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是真把於青陌嚇了個結實,畢竟她的觀念裏,人的性命總是要緊的,這轉眼之間就斷人生死,用的還是家裏的私刑。這些人難道不用怕官府嗎,不怕法律嗎……忽然又想起就是現代社會,法律也不過是種工具。


    這樣一想,心裏就更加悲涼,看著張景融她特想哭,可又莫名地哭不出來,那咬著牙鼻尖微紅,又眼波光盈盈的樣子,看來好不可憐。


    張景融見他問話,她也總是不回,就隻好看著她搖頭說:“青陌,不管今天發生了什麽,你隻需要記得,萬事有我。不管族裏的人怎麽樣兒,你是我張景融的太太,別人再待怎麽著你,也需得先問過了我的意思。”


    這簡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她自從來這,其實心裏就沒有安全感,在這個深深的大家宅院裏,時時都透著一股不安穩的氣息,擾亂著她的心。雖然總是強撐著,裝不在意,其實心底的害怕一刻沒少過,今天老太太這一番話,隻是把這害怕的心思全勾到台麵上來了而已。


    “景融,我怕我不好,真的怕啊……”從前怕隻是因為初來乍到,對陌生環境、陌生人事的擔憂,可眼下的怕,就是威脅到身家性命了。她向來就是個又怕死,又怕疼的,老太太這一下真真是戳中了她的要害。


    “不怕,我當初既然答應了照拂你,這輩子就會拚得一身剮,也護你周全。”看著她靠在馬車的邊角上,緊緊把身子蜷縮成一團,隻一雙眼睛不安地四周張望,張景融的心沒來由地一緊。從前她不依賴他,甚至事事都處理得周到,雖然身子不好,在精神上卻總是保有著她的強大,卻也從來不願意托付於他照拂。


    現在,於青陌卻在他麵前,顯出心神脆弱的一麵來,這一幕,似乎讓他的心揉成了一團,再緊緊被捏進她掌心裏,恨不得替她難受、替她害怕。


    “青陌,我們是夫妻,沒什麽事是不能說的。今天的事,你如果不願意講,可否容我去請問七嫂?”眼瞧著她開不了口,他也就隻好另想轍了。


    這話讓於青陌緊緊抓住他的衣袖,淚花從眼眶裏溢了幾點出來,帶著幾分懇求地說:“不要問,景融,求你不要問。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說好不好?”


    她這模樣,徹底讓張景融的愧疚感爆棚,伸手把她抱在懷裏,長歎一聲道:“青陌啊,讓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皇上調我來平江,我知道你心裏是不願意地,但還是來了,卻不想,你先是病了月餘,再又像現在這樣憂心。我總以為自己守住了當初的承諾,卻沒想到,還是讓你吃了苦頭。”


    “景融,三嫂那裏,我可不可以不去了?”她這人本來就是好胡思亂想的,今天遇上了這樣一樁事,就更是忍不住往歪處想。把這張家的深宅大院想得愈發陰森可怕,甚至把自己曾經看過的那些陰私事往裏套,越套就越想找個地方躲開這群人。


    拍拍她的肩背,雖然憐惜得胸口都有些發緊,直想說不用去了,可理智告訴他,已經到了這時候,沒有借口半路退出:“青陌,這事做了開頭,就得做到結尾,要不然對要出嫁的姑娘家來說,是極不吉利的。你要是不願意過多接觸,隻托個借口說是病了,去了就歇著,不過問事兒便成。在平江這兒,身子不好也算是福薄之人,這出閣娘子便是做不得的,這樣你也可以少樁一事。”


    “真的不可以嗎,可是我本來也沒幫上什麽忙,再說如果托了病,也不可以不去嗎,如果病得很嚴重呢,連起身都不行呢?”她現在隻想逃避,像鴕鳥一樣,把自己藏起來,當一切不存在。隻好等自己慢慢適應,要她猛然間麵對,她真的做不到。


    張景融看著她直皺眉,心想:看來真是怕得狠了,要不然怎麽會說出這些話來,她從前是最不屑逃避的,如今竟都怕得想偏安一隅了:“如果實在不妥,那也沒法子可想,這些天你在府裏托著病,我去老太太那兒看看,如果老太太沒什麽異樣,便由著你了。”


    這下於青陌慶幸,身體不好,也算是個優勢,隨時都能找出借口來把事推掉:“那你明天就把我病了的消息放出去,讓我靜下來好好想想,好不好?”


    “好,不過不用明天就托著病,離下回再去,還得過幾天,在這幾天裏安排好了就是。你也別太著急了,太著急了反而紮眼。你放心先歇著,這些事我來安排,定要還你一個清靜的日子。”張景融禁受不起於青陌的苦苦請求,再說他自己心裏本來就不好受,當然要給個安排,也算是給自己個交待。


    回府裏時,已是夜色初上之時,府裏正在掌燈,今天倒也奇怪,張則清不知道為什麽竟然也回了府裏。這天天難得碰個麵的大忙人,竟然正在正堂裏等著張景融。


    張則清見張景融扶著於青陌進來,那於青陌柔柔的樣子,讓他有些皺眉,這樣一個兒媳婦,處處都得自家兒子來照顧,哪有心思照顧自家那傻兒子:“怎麽了這是?”


    “給父親請安,這得怪我貪涼,剛才回來的路上打開簾子吹了風,日裏夜裏冷熱不一,青陌有些不適應,就著涼了。”對於自己的父親,一皺眉張景融就知道在想什麽,連忙把話頭子從於青陌身上解開了。


    於青陌現在也漸漸會看人臉色了,見張則清皺著眉頭,就知道這位公公對自己頗為不滿,連忙福了福身子說:“也不怪景融,這些日子總以為自己好多了,便也貪著涼,今兒也是少穿了件衣裳,倒是讓父親過慮了,是媳婦兒的不是。”


    兩人這麽一說話,張則清倒也沒多說什麽,隻是看了眼兩人,說道:“過些日子,我得出去一趟,這平江的事就交給你們倆了,尤其是宅院裏,要多經管著些。事有處理不來的,多去問問老太爺和老太太,你們畢竟都還年輕,總有需要取經的地方。”


    “是,父親,兒子明白。”張景融見於青陌有些發愣,連忙不著痕跡地拉了拉她。


    她連忙回過神來,也回了一句:“是,父親,媳婦兒省得。”


    “嗯,要是身子不好,族裏的事可以少去,正正經經地給景融屋裏頭添個孩子,畢竟景融也不小了,今年二十二了不是,這件事也上上緊。”


    兩人又連連應了是,但是相互看一眼,卻是臉紅得不行,尤其是於青陌,那臉上就跟燒著了似的。於青陌心說,她臉紅倒是情有可原,隻是這張景融臉紅什麽,大戶人家不是有專門教少爺公子們床第之事的“丫頭姐姐”麽。


    唉,瞧她想什麽,一聽說可以不用再去三嫂那裏,她緊張的神經就鬆懈下來,竟然都騰得出心思想這些個東西了。


    她在後頭想著事,張景融就領著神遊天外的她往後院裏走,忽然間於青陌停了下來,問了一句:“景融,如果咱們家裏的丫頭犯了錯兒,是不是一定要嚴厲懲罰呢?”


    她是說著自己的事兒,也算是無心之言,實在是憋在心裏撐不下去了。可張景融向來就是個喜歡玩聽著有意這一出的,一聽於青陌的話,就想到了紅蘿。紅蘿被逐出府去後,回了家裏,他倒也沒做什麽,隻是讓管家把紅蘿遣回了家裏。倒是紅蘿家的兄嫂,一見這妹妹沒了利用價值,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把紅蘿賣給了人牙子。


    差點就要被賣到樓子裏頭去了,所幸有人伸手買了回去,說是在哪家做著妾室,不過大抵生活不如意就是了。上頭有太太,下頭有在府裏天長日久的庶室、妾室,她一個沒根沒腳的,當然討不了好去。


    張景融以為於青陌說的就是紅蘿,立刻心裏就不自在起來,難道於青陌今兒難過又害怕的表現,是因為知道了紅蘿現在的境況?


    他在這心思百折,嘴上也沒遲疑,回著說:“有什麽樣的身份,就該幫什麽樣的事,小錯嚴懲,那是為了不犯大錯。如果真到了大錯上,不過隻是丫頭,放回家去也就是了。”


    說完話,張景融還是有些不放心,一邊扶著她走一邊說:“青陌,紅蘿的事,府裏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送出去時還另外貼補了銀兩。而說到她眼下的情形,也不得不說是她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紅蘿做什麽事了,現在怎麽了?這怎麽又出一啞迷呢!於是她就順著張景融的話問下去,這不問還好,一問下去半晌無語。說難過也有,說接受不了也是,反正種種情緒都湧上來,最終卻隻能一聲歎息:“景融,我慶幸自個兒沒投錯胎,要是生了個寒戶貧門,照我這脾性,怕是早沒了吧!”


    這什麽個世道,人命不當人命看,出身高就輕易地斷人生死,出身低就等於是天天拎著自己的腦袋過日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丟掉。這一切,和她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真的差太遠了,她很難接受。


    可看一眼張景融,又隻能歎氣,不能接受又怎麽樣,想活下去,就得接受現實。


    原本以為溫馨踏實的生活,原來也是殘酷的啊!也許是她太過天真,曾經的二十二歲人生,被父母保護得太好,其實,不論現代社會,還是此時此刻,命運對大部分人來說,都是殘酷的!她不是不知道,隻是拒絕知道而已!


    (捂臉,我好宅,已經半個月沒出門了,朋友打電話叫我出去吃飯,我答應了來著。然後我覺得今天天氣真不錯,其實很適合睡覺或者去鄉下釣魚,然後有點不想去了,但是答應了總不好不去,真滴好糾結呐……


    今日薦歌,一曲《as.time.gose.by》,Carly.Simon,喜歡這首歌,是因為家裏在為數不多的黑膠唱,它是第一支進入我耳朵裏的音符,那樣傳統而唯美的方式裏,我聽到了它,多麽令人驚喜得邂逅與相逢。自此,我愛上了這支歌兒,不知道誰說歌曲是人對回憶的一種銘記方式,就如同古人的結繩記事,而人總是習慣用音樂來記錄曾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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