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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晚上沒有用飯,府裏又是過點不食的,隻得等到宵夜時才擺了吃食上來。這時候於青陌的心思還是略有些不安的,就算是廚房裏揀她最近喜歡的飯菜呈上來,她也隻是把筷子拿在手裏,呈呆滯狀。


    宵夜上來時,天已經不見一絲光亮了,時有清風從吹進院裏來,撩起兩人的衣襟和發絲,就如動兩人不安的心緒。不知什麽時候,隱隱傳來了笛簫之聲,在這樣缺少娛樂的時代裏,這笛簫合奏的樂意,竟然能讓人聽得如癡如醉。


    她大概也能算是個隨遇而安的,聽著這空曠幽遠的笛簫聲,心漸漸寧靜下來。一寧靜下來,就餓了,再一想,不吃飯也沒力氣應對這裏的人,於是看著滿桌子菜,那點子小強一樣的求生意誌又洶湧地從身體裏迸發出來。


    雙手一舉,堅定地哼了兩個字“開吃”,然後就端起碗,準備挾菜吃飯,安慰自己可憐的五髒廟。可她的筷子還沒伸到菜盤子裏,被被張景融擋了回來,於是她皺著眉瞪他:“幹嘛不讓我吃飯,現在餓了。”


    “等你回轉心思來,可真不容易,這都一柱香的時間過了,宵夜都涼了。你這身子哪能吃得了寒涼的食物,我已經讓人吩咐了灶房裏,給你做了點心小食,別吃這些涼了的飯菜。”一邊說著就一邊讓開身子,丫頭們便上前來撤盤子。


    可是從小背著“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長大,又在老媽惡狠狠地勢力下,不敢浪費飯菜的乖乖牌心裏不踏實了。盤裏的菜都沒怎麽動,那雞腿啊,看起來多麽美味;那豬手啊,看得來多麽軟爛;還有那盤就該晾涼了來吃的魚塊,多麽酥香脆嫩的樣子!


    “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怎麽能隨意倒了……”她話還沒說全,就見張景融頗有深意地看著她,又隻好改口說:“好歹把我喜歡的留下呀,再做來多費工夫。”


    張景融笑著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渾然不覺四周的丫頭們眼珠子掉了滿地,揉完她的頭發,又側過頭來看了那端魚的丫頭一眼。大家裏的丫頭,自然是有眼力見的,連忙把手上的魚塊給端回桌上:“是這盤吧,現在別看著那些冷飯冷菜饞得眼紅了,想吃明兒再讓灶房裏做,這樣子倒像是我苛刻你了,看見盤魚肉就移不開眼。”


    “景融哪會苛刻我,待我是恨不得捧在手心裏,就怕見個風吹雨淋的。旁人都羨慕都來不及,怎麽也不會覺得是你苛刻我了呀。”雖然某種程度上,她覺得張景融的心思也不太真切,不過這人的好倒是發自骨子裏,出於內心的,不曾有半點作偽。


    等得點心小食上來了,張景融親自給她布了碗碟,見她還是挾著塊魚在那啃得香,不由得搖頭,挾了塊蒸南瓜糕遞給她:“別老吃這些火煎油烹的菜,你底子虛,多吃幾口明天就得喊牙疼。”


    “唔……”她自啃著,這江大廚最得她心意的就是魚了,裹了漿子下油鍋炸得酥香爽滑,外皮金黃,裏頭嫩生生的,出名擺了盤後再裹上酸辣口的澆汁,比起KFC的深海鱈魚條要好吃若幹倍。比起這些湯湯水水甜膩膩的菜,也就這魚塊比較下飯了,主要是沒吃出甜味兒來。


    至於牙疼,她反正沒疼過!


    吃吃喝喝完畢,困了,她繃了一天的可憐神經啊,這會兒終於鬆下來了。四下一看,張景融不知道什麽時候把丫頭全打發走了,連朱槿也不在。於是左看看右看看,她還是小心謹慎地問了一句:“景融,我可不可以在院子裏趴會兒,院子裏有風舒服,屋裏頭現在最是悶熱了。”


    “嗯,隨你的舒坦。”這時候,張景融的心裏有點小忐忑,從前要是碰上這樣的時候,於青陌是一定會下逐客令的,而他往常也不用逐客令到,就自動退散了。可今天,他莫名地覺得應該守在她身邊,畢竟她剛才那樣不安,而這不安,還有他的原因在裏頭不是。


    已經半歪在椅子上的於青陌可管不了張景融糾結的表情,閉上眼睛,微風從身邊吹過,柔柔涼涼地似乎可以安人心神。再一睜開眼,滿天燦爛的星子,如同細碎的水晶被遺落在天際的銀河裏一般,散發著忽明忽暗的五光十色。


    “景融,你看,天上的星星真好,明天又是個大晴天呢。今年桔子肯定很好吃,都不怎麽見下雨,一瓣瓣掰咬下去,肯定甜酸可口,香氣撲鼻。”


    她這也是感慨,要是往年現在肯定正桔子院裏農家樂著呢,現在沒法兒樂了。


    從星星想到桔子,張景融為於青陌跳躍的想法而搖頭一笑時,忽然想起了自己名下也有桔園,就說道:“要是想吃了,等過段兒桔子能采摘了,我們一塊兒去莊園裏瞧瞧。”


    “呃,我忘了平江的桔子最有名了,張家就是靠這做起家業來的,怎麽少得了桔園。”平江的桔子分早熟晚熟的品種,早熟的六月左右就能上市了,晚熟的卻依著當年的天氣,要到十月前後。儲藏到冬天的水果少的時候上市,那就是身價倍增啊。


    “今年天好,倒能嚐個鮮,往年在京裏,就算是快馬加鞭也得半月才能送到京城,今年趁著在平江,你也好好嚐嚐平江的桔子。”他對桔子是早就麻木了,就算是皇帝也誇“妙色奇香滋味好”的貢桔,對他來說也還是筐桔子。但於青陌向來喜歡,從前就一頓能吃好些,吃到喉嚨幹澀,第二天臉上長出紅包也不曉得停嘴。


    “好啊,那我們就挑個空檔去,等你官署裏的事兒不忙了再說,我總不好攔著你為國盡國,為君盡忠。”


    說著話天就愈發晚了,她打了幾個嗬欠,張景融看著笑道:“青陌,我先過去了,有什麽事差丫頭來支會一聲就行了,千萬別壓在心裏頭,知道嗎?”


    “曉得的,有什麽話必然第一個讓你知曉。”人家要走,她總得起身送個吧,平時自有朱槿去辦,可今天不是隻有他們倆麽,隻好“親自”送上一送了。


    張景融見她起來,還當她是要進屋裏去,壓根不敢往她會送自己的方向去想。他走到門口,卻發現她亦步亦驅地跟在身後,疑惑地話就脫口而出:“青陌這是要去哪裏嗎,要不要我陪你一塊去?”


    糟了,敢情從前是不送的,於是嘿嘿幹笑兩聲:“趁此夜涼風正好,月色當空,我送送你呀!”


    看她這理由、這借口,張景融要是聽不出來,那就真是奇怪了。


    果然這話才剛落下,就見張景融笑得跟滿院子新移來的桂花一樣,透著香甜的氣息:“青陌,你真的變了。”


    “那是較從前好些了呢,還是不如從前?”變……她現在最怕聽的就是這個字了,心又亂跳了兩下。


    張景融從枝影橫斜的桂花底下抬頭一笑,說:“自然是好了,青陌,有些話,從前就總想跟你說說,可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畢竟我們成親並非順遂人意,你心裏隔著牆,也是人之常情。可既然咱們到一個屋裏來了,總是要過一輩子的,同在一個屋簷底下,咱們之間和氣些,這日子也過得舒坦點不是。”


    難道從前於青陌不和氣,她這麽想著,就點了點頭,也是一笑說:“嗯,來平江這麽些時候了,我也想清楚了,難過是過,好過還是過,為什麽不好好過呢。”


    “是了,這話在理,所以近來見你心情爽快了些,也總是高興。青陌,山盟海誓多是虛,而我隻能說一句,有我在一天,必不讓你受半分委屈。”張景融這時候的心,比平時端著溫柔體貼的時候更加真切,她給一分,他願意還一切,啥時嘴上說不出這樣的話來,隻是說不讓她受委屈而已。


    忽然間,於青陌的心一顫,抬著眼睛,眼裏波光盈盈,看向張景融時,連手指都有幾分顫抖,再說出話來時,她覺得自己的聲音也是顫抖的:“景融,如果有一天,我做錯了事、說錯了話,像紅蘿一樣,做了這身份不能做的事,你也會像對紅蘿一樣對我嗎?”


    雖然知道紅蘿有這結果是她自己種下的因,可是張景融說得極是淡漠,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其實已經狠狠地戳在了她的心上。


    “傻青陌,你說錯的話、做錯的事,都有我擔著,怎麽也到不了你身上,又怎麽會像對紅蘿那樣對待你。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太太,自有你的身份和地位,也不是誰想把你怎麽著,就能怎麽著的。”張景融想了想,最的又加了一句:“沒有山盟海誓,卻有不離不棄,這一點我做得到。”


    不離不棄嗎,她看了張景融一眼,這四個字多麽難以做到,他就確信自己真的能做到。隻是此時他的目光是那樣的坦蕩無遮掩,她總愛說這人戴著麵具過日子,可此時的他是沒有麵具的,真誠清澈得讓人一眼就看到了底。


    隻是張景融啊,這究竟是你真實的表達,還是表達出來讓人看到真實呢。


    “景融,山盟海誓如你所說,多是空談罷了,從前或許信過,但如今卻已是不信了。如今我更願意相信你的不離不棄,那麽可以一直信下去嗎?”


    “可以。”


    “好,我信你。”


    (買的書昨天到了,是純手工線裝的古籍,看起來真是美好得很,這質量好得真是讓人膜拜,純手工宣紙,手工寫樣,手工雕版,手工裝訂,不帶一絲現代化工業的味道,令人覺得書本來就是這樣的,隻有這樣的書,才適宜細評慢品見真知。


    今日薦歌nat.king.cole的《autumnleaves》,他是抒情歌王,這首歌尤其美麗,聽起來像是舊日的時光在眼前浮現,而秋天漸漸到來,一片風吹到眼前的落葉,於是想起曾經。


    這首歌,真的很美,很動聽,在一個人的午後,靜靜地躺在這樣的樂意裏,或回憶,或思念,或記起,或遺忘,一切靜諡如許,人生美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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