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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土禦門春虎發布靈災恐怖攻擊預告的報導出來後,若宮理香幾乎沒有什麽睡眠時間。若宮是在大型出版社任職的年輕記者,隸屬部門為『陰陽師月刊』的雜誌編輯部。如同雜誌名稱所示,是負責處理陰陽師相關情報的部門。


    『陰陽師月刊』為向一般人介紹陰陽師的世界以及咒術的月刊雜誌,比起專業話題,更著重於傳遞咒術界的文化、咒術知識的解說和最新消息,基本上是給人「嚴肅而且嚴謹」印象的一本雜誌。


    不過,這也是一本為開拓新讀者下了許多苦功而聞名的雜誌。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是為菁英中的菁英,國家一級陰陽師冠上『十二神將』的名號,並且將這名號發揚光大,借由把這些國家一級陰陽師捧為名人,最終成功提升咒術界在社會上的知名度。一方麵是腳踏實地的老牌雜誌,一方麵是以大型特輯擁有高知名度的熱門雜誌,這就是『陰陽師月刊』。


    可是這本雜誌的讀者畢竟是小眾,編輯部人員包括派遣和工讀生在內共有七人,其中若宮這些主要負責工作的正式員工有四人,規模非常小。校對結束前睡在辦公室是常有的事,隻是這一點其他編輯部也大同小異。說好聽是和平又正常,說難聽點就是缺乏刺激又無聊的職場。


    至少直到昨天中午以前都是如此。


    「欸,倉橋。還沒接到咒搜部的聯絡報告嗎!」


    「對不起!我馬上確認!」


    「古林主編,昨天提到『大佐』缺席的那件事,他現在人好像在八王子。」


    「八王子?開發研究部嗎?為什麽在這個時期——」


    「調查發現富士川重工的人也在八王子,恐怕是為了開發中的軍用式過去的。」


    「陰陽廳打算拿那個來預防恐怖攻擊嗎?他們還真是豁出去了。」


    昨天下午得知陰陽廳的發表後,『陰陽師月刊』編輯部便進入全天候備戰狀態。他們向其他部門請求人手支援,一般新聞記者也為了交換情報陸續造訪編輯部。


    這地方說起來不過是月刊誌的編輯部,處理恐怖攻擊這種大事件的即時性完全比不上其他媒體。然而,咒術界至今依然相當封閉,外界人士很難獲得沒有對外公開的情報。再說現在的狀況是「什麽情形」,能夠馬上反應過來的記者也極為有限。因此,兼具「咒術界」與「報導」層麵的『陰陽師月刊』編輯部在咒術或與靈災相關的緊急狀況發生時,在出版社裏的地位格外重要。


    「『far』對吧?要是用那個東西來應付恐怖攻擊,很有可能連『大佐』也跟著『神通劍』調去咒捜部。」


    「不過那個東西背後有防衛省撐腰,警視廳不可能坐視不管。」


    「那東西的名義原本就是災害救助,尤其正值這種時候,怎麽樣都找得到借口。事情一旦牽扯到咒術犯罪,警視廳也沒辦法找茬。」


    「啊,主編,關於這件事情,聽說新民黨的佐竹又在到處打通關係了,我目前盡可能在進行調查。」


    「那家夥又打算趁亂製造什麽既定事實了嗎?」


    「他到底是什麽來頭?居然可以隨心所欲擺弄排他的這個業界……」


    「之前調查的時候完全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欸,太田,繼續追蹤調查佐竹,有什麽消息立刻回報。」


    指示與報告聲此起彼落,個人手機和公司電話的鈴聲響個不停,對話也自然而然拉大了嗓門,口氣變得激烈,氣氛愈來愈火熱。


    這樣的場麵裏,隻有若宮一人獨自遠離喧囂。


    她用手機傳了封簡訊出去,之後她假裝忙於工作,一邊尋找適當的時機。後來她好不容易等到機會,悄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她把包包背在肩膀上,裝出翻找資料的樣子,一路走向掛在牆上的白板。她將「外出」的牌子放在寫上自己名字的欄位後麵,接著迅速往門口轉身——


    「欸,若宮!」


    叫喊聲從背後叫住了她,讓她迫不得已停下腳步。她維持背對的姿勢,半眯起眼啐了一聲。


    叫住她的是主編古林,工作盡管忙碌,辦公室裏的一舉一動都休想逃過他的雙眼。


    「倉橋家千金下落不明那件事後來怎麽樣了?有找到進一步的證據嗎?」


    若宮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轉頭看向以尖銳的眼神瞪視著自己的上司。


    「還、還沒有。後來陰陽塾裏沒有再看見過她,除此以外沒有得到其他特別有力的證據。」


    「沒有?事情鬧得那麽大,你完全沒有行動嗎?荻漥發生第四級靈災的那個晚上,已經取得附近居民的證詞,證實倉橋宅邸發生過一場騷動了吧?之後倉橋京子就沒有再出現在陰陽塾了吧?那個讓親生父親派出式神監視的倉橋京子。」


    「主、主編您不是要我謹慎行動嗎!又不許我直接向倉橋家確認!」


    「廢話。就算一樣叫倉橋,那和我們部門裏的倉橋可是天差地遠。對方是赫赫有名的倉橋家,又是陰陽廳廳長,像你這種小角色忽然跑去探訪,我看對方連理都懶得理你,所以目前最要緊的是找到證據。」


    「我現在在找了!」


    「現在在找?你前兩天都在做什麽?」


    「那個——我在忙……」


    若宮回答得支支吾吾,聽得古林更是緊蹙起眉頭,接著滔滔不絕罵了起來。


    「陰陽塾和土禦門可是你打從前年就開始追的題材,發生在荻漥的第四級靈災是土禦門春虎引發靈災恐怖攻擊的前哨戰,這說起來不過是毫無根據的推測,可是同一天晚上倉橋家的千金——土禦門春虎以前的同學失去蹤影,這件事不可能沒有引起你的注意。再加上同樣是他們以前同學的土禦門夏目——謠傳在前年夏天喪命,甚至有部分謠言指出後來運用禁咒複活的『那個』土禦門夏目逃過咒搜部的追捕,現在正在逃亡,這些都和你在追的題材有關吧。」


    「確、確實是有關係,所以我從很久以前就——」


    「拋下自己在追的題材,你前兩天到底都做什麽去了?」


    「…………」


    實在是直覺敏銳的男人。這家夥該不會其實是陰陽師吧?長年來的疑問再度掠過若宮的腦海。


    「關、關於他們的下落,咒搜部目前正盡全力捜索,哪有我這種小記者出場的餘地。」


    「我要聽的是報告,不是借口。」


    「既、既然您要聽報告,我現在有急事要處理,回來後再向您報告。」


    「我要你現在就向我報告。偷懶隻要挨一頓罵就沒事了,可是你的情形相反,專門惹麻煩。」


    不曉得到底察覺到了什麽,隻見古林的目光愈來愈凶狠,不知不覺間連其他同事也停下手邊的工作,關注起兩人的對話。


    這時候——


    「古林!現在到底是什麽情形?」


    「局長?」


    一位年長的男性衝進編輯部,那是一位公司高層,若宮也和他打過幾次招呼。


    「這次簡直是鬧得沸沸揚揚,讓人想到兩年前和四年前那些事情。不對,這次因為提前發布預告,事情鬧得更嚴重嗎?人手不夠的話盡管告訴我,我會把人優先調來這裏幫忙。」


    「是,感謝您的關心……」


    古林一邊站起來回應局長,視線不時瞥向若宮,眼神明顯是向她下令「不許走」,於是若宮抓緊機會嫣然一笑,朝他鞠躬敬禮。


    「那麽我先走了,有事請手機聯絡。」


    她兀自說完後走到走廊上,接著立刻將手機切換到靜音模式。


    ★


    荻漥一帶發生第四級靈災的那一晚,光是編輯部就掌握到不少情報。


    潛伏中的土禦門家遭到逮捕


    ,其中一人的土禦門夏目逃亡。靈災發生前爆發過大規模的咒術戰,據說那場咒術戰由號稱最強祓魔官的「『閻魔』宮地」發動遠距離咒法,謠傳對手為如今自稱北辰王的土禦門春虎。


    其他還有主編指出的倉橋家發生的小騷動,以及廳長千金倉橋京子失蹤。這些事與第四級靈災還有咒術戰的關聯性不明,但是不可能一點關係也沒有。而且她正是在同一天的白天剛接受過若宮的探訪,後來兩人有一段稍微推心置腹的對話。


    此外,靈災發生前後,距離荻漥稍遠處有一輛大型車輛大亂街頭,情報表示前往追捕的是『大佐』滋嶽獨立官的式神部隊。另外在同一天傍晚,有目擊證人指出秋葉原的陰陽廳廳舍附近有兩具乘著人的式神由上空往西方——荻漥的方向飛去。如果再繼續深入調查,說不定可以發現更多——「或許」與這一連串事情相關的情報。如果能將拚圖一塊一塊收集起來,擺入適當的位置,進而俯瞰整體局麵,必定能了解這起事件的全貌。


    不過,若宮他們的工作大多不是確認真相,而是限定可能性,盡量縮小「有可能」真實發生的事情「範圍」。關於與咒術相關的事件,咒術者以外的人要找出「真正的真相」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這一次的事件規模龐大,又涉及政治色彩,要找出真相更是難如登天。


    但是這一次對若宮來說是特殊情形,這起事件的真相——至少事件背後的黑幕究竟是什麽人,她必須「確認」這一點。


    「簡直是強人所難嘛。」


    老實說,要即時追蹤目前發生的事件,若宮這樣的年輕記者根本應付不來。


    不過她手中掌握了一個情報。


    這起事件的開端並不是在荻漥發生的第四級連鎖靈災,背後的根源可以追溯到兩年前的『上巳再祓』,甚至是四年前的『上巳大祓』,而且恐怕是從更古老的年代一直延續到今天。


    「……這麽看來,真正的『源頭』說不定是土禦門夜光。」


    總而言之,若宮順著過去兩次靈災恐怖攻擊的關聯性這條線,基於某個「建議」,針對某位人物進行深入調查。


    這位人物的名字叫做比良多篤彌。


    第一次靈災恐怖攻擊『上巳大祓』時,他潛入雙角會的巢窟宮內廳禦靈部,是在舉報雙角會成員方麵獲得豐碩成果的咒搜官,後來就由他負責指揮捜查工作。


    然而,比良多在咒搜部傾全力掃蕩雙角會的作戰行動中忽然失去下落,甚至連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關於那次的雙角會掃蕩行動,不隻若宮,也是許多記者質疑聲浪特別大的一起事件。其中長年擔任咒搜部部長,以當機立斷的行事作風聞名的「神扇」天海失蹤,除了陰陽廳,也帶給整體咒術界強烈的衝擊。天海在陰陽廳屬於長老級的人物,也是實質上第二把交椅的重要人物。一般來說,很難想像這樣的大人物會忽然失蹤,尤其作戰行動結束後,有人表示看見他出現在陰陽廳裏。盡管有這樣的證詞,如今依然沒有人知道天海後來究竟消失到什麽地方。


    不過,若宮特地將注目的焦點集中在隱藏於天海失蹤這起大事背後,沒有引起關注的比良多失蹤一事。


    與天海不同,比良多消失在掃蕩行動即將結束,在祓魔局新宿分局與雙角會爆發咒術戰的時候。在咒術戰中遭到對方消滅——這是以咒捜部為首的陰陽廳方麵的見解,隻是這見解的根據薄弱,也不見他們進行過詳細的調查。


    之後,為了替天海失蹤以及襲擊目黑分局的連鎖靈災善後,陰陽廳簡直忙翻了天。部內確實有現在不是在乎這種事情的氣氛,不過他好歹為舉發雙角會立下了汗馬功勞,這樣的應對未免過於敷衍。


    幸而她在咒搜部內有情報管道,於是她透過各種管道深入收集瑣碎的情報,調查起有關比良多這個男人的過去。


    調查到最後,她發現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就是比良多因臥底調查『上巳大祓』一舉成名後,他的「日常生活」忽然成了謎團。


    要調查咒搜官的過去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比良多從這個時期起就負責追查雙角會,對周圍理應會更加提高警覺,要調查他的行動自然是難上加難。


    隻是他的變化實在過於極端。比良多臥底前,她還能對比良多的行動有一定程度的掌握,可是在臥底後,她完全收集不到相關情報。尤其他的私生活更是銷聲匿跡,完全籠罩在迷霧之中,宛如比良多這個男人隻存在陰陽廳裏,隱匿得非常徹底。


    然而,還是有一點引起了她的注意。一旦將關注的焦點從比良多本人移到他的周圍,可以發現正好在同一時期,他的身邊開始不時出現一位「少女」。


    那是個穿著陰陽塾的製服,留著鮮豔紅發的少女。


    基本上,比良多身邊都是與工作有關的人,唯一的例外就是這位紅發少女。可是不曉得為什麽,雖然可以在比良多身邊發現她的蹤影,卻從來沒有人見過她和比良多站在一起的場麵。更進一步來說,這位少女在廳舍出現過不少次,可是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來曆。換句話說,這位紅發少女是以不明人士的身分進出廳舍。


    若宮以少女的製服為線索,到陰陽塾打聽情報。不巧的是,少女不是陰陽塾塾生,但她另外發現了驚人的事實。


    前年夏天,少女曾經到陰陽塾參觀,時間正好是土禦門春虎與土禦門夏目在隅田川煙火大會上下落不明的前一天。而且少女在陰陽塾時,特定指名要到兩人的班上參觀。


    少女前往參觀的目的不是陰陽塾,而是為了土禦門家兩人的可能性非常高。而且這次的參觀教學,聽說是由陰陽廳的高層從中幫忙安排。


    比良多與紅發少女的關係不明,土禦門家的兩人與少女的關係也一樣不清楚。


    可是——


    ——這個女孩子是關鍵人物。


    她的直覺這麽說道。於是她將調查對象改為紅發少女,針對她展開調查,得知她就住在廳舍附近的飯店。


    不過,接下來的調查工作陷入了僵局。她早就料到少女可能是陰陽師,恐怕是平常就習慣行使隱形術,少女常一轉眼就不見蹤影。她試過從各種資料庫裏尋找資料,結果並不理想。最後她始終缺乏決定性證據,調查就這麽遇上瓶頸。


    然而就在三天前的晚上,她收到了意料之外的情報。荻漥發生第四級靈災前,正好有一架直升機從陰陽廳飛往現場,一名職員表示看見紅發少女搭上那架直升機。如果證詞屬實,也就是第四級靈災發生時她人也在現場,而指示直升機出動的是陰陽廳的倉橋廳長。


    若宮忽而精神一振,而且昨天陰陽廳公開發表了土禦門春虎預告將發動靈災恐怖攻擊的消息。


    ——這下……


    她的周圍一定會出現什麽動靜,若宮如此深信。


    若宮預約了少女下榻的飯店房間,之前她盡可能避免貿然接近,不過事到如今,她隻想盡量貼近對方身邊監視。


    「對不起,主編!」


    她刻意不著向調整為靜音模式的手機畫麵,衝出了出版社大樓。


    2


    若宮在目的地的飯店辦理入住手續時,日已西斜,西方的天空逐漸染上橘紅色彩。


    少女住在飯店頂樓的總統套房,若宮砸下大錢,預約同一層樓的房間——雖然隻是一般的豪華套房。


    要說這筆費用能不能申請經費,她隻能苦笑,不過隻有住在飯店頂樓的客人,也就是隻有豪華套房的入住者可以進入這層樓。除了自掏腰包,她沒有其他選擇的餘地。


    她入住的房間風格並不富麗堂皇,而是走時尚簡約路線,隻是室內空間寬敞,不愧是豪華套房。客廳裏有一套時髦的餐桌椅,


    另外還有兩張單人沙發以及一張雙人沙發。這些桌椅擺設相當鬆散,一點也沒有過於局促的感覺。


    裏麵的臥室可以看見一張打理整齊的特大號雙人床,照臥室的規格看來,洗手間和浴室想必也非常豪華。雖然心裏有數,但這根本不是適合年輕女性獨自入住的房間,尤其明顯還未成年的紅發少女住在等級更高的總統套房,實在讓人好奇她的背景到底有多麽雄厚。


    「不管這些了,馬上開始調查吧,首先是監視撮影機。」


    這裏畢竟是飯店,而且是豪華套房樓層,不可能讓她躲在走廊角落監視。她準備好一台以無線傳輸影像的小型攝影機,打算設置在可以看見少女房間門口的位置。


    問題在於飯店的監視撮影機。萬一在走廊設置小型攝影機的時候被警衛發現,她的調查行動也得被迫結束了。


    「還是先從偵察開始好了,執行上有困難的話再來思考其他方法。」


    她打開小型攝影機電源,利用無線連接到筆記型電腦,檢查動作是否一切正常。等確認沒有問題之後,她將攝影機藏在包包裏麵,走出房間。此時她感覺自己不像記者,更像個偵探。


    她漫步在走廊上,不著痕跡地望向天花板,確認監視攝影機位置。她一路走向樓層最底端,在走廊轉彎,前方可以看見少女的房間,當然那裏也在監視攝影機的監視範圍內。


    「果然還是不行啊……不,雖然有點遠,如果從那個角落……」


    走廊最後麵有一盆觀賞植物,如果把小型攝影機藏在那裏,再稍微挪動一下位置,要拍攝到少女的房間前麵應該不成問題。接下來隻需要回到自己的房間等待,或是假裝客房服務前往與對方接觸,由自己主動展開行動。總之時間緊迫,要是再像之前那樣慎重行事,恐怕隻會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


    若宮緩慢地在走廊上前進,在經過少女的房間前麵時,她稍微瞥了一眼房門。


    這一瞥,她不由得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門沒關?


    門往內側打開了一條縫隙,她頓時感到心跳加速,血氣猛地衝上腦門。


    門是自動上鎖,想到這裏她急忙觀察了起來,發現腳邊有個東西卡在門口,那是個向內彎曲,堅硬細長的棍子——傘柄。


    ——傘把門卡住了?豎在門邊的傘在開關門的時候倒下來,卡住了門嗎?可是這種事情有可能發生嗎?再說一般都會發現的吧——!啊,難不成是故意的嗎?她人在房間裏麵?為了通風還是什麽——不過豪華套房需要這麽做嗎——?


    自己現在正出現在飯店的監視攝影機裏麵,在經過的房間前麵忽然停下腳步實在是很不自然的舉動,可是如果經過之後再繞回來,這樣的行動更容易引來懷疑。


    門是開著的,這是個好機會。如果假裝一開始就打算進入這間房裏,光明正大地走進去……


    ——怎、怎、怎麽辦?該進去嗎……!


    到頭來,若宮終究抗拒不了誘惑,她在要從房間前麵走過去的時候,裝出了「啊啊,是這裏才對。」的樣子,轉身把手往門把伸了過去。


    她用力推開門,迅速鑽進室內。


    如果直接把門關起來,勢必會響起自動上鎖的聲音。於是她蹲了下來,把傘柄放回原來的位置,和原來一樣把門卡住。接著她一動也不動,屏住呼吸,消去自己的氣息。


    ——結果還是進來了……!


    行動一開始就跨越過無法回頭的界線,如果現在立刻回到走廊,還有機會重來嗎?不,現在最重要的是悄悄潛入房內,房間裏麵不一定沒有人在。


    若宮此時人在進門後的一個狹長空間,其中一麵是寬廣的拉門,門後疑似是衣櫃,通道前方似乎直通客廳。她維持蹲下的姿勢,動也不動地豎起耳朵,全神貫注捜索客廳裏的氣息。


    ——房裏沒人?


    她慢條斯理站了起來,不發出任何聲音,小心謹慎地往客廳的方向走過去,接著從角落戰戰兢兢地窺探房內。


    之前的豪華套房已經十分寬敞,這間房的客廳更是足足有若宮房間的兩倍大,說不定是把派對這用途也考慮了進去。椅子和矮桌的數量也多上許多。房間疑似麵向西方,夕陽從高大的玻璃窗照了進來,為室內染上霞紅。


    客廳裏不見半個人影。


    ——不、不對,說不定是在臥室、浴室或洗手間……


    她警告自己千萬不能掉以輕心,但是房裏沒有人在的氣息,另外還有一點,房裏甚至看不出有人在這裏居住過的痕跡。


    飯店房間缺乏生活感也是理所當然,但紅發少女理應在這裏住了一段時間,至少會有一些私人物品,可是房裏完全找不到類似的東西。


    房裏的景象就像一間空房間。


    「……怎麽回事?」


    難不成是搞錯房間了嗎?她查出少女的房間是這一層樓的總統套房,不過這層樓還有其他同等級的房間。最重要的房間號碼是她收買打工的飯店人員打聽來的情報,不能肯定就是這裏沒錯。


    ——沒有什麽生活痕跡嗎?


    若宮大著膽子進入客廳,調查起房內的櫥櫃和書桌,但是一無所獲。她接著進入旁邊的會客室和另一頭連接的臥室。


    這時她注意到一件事情。


    雖然稍微整理過,臥室床上留下了使用過的痕跡。這張床沒有重新鋪過,恐怕連床單也沒有更換。床頭櫃上沒有發現疑似私人物品的東西,而飯店也沒有補充盥洗用具,看樣子這間房並不是空房。


    若宮腦中感到越來越混亂。


    ——冷靜下來。唔,這情形是……是已經做好離開準備之後吧?在發生荻漥那件事,接著出現靈災恐怖攻擊預告後,如果說事情終於發展至輪到她離開這個地方……


    她恐怕是和飯店簽下了長期居住的合約,搬走後沒有特地結束合約,而是一直留著這間房——房裏的情形就說得通了。隻是萬一真是如此,那就表示自己的行動晚了一步。


    「啊,剛オ那把傘!」


    那說不定是少女忘記在這裏——留下來的東西。若宮急忙從臥室衝到客廳。


    「公主已經離開這裏了。」


    眼前出現一個男人。


    那是個青年,他盤著手臂倚在牆上。看見若宮之後,他慢條斯理離開了牆邊。


    他穿著軍裝外套搭配牛仔褲與靴子,卷翹的長發隨意綁在背後。重視實用性的裝扮和本人肅穆的氣氛十分協調,隻是和總統套房的客廳顯得格格不入。


    青年望向這裏的目光冷酷而且平靜,相較之下,若宮的腦中一片空白。她的身體僵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隻知道一點,青年口中的「公主」正是那位紅發少女,而且正如同她的料想,少女果然已經離開這間飯店。


    如果她離開,為什麽青年還留在這個地方?為什麽他特地讓這間房間空下來,甚至不關門上鎖,守在這間房內。


    答案很簡單。


    這是個陷阱。


    「——『陰陽師月刊』編輯部,若宮理香。」


    若宮的體溫彷佛瞬間下降,猶如親耳聽見死刑判決。


    「讓你死在這個地方隻會造成我們善後處理上的困擾,既然是雜誌記者,之後說不定會有用得上你的地方,我看還是先來施下暗示。」


    青年說著往若宮走過去。


    若宮想逃,身體卻不聽使喚,而且她不是驚嚇過度所以動彈不得,而是手腳真的完全無法行動,甚至連叫也叫不出聲音來。


    她中了甲級咒術。


    「不過首先得搞清楚你有沒有同夥。接近公主是出自你個人的判斷嗎?還是有其他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幫助你的同夥,回答我。」


    命令有如直接下達到腦中,讓她無法違抗。「有……」嘴巴脫離自己的意誌,擅自動了起來。


    「有,而且是非常可靠的夥伴。」


    青年迅速轉過頭。


    遭到咒術束縛的若宮好不容易轉動眼球,發出虛弱——但又放心的噪音。


    「木暮先生……!」


    木暮站在客廳入口處,以冰冷的目光盯著青年。


    接著,他平靜地把手放上插在腰間的那把日本刀。


    3


    若宮前來與木暮接觸是在前年夏天,自隅田川煙火大會的那一晚過後,相隔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


    他接受過幾次『陰陽師月刊』的探訪,因為是簡單的訪問,由他前往指定的場所。不過一看見在那裏等待自己的女記者,他立刻因為「似曾相識」的麵容而神情僵硬。接著拿到遞來的名片後,他發覺自己的想像並不是誤會一場。


    塾生時的導師,若宮惠理的妹妹。


    她拜訪自己的理由不單純隻是為了雜誌的探訪,木暮在看見她的表情時隱隱約約察覺到了這一點,隻是她的目的遠超乎木暮的預料。


    「姐姐的死現在依然在我心中隱隱作痛,不過我這次來想問你的是——不對,是必須問你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若宮問起上個月的事件,關於煙火大會那天晚上,使陰陽廳廳舍陷入混亂的那起事件真相。當時她已經看出,事件的中心是謠傳為土禦門夜光轉世的土禦門夏目,以及她身邊的友人——尤其是同樣為土禦門家出身的春虎。不僅如此,她還調查出事件發生後,兩人下落不明、與兩人關係親昵的阿刀冬兒失蹤、倉橋京子向陰陽塾請了長假,甚至是他們的導師大友陣行蹤成謎。


    「特等生『神童』大連寺鈴鹿忽然離開陰陽塾回到陰陽廳,也是在那場騷動過後。她與土禦門家的兩人年級不同,但是彼此之間有相當密切的交流。雖然我也想聽她怎麽解釋這些事情,可惜她在回到陰陽廳後完全不公開露麵,也拒絶探訪。」


    在木暮心中,與若宮的相遇純屬意外。


    隻是若宮似乎也認為,與木暮的這場麵談不可能平穩結束。在沒有外人加入的會談中,說得口沫橫飛的若宮越來越控製不住自己,不知不覺開始列舉出自己過去的疑惑。包括前兩個月舉行的雙角會掃蕩行動、過去兩次的靈災恐怖攻擊與陰陽廳的應對。


    比起強調自己的信念或是堆砌華麗的辭藻,這樣的方式更明確傳達出她的「決心」。


    她的「決心」與木暮心中的「決定」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土禦門夏目殯命的那天晚上,即使在與摯友對峙的公園裏目睹天海傷重而且衰弱的模樣,木暮仍然選擇留在陰陽廳。


    他會做出這種選擇,主要有三個理由。


    一個是木暮當時在現場也提到過的,不管廳內策畫著什麽樣的陰謀,在靈災頻傳的東京,他不能允許身為獨立祓魔官的自己擅離職務。這也是木暮留在廳裏最大的理由。


    第二個理由是他希望能親眼確認。權謀算計不在他擅長的領域之內,隻是如果需要「動劍」,他認為必須基於自己的意誌與信念,因此不能有任何的雜念或質疑。不能根據傳聞,必須由自己親自確認,與應當揮劍相向的對手對峙。


    至於第三個理由,其實是那時候在那個場所的「直覺」。


    既然大友潛入地下,而……早乙女跟在春虎身邊,自己就該留在陰陽廳裏。在今後勢必會更加混亂的局勢中,這是自己這「三個人」最適當的位置,他這麽認為——應該說有這種感覺。


    一段時間過後,他冷靜下來回想當初的選擇,判斷留在陰陽廳確實是正確的決定。「外麵」的事情可以交由其他人處理,比方說大友,還有早乙女和春虎,天海理應也有行動。不過,能在陰陽廳「內部」行動的人隻有自己而已。


    此外,陰陽廳存在黑暗麵一事,如今儼然已是無庸置疑的事實,隻是這樣的情形不隻存在於陰陽廳。不論大友還是春虎都有黑暗的一麵,當然自己也不例外。正因為如此,不能偏向任何一方,或是有所偏倚。也許是長年來應付靈災——靈氣偏向極端產生出的瘴氣,為他培養出祓魔官獨特的直覺。


    留在陰陽廳後,木暮隻是日複一日進行靈災修跋的工作。


    後來,他聽說暫時離開的滋嶽將重回工作崗位,以及咒捜部打算增強戰力的消息,認為這正好是個絕佳的轉機。


    滋嶽的靈災修祓能力較木暮高明,即使木暮離開祓魔局也理應不會對靈災修祓工作造成影響。他打算在調到咒搜部後,用自己的眼睛、耳朵與見鬼的才能確認現在發生在陰陽廳的事情。就在他打定主意的時候,若宮出現了,那位神似過去導師的雜誌記者。


    若宮侃侃而談對陰陽廳的質疑,那副模樣讓木暮心中產生不小的掙紮。若宮與姐姐不同的地方在於她不是陰陽師,隻是個沒有見鬼才能的普通人,要想窺探咒術界的黑暗麵,無疑等於自殺行為。


    隻是另一方麵,若宮的熱情、執著以及身為雜誌記者的調查能力,都能成為木暮的助力。假使今後調到咒搜部,身為『十二神將』的自己能自由行動的時間將極為有限,尤其高層更不可能疏於監視他的一舉一動。與若宮聯手,可以帶給木暮十分明確的好處。


    掙紮過後,木暮與若宮之間達成了最低程度的協定。


    為了消除內心的疑惑,雙方各自從陰陽廳內外進行調查、交換情報,需要幫忙時在可能的範圍內提供協助。隻是雙方之間隻能有最基本的聯絡,絕不能讓外界察覺兩人的關係。


    若宮接受了木暮的提讓。


    接著,兩人私下展開了共同行動。


    ★


    之後又過了一年半的時間。


    他終於與需要讓自己「揮劍」的對手對峙,眼前出現的是一張意外的臉孔。


    「這是我第二次遇上以前親眼確認過死亡的人,不過你看起來不像是『死而複活』。」


    木暮說著走進客廳,左手依然放在腰間的愛刀上。他一邊走著,身體的軸心完全沒有歪斜,視線始終緊盯著前方的青年。


    「木暮……先生……?我……」


    也許是受到不動金縛束縛,若宮說起話來結結巴巴。


    這次的事情是出於若宮個人的判斷,不過他在事前就聽說過這間飯店的事情。他收到若宮離開編輯部前傳出的簡訊,心裏有不祥的預感,於是決定在附近觀望以防不測。


    真要說起來,建議若宮調查比良多篤彌的人正是木暮。「他們」將關於自己的痕跡消除得非常徹底,逐漸為人淡忘的比良多是木暮所知道的唯一一條線索。


    木暮要是自己追查,恐怕查不出個所以然,向若宮提出這個建讓的時候,其實他心中也幾乎不抱任何期待。然而,若宮獲得的成果遠超乎木暮的想像,那就是現在眼前的青年,不對,是式神。


    上一次見麵時,他在木暮的麵前了斷自己的性命。


    不過——


    「這一次你休想逃走,雙角會的六人部千尋。」


    聽見木暮冷酷的宣告,青年深深籲了一口氣。


    然後——


    「……『神通劍』木暮禪次朗。我現在的名字是蜘蛛丸。」


    4


    夏目與冬兒走出車站時,夕暮已經染紅天際。


    兩人來到jr的禦茶水站,雖然還有其他路徑可以抵達目的地,但他們隻想盡可能避免經過陰陽廳廳舍。


    「雖然距離沒那麽接近,不過我們的靈氣都很醒目,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根據京子讀星的結果,木暮出現在離陰陽廳稍遠處的一間飯店。確切時間不明,不過她很確定是在天


    黑之前,也就是說他們剩下的時間不多。夏目他們施下隱形,一邊加快腳步往飯店走過去。


    「……你覺得另外兩個人也會在那裏嗎?」


    「你說三善和山城嗎?天曉得。不過他出現在飯店會是為了搜查嗎?如果是的話,一起行動的可能性說不定很高。」


    天海下令要他們強行與木暮接觸,實際上這很有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機會。


    可是如果三善與他同行,恐怕他們還沒發現木暮,自己的行蹤就先曝光了。如果山城在場,勢必會在他們試圖與木暮接觸的時候造成巨大的阻礙。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夏目他們出現在麵前時,木暮會采取什麽行動。萬一他不由分說展開捕縛,夏目他們隻怕是插翅也難飛。


    「……老實說,想到木暮先生追捕大友老師的樣子,我就冷汗直流。也許是因為那個時候的對手是大友老師,不過那個人一旦下定決心就會貫徹到底。j


    冬兒說著,動作有些誇張地聳了聳肩。


    然而,冬兒的見解與夏目前些日子撞見木暮時留下的印象完全相反。木暮當時全身僵硬,幾乎是動彈不得,甚至也沒有派出式神追蹤他們。


    沒有哪一種反應才是他的真麵目,不論是全力追捕大友的木暮,還是全身僵硬、放過夏目的木暮,兩者都是真正的他。木暮現在是基於什麽樣的想法行動,到頭來還是得向本人問清楚才知道。當務之急是先見麵,了解他的想法,如果這種做法有困難,至少也得將我方的意思傳達出去。


    「而且——三善和山城當然也很讓人在意,不過我更在意的是京子所說的『陰影』。萬一他出了什麽事,到時候恐怕也別想談什麽拉攏了。」


    沒錯,這確實也是讓他們感到不安的根源。雖然不曉得「陰影」指的是什麽,但的確有危險正在逼近木暮。恐怖攻擊預告發表後,咒術界整體出現激烈變動,不管發生什麽狀況都不奇怪。


    「……不知道究竟會發生什麽事。」


    「是啊,到時候在現場隻能隨機應變,隻是萬一我們被捕就完了。」冬兒看向一旁的夏目。「終點還沒到,別搞錯結束的時候了。」


    「我知道,你也得小心。」


    他們希望務必能拉攏木暮,可是夏目等人——至少夏目和冬兒的最終目標終究是春虎。在目的達成之前,絕對不能被踢出這場賽局。


    不過,就在兩人彼此確認之後,他們同時停住了腳步,睜大雙眼凝「視」著前方——原本前進的方向。


    「『那』是……木暮先生嗎?」


    「另一股靈氣我也有印象!是八瀨童子,恐怕是蜘蛛丸!」


    兩道強大的靈氣在兩人前方激烈衝突,隻要仔細聆聽,甚至可以聽見爆炸的破壞聲,以及混雜著慘叫的騷動聲。


    前方展開了咒術戰,而且是在一般人沒有前往避難的市區裏。


    「可惡,我們晚了一步嗎?」


    冬兒瞪著遠方咒罵,喚了聲「夏目」後馬上衝了出去,夏目也隨後跟上。


    木暮的靈力爆炸性增強,即使相隔一段距離仍讓他們身上豎起雞皮疙瘩,實在是驚人的力量。


    雖然現在隸屬於咒捜部,木暮過去是公認為祓魔局明日之星、實力高強的獨立祓魔官。盡管測量陰陽師的力量有多「強」是一件無意義的事,但就靈力的強大與咒術攻擊的威力這層意義上看來,在怪物雲集的『十二神將』當中,『神通劍』可算得上是數一數二。如今,他毫不保留地發揮出真正的實力。


    「『天眼』還不清楚,不過沒有發現山城咒搜官的靈氣!」


    「嗯,感覺起來很像單挑,而且雙方都卯足了全力,這下場麵肯定會一發不可收拾!不過,對我們來說算是有利的局勢!」


    「沒錯!」


    木暮與蜘蛛丸發生衝突,表示他與相馬處於敵對的立場。尤其八瀨童子的存在理應瞞著陰陽廳內部的人,如今八瀨童子現身與木暮交戰,最合理的解釋是出了什麽意外。他們要想說服木暮,這可是求之不得的發展。


    「我們趕快過去幫忙,有木暮先生在場,要打倒八瀨童子不是問題!」


    冬兒說得沒錯,這是個別擊敗敵方戰力的絕佳機會。


    這地方接近廳舍,發生咒術戰一事很快就會傳到陰陽廳,而趕到這裏來的陰陽師想必所有人都會幫助木暮,形成陰陽廳的陰陽師與相馬家的式神對峙的局麵。事情如果順利——如果真能那麽順利發展,或許能成為廳內反對倉橋廳長與相馬的勢力迅速擴展的契機。


    「我們趕緊過去!」


    夏目說著,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不過就在下一瞬間,她猛然停住腳步。


    冬兒也立即停步,敏銳地警戒周圍狀況,向夏目詢問:「怎麽了?」


    「抱歉,有電話打來!」


    「電話?天海先生嗎?」


    「不是,是天馬。」


    不消說,留在倉庫裏的人都知道夏目他們正在執行作戰行動,盡管如此還打電話到手機裏來,可見肯定是出了什麽狀況。


    ——難不成咒搜部找到倉庫來了嗎?


    夏目判斷不能無視這通電話,趕緊接起手機。


    電話一接起來,『夏目,你們到了嗎?』不出所料,天馬的語氣非常慌張,夏目急忙往冬兒使了個眼色。


    「我們快到了,狀況還不清楚,不過木暮先生正在和八瀨童子——蜘蛛丸對戰。」


    『木暮先生和八瀨童子嗎?』


    「對,我們正要趕過去幫忙——發生什麽事了嗎?」


    夏目實在是心急如焚,雖然木暮不可能馬上敗下陣來,但蜘蛛丸逃亡的可能性非常高,他們不想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然而,天馬接下來說出的話潑了夏目一桶冷水。


    『秋乃不見了!大家猜想說不定是去追夏目你們了!』


    夏目愕然睜大了雙眼,也許是聽見電話另一頭傳來的說話聲,「那個笨蛋……!」冬兒也忍不住咬牙切齒。


    ——秋乃!為什麽?


    秋乃這次也想跟著夏目一起行動,而且她也確實看見了夏目精神不穩定的狀態。不過,夏目不認為她會違抗在倉庫待命的指示,做出失控的行為,這件事讓她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夏目,秋乃知道這個地方嗎?」


    「……如、如果她聽見我們的討論……」


    夏目一邊回答冬兒的問題,頭脳一時間轉不過來。在他們被這件事絆住腳步的時候,木暮依然在與蜘蛛丸對戰,廳舍方麵也已經派出咒捜官前往現場。


    「啊,你們試過聯絡秋乃了嗎?她有接電話嗎?」


    夏目他們現在使用的是天海準備的手機,秋乃手上也有一支。


    『秋乃把手機留在這裏了!』


    「怎麽會這樣……」


    『京子讀過星了,可是因為秋乃是生靈,很難發現她的蹤跡。鈴鹿為了追上她,現在正往你們那裏趕過去!』


    「鈴鹿嗎?」


    為了拉攏木暮,絕不能錯過現在這個機會。既然鈴鹿來了,秋乃的事情可以交由她來處理。


    隻是咒術戰已經開始了,而且周圍勢必會遭受波及。咒搜官往這裏聚集之後,秋乃行蹤曝光的危險性也會跟著増加。在愈來愈混亂的這一帶,要是秋乃貿然閑進來會發生什麽後果?該怎麽辦?意外遇上兩難的局麵,夏目的思考頓時中止——


    ——啊。


    事情發生得毫無預兆,然而變化來得劇烈而且絕對,不容她有反抗的餘地。宛如綁住氣球的細線斷裂,夏目的意識輕飄飄地浮上虛空。


    視線猛然一晃,身體摔了出去。小小的光芒啪啪啪地閃爍,記憶裂成了碎片。


    夏目的身體和腳沒有離開地麵,她拿著手機站在人行道上,麵對著冬兒。隻是這樣的感受忽然變得薄弱而且模糊,最後消失,體內循環的靈氣也在同時靜靜地停止脈動。


    冬兒愣了一下,「欸,夏目?」呼喊著她,然而這聲呼喚傳不到夏目耳中,即使傳到了,她也聽不出來。


    手機從夏目的手裏滑落,全身力氣流失,身體癱軟如斷了線。


    驚愕的冬兒趕緊滑也似地抱住夏目的身體,而那副身體裏麵早已經失去夏目的意識。


    ——啊啊……


    五感倏然消失,她再也沒有知覺,隻「視」見微弱光芒籠罩著萬物。


    突如其來地,夏目的身體不容分說地停止所有活動。


    廢物。愚鈍。沒用的家夥。


    在寺裏的時候,她天天都會像這樣被罵上個幾句,而且她也對自己是愚鈍的廢物、沒用的家夥深信不疑,畢竟她身上有個證明自己是廢物的「印記」。頭上的那個東西是不動如山的事實,也是「鐵證」。她從沒想過質疑這樣的「鐵證」,或是想辦法改變。


    她隻是依照命令執行別人交代的事情,但她總是做不好,隻會一再遭到責罵與輕蔑。不過她心中並未因此感到不満,而是把這樣的情形視為理所當然,這就是秋乃的日常生活,也是她的人生。


    可是——


    ——『我喜歡秋乃你的耳朵。』


    之後,她慢慢地、慢慢地認為自己可以改變。照夏目的說法,「那隻是展現出原本悠哉的個性而已」。假設真是如此,光是展現出自己悠哉的一麵,對秋乃來說已經是一大革命,由衷歡笑的日子也比以前多出了不曉得多少倍。


    她逐漸學會咒術,也學習了許多與過去未知的世界相關的事情。起先她以為自己不可能完成交信給夏目朋友的這項任務,一旦達成任務後,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嚐到成就感以及自信。


    鷹寬與千鶴體貼又爽朗,照顧秋乃的時候完全沒擺過臉色。泰純雖然有些可怕,也不曾辱罵或是瞧不起秋乃,對待她的態度可說是彬彬有禮。


    然後是夏目。


    夏目是秋乃交到的第一個同齡朋友,是可以相互歡笑、相互幫助,偶爾開開玩笑的朋友。過去黑白的世界閃耀出五彩繽紛的光芒,如果這是夏目使出的咒術,必定是全世界最厲害的咒術。


    欣喜,雀躍——此時的她終於明白這樣的心情。


    就在這個時候,吉祥寺的藏身處遭到襲擊。


    當時夏目表現得比秋乃更加驚慌失措,秋乃希望自己能幫助夏目,又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幫上忙。不對,她不覺得自己真的有幫上忙,那時候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不僅沒能幫上夏目,甚至覺得自己隻會扯後腿。


    到頭來,救了夏目的是她一直在尋找的春虎,以及她那些散落各地的老朋友。


    夏目自然選擇與過去的朋友共同行動。那些朋友高興地迎接夏目,夏目也幸福地握住了他們的手,而秋乃隻是在夏目身旁默默看著這一幕。


    她早就聽說過他們的事情,腦中也能夠理解,但就是無法有實際的感受。她也努力過接受這件事情,結果還是辦不到。


    秋乃的朋友隻有夏目,但是——


    夏目的朋友不隻有秋乃。


    胸口彷佛開了一個大洞,隻是同時她也認為這樣不行。


    如果是以前的秋乃,恐怕會在這時候打退堂鼓。在寺裏認識夏目的時候,她不隻一次有過這樣的念頭,這麽美麗又溫柔的人不可能永遠陪在自己這種廢物身旁。


    然而,現在的秋乃不一樣了。夏目願意成為秋乃的朋友,而且不是把她當成過去那些朋友的「替代品」,秋乃也很清楚夏目不是那種人。要是自己選擇在這時候知難而退,她知道夏目肯定會很傷心。


    所以秋乃下定了決心,自己必須有所成長,身為夏目的朋友,千萬不能讓她丟臉。當然這麽做不是為了夏目,個性體貼的夏目不可能覺得秋乃「丟自己的臉」,這麽做其實是為了她自己。她認為必須挺起胸膛,向自己主張自己也是夏目的朋友。


    隻是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


    秋乃連夏目那些朋友的小指頭也比不上,之前乘著悍馬逃跑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在大家團結一致奮戰的時候,她隻能縮著身子發抖,什麽忙也幫不上。夏目安慰她用不著放在心上,但是她不可能不介意。夏目他們如今正麵臨艱難的局麵,秋乃當然也知道,遇上這種時候更應該成為對方的助力,她認為這才是朋友存在的意義。


    ……不,不對。


    秋乃期盼自己可以成為這樣的朋友,成為夏目可靠的友人,像她其他的朋友那樣。


    隻可惜現實總是殘酷的,她不隻沒幫上忙,甚至連和夏目的朋友打好關係也做不到。畢竟在這麽危急的情況下,實在不是和大家稱兄道弟的氣氛。雖然不至於態度冷漠,但其他人也不怎麽關心她,因為他們根本沒有餘力在意這些事情。其中也有人關懷她,隻是一想到這樣的關懷隻會造成對方的負擔,她心裏就覺得忐忑不安。


    內心深處的自卑感蘇醒。廢物。愚鈍。沒用的家夥。夏目雖然溫柔,自己「終究」是廢物,身上帶有這樣的「印記」。


    而且——


    ——『那不是夜光的咒具嗎?』


    ——『……難不成是相馬的實驗品嗎?』


    秋乃不是很懂別人指出的這些事實是什麽意思,不過從周圍的反應看來,似乎不是什麽好事,而且很有可能成為夏目他們的另一個危機。


    她心裏覺得愈來愈焦急。


    秋乃的真實身分就算對夏目他們不利,夏目也不會拋棄秋乃,絕對不會。


    正因為如此,秋乃也不想給夏目惹麻煩。如果自己的存在會給大家帶來困擾,至少得想辦法幫上忙,而且是必須幫上大家的忙。


    離開寺院時,秋乃離開了生長的巢穴,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拿「反正自己就是個廢物」當借口,把自己關在殼裏。即使周圍的人允許,她也不允許自己這麽做。


    所以——


    ★


    「……這裏就可以了吧……」


    jr禦茶水站。要前往夏目他們的目的地,應該在這個車站下車就行了。


    與都市中心給人的印象不同,這裏意外是個綠意盎然的地方。車站旁有道東西向的壕溝,往西方望去,太陽正要西沉。渲染上豔紅色彩的天空看來很不吉利,讓秋乃看得心神不寧。


    如果秋乃的方向感正確,那個方向正是他們前些日子潛伏的吉祥寺。事情不過發生在兩、三天前,她總覺得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遭到逮捕的鷹寬、千鶴和泰純不曉得現在是不是平安,天海說過用不著擔心他們的性命,可是也無法保證他們一定不會遭到殘忍的對待。


    然而,現在不是擔心其他人的時候,萬一稍有不慎,下一個被抓到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唔,秋葉原應該在那個方向,也就是說夏目提到的飯店在這前麵……


    秋乃一邊回想夏目他們討論的作戰內容,一邊開始移動。當然她沒有忘記施下隱形術,如同之前鷹寬教過的那樣,讓自己的靈氣融入周圍的靈氣之中。


    ——她一定會生氣的吧……


    秋乃知道一己的行為有多麽嚴重,自己既讓別人擔心,到時候也免不了會挨一頓罵。其實在抵達這裏的路上,她也有好幾次煩惱著是不是該折返回原來的路。


    最後她還是沒有回頭,因為改變自己這堅強的信念支持著她。她也想和夏目還有其他人一樣派上用場,希望自己可以成為「隊伍」裏的一員。


    ——沒錯,夏目他們也是……!


    夏目等人以前的老師大友


    也要求「別輕舉妄動」,那位老師說這種話理應沒有惡意。他是為了他們著想,判斷其實力無法應付眼前的狀況,警告他們別輕易接近危險。盡管如此,夏目他們不還是自己思考、煩惱,以一己的意誌與責任展開行動嗎?


    秋乃也想變成這樣的人。


    ——再說我也很在意夏目的狀況。


    臨行前,夏目的樣子出現異狀。雖然隻有一瞬間,她身上的靈氣停止了循環。秋乃從沒見過這樣的現象,夏目照理來說也是第一次——至少幾乎沒有過這樣的經驗。


    夏目本人不怎麽在意,秋乃也就不怎麽擔憂,隻是在夏目離開倉庫以後,她心裏越來越不放心。


    雖然現象完全不同,夏目那時候的模樣莫名讓她聯想到夏目與兩位八瀨童子對戰時的情形,而且是被逼到走投無路,使出超出自己極限的能力戰鬥後,幾乎耗盡力量時的她。


    她心想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如果身體不適,夏目不可能隱瞞這種事情,但是萬一本人也沒注意到的話呢?


    「…………」


    秋乃加快了腳步。


    夏目和冬兒理應也施下了隱形,要靠「視」別靈氣找出他們非常困難。不過他們兩人此時應該在京子讀星得知的飯店附近等待木暮出現,總之隻要找出那間飯店……


    這個時候——


    ——咦?怎麽回事?


    前方忽然爆發出靈力,兩道強大的咒力激烈衝撞,甚至可以聽見有東西爆炸的聲音,以及人們的慘叫聲。


    那裏有人正在對戰,而且不是夏目也不是冬兒,隻是其中一方的氣息讓她覺得好像在哪裏「視」見過。


    「啊。」


    ——那個時候的式神!一定沒錯!


    將夏目與秋乃逼上絕路的兩位八瀨童子,在那裏的是他們其中一人。既然是八瀨童子,在那裏戰鬥的該不會是那個叫做木暮的人吧?相隔這麽遙遠,她還是能夠感受到那股驚人的靈力,而且說不定比寺裏最強的常玄法師還要強大。


    ——他們怎麽打起來了?發生什麽事了嗎?啊,難不成夏目也在那裏?


    她人肯定在那個地方。秋乃鞭笞差點就要卻步的內心,正打算繼續前進的時候,對向車道有一輛計程車忽然停了下來。


    她急忙往那裏望去,正好撞上從後座車窗看向這裏的視線。


    是鈴鹿。


    「呃!」


    ——為什麽?


    她疑似因為過於關注發生在前方的咒術戰,導致疏於隱形。鈴鹿大喊著什麽,從計程車上走了下來。秋乃幾乎是反射性地全力衝刺,「啊,可惡,給我站住!」背後傳來怒吼聲,但她隻是頭也不回地往前衝。


    ——她、她怎麽追來了?因為我一個人跑出來嗎……?


    秋乃隻要認真跑起來,很難有人追得上,隻是她也不能離開飯店太遠。於是她別過轉角,穿過巷弄,在判斷已經甩開鈴鹿的時候,往眼前的自動販賣機後麵衝了進去。


    她氣喘籲籲,不是因為跑累了,是因為內心的驚慌遲遲無法平息。由於卯足了全力衝刺,隱形完全解除,連頭上的耳朵也現出實體。


    秋乃沒料到對方會從倉庫追過來,不過這得怪她過於疏忽大意。


    獨自行動免得給別人添麻煩——她這麽判斷,但萬一自己溜出倉庫這件事情曝光,說不定會有人追過來,這種事她應該事前也料想得到。完全沒有考慮到這種可能性,可見她確實是急得發慌。


    拔腿就逃這樣的舉動適當嗎?既然對方特地來找自己,像這樣到處亂逃反倒增加對方的麻煩。不過要是在這裏被抓到,自己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采取的行動不就失去意義了嗎?而且來找自己的人是鈴鹿,這一點也讓她心情有些沉重。所有夥伴裏麵,鈴鹿與秋乃的年齡最接近,不過秋乃就是不懂得怎麽應付鈴鹿。


    「……怎、怎麽辦……」


    沒有時間在這裏猶豫了,必須盡快決定要趕往夏目那裏,還是向鈴鹿道歉。秋乃頭上的兔子耳朵宛如表現出主人內心的迷惘,困惑地左右搖動。


    不過……


    ——咦?


    忽然間——


    耳中聽見遠處傳來的聲音,像是有人呼喚著自己。


    兔子耳朵頓時豎得筆直,秋乃的瞳孔聚焦在不是這裏的某個地方。


    她記得這種感覺,以前也發生過幾次類似的情形,她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在新宿。那時候為了實際練習隱形術,她和夏目一起跟著鷹寬到了新宿,當時她感覺也像這樣受到無聲的呼喚,停下了腳步。


    不過和新宿那次相比,這次的聲音更加清晰,也更有力。


    所以她這次聽清楚了,那聲音呼喚的不是秋乃,而是……


    ——『月輪』,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兔子耳朵微微顫動,像在回應對方的問題。


    至於秋乃也一樣發著抖。她記得自己聽過這個聲音,忘也忘不了,那是黑衣少年——土禦門春虎的聲音。而且,她感覺自己體內有個「東西」正在回應春虎。


    不對,嚴格來說不是這樣。與其說是自己體內,更像是自己的一部分擅自回應——或者該說感覺像是與自己重疊,但稍微超出輪廓的某一個部分,獨立於她的意誌之外自行行動。


    她馬上明白那是什麽東西。


    那就是『月輪』。


    「這是怎麽回事」的念頭和「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的想法以同樣的強度湧現,她第一次感覺到舊識的存在,另外一個自己。


    然後,也許對方發覺了驚訝的秋乃。


    ——秋乃你也聽見了吧,我是之前和你見過麵的土禦門春虎——


    「是、是!」


    秋乃馬上回應,接著春虎向她道了聲歉。


    ——我現在要開始舉行咒術儀式,需要『月輪』的幫助,請你幫我——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要求,秋乃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不過春虎像是料到秋乃的反應,告訴她隻要待在原地就行了。


    ——我現在沒辦法離開這裏,所以隻能從遠距離展開咒法。準備好了嗎?要開始羅——


    下一瞬間,秋乃腦中冒出不是這個地方的景象。


    那是個破舊的房間,從旁照進來的夕陽在室內拉出長長的紅色光線,燭火晃晃悠悠,整體畫麵帶給人扭曲的感覺,呈現彷佛透過彎曲的鏡片望向前方的光景。


    眼前出現合上眼睛,盤腿坐在地上的春虎。


    「……好。」


    比先前更加清楚,幾乎是春虎本人的聲音傳進耳中。他睜開原本和上的右眼,模樣顯得有些詫異。


    「你現在是一個人嗎?太好了。抱歉,秋乃,要耽誤你一點時間。另外你從現在開始聽見的事情不許告訴其他人,絕對不能告訴別人,尤其是夏目。萬一讓她知道這件事,不曉得會對她產生什麽樣的影響。」


    「什、什麽意思……」


    秋乃不由自主回問,但是春虎沒有理會,「這就開始吧。」隻是自顧自地這麽宣告。他感覺非常焦急,態度嚴肅而且凝重。


    「在距離這麽遙遠的狀態,不曉得能達到什麽程度……『鴉羽』、『月輪』,請借給我力量。」


    春虎說著稍微舉起手中的紙張,接著紙張輕飄飄地從他的手中離開,獨自飄浮到半空中。


    紙張從摺疊的狀態啪噠啪噠翻了開來,接著籠罩在青藍火焰之中,就連一無所知的秋乃也能察覺疑似有什麽重大的儀式即將開始進行。


    「陰陽道宗家土禦門,在此謹告泰山府君、冥道諸神——」


    春虎吟誦起咒文,從中感覺不到強大的咒力或是故作莊嚴的氣氛,行為舉止顯得形式化而且沉著——相當「熟撚」。


    不過,春虎的獨眼顯露出陰陽師麵臨關鍵時刻的眼神,讓秋乃不禁看得著迷。


    「——日月齊聚,成陰陽之社稷。吾人土禦門春虎以土禦門當家之名,在此宣讀家傳秘典——」


    聽見春虎吟誦的咒文後,在他身旁的某個東西——恐怕是『鴉羽』——以及自己體內的『月輪』產生共鳴。宛如受到『月輪』影響,秋乃的心跳也跟著加速。


    春虎行使的是什麽咒術,秋乃當然不知道,但是她能感覺到『鴉羽』與『月輪』超越空間的距離,彼此相對,兩者中間飄散出不可思讓的靈氣。


    古老而且肅穆的靈氣,這樣的靈氣集中後形成了某個形狀。


    彷佛可以「視」見什麽,那大概是人,不對,難道那是……


    ——是神嗎?


    秋乃正這麽想的時候,春虎正要吟誦到長長的咒文——祭文的最後。


    「奉請祖靈,為後世指點迷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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