻吟似的說道。


    "根本連意誌消沉的時間都沒有啊!"


    "這不是很好嗎?"


    榮太郎嘿嘿地笑著。


    在浴室事件之後,為了修複被鈴穗的"瓦普吉斯"破壞的部分,拓人和德琳花了大約六個鍾頭。光是要把洗臉台、廁所、浴缸之類的地方修好就很費事,而且假想神格跟菜鳥魔法師還必須花更多時間和工夫去修理。


    順帶一提——


    剛開始學習魔法的新人常常會產生一種誤解,認為魔法是"非常簡單而方便的東西"。


    不用說也知道,這是很大的誤解。


    魔法雖然能夠做到以普通方法不能辦到的事情。但是它不一定比普通的方法還要好。


    例如要把掉在路上的小石頭拿起來時,用手拿取不但省時,而且就勞力方麵而言也比較有效率。但若要用魔法做這個動作時,必須集中精神,吟唱咒文,配合星辰或各種現場條件進行調整——並結合以上各個步驟,如果是菜鳥魔法師的話,光是這樣就得花上好幾分鍾。


    當然,如果是高階的專家級魔法師,便可以壓縮步驟,撿起石頭就像輕鬆伸手拿取一樣,不過這必須具備豐富經驗檢證過的應用能力才行。就算是這些高階魔法師,也不會為了拿取石頭而使用魔法,就算用了魔法,通常也隻是出於一時高興或興趣而已。


    魔法終究隻是道具和技術。


    就算大家都說它能把不可能變成可能,可是就像它無法讓車子在海上跑或在空中飛一樣,魔法和一般的方法技術,差別僅僅在於它們的應用範圍不同罷了。它的應用範圍的確很廣,但就算能夠使用魔法,也不可能變成萬能超人。"適才適所"這句話在魔法領域裏依然能夠適用。


    總之,修理壞掉的浴室時,不可能用一句咒文就解決了事。雖然視修理狀況的不同可以偶爾使用魔法。但是叫專門的師傅來動手修理多半會比較快。這次之所以沒叫師傅來,是因為討厭別人對這個破壞狀況問東問西。


    "之前也跟你說過,隻要你說清楚,她們兩個就不會吵架了。


    "我之前也說過,我討厭那樣。"


    拓人皺起眉頭說道.


    "不,我是說真的。我沒叫你去做討厭的事,隻要你跟鈴穗說"我沒有把你當成異性",她就會死心了。至於小塔娜那邊,隻要你好好地"命令"她說:"我又沒叫你,不要黏過來。"倘若她有身為使魔的自覺,就會乖乖聽話了!"


    "那個——"


    雖然沒試過,不過應該是那樣沒錯。


    "總之,你這樣就叫做優柔寡斷。不過對任何人都很溫柔也算是你的優點,不能一概否定。"


    "我才不溫柔。"


    "別害羞、別害羞,要真心溫柔對待每一個人其實很難吧?"


    榮太郎笑著說。


    "不過這世上還是有很多八麵玲瓏的家夥。"


    "啊"".拓人感覺似懂非懂。


    "她們還是跟以前一樣吵個沒完,這的確讓人很困擾,不過並沒有發生真正嚴重的事情吧?"


    "嗯,幸好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會覺得自己有生命危險——"


    不知道是已經習慣還是怎麽樣,跟剛開始比起來,塔娜羅特和鈴穗似乎都知道要節製一點。或許她們是在那場"決鬥"裏學到了要領吧!兩人雖然跟以前一樣動不動就打鬥、破壞家旦的東西,但至今還沒有發生無法收拾的狀況——例如說把公寓地板或天花板掀掉之類的。


    "再加把勁吧!做得漂亮一點的話,要左擁右抱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都說我討厭那種事了。"


    "真是個有潔癖的家夥,現在很少看到這種人了耶!"


    說完之後,榮太郎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追加一句。


    "對了,你的停學處分還沒有解除,我會找時間幫你上點課。"


    "前輩——要幫我上課?"


    "有什麽不滿嗎?我好歹也是個準教師!"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前輩你不是很忙嗎?"


    榮太郎原本就是"學園"高層寄予厚望的專家級魔法師.目前正在從事各種法術的研究和開發,再加上發生塔娜羅特這個事件之後,他又和寒河江教授一起擔任對策委員,理應比平常更加忙碌才對——


    "還好啦!注意你和小塔娜的狀況也是我的工作,況且有時候可能也會發生德琳無法處理的事情吧!"


    插個話——在停學期間,基礎知識的講授乃由德琳負責。


    然而,所謂的魔法能力會因個人而有很大的差異,魔法回路構造原本就跟人類不同的假想神格,常常無法回答拓人的問題。


    一般社會之所以輕視魔法,除了因為魔法有某種會讓人產生莫名優越感的危險性之外,另一個理由則是"魔法的內容看起來明明已經理論化,結果要使用時,很多時候還是必須依賴直覺"。


    像德琳這樣的假想神格的確會使用魔法,但那是因為它們擁有人類望塵莫及的演算能力和吟唱速度。人類無法像它們一樣使用同樣的方法,就算會使用這種方法,能夠集中的力量也太過微弱,沒有什麽意義。


    如果要施展實用的魔法,人類必須把自己的直覺和思考的跳躍性發揮到極致,以代替演算能力。對於像德琳那樣的假想神格來說,這當然是它們所無法理解的領域。


    如果要比喻的話,人類和假想神格就像漫畫和美術繪畫一樣,是不同的東西。總括看來兩者都是"圖畫",但使用的技術卻沒有共通點,經過長期演變之後,它們各自發展出獨特性。不過因為同樣都是"圖畫",所以在"素描"這個基礎上具有共通性。因此德琳所能教導的,就隻有共通的部分而已。


    "我明天早上過來,要準備茶點等我啊!"


    "是。"


    拓人苦笑著點頭。


    結束固定的聯絡之後,他把電腦切換成"待機"狀態。


    "喵。"


    回頭一看,塔娜羅特靠了過來,臉上掛著"人家等好久喔"的表情。


    鈴穗斜斜瞪了她一眼,翻開放在客廳被爐上的參考書,默默地用功。在家居服上麵披著棉袍的她,完全沒有能夠讓人想人非非的姿色——不過她卻意外地適合這種打扮。順帶一提,拓人的公寓原本就有暖氣,這個被爐隻是放著好看而已,沒有把插頭插上。對鈴穗來說,這種擺設最能讓她專心念書,所以她才特別把被爐搬來這個本來就有暖氣的公寓。


    搬來和拓人同居、翹掉學校的課業、監視塔娜羅特,鈴穗在這些方麵雖然獲得父母的認可,而且還得到父母的協助,不過她媽媽並不是那種毫無條件寵溺孩子的笨母親。


    做這些事的前提條件是"必須維持現在的成績",所以鈴穗在準備期末考的時候仍不能混水摸魚。暫且不談這個——


    "抱歉,鈴穗可以打擾一下嗎?"


    "什麽事?"


    鈴穗舉起寫著這幾個字的筆記本。


    "什麽茶點比較好?"


    "有客人要來嗎?"


    "思,前輩明天要過來當我的家教。"


    榮太郎雖然叫拓人準備茶點,但並不是認真的。拓人也知道這一點,但既然要麻煩前輩過來,就必須好好地盡到禮貌——他是這麽想的。


    "要不要我做點什麽?"


    "不必了,你也要念書吧?而且牛奶好像喝完了。"


    拓人邊說邊站了起來。


    "我去便利商店買點東西好了。"


    "那我也去。"


    "沒關係,你念書吧!"


    拓人苦笑著說道。


    接收到某種帶著怨恨的斜睨視線,拓人注意到其中所代表的意義。


    "我、我沒有要跟塔娜羅特獨處,沒有要排擠你!真的.隻是去一下附近的便利商店而已——"


    話雖如此,但他身後的塔娜羅特仿佛一隻聽到"散步"就搖著尾巴的狗狗,露出一副"我準備好了"的樣子,迫不及待地踱著步。背後有個這般模樣的她,剛剛那句話聽起來實在沒什麽說服力。


    ""


    默默看著拓人——鈴穗歎了口氣點點頭,臉上掛著"那也沒辦法"的表情,慢吞吞地在筆記本上寫字,然後舉起本子。


    "慢走,路上小心。"


    "嗯嗯。"


    拓人說道。即使心裏沒有任何鬼胎,卻不知為何覺得有點心虛。


    走到便利商店要五分鍾。


    如果要把這種距離稱作"散步"的話,實在讓人有點猶豫。很多人沒有特別換衣服,隻在家居服外麵套一件外衣就到便利商店買東西。這是一種"就在那邊而已"的距離,很難有"外出"的感覺,搞不好也有人覺得到便利商店買東西跟在家裏走來走去沒什麽差別。


    總之,這種想法很容易讓人過於大意。


    事實上,很多人會在自家附近遇到被扒或被搶等強盜行為。有錯的當然是加害者,但我們也不能否認因被害者疏忽而引發這種事情的可能性。


    於是——


    "搞什麽啊!啊?"


    伴隨著刻意調整過語調的聲音,拓人的肩膀被推了一下。


    從便利商店回來的路上,拓人他們被五個少年圍住。那是一群外表看來品行不良的家夥——不管是發型、表情、服裝,全身都散發出"老子是素行不良的問題人物"的感覺。他們的言行很容易讓人以為是在開玩笑,不過他們自己應該是非常認真的吧!


    "呃"


    拓人露出僵硬的笑容,環視四周。


    不幸地是,這裏是晚上的住宅區——周圍絲毫不見半個人影。就算有路人,大概也會避免讓自己卷入麻煩之中,所以還是不要太期待路人的協助比較好。最近的建築物隔音設備都很好,更加助長了左右鄰居的冷漠。就算尖叫,會不會有人馬上衝出來幫忙都還是個大問題呢!


    "看什麽看,啊?"


    其中一個少年說著,更加用力地推著拓人的肩膀。


    這五個少年跟拓人同年,看起來都是十幾歲的樣子,但是身材卻比拓人高大許多,每個人的身高都將近一百八十公分。除了體格有明顯差異之外,他們的發型全梳成龐克頭,頭發染了好幾種顏色,其中也有人在嘴唇或眼瞼上打洞穿環,身上的服裝都是顏色怪異的皮夾克或外套。被外表看來素行不良的他們以半圓圍在中間,可以感受到相當大的壓迫感。


    "搞什麽啊——看到這種家夥老子就一肚子不爽。"


    "哈哈哈,茂仔你也太不講理了吧!"


    "這家夥嚇得皮皮叢坐0了。"


    "喔、喔、喔——"


    故意走調的發音,意義不明的斜睨。少年們用卷舌音說話,左右晃動腦袋,瞪著拓人他們。


    一般人如果看到這些少年,大概很難忘記他們吧!


    "呃,請問你們有什麽事嗎?"


    雖然知道問這種話是多餘的,不過拓人還是開口問了一聲。


    ""請問你們有什麽事?"哈!你當老子是白癡嗎?"


    "沒什麽事!隻不過看到你的臉就不爽啦!"


    少年們說著,縮小了包圍的範圍。


    他們本來就是會群聚在便利商店前麵的家夥。


    缺乏知性和品格,不過時間的話倒是多得不得了——他們總給人這樣的感覺。外表老實的拓人和個子嬌小的塔娜羅特引起了他們的興趣,對他們而言,不管是要享受勒索的樂趣,或是真要勒索金錢,拓人和塔娜羅特似乎是很容易下手的對象。他們尾隨在走出便利商店的拓人身後,趁拓人驚訝回頭之際,開始湊上前來糾纏。


    這很明顯地是在找碴。


    這些人會為了一點小事——例如說不喜歡對方的視線、不小心撞到肩膀之類的——利落地掏出刀子刺過來。要對他人施加暴行不需要特別的理由,旁人沒有辦法去問他們"做這種事到底有什麽意義",因為他們恐怕隻會把這個問題當成是對自己的侮辱。


    "呃,那個——請不要這樣好不好?暴力是——"


    "果然皮皮挫了,哈哈哈!"拓人露出親切的笑容說道,但少年們卻爆出笑聲。他們從沒懷疑自己所占的優勢——這是理所當然的。"拓人。"一直保持沉默的塔娜羅特突然開口。


    "這些人在說什麽?"


    "啊、塔娜羅特,你最乖了,先不要說話喔!"


    拓人小聲說道。在這種麻煩的情況下,如果塔娜羅特再攪進來,情況恐怕會變得更加麻煩。事實上,隻要能爭取十秒吟唱咒文的時間,就算是拓人,也不難從這群家夥麵前逃離。


    可是——


    "他們讓拓人很困擾嗎?那麽我來擊退他們。"


    塔娜羅特平靜地說著,語氣就像是要把路邊石頭踢開一樣地輕鬆。


    少年們刹那間全都沉默了下來。


    接著他們露出驚訝的表情麵麵相覷。他們大概從來沒想過,這麽一個嬌小而無害的少女,竟敢在這麽多人麵前大放厥詞。


    等他們理解塔娜羅特的意思之後,臉上的表情開始混入憤怒的色彩。


    "喔?是嗎?你的眼睛是被狗屎糊到了嗎?"


    "搞什麽啊?這個小女孩會不會太得意忘形了?小心老子強奸你!"


    少年們說著,一群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塔娜羅特身上。


    "塔娜羅特——不行!不可以亂來——"


    "你給我閉嘴!"


    其中一個少年走近拓人,把他拽開。少年一開始就打算先對塔娜羅特下手,他似乎覺得拓人看起來膽小好對付,所以想暫時將他丟在一邊.


    不過,那可以說是個致命性的失敗。


    "不要碰拓人。"


    "啊?你說什麽——"


    塔娜羅特打算去拓人身邊,但一個少年卻突然擋在她麵前,刻意彎下身體,把臉湊近個子嬌小的塔娜羅特。


    "你在說什麽啊——喂喂——聽不到喲——哈哈哈——"


    褐色影子一閃而過。


    即使是已經預料到事態發展的拓人,也隻看見模糊的殘像而已。至於被打的那個人,恐怕連發生什麽事都不知道吧!


    "——啊!"


    少年飛了出去。


    砰!


    因為明天是資源回收日,所以垃圾袋高高地堆在路旁,而少年就摔在這些垃圾袋上,發出"砰"的聲音。他似乎因這一擊昏了過去,一動也不動地陷進垃圾堆裏,從垃圾堆伸出的腳一抖一抖地抽動著。


    "——!"


    少年們全睜大了眼睛。


    他們之所以呆呆看著眼前的一切,或許是因為這個景


    象仿佛電影裏的某一幕,太缺乏真實感了。嬌小少女的一擊,竟讓體重將近八十公斤的人飛了出去,如果不是吊鋼絲的話,根本不可能發生這種狀況。


    路上四處散落細小的黑紅色點點。


    那群少年們馬上發現,那是同伴吐出來、混著胃液的鮮血——


    "塔娜羅特!"


    臉色大變的拓人叫了出來。


    方才塔娜羅特用手掌拍了少年的腹部,動作近似武術裏的掌擊——當然塔娜羅特並沒有意識到那是一種招數,她隻是很單純地伸手——沒錯,隻是要把對方撞倒而已。


    可是,她的力道非比尋常。


    她的四肢和脖子現在雖然都套著束縛器,但是這些束縛器並不能完全消除她的魔力,隻能勉勉強強將魔力封住,不要散到外麵。這些無法發散的魔力充斥在她體內,強化了她的身體機能和強韌度。


    在目前的情況下,塔娜羅特搞不好擁有可以跟灰熊比腕力的力氣。


    雖然她常常跟鈴穗扭成一團,不過因為鈴穗會施展吸收魔力的能力,所以兩人都隻是打打架就收場——如果塔娜羅特認真揮拳,就算是水泥牆也會像紙門一樣被她打穿吧!


    話說回來——那個少年可說非常幸運。


    如果塔娜羅特不是對準腹部,而是打他的臉,好一點的下場是鼻梁斷掉,糟一點的話,整張臉可能會凹下去、頸骨斷裂,馬上跟這個世界說拜拜。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或許是想說"你想千什麽",可是少年們卻無法發出聲音。


    他們可能已經憑著本能知道現在的對手是異次元生物了.所以有人擺出準備落跑的姿勢,可是——某些人的恐懼轉換到奇怪的方向。在剩下的四人裏,其中兩個人把手伸進口袋,各自掏出了武器。


    一個人拿出伸縮型的擊打用具——特殊警棍,另一個人則拿出折疊式的刀子。


    前者本來是警察使用的道具,可是因為可以藏在身上帶著定,最近許多罪犯都很愛使用。如果是要打人的話,構造單純的鐵撬或鐵管比較適合,但由於無法藏在身上,隨便拿著它們走在街上的話,很有可能會被警察欄下來問話。


    "唔喔!"


    少年豁出去似地大叫,揮舞特殊警棍,朝塔娜羅特打過去。塔娜羅特一副很不耐煩似地——像是要趕走在眼前飛舞的礙眼蒼蠅一般,輕輕地舉起手。


    一聲鈍重的撞擊聲。


    接著——


    "——咦?"


    少年下意識抽回手上的特殊警棍,全身僵硬。


    隻見警棍已經被折彎了。


    擁有伸縮構造、中間中空的特殊警棍,其實能夠很輕易


    被折彎也就是說,這是用完就丟的武器。因此隻要用力朝電


    線杆或地上一敲,警棍就會彎曲,再也無法恢複成原來的樣


    子,有些時候,光是用來敲打車窗玻璃它便會彎掉了。


    不過如果拿來敲擊人類的手,雖然多少會折彎,但應該也有一定的效果才對。


    然而,塔娜羅特的手卻沒有任何損傷。她的手腕到手肘


    中間應該遭受到特殊警棍的敲打,可是不僅沒有折斷,甚至


    連紅腫或內出血都沒有。


    "怎、怎麽可能"


    如果對方是受過訓練的格鬥家就算了,但對手是體型嬌小的少女,光從外表看起來,那實在不是一個能夠承受特殊警棍全力一擊的身體。


    ""


    塔娜羅特舉起自己的手。


    她正準備一拳打上少年的臉,而且動作超大。倘若正麵吃她這一拳,少年肯定整張臉都會陷下去,並且立刻掛掉。


    "不行!塔娜羅特!"


    拓人大叫。


    即使有主從契約,身為菜鳥魔法師的拓人也沒有能力在瞬間製止塔娜羅特。打算伸手阻止的他撲了個空,塔娜羅特的拳頭已早一步往少年臉上揮去——


    "——!"


    拓人的五感突然被某種違和感包圍。


    不——這是倦怠感吧!全身就好像被薄薄的塑膠包覆一樣,身體變得莫名沉重。總覺得應該已經使出的力量。卻在身體行動之前便已揮發殆盡。


    同一時刻,塔娜羅特以幾乎能夠拔除空氣的氣勢所揮出的拳頭突然失速,不過那一拳還是足以將少年打趴在地。


    "喀!"


    臉部被打到的少年倒在地上,折斷的牙齒和著唾液鮮血從嘴裏飛出。隻受到這種程度的傷,應該算是很幸運了吧!


    "——喵?"


    塔娜羅特露出難以理解的表情看著自己的拳頭。自己並沒有減輕力道,可是拳頭的威力卻突然減低,讓她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你、你、你——王八蛋!"


    拿著刀子的少年朝拓人撲過去,用刀子指著他的鼻尖。而原先壓住拓人肩膀的少年也急忙從口袋掏出高壓電擊槍,威嚇似的揮舞著。


    "不要動!"


    少年叫著,不過恫嚇的聲音在發抖,很明顯地,他已經準備要落跑了。如果不是死要麵子的話,他大概早就逃命去了吧!在他們麵前的紅發少女,根本是一個有著人類外型的怪物。


    "拓人——"


    塔娜羅特轉過身來,擺好姿勢。


    可是——


    "不行!塔娜羅特!不行!不可以對人類出手!"


    拓人異於平常的尖銳叫聲讓塔娜羅特嚇了一跳,她停下動作。


    "拓人?可是——"


    塔娜羅特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過他們之間的對話並沒有傳進焦躁的少年耳中。少年在恐懼的軀使下,把刀子架在拓人的脖子上。


    隻不過是刀子罷了!隻要有吟唱咒文的時間,不管什麽樣的刀子都能避過。但目前的狀況是不用一秒鍾,少年就能用刀子劃破拓人的頸動脈。


    "不要動!你不管這個家夥的死活——"


    少年根本沒有辦法把話說完。


    因為在下一刻,一個白色物體猛然從他側麵切了進來。和那個凶惡的物體比起來,少年手中的刀子看起來隻是個無害的玩具而已。


    "嗚啊!"


    少年發出慘叫,飛了出去。


    接著——


    "到底怎麽回事啊?"


    隻見藍色發絲輕飄飄地飛舞。


    笑著露出虎牙的是鈴穗——正確說來,是變成"夜藍的侵奪者"的鈴穗。由於她發動吸收魔力的能力,從漆黑變成深藍的頭發吸收了塔娜羅特和拓人的能力,造成魔力的真空狀態,使得發絲像是擁有自主意識似的飄動起來。


    不用說也知道——之前塔娜羅特的拳頭之所以失速,拓入之所以感受到輕微的虛脫感,都是因為鈴穗解開封印用的蝴蝶結解放這個能力,並且走近他們身邊的緣故。


    鈴穗把平時帶在身上的機劍"瓦普吉斯"從盒子裏抽出來。這把"瓦普吉斯"不像劍,有如來福槍一樣的劍身看起來格外嚇人。而戴著大大的圖眼鏡、穿著棉袍外套的少女怎麽看都很銼——那種銼樣,跟凶惡的"瓦普吉斯"之間出現了一種氣氛的落差,讓鈴穗身上多了一股異樣的存在感。


    "你、你、你是什麽人——"


    剩下的兩個人慌慌張張地叫著。


    這是當然的。拿著既沒槍管也沒刀刃的武器,戴著眼鏡,穿著棉袍外套的女孩突然跳了出來,把同伴打倒在地,就算是不良少年,看到這種情況也會覺得慌張。


    "感謝我吧!我還故意隻用刀背k下去而已。"


    鈴穗說著,露出像肉食性野獸般的笑容。


    順帶一提.她手上的"瓦普吉斯"並沒有


    刀刃。根據不同的啟動模式或填裝不同的發電卡匣,"瓦普吉斯"可以自由產生力量攻擊敵人,從數百伏特的電擊,到能夠像切奶油一樣切開鋼鐵的等離子刀刃都有。它的刀身其實隻不過是一根"蕊棒"而已。


    鈴穗所說的"用刀背k下去",指的是用尚未啟動的"瓦普吉斯"直接敲擊。可是因為它的構造絕大部分是金剛石——也就是所謂的鑽石。具有相當的硬度,因此被它敲到的話,後果當然非同小可。


    "鈴穗——"


    "讓你們兩個出門我還是覺得不放心,所以跟過來看看。我做對了吧!"


    "這次謝謝你了。"


    拓人歎了口氣說道,接著唱出短短的咒文,揮動指尖,在空中畫出魔法陣。指尖的殘像變成光線留在空中。形成一個非常簡單的魔法回路。


    畫好魔法陣之後,拓人拍擊雙掌——


    啪!


    尖銳的聲音回蕩在寒冷的空氣當中。


    聽到那個聲音的瞬間,剩下的兩個少年便像他們同伴一樣昏了過去,倒在地上。其中一個少年手上的高壓電擊槍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在地上旋轉,碰到拓人的鞋尖。


    拓人撿起那把槍,安心地歎了口氣。


    "為了預防萬一,折斷他一隻手好嗎?"


    鈴穗開口說出極具危險性的話。拓人趕緊搖搖頭,把電擊槍丟掉。


    剛剛用來讓少年們昏過去的,是"學園"一開始就教導給學生的護身用簡單魔法。


    這個魔法可以針對設定好的對象,讓他們的意識瞬間凍結,並且往前追溯,消除半小時之內的記憶。消除記憶是為了隱藏魔法以及"學園"的存在。這種魔法實際上很接近瞬間催眠術,雖然在物理方麵強加幹涉,但不會波及廣大範圍,也不會產生持久性的作用,即使是拓人這種菜鳥魔法師,使用起來也不會對整體情況產生影響。


    "拓人。"


    塔娜羅特跑過去握住拓人的手。


    鈴穗正要發火時——


    "塔娜羅特,我不是說不行嗎?"


    聽到拓人的話之後,鈴穗閉上嘴巴。


    塔娜羅特臉上先是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接著立刻蒙上不安的色彩。她注意到拓人一如往常的聲音裏,參雜了些微平常不會聽到的語氣。


    姑且不說塔娜羅特,跟拓人相處這麽久的鈴穗,應該也注意到那種語氣代表了拓人平時鮮少展露出來的"憤怒"情緒。


    "——拓人?"


    "塔娜羅特,你不可以出手打普通人。"


    "——喵?"


    塔娜羅特歪著頭,露出大惑不解的樣子。


    而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她一直都是毫無顧忌地跟處於"夜藍的侵奪者"狀態下的鈴穗扭打。跟鈴穗打架時,她的能力通常會降到一成以下,可說毫無威脅因此,塔娜羅特不知道自己的一擊可能會殺掉普通人類。


    更何況——


    "要是不小心的話會殺死對方的。"


    聽到拓人的話,塔娜羅特很自然地,就像小孩聽到自己所不知道的規矩一樣,毫不在乎地問道:


    "不可以殺人嗎?"


    ""


    拓人一時語塞。


    "塔娜羅特"


    拓人感覺到看著塔娜羅特的自己,臉上表情已經變得僵硬。


    她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在威脅,而是真的想把少年們"打倒"。就算導致他們死亡,她也不會感到介意。對她來說,那真的無所謂。


    她隻是很單純地為了鏟除後顧之憂,確實排除會危害拓人的種種存在。對塔娜羅特來說,那就像伸手打蚊子一樣,並沒有惡意,她的心裏隻是很純粹地充滿了對拓人的一番好意,隻是這樣而已。


    可是


    "塔娜羅特。"


    "喵?"


    "公寓就在前麵,你跟鈴穗先回去,我叫救護車之後再回去。"


    拓人說著,從垃圾堆裏把昏倒的少年拖出來。


    少年還有呼吸,雖然吐血量很少,不過從吐血的情況看來,很可能已經傷到了內髒。那種嚴重傷害,讓人很難想像其實隻是揮掌一擊的後果。


    ""


    拓人咬著嘴唇。


    之前雖然都沒有感覺——然而現在拓人卻意識到塔娜羅特跟自己的不同。她不是人類,人類的常識在她身上不管用,期待她遵守這些規矩更是天方夜譚。


    她跟拓人、鈴穗是不一樣的生物。


    某些生物的確會為了爭奪雌性或地盤而殺害同類——但在無關生存的領域內,會為了無關乎繁衍存活的目的而殺害同類的,就隻有人類而已。也正因為如此,隻有人類才會對於"殺害同類"這種事情抱著極度的厭惡感。


    因此要讓其他生物理解這種感受實在太難了。


    更不用說是無法對死亡產生實感的。期待塔娜羅特去了解"不能殺人"的倫理觀,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當然,拓人也了解這一點。


    不——應該說他很想去了解。


    塔娜羅特的耳朵形狀的確跟人類不同,紅玉般的紅發也是人類所沒有的,她的外型跟人類不同.


    可是對拓人來說,那隻是細部的差異而已。


    在心裏某處,拓人期待著和人類擁有類似外型、會說人類語言的塔娜羅特,能夠跟人類擁有同樣的感覺。拘泥於這種先人為主的觀念和常識,對一個魔法學習者來說,有時反而會成為致命的愚昧思維。拓人也了解這一點,但是


    "拓人拓人?"


    塔娜羅特用不安的表情窺探他的反應。


    "沒關係,你們先回去。這是命令。"


    用笑容蒙混過去,拓人開玩笑似的說道。


    紅色旋轉燈的光芒滑過街頭。


    待那群不良少年上車後,停在路邊的救護車關起後門。


    幸好,傷到必須住院治療的隻有一開始被塔娜羅特杆山去的那個少年。為了小心起見,其他少年也都得去醫院,不過他們還能靠自己走進救護車。


    拓人在離救護車稍遠的地方跟穿著白衣的救護人員說話,他似乎假裝成剛好走過少年們昏倒現場的路人,並且以這樣的身份叫了救護車。因為有義務隱瞞"學園"的存在.不能一五一十說出實情,所以這可說是一個很適當的做法。


    接著——


    "唔思"


    兩道人影從距離地麵二十公尺高的地方俯看著那樣的拓人。


    這是跟拓人公寓相鄰的一棟五樓建築物屋頂。完全無視於常識或條理的規範,穿著sm裝的女孩和穿著巫女服的女孩,並肩坐在防止人們摔落的金屬柵欄上。


    如果是普通人,坐在那種地方定會嚇到腿軟——然而這兩個女孩似乎一點也不在意這種高度。不知該說是膽識過人,還是單純的笨蛋,或者另有其他理由,總之女孩們一派閑適地望著底下的拓人和救護車。


    "果然沒有那麽簡單啊!"


    穿著巫女服的女孩說道。


    雖然這麽說,不過她的語氣聽起來一點也不遺憾。女孩前後搖晃著被紅色褲裙和襪子包裹起來的腳,一邊淡淡地繼續說著。


    "被小混混纏上、因情勢使然而死去——太理想化了。"


    "催眠暗示好像不太夠的樣止(子)喲!"


    穿著sm裝的女孩用有點奇怪的口音回答.


    "不——"


    穿著巫女服的女孩搖搖頭。


    "姑且不提"夜藍的侵奪者"剩下的那兩個就算再遜,好歹也是魔法師和。這種做法對普通人類來說負荷本來就太重了,如果這麽做能成功的話,那可真是老天有保佑——我是這麽想的啦!


    "


    "也就是說不能想得太天真噦!"


    "沒錯。"


    "可是我們如果貿然行動的話,恐怕會被"學園"發先(現)。要是被那些人刺探到什麽消息,以後一定會變得很麻翻(煩)。"


    "像這樣繼續利用被催眠的人類太不自然了,我不認為這麽做能確實達成目的"


    穿著巫女服的女孩這麽說著,把右手伸進懷裏,掏出一顆小小的球。


    球的顏色是白的,大小像乒乓球一樣。女孩像是要確認重量似的把球往上拋,在它落下時迅速接住。


    "這是特地從上級那裏借來的——來試試這個吧!"


    "說的也是,這樣比我們自己直接出馬要好多了。"學園"的付喪神跟魔法師似乎都在附近監視,如果用那個的話,在實際接近之前應該都不會被發先(現)吧!"


    "嗯。"


    穿著巫女服的女孩點點頭,再次把球收進懷裏。


    "那麽,找什麽當依童呢?"


    "思,反正都已經那樣了,就去拜托他們吧!"


    穿著sm裝的女孩這麽說著,眼中凝視的是載著不良少年們離去的救護車。


    隔天——


    "哈哈!"


    聽了拓人的話之後,榮太郎點點頭。


    "原來如此,的確會有那樣的狀況。"


    "我很想去了解啊!"


    拓人低聲說著,回頭看向身後。


    從他們目前所在的客廳通過走廊,盡頭就是分配給塔娜羅特的房間。由於拓人的命令,她現在應該呆在那個房間才對。


    她當然想呆在拓人身邊,可是拓人不知道讓塔娜羅特聽到這些話到底好不好,所以命令她留在自己的房間。


    因為還得念書,所以鈴穗也回到房裏,現在僅剩拓人、榮太郎以及艾妮烏斯圍坐在客廳桌前。


    "可是拓人啊,我知道現在說這個沒什麽用,不過你也對別人太好了,那些人會怎樣根本不關你的事啊!"


    "才沒有這種事。"


    拓人表情嚴肅地說著。


    事實上,"學園"裏有許多人無法認同世俗法律和道德的價值。所謂的法律和道德,原本就是無法達到萬能的人類。硬要平等看待不平等之物所策劃出來的係統。由於是在理想與現實之間妥協而產生的係統,因此漏洞百出,是一個不完整的體係——若加入像魔法這種特殊要素時,隱藏在那個係統裏的矛盾便會顯露出來。


    無法忍受這一點的魔法師不在少數。


    這樣的魔法師會斷絕與世俗的聯係,居住在"學園"的亞空間裏。


    姑且不談這個——


    "殺害他人,指的就是奪走他人的未來,奪走那個人"或許能到達某個境界"的可能性。我沒有辦法忍受這種事。"


    "唔嗯——"


    榮太郎環抱雙臂,靠在沙發上。


    "我知道不該這麽說——但我真的覺得你對人類太好了一點。"


    "那是拓人的優點啊!主人您應該也曾說過這種話。"


    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艾妮烏斯插嘴說道。


    "主人,可以容我說點話嗎?"


    "請。"


    榮太郎輕鬆地朝請求發言的使魔點點頭。


    "拓人,你剛剛說過,"因為跟人類有著同樣外型,所以想要像人類一樣擁有相同的感覺"。不過,有這種想法的或許隻有你而已。"


    "咦?"


    "在世俗裏的某些時代,會僅僅因為皮膚和眼睛顏色不同而斷定"那不是人類",但現在也有人會為了那種理由而殺害他人。如果大家都能有你這種想法,就不會發生為了那種事而互相殘殺的情況了。"


    "是嗎?"


    "是的。因此姑且不論事件本身,你沒有必要為自己"像對待人類一樣對待塔娜羅特"的做法感到羞愧。"


    ""


    聽到對方說出自己想都沒想過的事情,拓人不由得陷入沉默。


    "我覺得拓人應該要對自己更有信心一點。"


    穿著女仆服裝的使魔這麽說著——然後露出微笑。


    塔娜羅特呆呆地看著窗外。


    當拓人嚴厲地告訴她"要呆在不同的房間裏",她覺得非常不滿——而且也感到相當不安。


    雖然沒有明顯表露在外,不過塔娜羅特自己也察覺到拓人對她的怒氣。正因為拓人平時非常溫柔,所以即使這種憤怒情緒隻出現在一瞬間,塔娜羅特還是感覺得到。


    可是——她不知道拓人在生什麽氣。


    拓人隻在昨夜的一瞬間顯露出些許的憤怒情緒,之後又恢複成平常溫柔的樣子,所以塔娜羅特無法理解他究竟在生什麽氣。


    "喵——"


    打開窗戶,趴在窗緣,塔娜羅特像貓一樣靠在窗戶旁。


    很困擾,非常困擾,她不想被拓人討厭,可是拓人不告訴自己為什麽他會生氣。他生氣的理由是塔娜羅特應該要知道的嗎?


    "喵嗚嗚嗚嗚嗚"


    她把下巴靠在窗邊哀嚎著。


    塔娜羅特不擅長思考。


    就在那個時候——


    "——喵?"


    塔娜羅特眨眨眼睛,往前探出身體。


    有個白色物體在眼前移動。


    好小好小的白色物體。


    一個又一個,由上而下。從窗外飄落。


    "喵?喵喵?"


    塔娜羅特定睛看著,但因為那個物體實在太小,而且還會飄動,所以看不清楚。塔娜羅特骨碌骨碌地轉動那對紅色眼珠探出身體,像要捕捉昆蟲的貓咪似的伸出雙手,抓住其中一個白色點點——然後整個失去平衡。


    "喵呀——!"


    塔娜羅特發出慘叫,摔到窗戶外的陽台上。這間公寓的空間十分寬敞,其中顯得特別寬敞的拓人家,除了北邊之外,其他三麵都有陽台,可以穿過陽台去隔壁房間。因為有這個陽台,所以塔娜羅特才不至於直接摔到地麵上。話說回來,就算她摔到地上,受害的也是地麵,她自己應該不會有事。


    "喵?"


    塔娜羅特張開原本握住的手掌。


    掌心的確留著一點點冰冷的觸感,然而卻看不到那個白色物體。


    "喵?喵嗚?"


    塔娜羅特歪著頭陷入思考。


    這時——


    "你在做什麽?"


    窗戶"喀啦"一聲打開,鈴穗從隔壁房間探頭舉著筆記本。她應該是聽到塔娜羅特摔下去的聲音跟慘叫吧!


    "喵?我捉到白白的東西。"


    塔娜羅特爽朗地說著。順帶一提,她正穿著露出手腳、看來像是泳裝或緊身衣的服裝站在露天陽台上,但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冷。"——?"鈴穗臉上一瞬間出現了"聽不懂"的表情,不過接著馬上點點頭。


    "是雪。"


    她舉起寫著這句話的筆記本。


    "你不知道雪嗎?"


    "這就是雪啊!我第一次看到。我應該有抓到它,可是它卻消失不見了,好奇怪。"


    "——?"


    "像這樣——"


    塔娜羅特再次伸出雙手,像貓一樣捕捉空中的雪花。


    "抓到以後想看個仔細,可是它卻消失了。"


    ""


    鈴穗露出困惑的表情。像是在思考什麽——


    "用手去抓的話,雪花會因為體溫而融化。"


    "——?"


    塔娜羅特歪著頭。


    鈴穗想了一會兒,縮回房間裏,拿了一個黑色塑膠板一墊板,然後將墊板伸到空中。


    一片、兩片


    、三片,雪花一片片落在黑色平麵上。沒有溫度的塑膠板不會使雪花融化。它們就那樣留在板子上麵。


    鈴穗把板子遞給塔娜羅特。


    塔娜羅特跑到陽台上,目不轉睛地看著板子。


    鈴穗接著用食指碰觸其中一片雪花,雪花立刻融化成無色透明的水。看到那種情況,塔娜羅特頓時驚訝地叫了起來。


    "喵?喵?"


    她自己也伸出手指去碰觸雪片。


    冰冷的白色結晶立刻變成水,結束身為雪片的生涯。


    "要怎樣才能讓它變回來呢?"


    聽到這句話,鈴穗不由得睜大眼睛。


    把融化的雪變回原樣——一般人不會想到這種事吧!可以讓水結成冰,或者用降雪機讓空氣裏的水分產生結晶,形成雪片的形狀。可是現在,要怎樣讓融化在墊板上、已經變成水滴的東西再變回雪呢?用魔法也許做得到,不過——


    "不可能,辦不到。"


    鈴穗回答。


    "不能變回原來的樣子嗎?"


    "不行!"


    "——喵?"


    聽到對方這麽說——不,是看到對方這麽寫,塔娜羅特睜大眼睛,盯著那塊墊板。


    墊板上依舊有不斷飄落的雪花,在黑色平麵上,白色點點逐漸增加,就像星空一樣。


    然而——


    "不能變回來啊"


    塔娜羅特低聲喃喃說道。


    這時,她突然想起拓人說過的話。


    記得前幾天買完東西回家時,拓人曾經說過——


    "就是沒辦法再次見麵,那個人已經沒有未來——已經不存在了。"


    "雖然留下屍體——可是那個人已經不在了,隻剩下骸骨而已。"


    白色的雪。


    透明的水。


    兩者之間不可逆轉的斷絕。


    塔娜羅特想了好一會兒——回頭看著鈴穗說道。


    "雪"死掉了"嗎?"


    ""


    鈴穗露出困惑的表情想了一下——


    "是啊,可以說這個雪已經死掉了。"


    "喵。"


    塔娜羅特發出歎息似的聲音,盯著墊板上的結晶。


    "太冷了,我要先進去了。"


    鈴穗在筆記本上寫著,不過塔娜羅特看都沒看,隻是一心一意地盯著墊板上的雪。鈴穗歎了口氣,拉過塔娜羅特的手,把墊板塞給她,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去。


    "喵。"


    雪花繼續堆積在墊板上。


    纖細微小的結晶。


    隻需一點點體溫、一點點壓力,它便會輕易地消失。


    它跟所謂的生命完全沒有關係,隻不過是非常單純的自然現象而已——


    "喵。"


    就算怎麽想也想不透,但塔娜羅特依舊毫不厭倦地看著這些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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