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難道……」
絕對雙刃absolute duo 作者：柊★巧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斷絕牙爪——『絕刃圈』！」
「劈斷吧——『斬鐵閃』！」
我展開結界的瞬間，小虎也同時喊了「力之話語」。
鏗！劍刃一閃，刹那之後，看不見的楯發出尖銳的聲音碎裂。
「什麽……！」
「結束了，透流！」
看穿我的一點遲疑，秉持天生的敏捷速度，小虎迅速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再度朝我揮舞「印短刀」。
嘰噫！在劍刃砍到我之前，我舉起「楯」擋下了——
然而，我的表情卻是痛苦扭曲。
借由「斬鐵閃」的力量產生驚人銳利度的「印短刀」，在「楯」上留下深刻的斬擊痕跡。
（好驚人的威力……！）
就連我向來以堅硬度自豪的「楯」，也頂多隻能承受三擊——不、是兩擊。
慶幸小虎不是敵人的同時，也為擁有這樣的夥伴感到安心，我揮舞拳頭。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已是七月。
迎麵吹來的是濕暖的風，陽光一天比一天毒辣。
自從收到邀請函後，腦中留下的隻有訓練的記憶。
為了不過度操勞身體，中間夾了幾天休息日，可是每一次休息時，都因疲勞困頓而倒頭睡了一整天，到頭來腦中還是隻留下訓練時的記憶。
在這樣的生活中，幾乎可說隻有吃飯時間是唯一的期待了。
除了吃東西的樂趣，和大家一起歡鬧著度過的時光更是無可取代，說來理所當然，我卻再次深深體認了這一點。
不過，愛吃的肉有時會被換成素菜，這點倒是令人遺憾。
話雖如此，距離「修羅會」隻剩下不到兩星期了——
我們的「位階限製」終於解除，同時也進行了「升華之儀」。
結果，我和莉莉絲成功升上「位階6」，小虎也成功升上「位階5」。至於「星紋狂衡」，大概是重視基礎能力的訓練奏效之故，到目前為止還未出現症狀。
不知道是徹底治好了，或者隻是尚未出現，這就不得而知了——
不論如何，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今後還是必須小心提防。
至於今天，到剛才為止都在和小虎交手——
隻是現在狀況已經改變。
「哥哥和小虎兒都一樣，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該懂得節製！」
被十三歲小女生說教的兩個高中男生——而且還跪坐得直挺挺的。
再沒有比這更窩囊的畫麵了。
「不！所以說是我先一擊成功，小虎卻不認輸……」
「哼！那一擊明明就不算成功，還敢一直說自己贏了，簡直笑掉人大牙。」
「你、們、兩、個、夠、了、沒！」
「「是……」」
為了克服「星紋狂衡」，最近一直以基礎訓練為主的我，實戰感覺多少變得遲鈍了些，為了找回手感而舉行了模擬戰。
今天一直到剛才都在和小虎交手，隻要誰先一擊成功就算勝利，沒想到——戰況過於白熱化，結果兩人都打得遍體鱗傷。
「真是的……你們兩個一點也沒變……」
氣鼓鼓的音羽，用冰袋敷著我的臉。
陷入一種回到過去的錯覺裏，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這家夥在笑什麽啊……」
小虎一副受不了的樣子。
嘴上這麽說，小虎的表情也比平時柔和，或許和我有同樣的感觸吧。
「好，休息結束，我去跑個兩圈。」
盡管滿心想繼續沉浸在懷舊的氛圍中，那畢竟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哼，偶爾也陪你跑跑好了。」
「我是無所謂，你不怕被我遠遠拋在腦後？」
「辦得到就試試看啊。」
「你們兩個……到、底、夠、了、沒！」
音羽再次怒吼時，我們已經如脫兔般向前狂奔。
一直跑到看不見音羽的影子，我才放慢腳步，問了小虎一個問題。
「你覺得明天誰會贏？」
「……這麽說對穗高不好意思，我覺得是那個肌肉白癡。」
雅和龍在前幾天——進入七月之後的「升華之儀」上，兩人都達到「位階4」了。
這麽一來，選擇「位階」高的人做為第七人的選項就此消失，隻能以明天交手勝負的結果來決定誰將與我們同行。
「話說回來——」
停下腳步，小虎望向一旁的蓄水池。
視線前方，橘正在指導雅格鬥技。
「穗高在這兩個半月裏成長了多少，是改變結果的關鍵……不過，無論結果是誰，心情都會很複雜吧。」
「小虎也這麽想？」
「我隻是說出你的心聲而已——是很想這麽說啦，隻是，一想到要帶穗高去，我實在……」
小虎神情嚴肅地點點頭。這時，正好看見橘伸手去摸雅的下腹部。
「——咦！她、她們在做什麽……？」
「你、你問我，我問誰啊……！」
因為我們大聲驚呼的緣故，她們兩人也注意到我們了。
「透流同學！小虎同學！」
雅朝我們揮手，我問小虎，接下來怎麽辦。
「不、不怎麽辦啊，總不能假裝沒看見她們吧？」
就這樣，我們帶著某種尷尬的心情走向她們。
「九重，你的狀況如何？」
「目、目前沒什麽問題。」
「——嗯？那很好啊，如果有什麽變化，一定要馬上告訴大家喔。」
大概是我的笑容太僵硬，橘看到我的第一眼，瞬間露出詫異的表情。
「對、對了——」
小虎用手肘撞了我一下。
意思是叫我好好想過再發問吧，這種事我當然知道。
「你的訓練很吃重吧，雅？」
「咦？」
看雅臉上寫著「為什麽突然這麽問」的表情，我拍拍自己的前臂。
雅的前臂和膝蓋，到處都是擦傷的痕跡。
想必，她一定是反覆練習著橘教給她的技法吧。
「啊……」
明白了我的意思，雅迅速把雙臂藏在身後。
「都、都是傷痕，請不要一直盯著看……」
「——嗯？那些傷痕證明了你有多麽努力，沒必要隱藏起來啊？」
「你這麽說我很高興，可是……」
雅顯得不知如何是好。
於是，不知為何小虎低聲罵了我一句「笨蛋」，手肘又撞了過來。
（是怎樣啦，到底……）
「對了，你們剛才在做什麽——」
我重新振作發問，不料這個問題才問到一半，小虎的手肘又飛了過來，我這才發現選錯話題了。
「剛才？剛才小巴在教我訣竅。」
「「訣竅？」」
腦中想起橘觸摸雅下腹部的模樣，我們兩個高中男生慌亂得不得了。
「嗯，我想將橘流的技法應用在『騎兵槍』的突擊上，想到的是借由腳下一蹬，將丹田之氣化為一口氣前進爆發力的技法——用說的不清楚，還是實際示範給你們看吧。」
說著，橘朝無人的方向轉身——
咚！瞬間塵土飛揚，橘已移動到五公尺外的地方。
雖然不是肉眼無法追上的速度，也夠快得驚人了。
「喔喔，真的很厲害。」
「是啊……不過剛才的動作——」
「這動作稱為『橘流·天風走』——在其他流派裏，也有人稱為縮地術。正如你們所見，
是用來瞬間縮短與對手距離的技法。我和晶哥不一樣，技巧還不夠成熟，所以會掀起塵埃。」
橘一邊向我們證實這就是同門師兄橘晶使用過的技法，一邊為自己的功力還不夠成熟感到羞恥。
就我看來，以橘的年齡能有這樣的表現，已經很厲害了。
「不介意的話，你們要不要一起學？在『修羅會』之前完全學會雖不容易，至少可以提高跺地向前的速度，應該還是派得上用場。最重要的是，這個技法和你們的攻擊形式正好可以相輔相成……」
「哈哈，我們的攻擊距離之短，是眾所周知的事。」
「尤其是你。」
苦笑著這麽一回應橘，身旁的小虎更毫不客氣地打了我的臉。
「不過，光是剛才這樣看，有件事讓我很在意……這個天風什麽的招式，動作是不是太單調了？」
「不愧是小虎。你說的沒錯，天風著重於強化直線動作，在方向轉換上確實較弱。同時，要施展這個技法需要和對手保持幾公尺的距離，使用時就必須審慎選擇地點才行。」
這是什麽意思？雅小聲地這麽問，橘便向她說明，如果每次都從遠處使用這招，整體攻擊就會太單調了。
「不過，因為天風有這樣的缺點，橘流也發展出另一套和天風相對的技法……九重，等一下我會拉近和你的距離，你配合著朝我出拳好嗎？」
我答應之後，橘開始往前踏步——
「——咦？」
橘的身影突然模糊起來。
模糊的身影不斷晃動，搖搖晃晃地朝我接近。
「……唔！」
就在她一個箭步搶近我身旁的瞬間，我盡量控製力道，掌底朝她肩膀擊出——
然而，我釋放的這一擊，卻穿透她的身體，仿佛那隻是幻影一般，毫無碰觸到肉體的感覺。
「這就是『橘流·朧月步』——采取與天風相反方式縮短距離的技法。」
閃避了攻擊的橘，手肘朝我心窩打來，在還差一點就擊中時停住。
「剛才的動作好厲害啊，為什麽你過去都沒用過？」
「因為我的戰鬥模式，基本上重視的是防守。」
橘接著說明，她的「焰牙」是「鐵鎖鏈」，由此也可看出在戰鬥時並不需要勉強搶近敵人身旁進攻。
「原來如此。不過這個姑且不說，既然兩種都示範了，幹脆都教我們——」
「不，考慮到『修羅會』的日期，建議你們還是集中學習比較容易學會的天風吧。」
既然橘都這麽說了，我們三人便一起接受「天風走」的指導。
「首先，我剛才也說過，要把真氣集中在丹田。接著是踢腿蹬地——這裏有個重點，在朝地麵蹬去時，腳要稍微扭轉，同時將發自丹田的氣以螺旋狀——」
「等一下。」
「啊，不好意思，一口氣說太快了嗎？應該多示範幾次，一邊示範一邊說明才對——」
「不，不是這樣的——丹田是什麽？」
聽到我的問題，小虎歎了一口氣。
「無妨無妨，不知道也是沒辦法的事嘛。所謂丹田就是——」
這時不知為何，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結果還是不知道她剛才為何要摸雅的下腹部……？）
「這裏。」
仿佛配合我腦中的思考，橘的手摸上下腹部。
當然，是我的下腹部。
「「「咦——？」」」
「也可以想成肚臍稍下方的位置。或者說想像把力量集中在這裏會比較清楚——」
「小、小、小巴！」
「怎麽啦，小雅？」
「那、那、那隻手的位置……你才剛教過我，所以我知道，可是，那裏是、那個……透、透流同學的……」
勉為其難地說到這裏，接下去的那個字眼，雅當然說不出口，羞紅了臉低下頭。
至於橘本人呢，在聽了雅的發言之後，低頭望向自己的手——幾乎快碰到我的重要部位——瞪大了雙眼。
「我、我、我這個不知羞恥的家夥————！」
羞愧令她的臉和雅一樣紅，橘大叫著跑開了。
……隨後，蓄水池濺起高高的水花。
隔天——在戶外格鬥場，雅與龍手持「焰牙」對戰。
格鬥場模仿古囉馬競技場搭建而成，今日用來決定誰才能參加那場於現代複活劍術鬥技會，總覺得有點諷刺。
在此等候結果出爐的，有已經決定前往參加「修羅會」的我們幾個，以及將近三個月來陪伴大家特訓的月見。
「預備——開始！」
戴著兔耳的級任導師，宣布這決定命運的一戰正式開始。
隨著開始的號令，「焰牙」尖端相互撞擊之後，龍立刻往旁邊縱身一跳。
根據「騎兵槍」的特性，在最初這縮短距離的互擊之後，能立刻展開的隻有突擊。除此之外，無論想揮舞或斬擊，都會慢上幾拍。龍的這一跳，正是在預測到這一點後采取的行動。
「哎呀，還以為會一氣嗬成攻上去呢……」
「第一步是先封住雅的攻擊啊……難得龍會采取這種戰術。」
「真的很不像他，但這也展現出那個肌肉白癡獲勝的決心。」
「的確，若從一開始就搶上前去，很可能會立刻遭到反擊。」
「對——如果和雅對戰的是我，我也會采取一樣的行動。」
在我們圍觀下，戰況演變為龍開始以畫圓般的動作發動攻擊。
不過，這種攻勢範圍小又重視繁複招式的攻擊方式，和我們所知的龍慣用的「一擊必殺技」有很大的不同。
「小虎，難道你也教了龍……？」
「哼，雖然那家夥既厚臉皮又煩人，還經常熱血過了頭，向來跟我水火不容——可是，他說為了幫助音羽，今天這場勝負一定要贏，為此還來向我低頭，我怎麽能不幫他……即使是迫於情勢才組成的『絆雙刃』，他好歹是我的搭檔啊。」
音羽來到昊陵學園的第一天，龍曾說過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會幫助她。
現在我們終於知道，那句話不是一時衝動誇下的海口。
為了獲勝，龍甘願向小虎低頭，甚至願意拋棄自己平時的戰鬥方式，從他這樣的態度裏，我們都感覺到他堅強的意誌與決心。
麵對這樣的龍，雅隻能一味防守——
不過，她紮紮實實地防禦了對手所有的攻擊。
脫胎換骨的她，巧妙運用又長又重的「騎兵槍」，一一化解朝自己襲來的「偃月刀」攻擊。
如果隻是硬碰硬，有可能因為抵擋不住對方的力道而使自己失去平衡。而且，還不隻如此。
借由格擋來化解對方的攻勢，還能拖慢對手使出下一波攻擊的節奏。
「雅對『騎兵槍』的運用非常巧妙呢。」
「橘流十八藝中也有剃刀術，我用放在訓練室的練習用剃刀，教了她如何應付『偃厚刀』的對策。」
正麵接下龍沉重的一擊，對臂力較為遜色的雅而言，將會造成壓倒性的不利。
橘的特訓就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盡管與想像稍有不同，雅的表現仍令她露出滿意的微笑。
「雅！你也差不多該展現特訓的成果了！」
「小巴——嗯……！」
再次化解「偃月刀」的攻擊，雅開始轉守為攻。
擺出突擊的架勢，以小幅度的動作不斷向前突刺。
（那是……）
以前我陪她練習過的攻擊方式。
而且，不隻是以前那樣，還加
入朝斜上方突刺的變化。
這仍是突擊的一種，不僅不容易閃避，也很難防禦。
其中幾次雖然刺中龍的身體，卻也在「偃月刀」大刀一揮之下偏離攻擊軌道，隻能造成輕微損傷。
由此可知，平常一味采取攻勢的龍，為了贏得這場比試，在小虎的指導下已學會了防禦。
不過——雅的意誌力與決心，以及努力的程度，都還在龍之上。
鏗！龍防禦失誤，雙臂向上一彈，「偃月刀」從手中飛向半空。
「就是現在……喝啊啊啊啊啊啊！」
不放過這大好機會，雅不斷反覆做出突擊。
把全身重心放在「騎兵槍」上，宛如自己也化身長槍般奮力一擊。
沒想到——這是龍設下的陷阱。
眼看就要擊中龍的瞬間，龍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開攻擊，再使出全身的力量反擊，朝雅衝撞上去。
「咕……嗚……！」
被撞飛的雅倒在格鬥場的沙地上，她手中的「騎兵槍」也掉落在地。
「還、沒、呢……——唔！」
立刻跪坐起身的雅眼前看見的，是熊一般的壯漢逼近眼前的景象。
龍抓住雅的領子，打算用力將她拋出去。
隻要後背狠狠撞擊在地，將陷入無法戰鬥的狀態，雅注定落敗。
不過，前提是龍要真的能把雅拋出去。
被抓住領子的瞬間，隻見雅把龍的手臂往上一扭——
「成功了……！」「什麽……？」
成功將手臂向外側扭轉的瞬間，橘緊握雙拳，小虎則驚訝地睜大雙眼。
「雅的動作非常標準漂亮。」
「真驚人……你連這都教她了啊，巴。」
「嗯嗯，當雅來請我教她招式時我就想過，以她的個性最適合隻要大量練習就能達到成效的肉搏招式。」
橘這番話，讓我想起昨天雅身上那些傷痕。
那些傷都是在練習肉搏招式——尤其是關節技和地板技時造成的吧。
「的確，想到她對練習投注的熱情與毅力，沒有比這更適合雅的了。」
「唔嗯，正因為她擁有明確的目標，對習得招式的欲望更是非同小可。」
準確判斷龍從抓住領子到實際拋出為止的瞬間，以流暢的動作施展肉搏招式壓製對方——
而現在，由她那穩穩固定對手肘關節的站姿看來，誰都看得出打從宣言參加「修羅會」至今，她度過了一段訓練濃度多麽高的日子。
「到此為止！」
判定勝負的月見高聲宣布比試結束。
她應該是將關節遭到固定的狀態視為死亡吧。
一聽到勝負已定，雅立刻放開龍，擔心地問他沒事吧。
龍一邊回答沒問題，一邊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隻能認同她了吧。」
「……是啊。」
望著他們兩人，我和小虎簡短地交換了對話。
即使已經曆過與「獸」的戰鬥，我們還是一直不想讓雅涉入這個世界太深。
然而，現在不得不認同她。
認同穗高雅已不再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認同她是個擁有與我們不相上下的戰鬥意誌，身負媲美意誌之「力量」的強悍女子。
「小雅，贏得漂亮。」
「嗬嗬，這都要感謝小巴。」
「沒這回事，如果沒有你求勝的熱情，也無法學會這一身武藝。」
用橘遞給她的毛巾擦汗，雅被稱讚得有些忸怩不安。
或許是「絆雙刃」的勝利讓她太高興，橘繼續帶著興奮的語氣讚美雅。
拜此之賜，雅已經不隻是忸怩不安，忍不住低聲製止「你說得太誇張了啦……」
然而，橘當然完全沒有察覺——
「……幫幫她吧。」
「雅……！」
我對看不下去的小虎點點頭，喊了雅的名字。
「透、透流同學……我、我無論如何都想跟你們一起去，所以……」
我把裝了水的寶特瓶丟給她，雅準確地接住了。
「辛苦你了，還有——助我們一臂之力吧！」
「啊……嗯…… 」
就這樣，前往「修羅會」的七個人正式決定。
一個多小時後，在鍾塔還沒傳出鍾聲前，我們的肚子就先餓得咕咕作響——
我和茱莉正在交手，音羽過來問我們要不要去吃午飯。
做為宣示團結的儀式，今天打算在室外用餐，我們選了個有清涼河水流過的樹蔭下，將野餐墊鋪好。
野餐墊上放了好幾個層疊式便當盒，依約前來的夥伴們一起開動。
成員和上次去爹地牧場時一樣。這多達十人的集團，把平時安安靜靜的場所，一口氣變成熱熱鬧鬧的地方。
「哇，這是音羽做的嗎？」
「嗯，莎拉姊教我的。莎拉姊很會做菜呢。」
「嗬嗬，也不看看是誰的管家?」
聽主子驕傲地這麽一說，少女管家低下頭謙遜地說：做到這種程度是應該的，沒有什麽。
不過，我可沒錯看她嘴角淺淺的笑容。被稱讚還是會高興的吧，這麽想著，我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卻被莎拉看見，瞪了我一眼，凶狠的臉上寫著「你這家夥在笑什麽」。
我趕緊別開頭，拿起一個燒賣放入口中，那滋味好吃得令我驚訝。
「喔，這燒賣好好吃，也是音羽你做的嗎？」
「……那是我做的。」
莎拉一臉嫌惡地糾正我。
「莎、莎拉好厲害啊，哈哈哈……」
被你稱讚也不會覺得開心——
望向我的凶惡視線傳遞了這樣的訊息。
「咕哈哈哈，他的胃被人家緊緊抓牢囉？看來，你的地位被奪走了呢，乳牛。」
「嗚嗚……沒想到這種地方也有伏兵……」
「小雅，我倒是覺得，莎拉看起來比較想抓住他的領子耶……」
我被莎拉瞪得發抖，月見拍拍雅的肩膀不知說了些什麽，雅沮喪地垂下頭，橘則苦笑著對她說了一些話。
身旁的小虎歎了口氣，龍則是捧腹大笑。
「如何，透流？隻要成為我老公，這些東西每天都吃得到喔。」
「小姐，我又不是家裏的廚師。」
音羽聽著這對英國主仆的對話，用手掩著嘴吃吃笑了起來，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透流。」
「怎麽啦？」
「這樣真好。」
「嗯，是啊。」
即使隻有簡短的幾句對話，我仍完全明白茱莉想說什麽。
真想一直沉浸在這非常和平又歡樂的空間裏。
真希望今天結束後，明天還可以像這樣和大家在一起。
正因如此，我再度在內心發誓，一定要超越等在前方的戰鬥，和大家一起平安歸來。
不久，音羽和莎拉準備的餐盒一掃而空，在重啟特訓之前，大家正準備讓胃休息一下的時候——
「……透流，還有大家，如果肚子還有空間的話，請吃這個。」
銀發少女從放在身旁的保冷袋中拿出什麽來。
那紅色的物體微微晃動，原來是果凍。
「因為今天很熱，我想餐後吃點清爽的甜點也不錯。」
「謝謝你想得這麽周到，那我就感謝地開動囉——是說，這該不會是茱莉你親手做的吧？」
「沒錯——訓練開始前，剛好有一點時間。」
冰得透心涼的紅色果
凍，襯著周圍的藍色天空與綠色森林，顯得更加美麗。
「那我就開動囉——喔，酸酸甜甜……這是番茄？好像又有點不一樣……？」
「因為還加入了檸檬汁。」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是這樣的味道啊。」
以番茄為基底做成的果凍，加入了檸檬提味，使得口味更加清爽好吃。
加上砂糖的甜度，簡單卻令人上癮的美味，使我忍不住大快朵頤。
「……味道怎麽樣？」
「超好吃。」
「?……本來還擔心你不吃番茄。」
「哈哈，我又不是所有的蔬菜都不吃，再說——」
我把剛才的感想告訴她，茱莉露出非常開心的表情。
「謝謝招待，真的很好吃，簡直想每天都吃到它呢。」
「耶——?」
這時的我，還不知道這句話即將換來茱莉每天端出番茄果凍的後果。
另外——
「嗚嗚……我的地位、我的地位啊……」
也不知道為什麽，雅哭喪著臉，雙手抱頭，似乎大受打擊。
吃飽飯休息時，我們時而交換關於戰鬥方式的看法和意見，時而普通地談天說地，也有人看書或睡午覺，各自以自己的方式度過這段時光。
今天也一樣。
我暫時坐著放鬆了一會兒，發現背對著我的雅眼睛直盯著一個地方不放，便拍了拍她的背。
「透流同學……」
「……身為『絆雙刃』，是不是去關心一下她比較好呢？」
「嗯，說得也是……」
直到剛才，雅的視線都放在橘身上。
坐在樹根上的橘，低頭看著手上的書——
可是，表情沉重的她，根本沒有翻頁。
我和雅對彼此點點頭，一起朝橘走去。
「小巴。」「……你在發什麽呆呢，橘。」
「——唔！小雅，還有九重……沒什麽，我隻是在想點事情……」
橘抬起頭看著我們。
「是在想『升華之儀』的事嗎？」
「……嗯。」
橘垂眼低頭，沉默降臨在三人之間。
她現在的「位階」是「3」——
沒錯，橘並未在前幾天的「升華之儀」中達到「位階升華」。
說得更正確一點，她並未接受「升華之儀」。
（那時還真是嚇了一跳呢……）
我在沉默中回想舉行「升華之儀」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
一切始於橘的一句話。
「有件事想告訴大家。」
在與這次事件相關的夥伴到齊時，橘用嚴肅的眼神環顧眾人。
「關於明天的『升華之儀』——我想辭退，不參加了。」
「什麽……？」「小巴……？」
「……明明是我自己提出破例要求『位階升華』，現在說這種話真的很抱歉。我也知道自己現在說的話，會給大家帶來多大的麻煩。可是，即使如此，我還是……」
最後，她的視線落在手上，懊惱地咬住嘴唇。
眾人沉默了好一陣子。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因為橘現在的意思，是要在「位階3」的狀態下參加「修羅會」。
「可以告訴我們理由嗎？」
這不是責備，而是確實應該問清楚。
隻有升上「位階4」才能得到「焰牙」真正的「力量」——「煉業」。而「煉業」有時會是大幅左右戰局的關鍵。
既然「修羅會」將是一場賭命的戰鬥，為了獲得這樣的「力量」，就必須進行「升華之儀」。放棄「位階升華」對我們會是多麽慘痛的損失，橘自己應該也很明白才是。
「……我想大家都曾經驗過，位階升華失敗時因為受到反作用力的關係，身體必須休養好幾天。但是，在現在這麽重要的時期，連一天都不能浪費。」
交握的雙手用力捏緊，橘回答得很吃力。
「你的意思是——覺得現在的自己無法達成『位階升華』？」
聽了莉莉絲直搗問題核心的這句話，橘麵帶苦澀的表情點頭。
如果無法進階「位階4」，至少把握時間累積鍛煉，讓自己多少變得更強一些。這似乎是橘現在的想法。
金發少女望向我，眼神說著「你打算怎麽辦？」
我歎了一口氣——
「好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我接受了她的決定。
「什麽……？你在說什麽啊！怎麽不罵我！不，你現在就該在這裏罵我啊！」
「我從以前就這麽覺得，橘常常把自己逼得太緊了。你或許覺得自己有責任，但這也是你仔細思考後的結論吧？你一定有正當的理由，所以我們應該尊重橘你的意願——就是這樣。」
我望向大家，確認眾人的意願。
每個人都點頭，沒有人對橘不接受「位階升華」的事提出反對。
「謝謝你們……」
橘向我們道謝，這件事就這麽結束了。
隔天，我們找了時間和理事長談，把緣由說明清楚。
理事長很幹脆地答應了，理由是「『黎明星紋』不會回應意誌不堅定的人」。
不隻如此，她還說橘可以用保留資格代替辭退，並將過去曾交給我的特殊噴射式注射器給了橘。
橘當然猶豫著該不該收下，是我說服她，要她不必認為自己毫無可能而自我設限。
過去的我，也曾拒絕收下噴射式注射器。
可是，至今我仍會想，要是當時的我收下了，不知道可以多拯救多少性命。
將內心的想法告訴橘，她也認同地說「你說得對」，並且收下了注射器。
「堅定的意誌啊……」
橘的低喃使我回神。
她一定也想起那天的事了。
「這就是我無法進階為『位階4』的原因吧……因為我沒有堅定的意誌……」
「橘……沒有這回事——」
搖搖頭，橘目光低垂，喃喃地說：
「聽我說些話，好嗎？」
我和雅看了看對方，點點頭，告訴橘我們願意聽。
接著，停頓了一會兒之後，橘凝望著遠方這麽說：
「我失去了原本應該前進的道路……」
橘上次也曾這麽說過，但這隻不過是一切的開端。
「當然，家人也為我準備了另一條新的道路，隻要踏上那條路，就能抵達我的落腳處。進入分家之門，成為那一家的掌門。可是——這樣真的好嗎？我的內心產生了疑問。」
隻要按照別人安排好的路去走就好，這麽做也是為了橘流，雖然理智能夠理解——
可是萬一，這條路又像上次一樣突然消失了呢……？
過去甚至不曾對自己該走的路懷疑過的橘，內心開始有了疑問。
「就在那個時候，我發現自己沒有『芯』。隻要心中有確實的中心思想，不管走在哪條路上都不會迷失方向……同時我也有了一個想法，我想在真正的意義上變強。想要一條無論何時都決不動搖的『芯』。」
然而，該如何獲得那樣的堅強，始終活在橘流教誨中的橘並不明白。
不斷煩惱時，忽然想起橘晶那句話——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待在橘家找不到的答案，或許能在外麵的世界找到。但是說到底——連我追求的那條『芯』是什麽，到現在我都還不知道，隻是不斷地迷失方向。」
落寞甩頭的模樣，和我們認識的那個知性凜然的少女判若
兩人。
「小巴……」
「抱歉，小雅……我總是態度高傲地說些自以為了不起的話，其實真正的我是這種人……所以我才無法成為『位階4』吧。內心懷有迷惘的人，怎麽可能跨越障礙獲得成長……」
「……或許吧，可是——我總覺得不隻是這樣。」
「九重……？」「透流同學……？」
兩名少女同時望向我。
等著我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回想著至今發生的事——
一邊想著從那年夏天起一直到現在發生過的種種，一邊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口。
「因為我總是在迷惘……」
為了保護誰——
或是任憑憤怒的情感驅使——
說來慚愧，我對「力量」的使用也總是被情感左右。
「……可是，即使是這樣的我，也跨越了障礙。老是猶豫迷惘，直到現在還是煩惱著每件事。」
兩人隻是凝視著我，默默聽我說。
「我之所以能升華為『位階4』，是因為強烈祈求著一件事。當時的我，無論如何都想要『力量』——為了保護茱莉，我需要『力量』。」
「透流、同學……」
「我想莉莉絲和小虎也是一樣，他們一定也一樣——」
「他們也為了實現願望而強烈尋求『力量』，於是，『黎明星紋』回應了這份意誌力……」
橘接著把我想說的話說出來，我用力點頭。
「所以，或許現在無法馬上達成，但橘一定也能升華成功的。現在這迷惘的狀態有朝一日也……」
「聽你這麽說我覺得輕鬆多了……不過，我的願望是得到『芯』——不可否認的是，要達成這一點未必需要『焰牙』的『力量』……」
「……嗯，那有沒有其他的呢？」
「其他？」
橘問她的「絆雙刃」，為什麽提出這樣的疑問。
「嗯、嗯……就算獲得『芯』不需要『力量』，你應該也會有其他需要用到『力量』的願望吧。」
「唔呣……需要『力量』的願望……確實值得思考看看……不過，問題是我心中是否真的存在這樣的願望……」
「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要著急，慢慢想就好了啊！」
雅也同意我的說法，橘坦然接受了我們的意見。
「話雖如此……哈哈，每次都讓你們鼓勵我，對你們兩人真是抱歉……」
在人生路上迷失方向的少女虛弱地笑了。
煩惱與焦急……種種負麵情感讓她的心情變得不安定了吧。
「……你還記得『狂賣會』時對我說過的話嗎？」
「我對你……？」
這突如其來的疑問，令橘露出詫異的表情，我點點頭說：
「那時你對我說，不要什麽都想自己一個人解決，一個人的力量有限，我可以依賴你的力量……大概類似這樣。」
「狂賣會」前一天晚上，除了借助大家的力量之外沒有別的方法，當我正因這件事而苦惱時，是橘對我說了那樣的話。
「同樣的話，我現在原封不動地還給你。我們是夥伴，痛苦時就依賴我們吧。不隻是我，還有雅，大家都在。」
「九重……」
睜大雙眼，驚訝的表情之後，橘忽然笑了。
「和就是圓，圓疊成螺旋——沒想到我竟是在離開橘家之後才學到這個道理。」
「……和就是——那是什麽啊？好像在哪聽過……」
「是我橘家的家訓。意思是，借由人與人的羈絆，成就更高的目標。以前我也曾經告訴過你吧……」
橘有點傻眼地說。
她這麽一說我才想起，最初請橘教我招式那天，好像真的有教過這樣的心法。
「……不管怎麽說，橘果然是橘家的人。」
「什麽意思……」
「不，你雖然說自己離開了橘家，結果橘流的思想還是根深蒂固柢在你心中啊。」
「………………」
「啊，這不是負麵的意思喔，你別誤會——」
發現剛才這句話聽來像是諷刺，我趕緊解釋。
「哈哈……」
「嗄？」
「哈哈……這樣啊……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在我心中……哈哈哈哈！」
橘一邊笑著，上半身一邊往後躺——
砰！後腦用力撞在背後的樹幹上。
「小、小巴……？」
「喂、喂……沒事吧……？」
「～～～唔！」
剛才那一下似乎撞得不輕，橘按壓著頭在地上打滾呻吟——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躺成大字型仰望天空的她，再次大笑起來。
「透、透流同學，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我也一頭霧水啊……」
我和雅麵麵相偅一起搖了搖頭。
不斷高聲大笑的橘，引得其他人好奇地聚集而來。
即使如此，橘仍笑得停不下來。
看到這樣的她，我們有的人歪頭，有的人聳肩，有的人皺眉，呈現各種反應。
到底想到什麽讓她笑成這樣，真是搞不懂。
不過，她的表情仿佛雨過天青。
很快地——
「好！」
橘跳起來，目光堅定地直視我們。
「我有件事想拜托大家。」
眼神散發堅強的意誌，橘對我們提出了那個驚人的要求。
從這時起，長久以來籠罩在陰影下的笑容，終於回到橘的臉上。
◇
距離「修羅會」還有十餘天——
「……這樣……應該……就行了吧……」
肩膀劇烈起伏，有著櫻粉色頭發的少女喃喃自語，上氣不接下氣。
可是，看似痛苦的表情之中，卻浮現一抹笑容。
特訓開始三個月——
音羽已經能隨心所欲地控製「火焱」的大小了。
無論強弱、數量還是聚集速度，與三個月前相比都升級不少。
這不僅是努力的成果，也證明了她意誌力的堅強。
「呼……呼……」
大口吐氣的同時，使用「力量」的專注力也隨之中斷，頭發恢複成原本的茶褐色。
「差不多……該回去了……」
低聲說著，音羽踩著不穩定的腳步離開。
途中，不知何處傳來鳥啼聲，音羽卻完全聽不見。
在一片霧靄般模糊的意識中，踉踉艙艙地走回宿舍。
使用「火焱」，會令少女的身體不斷受到侵蝕。
侵蝕無法從外表看出，隻會以疲勞的形式呈現。
因此，音羽隻將之視為使用「火焱」造成的身體疲倦。
經過一段時間後，疲勞就會消失，身體狀況也會跟著穩定，更讓她深信不疑。
回到宿舍時，意識已恢複清醒，音羽向熟稔的舍監打過招呼，回到自己房間。
「嗚嗚——汗濕黏膩得好惡心……」
在夏天的戶外，又是使用高溫火焱的特訓使得音羽滿身大汗，一回來就直奔浴室。
過了一會兒，浴室裏傳出淋浴的聲音。
「淋浴最舒服了?」
由於是夏天的關係，用微溫的水淋浴之後，音羽的身體狀況已完全複原。
火燙的身體也很快地降溫，正當她想著該回房間準備上莎拉的課時——
「——唔！」
一陣尖銳的痛楚侵襲了胸口。
痛苦令表情扭曲，音羽壓著胸口靠在牆壁上，雙腿發軟跌坐在地。
（又來了……這是怎麽……回事……）
在難以平息的心悸中，音羽不斷急促呼吸。
和上次在莎拉房中摔破茶杯時相同的痛楚——
從那次之後，三個月來不定期地襲擊音羽。
頂多十天一次——
隻要安靜等待一會兒，多半會恢複正常，音羽也就未多加留意。
直到這天。
「——啊！」
和剛才一樣的痛楚再次襲擊少女——不，甚至比剛才那次更嚴重。
「呼、呼……呼……呼……」
（怎麽……？這到底是……什麽……？）
痛苦之中，音羽發現另一個更痛的地方。
不是胸部，而是別的部位——她的手。
心悸仍難以收束，望向手掌，少女露出震驚的表情。
手上出現裂痕。
簡直就像瓷器上的龜裂。
「這是……什麽……」
蒸氣發出咻咻聲，開始從裂痕處往外噴發。
痛感逐漸消失，裂痕也慢慢變淡。
再過一會兒，手和胸口都不痛了，裂痕也消失無蹤，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一場白日夢。
然而，少女怎麽也不認為，剛才發生在身上的事隻是一場白日夢。
（剛才那是……什麽……？我的身體怎麽了……？）
身體因恐懼而自然顫抖，為了遏止顫抖，少女緊緊環抱自己的身體。
可是，顫抖還是停不下來。
這時，音羽腦中浮現那句話。
『使用「火焱」對身體會造成負擔，今後別再用了。』
三個月前，那個作祭司打扮的男人說過的話。
「——唔！……難道……」
音羽終於察覺。
雨果的忠告，以及異狀襲擊身體的原因及後果。
「劈斷吧——『斬鐵閃』！」
我展開結界的瞬間，小虎也同時喊了「力之話語」。
鏗！劍刃一閃，刹那之後，看不見的楯發出尖銳的聲音碎裂。
「什麽……！」
「結束了，透流！」
看穿我的一點遲疑，秉持天生的敏捷速度，小虎迅速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再度朝我揮舞「印短刀」。
嘰噫！在劍刃砍到我之前，我舉起「楯」擋下了——
然而，我的表情卻是痛苦扭曲。
借由「斬鐵閃」的力量產生驚人銳利度的「印短刀」，在「楯」上留下深刻的斬擊痕跡。
（好驚人的威力……！）
就連我向來以堅硬度自豪的「楯」，也頂多隻能承受三擊——不、是兩擊。
慶幸小虎不是敵人的同時，也為擁有這樣的夥伴感到安心，我揮舞拳頭。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已是七月。
迎麵吹來的是濕暖的風，陽光一天比一天毒辣。
自從收到邀請函後，腦中留下的隻有訓練的記憶。
為了不過度操勞身體，中間夾了幾天休息日，可是每一次休息時，都因疲勞困頓而倒頭睡了一整天，到頭來腦中還是隻留下訓練時的記憶。
在這樣的生活中，幾乎可說隻有吃飯時間是唯一的期待了。
除了吃東西的樂趣，和大家一起歡鬧著度過的時光更是無可取代，說來理所當然，我卻再次深深體認了這一點。
不過，愛吃的肉有時會被換成素菜，這點倒是令人遺憾。
話雖如此，距離「修羅會」隻剩下不到兩星期了——
我們的「位階限製」終於解除，同時也進行了「升華之儀」。
結果，我和莉莉絲成功升上「位階6」，小虎也成功升上「位階5」。至於「星紋狂衡」，大概是重視基礎能力的訓練奏效之故，到目前為止還未出現症狀。
不知道是徹底治好了，或者隻是尚未出現，這就不得而知了——
不論如何，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今後還是必須小心提防。
至於今天，到剛才為止都在和小虎交手——
隻是現在狀況已經改變。
「哥哥和小虎兒都一樣，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該懂得節製！」
被十三歲小女生說教的兩個高中男生——而且還跪坐得直挺挺的。
再沒有比這更窩囊的畫麵了。
「不！所以說是我先一擊成功，小虎卻不認輸……」
「哼！那一擊明明就不算成功，還敢一直說自己贏了，簡直笑掉人大牙。」
「你、們、兩、個、夠、了、沒！」
「「是……」」
為了克服「星紋狂衡」，最近一直以基礎訓練為主的我，實戰感覺多少變得遲鈍了些，為了找回手感而舉行了模擬戰。
今天一直到剛才都在和小虎交手，隻要誰先一擊成功就算勝利，沒想到——戰況過於白熱化，結果兩人都打得遍體鱗傷。
「真是的……你們兩個一點也沒變……」
氣鼓鼓的音羽，用冰袋敷著我的臉。
陷入一種回到過去的錯覺裏，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這家夥在笑什麽啊……」
小虎一副受不了的樣子。
嘴上這麽說，小虎的表情也比平時柔和，或許和我有同樣的感觸吧。
「好，休息結束，我去跑個兩圈。」
盡管滿心想繼續沉浸在懷舊的氛圍中，那畢竟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哼，偶爾也陪你跑跑好了。」
「我是無所謂，你不怕被我遠遠拋在腦後？」
「辦得到就試試看啊。」
「你們兩個……到、底、夠、了、沒！」
音羽再次怒吼時，我們已經如脫兔般向前狂奔。
一直跑到看不見音羽的影子，我才放慢腳步，問了小虎一個問題。
「你覺得明天誰會贏？」
「……這麽說對穗高不好意思，我覺得是那個肌肉白癡。」
雅和龍在前幾天——進入七月之後的「升華之儀」上，兩人都達到「位階4」了。
這麽一來，選擇「位階」高的人做為第七人的選項就此消失，隻能以明天交手勝負的結果來決定誰將與我們同行。
「話說回來——」
停下腳步，小虎望向一旁的蓄水池。
視線前方，橘正在指導雅格鬥技。
「穗高在這兩個半月裏成長了多少，是改變結果的關鍵……不過，無論結果是誰，心情都會很複雜吧。」
「小虎也這麽想？」
「我隻是說出你的心聲而已——是很想這麽說啦，隻是，一想到要帶穗高去，我實在……」
小虎神情嚴肅地點點頭。這時，正好看見橘伸手去摸雅的下腹部。
「——咦！她、她們在做什麽……？」
「你、你問我，我問誰啊……！」
因為我們大聲驚呼的緣故，她們兩人也注意到我們了。
「透流同學！小虎同學！」
雅朝我們揮手，我問小虎，接下來怎麽辦。
「不、不怎麽辦啊，總不能假裝沒看見她們吧？」
就這樣，我們帶著某種尷尬的心情走向她們。
「九重，你的狀況如何？」
「目、目前沒什麽問題。」
「——嗯？那很好啊，如果有什麽變化，一定要馬上告訴大家喔。」
大概是我的笑容太僵硬，橘看到我的第一眼，瞬間露出詫異的表情。
「對、對了——」
小虎用手肘撞了我一下。
意思是叫我好好想過再發問吧，這種事我當然知道。
「你的訓練很吃重吧，雅？」
「咦？」
看雅臉上寫著「為什麽突然這麽問」的表情，我拍拍自己的前臂。
雅的前臂和膝蓋，到處都是擦傷的痕跡。
想必，她一定是反覆練習著橘教給她的技法吧。
「啊……」
明白了我的意思，雅迅速把雙臂藏在身後。
「都、都是傷痕，請不要一直盯著看……」
「——嗯？那些傷痕證明了你有多麽努力，沒必要隱藏起來啊？」
「你這麽說我很高興，可是……」
雅顯得不知如何是好。
於是，不知為何小虎低聲罵了我一句「笨蛋」，手肘又撞了過來。
（是怎樣啦，到底……）
「對了，你們剛才在做什麽——」
我重新振作發問，不料這個問題才問到一半，小虎的手肘又飛了過來，我這才發現選錯話題了。
「剛才？剛才小巴在教我訣竅。」
「「訣竅？」」
腦中想起橘觸摸雅下腹部的模樣，我們兩個高中男生慌亂得不得了。
「嗯，我想將橘流的技法應用在『騎兵槍』的突擊上，想到的是借由腳下一蹬，將丹田之氣化為一口氣前進爆發力的技法——用說的不清楚，還是實際示範給你們看吧。」
說著，橘朝無人的方向轉身——
咚！瞬間塵土飛揚，橘已移動到五公尺外的地方。
雖然不是肉眼無法追上的速度，也夠快得驚人了。
「喔喔，真的很厲害。」
「是啊……不過剛才的動作——」
「這動作稱為『橘流·天風走』——在其他流派裏，也有人稱為縮地術。正如你們所見，
是用來瞬間縮短與對手距離的技法。我和晶哥不一樣，技巧還不夠成熟，所以會掀起塵埃。」
橘一邊向我們證實這就是同門師兄橘晶使用過的技法，一邊為自己的功力還不夠成熟感到羞恥。
就我看來，以橘的年齡能有這樣的表現，已經很厲害了。
「不介意的話，你們要不要一起學？在『修羅會』之前完全學會雖不容易，至少可以提高跺地向前的速度，應該還是派得上用場。最重要的是，這個技法和你們的攻擊形式正好可以相輔相成……」
「哈哈，我們的攻擊距離之短，是眾所周知的事。」
「尤其是你。」
苦笑著這麽一回應橘，身旁的小虎更毫不客氣地打了我的臉。
「不過，光是剛才這樣看，有件事讓我很在意……這個天風什麽的招式，動作是不是太單調了？」
「不愧是小虎。你說的沒錯，天風著重於強化直線動作，在方向轉換上確實較弱。同時，要施展這個技法需要和對手保持幾公尺的距離，使用時就必須審慎選擇地點才行。」
這是什麽意思？雅小聲地這麽問，橘便向她說明，如果每次都從遠處使用這招，整體攻擊就會太單調了。
「不過，因為天風有這樣的缺點，橘流也發展出另一套和天風相對的技法……九重，等一下我會拉近和你的距離，你配合著朝我出拳好嗎？」
我答應之後，橘開始往前踏步——
「——咦？」
橘的身影突然模糊起來。
模糊的身影不斷晃動，搖搖晃晃地朝我接近。
「……唔！」
就在她一個箭步搶近我身旁的瞬間，我盡量控製力道，掌底朝她肩膀擊出——
然而，我釋放的這一擊，卻穿透她的身體，仿佛那隻是幻影一般，毫無碰觸到肉體的感覺。
「這就是『橘流·朧月步』——采取與天風相反方式縮短距離的技法。」
閃避了攻擊的橘，手肘朝我心窩打來，在還差一點就擊中時停住。
「剛才的動作好厲害啊，為什麽你過去都沒用過？」
「因為我的戰鬥模式，基本上重視的是防守。」
橘接著說明，她的「焰牙」是「鐵鎖鏈」，由此也可看出在戰鬥時並不需要勉強搶近敵人身旁進攻。
「原來如此。不過這個姑且不說，既然兩種都示範了，幹脆都教我們——」
「不，考慮到『修羅會』的日期，建議你們還是集中學習比較容易學會的天風吧。」
既然橘都這麽說了，我們三人便一起接受「天風走」的指導。
「首先，我剛才也說過，要把真氣集中在丹田。接著是踢腿蹬地——這裏有個重點，在朝地麵蹬去時，腳要稍微扭轉，同時將發自丹田的氣以螺旋狀——」
「等一下。」
「啊，不好意思，一口氣說太快了嗎？應該多示範幾次，一邊示範一邊說明才對——」
「不，不是這樣的——丹田是什麽？」
聽到我的問題，小虎歎了一口氣。
「無妨無妨，不知道也是沒辦法的事嘛。所謂丹田就是——」
這時不知為何，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結果還是不知道她剛才為何要摸雅的下腹部……？）
「這裏。」
仿佛配合我腦中的思考，橘的手摸上下腹部。
當然，是我的下腹部。
「「「咦——？」」」
「也可以想成肚臍稍下方的位置。或者說想像把力量集中在這裏會比較清楚——」
「小、小、小巴！」
「怎麽啦，小雅？」
「那、那、那隻手的位置……你才剛教過我，所以我知道，可是，那裏是、那個……透、透流同學的……」
勉為其難地說到這裏，接下去的那個字眼，雅當然說不出口，羞紅了臉低下頭。
至於橘本人呢，在聽了雅的發言之後，低頭望向自己的手——幾乎快碰到我的重要部位——瞪大了雙眼。
「我、我、我這個不知羞恥的家夥————！」
羞愧令她的臉和雅一樣紅，橘大叫著跑開了。
……隨後，蓄水池濺起高高的水花。
隔天——在戶外格鬥場，雅與龍手持「焰牙」對戰。
格鬥場模仿古囉馬競技場搭建而成，今日用來決定誰才能參加那場於現代複活劍術鬥技會，總覺得有點諷刺。
在此等候結果出爐的，有已經決定前往參加「修羅會」的我們幾個，以及將近三個月來陪伴大家特訓的月見。
「預備——開始！」
戴著兔耳的級任導師，宣布這決定命運的一戰正式開始。
隨著開始的號令，「焰牙」尖端相互撞擊之後，龍立刻往旁邊縱身一跳。
根據「騎兵槍」的特性，在最初這縮短距離的互擊之後，能立刻展開的隻有突擊。除此之外，無論想揮舞或斬擊，都會慢上幾拍。龍的這一跳，正是在預測到這一點後采取的行動。
「哎呀，還以為會一氣嗬成攻上去呢……」
「第一步是先封住雅的攻擊啊……難得龍會采取這種戰術。」
「真的很不像他，但這也展現出那個肌肉白癡獲勝的決心。」
「的確，若從一開始就搶上前去，很可能會立刻遭到反擊。」
「對——如果和雅對戰的是我，我也會采取一樣的行動。」
在我們圍觀下，戰況演變為龍開始以畫圓般的動作發動攻擊。
不過，這種攻勢範圍小又重視繁複招式的攻擊方式，和我們所知的龍慣用的「一擊必殺技」有很大的不同。
「小虎，難道你也教了龍……？」
「哼，雖然那家夥既厚臉皮又煩人，還經常熱血過了頭，向來跟我水火不容——可是，他說為了幫助音羽，今天這場勝負一定要贏，為此還來向我低頭，我怎麽能不幫他……即使是迫於情勢才組成的『絆雙刃』，他好歹是我的搭檔啊。」
音羽來到昊陵學園的第一天，龍曾說過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會幫助她。
現在我們終於知道，那句話不是一時衝動誇下的海口。
為了獲勝，龍甘願向小虎低頭，甚至願意拋棄自己平時的戰鬥方式，從他這樣的態度裏，我們都感覺到他堅強的意誌與決心。
麵對這樣的龍，雅隻能一味防守——
不過，她紮紮實實地防禦了對手所有的攻擊。
脫胎換骨的她，巧妙運用又長又重的「騎兵槍」，一一化解朝自己襲來的「偃月刀」攻擊。
如果隻是硬碰硬，有可能因為抵擋不住對方的力道而使自己失去平衡。而且，還不隻如此。
借由格擋來化解對方的攻勢，還能拖慢對手使出下一波攻擊的節奏。
「雅對『騎兵槍』的運用非常巧妙呢。」
「橘流十八藝中也有剃刀術，我用放在訓練室的練習用剃刀，教了她如何應付『偃厚刀』的對策。」
正麵接下龍沉重的一擊，對臂力較為遜色的雅而言，將會造成壓倒性的不利。
橘的特訓就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盡管與想像稍有不同，雅的表現仍令她露出滿意的微笑。
「雅！你也差不多該展現特訓的成果了！」
「小巴——嗯……！」
再次化解「偃月刀」的攻擊，雅開始轉守為攻。
擺出突擊的架勢，以小幅度的動作不斷向前突刺。
（那是……）
以前我陪她練習過的攻擊方式。
而且，不隻是以前那樣，還加
入朝斜上方突刺的變化。
這仍是突擊的一種，不僅不容易閃避，也很難防禦。
其中幾次雖然刺中龍的身體，卻也在「偃月刀」大刀一揮之下偏離攻擊軌道，隻能造成輕微損傷。
由此可知，平常一味采取攻勢的龍，為了贏得這場比試，在小虎的指導下已學會了防禦。
不過——雅的意誌力與決心，以及努力的程度，都還在龍之上。
鏗！龍防禦失誤，雙臂向上一彈，「偃月刀」從手中飛向半空。
「就是現在……喝啊啊啊啊啊啊！」
不放過這大好機會，雅不斷反覆做出突擊。
把全身重心放在「騎兵槍」上，宛如自己也化身長槍般奮力一擊。
沒想到——這是龍設下的陷阱。
眼看就要擊中龍的瞬間，龍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開攻擊，再使出全身的力量反擊，朝雅衝撞上去。
「咕……嗚……！」
被撞飛的雅倒在格鬥場的沙地上，她手中的「騎兵槍」也掉落在地。
「還、沒、呢……——唔！」
立刻跪坐起身的雅眼前看見的，是熊一般的壯漢逼近眼前的景象。
龍抓住雅的領子，打算用力將她拋出去。
隻要後背狠狠撞擊在地，將陷入無法戰鬥的狀態，雅注定落敗。
不過，前提是龍要真的能把雅拋出去。
被抓住領子的瞬間，隻見雅把龍的手臂往上一扭——
「成功了……！」「什麽……？」
成功將手臂向外側扭轉的瞬間，橘緊握雙拳，小虎則驚訝地睜大雙眼。
「雅的動作非常標準漂亮。」
「真驚人……你連這都教她了啊，巴。」
「嗯嗯，當雅來請我教她招式時我就想過，以她的個性最適合隻要大量練習就能達到成效的肉搏招式。」
橘這番話，讓我想起昨天雅身上那些傷痕。
那些傷都是在練習肉搏招式——尤其是關節技和地板技時造成的吧。
「的確，想到她對練習投注的熱情與毅力，沒有比這更適合雅的了。」
「唔嗯，正因為她擁有明確的目標，對習得招式的欲望更是非同小可。」
準確判斷龍從抓住領子到實際拋出為止的瞬間，以流暢的動作施展肉搏招式壓製對方——
而現在，由她那穩穩固定對手肘關節的站姿看來，誰都看得出打從宣言參加「修羅會」至今，她度過了一段訓練濃度多麽高的日子。
「到此為止！」
判定勝負的月見高聲宣布比試結束。
她應該是將關節遭到固定的狀態視為死亡吧。
一聽到勝負已定，雅立刻放開龍，擔心地問他沒事吧。
龍一邊回答沒問題，一邊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隻能認同她了吧。」
「……是啊。」
望著他們兩人，我和小虎簡短地交換了對話。
即使已經曆過與「獸」的戰鬥，我們還是一直不想讓雅涉入這個世界太深。
然而，現在不得不認同她。
認同穗高雅已不再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認同她是個擁有與我們不相上下的戰鬥意誌，身負媲美意誌之「力量」的強悍女子。
「小雅，贏得漂亮。」
「嗬嗬，這都要感謝小巴。」
「沒這回事，如果沒有你求勝的熱情，也無法學會這一身武藝。」
用橘遞給她的毛巾擦汗，雅被稱讚得有些忸怩不安。
或許是「絆雙刃」的勝利讓她太高興，橘繼續帶著興奮的語氣讚美雅。
拜此之賜，雅已經不隻是忸怩不安，忍不住低聲製止「你說得太誇張了啦……」
然而，橘當然完全沒有察覺——
「……幫幫她吧。」
「雅……！」
我對看不下去的小虎點點頭，喊了雅的名字。
「透、透流同學……我、我無論如何都想跟你們一起去，所以……」
我把裝了水的寶特瓶丟給她，雅準確地接住了。
「辛苦你了，還有——助我們一臂之力吧！」
「啊……嗯…… 」
就這樣，前往「修羅會」的七個人正式決定。
一個多小時後，在鍾塔還沒傳出鍾聲前，我們的肚子就先餓得咕咕作響——
我和茱莉正在交手，音羽過來問我們要不要去吃午飯。
做為宣示團結的儀式，今天打算在室外用餐，我們選了個有清涼河水流過的樹蔭下，將野餐墊鋪好。
野餐墊上放了好幾個層疊式便當盒，依約前來的夥伴們一起開動。
成員和上次去爹地牧場時一樣。這多達十人的集團，把平時安安靜靜的場所，一口氣變成熱熱鬧鬧的地方。
「哇，這是音羽做的嗎？」
「嗯，莎拉姊教我的。莎拉姊很會做菜呢。」
「嗬嗬，也不看看是誰的管家?」
聽主子驕傲地這麽一說，少女管家低下頭謙遜地說：做到這種程度是應該的，沒有什麽。
不過，我可沒錯看她嘴角淺淺的笑容。被稱讚還是會高興的吧，這麽想著，我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卻被莎拉看見，瞪了我一眼，凶狠的臉上寫著「你這家夥在笑什麽」。
我趕緊別開頭，拿起一個燒賣放入口中，那滋味好吃得令我驚訝。
「喔，這燒賣好好吃，也是音羽你做的嗎？」
「……那是我做的。」
莎拉一臉嫌惡地糾正我。
「莎、莎拉好厲害啊，哈哈哈……」
被你稱讚也不會覺得開心——
望向我的凶惡視線傳遞了這樣的訊息。
「咕哈哈哈，他的胃被人家緊緊抓牢囉？看來，你的地位被奪走了呢，乳牛。」
「嗚嗚……沒想到這種地方也有伏兵……」
「小雅，我倒是覺得，莎拉看起來比較想抓住他的領子耶……」
我被莎拉瞪得發抖，月見拍拍雅的肩膀不知說了些什麽，雅沮喪地垂下頭，橘則苦笑著對她說了一些話。
身旁的小虎歎了口氣，龍則是捧腹大笑。
「如何，透流？隻要成為我老公，這些東西每天都吃得到喔。」
「小姐，我又不是家裏的廚師。」
音羽聽著這對英國主仆的對話，用手掩著嘴吃吃笑了起來，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透流。」
「怎麽啦？」
「這樣真好。」
「嗯，是啊。」
即使隻有簡短的幾句對話，我仍完全明白茱莉想說什麽。
真想一直沉浸在這非常和平又歡樂的空間裏。
真希望今天結束後，明天還可以像這樣和大家在一起。
正因如此，我再度在內心發誓，一定要超越等在前方的戰鬥，和大家一起平安歸來。
不久，音羽和莎拉準備的餐盒一掃而空，在重啟特訓之前，大家正準備讓胃休息一下的時候——
「……透流，還有大家，如果肚子還有空間的話，請吃這個。」
銀發少女從放在身旁的保冷袋中拿出什麽來。
那紅色的物體微微晃動，原來是果凍。
「因為今天很熱，我想餐後吃點清爽的甜點也不錯。」
「謝謝你想得這麽周到，那我就感謝地開動囉——是說，這該不會是茱莉你親手做的吧？」
「沒錯——訓練開始前，剛好有一點時間。」
冰得透心涼的紅色果
凍，襯著周圍的藍色天空與綠色森林，顯得更加美麗。
「那我就開動囉——喔，酸酸甜甜……這是番茄？好像又有點不一樣……？」
「因為還加入了檸檬汁。」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是這樣的味道啊。」
以番茄為基底做成的果凍，加入了檸檬提味，使得口味更加清爽好吃。
加上砂糖的甜度，簡單卻令人上癮的美味，使我忍不住大快朵頤。
「……味道怎麽樣？」
「超好吃。」
「?……本來還擔心你不吃番茄。」
「哈哈，我又不是所有的蔬菜都不吃，再說——」
我把剛才的感想告訴她，茱莉露出非常開心的表情。
「謝謝招待，真的很好吃，簡直想每天都吃到它呢。」
「耶——?」
這時的我，還不知道這句話即將換來茱莉每天端出番茄果凍的後果。
另外——
「嗚嗚……我的地位、我的地位啊……」
也不知道為什麽，雅哭喪著臉，雙手抱頭，似乎大受打擊。
吃飽飯休息時，我們時而交換關於戰鬥方式的看法和意見，時而普通地談天說地，也有人看書或睡午覺，各自以自己的方式度過這段時光。
今天也一樣。
我暫時坐著放鬆了一會兒，發現背對著我的雅眼睛直盯著一個地方不放，便拍了拍她的背。
「透流同學……」
「……身為『絆雙刃』，是不是去關心一下她比較好呢？」
「嗯，說得也是……」
直到剛才，雅的視線都放在橘身上。
坐在樹根上的橘，低頭看著手上的書——
可是，表情沉重的她，根本沒有翻頁。
我和雅對彼此點點頭，一起朝橘走去。
「小巴。」「……你在發什麽呆呢，橘。」
「——唔！小雅，還有九重……沒什麽，我隻是在想點事情……」
橘抬起頭看著我們。
「是在想『升華之儀』的事嗎？」
「……嗯。」
橘垂眼低頭，沉默降臨在三人之間。
她現在的「位階」是「3」——
沒錯，橘並未在前幾天的「升華之儀」中達到「位階升華」。
說得更正確一點，她並未接受「升華之儀」。
（那時還真是嚇了一跳呢……）
我在沉默中回想舉行「升華之儀」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
一切始於橘的一句話。
「有件事想告訴大家。」
在與這次事件相關的夥伴到齊時，橘用嚴肅的眼神環顧眾人。
「關於明天的『升華之儀』——我想辭退，不參加了。」
「什麽……？」「小巴……？」
「……明明是我自己提出破例要求『位階升華』，現在說這種話真的很抱歉。我也知道自己現在說的話，會給大家帶來多大的麻煩。可是，即使如此，我還是……」
最後，她的視線落在手上，懊惱地咬住嘴唇。
眾人沉默了好一陣子。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因為橘現在的意思，是要在「位階3」的狀態下參加「修羅會」。
「可以告訴我們理由嗎？」
這不是責備，而是確實應該問清楚。
隻有升上「位階4」才能得到「焰牙」真正的「力量」——「煉業」。而「煉業」有時會是大幅左右戰局的關鍵。
既然「修羅會」將是一場賭命的戰鬥，為了獲得這樣的「力量」，就必須進行「升華之儀」。放棄「位階升華」對我們會是多麽慘痛的損失，橘自己應該也很明白才是。
「……我想大家都曾經驗過，位階升華失敗時因為受到反作用力的關係，身體必須休養好幾天。但是，在現在這麽重要的時期，連一天都不能浪費。」
交握的雙手用力捏緊，橘回答得很吃力。
「你的意思是——覺得現在的自己無法達成『位階升華』？」
聽了莉莉絲直搗問題核心的這句話，橘麵帶苦澀的表情點頭。
如果無法進階「位階4」，至少把握時間累積鍛煉，讓自己多少變得更強一些。這似乎是橘現在的想法。
金發少女望向我，眼神說著「你打算怎麽辦？」
我歎了一口氣——
「好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我接受了她的決定。
「什麽……？你在說什麽啊！怎麽不罵我！不，你現在就該在這裏罵我啊！」
「我從以前就這麽覺得，橘常常把自己逼得太緊了。你或許覺得自己有責任，但這也是你仔細思考後的結論吧？你一定有正當的理由，所以我們應該尊重橘你的意願——就是這樣。」
我望向大家，確認眾人的意願。
每個人都點頭，沒有人對橘不接受「位階升華」的事提出反對。
「謝謝你們……」
橘向我們道謝，這件事就這麽結束了。
隔天，我們找了時間和理事長談，把緣由說明清楚。
理事長很幹脆地答應了，理由是「『黎明星紋』不會回應意誌不堅定的人」。
不隻如此，她還說橘可以用保留資格代替辭退，並將過去曾交給我的特殊噴射式注射器給了橘。
橘當然猶豫著該不該收下，是我說服她，要她不必認為自己毫無可能而自我設限。
過去的我，也曾拒絕收下噴射式注射器。
可是，至今我仍會想，要是當時的我收下了，不知道可以多拯救多少性命。
將內心的想法告訴橘，她也認同地說「你說得對」，並且收下了注射器。
「堅定的意誌啊……」
橘的低喃使我回神。
她一定也想起那天的事了。
「這就是我無法進階為『位階4』的原因吧……因為我沒有堅定的意誌……」
「橘……沒有這回事——」
搖搖頭，橘目光低垂，喃喃地說：
「聽我說些話，好嗎？」
我和雅看了看對方，點點頭，告訴橘我們願意聽。
接著，停頓了一會兒之後，橘凝望著遠方這麽說：
「我失去了原本應該前進的道路……」
橘上次也曾這麽說過，但這隻不過是一切的開端。
「當然，家人也為我準備了另一條新的道路，隻要踏上那條路，就能抵達我的落腳處。進入分家之門，成為那一家的掌門。可是——這樣真的好嗎？我的內心產生了疑問。」
隻要按照別人安排好的路去走就好，這麽做也是為了橘流，雖然理智能夠理解——
可是萬一，這條路又像上次一樣突然消失了呢……？
過去甚至不曾對自己該走的路懷疑過的橘，內心開始有了疑問。
「就在那個時候，我發現自己沒有『芯』。隻要心中有確實的中心思想，不管走在哪條路上都不會迷失方向……同時我也有了一個想法，我想在真正的意義上變強。想要一條無論何時都決不動搖的『芯』。」
然而，該如何獲得那樣的堅強，始終活在橘流教誨中的橘並不明白。
不斷煩惱時，忽然想起橘晶那句話——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待在橘家找不到的答案，或許能在外麵的世界找到。但是說到底——連我追求的那條『芯』是什麽，到現在我都還不知道，隻是不斷地迷失方向。」
落寞甩頭的模樣，和我們認識的那個知性凜然的少女判若
兩人。
「小巴……」
「抱歉，小雅……我總是態度高傲地說些自以為了不起的話，其實真正的我是這種人……所以我才無法成為『位階4』吧。內心懷有迷惘的人，怎麽可能跨越障礙獲得成長……」
「……或許吧，可是——我總覺得不隻是這樣。」
「九重……？」「透流同學……？」
兩名少女同時望向我。
等著我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回想著至今發生的事——
一邊想著從那年夏天起一直到現在發生過的種種，一邊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口。
「因為我總是在迷惘……」
為了保護誰——
或是任憑憤怒的情感驅使——
說來慚愧，我對「力量」的使用也總是被情感左右。
「……可是，即使是這樣的我，也跨越了障礙。老是猶豫迷惘，直到現在還是煩惱著每件事。」
兩人隻是凝視著我，默默聽我說。
「我之所以能升華為『位階4』，是因為強烈祈求著一件事。當時的我，無論如何都想要『力量』——為了保護茱莉，我需要『力量』。」
「透流、同學……」
「我想莉莉絲和小虎也是一樣，他們一定也一樣——」
「他們也為了實現願望而強烈尋求『力量』，於是，『黎明星紋』回應了這份意誌力……」
橘接著把我想說的話說出來，我用力點頭。
「所以，或許現在無法馬上達成，但橘一定也能升華成功的。現在這迷惘的狀態有朝一日也……」
「聽你這麽說我覺得輕鬆多了……不過，我的願望是得到『芯』——不可否認的是，要達成這一點未必需要『焰牙』的『力量』……」
「……嗯，那有沒有其他的呢？」
「其他？」
橘問她的「絆雙刃」，為什麽提出這樣的疑問。
「嗯、嗯……就算獲得『芯』不需要『力量』，你應該也會有其他需要用到『力量』的願望吧。」
「唔呣……需要『力量』的願望……確實值得思考看看……不過，問題是我心中是否真的存在這樣的願望……」
「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要著急，慢慢想就好了啊！」
雅也同意我的說法，橘坦然接受了我們的意見。
「話雖如此……哈哈，每次都讓你們鼓勵我，對你們兩人真是抱歉……」
在人生路上迷失方向的少女虛弱地笑了。
煩惱與焦急……種種負麵情感讓她的心情變得不安定了吧。
「……你還記得『狂賣會』時對我說過的話嗎？」
「我對你……？」
這突如其來的疑問，令橘露出詫異的表情，我點點頭說：
「那時你對我說，不要什麽都想自己一個人解決，一個人的力量有限，我可以依賴你的力量……大概類似這樣。」
「狂賣會」前一天晚上，除了借助大家的力量之外沒有別的方法，當我正因這件事而苦惱時，是橘對我說了那樣的話。
「同樣的話，我現在原封不動地還給你。我們是夥伴，痛苦時就依賴我們吧。不隻是我，還有雅，大家都在。」
「九重……」
睜大雙眼，驚訝的表情之後，橘忽然笑了。
「和就是圓，圓疊成螺旋——沒想到我竟是在離開橘家之後才學到這個道理。」
「……和就是——那是什麽啊？好像在哪聽過……」
「是我橘家的家訓。意思是，借由人與人的羈絆，成就更高的目標。以前我也曾經告訴過你吧……」
橘有點傻眼地說。
她這麽一說我才想起，最初請橘教我招式那天，好像真的有教過這樣的心法。
「……不管怎麽說，橘果然是橘家的人。」
「什麽意思……」
「不，你雖然說自己離開了橘家，結果橘流的思想還是根深蒂固柢在你心中啊。」
「………………」
「啊，這不是負麵的意思喔，你別誤會——」
發現剛才這句話聽來像是諷刺，我趕緊解釋。
「哈哈……」
「嗄？」
「哈哈……這樣啊……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在我心中……哈哈哈哈！」
橘一邊笑著，上半身一邊往後躺——
砰！後腦用力撞在背後的樹幹上。
「小、小巴……？」
「喂、喂……沒事吧……？」
「～～～唔！」
剛才那一下似乎撞得不輕，橘按壓著頭在地上打滾呻吟——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躺成大字型仰望天空的她，再次大笑起來。
「透、透流同學，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我也一頭霧水啊……」
我和雅麵麵相偅一起搖了搖頭。
不斷高聲大笑的橘，引得其他人好奇地聚集而來。
即使如此，橘仍笑得停不下來。
看到這樣的她，我們有的人歪頭，有的人聳肩，有的人皺眉，呈現各種反應。
到底想到什麽讓她笑成這樣，真是搞不懂。
不過，她的表情仿佛雨過天青。
很快地——
「好！」
橘跳起來，目光堅定地直視我們。
「我有件事想拜托大家。」
眼神散發堅強的意誌，橘對我們提出了那個驚人的要求。
從這時起，長久以來籠罩在陰影下的笑容，終於回到橘的臉上。
◇
距離「修羅會」還有十餘天——
「……這樣……應該……就行了吧……」
肩膀劇烈起伏，有著櫻粉色頭發的少女喃喃自語，上氣不接下氣。
可是，看似痛苦的表情之中，卻浮現一抹笑容。
特訓開始三個月——
音羽已經能隨心所欲地控製「火焱」的大小了。
無論強弱、數量還是聚集速度，與三個月前相比都升級不少。
這不僅是努力的成果，也證明了她意誌力的堅強。
「呼……呼……」
大口吐氣的同時，使用「力量」的專注力也隨之中斷，頭發恢複成原本的茶褐色。
「差不多……該回去了……」
低聲說著，音羽踩著不穩定的腳步離開。
途中，不知何處傳來鳥啼聲，音羽卻完全聽不見。
在一片霧靄般模糊的意識中，踉踉艙艙地走回宿舍。
使用「火焱」，會令少女的身體不斷受到侵蝕。
侵蝕無法從外表看出，隻會以疲勞的形式呈現。
因此，音羽隻將之視為使用「火焱」造成的身體疲倦。
經過一段時間後，疲勞就會消失，身體狀況也會跟著穩定，更讓她深信不疑。
回到宿舍時，意識已恢複清醒，音羽向熟稔的舍監打過招呼，回到自己房間。
「嗚嗚——汗濕黏膩得好惡心……」
在夏天的戶外，又是使用高溫火焱的特訓使得音羽滿身大汗，一回來就直奔浴室。
過了一會兒，浴室裏傳出淋浴的聲音。
「淋浴最舒服了?」
由於是夏天的關係，用微溫的水淋浴之後，音羽的身體狀況已完全複原。
火燙的身體也很快地降溫，正當她想著該回房間準備上莎拉的課時——
「——唔！」
一陣尖銳的痛楚侵襲了胸口。
痛苦令表情扭曲，音羽壓著胸口靠在牆壁上，雙腿發軟跌坐在地。
（又來了……這是怎麽……回事……）
在難以平息的心悸中，音羽不斷急促呼吸。
和上次在莎拉房中摔破茶杯時相同的痛楚——
從那次之後，三個月來不定期地襲擊音羽。
頂多十天一次——
隻要安靜等待一會兒，多半會恢複正常，音羽也就未多加留意。
直到這天。
「——啊！」
和剛才一樣的痛楚再次襲擊少女——不，甚至比剛才那次更嚴重。
「呼、呼……呼……呼……」
（怎麽……？這到底是……什麽……？）
痛苦之中，音羽發現另一個更痛的地方。
不是胸部，而是別的部位——她的手。
心悸仍難以收束，望向手掌，少女露出震驚的表情。
手上出現裂痕。
簡直就像瓷器上的龜裂。
「這是……什麽……」
蒸氣發出咻咻聲，開始從裂痕處往外噴發。
痛感逐漸消失，裂痕也慢慢變淡。
再過一會兒，手和胸口都不痛了，裂痕也消失無蹤，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一場白日夢。
然而，少女怎麽也不認為，剛才發生在身上的事隻是一場白日夢。
（剛才那是……什麽……？我的身體怎麽了……？）
身體因恐懼而自然顫抖，為了遏止顫抖，少女緊緊環抱自己的身體。
可是，顫抖還是停不下來。
這時，音羽腦中浮現那句話。
『使用「火焱」對身體會造成負擔，今後別再用了。』
三個月前，那個作祭司打扮的男人說過的話。
「——唔！……難道……」
音羽終於察覺。
雨果的忠告，以及異狀襲擊身體的原因及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