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嚕啦啦~?」


    勇鬥背後傳來走音的歌聲,同時吹來一陣風。


    聲音的主人是艾爾貝緹娜。她騎在馬上,正開心地嘻鬧著。


    至於她的另外一半,現在則一邊與勇鬥所乘的馬車並行而走,一邊不斷用溫和的視線看著姊姊,然後噗哧一笑。


    「這樣還真方便。」


    對於比平常跑得更快的馬車,勇鬥發出一聲歎息。


    這是雙胞胎能力的合體技。和馬車並行的克莉絲緹娜運用《驅風者》的力量阻擋逆風,而走在後頭的艾爾貝緹娜則用《引風者》的力量讓馬車順風而行。


    這樣一來,應該可以提早抵達目的地。


    「能合您的意真是太好了。如果給我們誓杯的話,我保證您往後都能享受到舒適的旅途哦。」


    「聽起來很吸引人,但這樣還不足以讓我給出誓杯。」


    「那真是遺憾。」


    雖然克莉絲緹娜這麽說道,但她看起來一點也沒有感到遺憾的模樣。


    她們兩人現在是勇鬥的食客。


    收獲祭也在盛況之下順利結朿,在他即將前往戰勝《角》之後所得到的新領地進行視察時,她們就提出了同行的要求。


    「要是也能使用於戰場的話,那就真的很方便了。」


    「我們也如此希望著……但我們隻能操作身邊的風而已。」


    「那真是遺憾。」


    勇鬥聳聳肩回應道。


    如果能夠操作整個戰場的風勢,將能得到無法估量的優勢。可以用逆風縮短敵軍的弓箭射程,而我軍則因為順風而拉長射程。此外,如果一直都是順風的話,也比較容易施展火攻。


    然而,就算多少擁有一點不可思議的力量,英靈戰士是人類的事實還是不會改變。期待她們會有那種超乎人類的力量未免也太苛刻了。


    「唔,我也被攸格多拉西爾影響過頭了吧。」


    發現自己腦中開始充斥起危險的想法,勇鬥不由得震顫了一下。


    他來到這個世界的兩年之間,《狼》幾乎是戰火不斷,所以他會這樣也是無可奈何的一件事,但他有點擔心回到原本的世界之後該怎麽辦。


    「應該不用再打仗……了吧。」


    勇鬥曾接獲消息,聽說那些透過種種關係而臣屬於《蹄》的氏族當中,有好幾個以尤古偉的死為契機獨立了出來。


    想必他們暫時沒有時間攻打《角》了吧。


    「是的,這一切皆歸功於哥哥大人。我真沒想到有一天能像這樣悠閑地享受旅行。不過,還跟來了兩個礙事鬼。」


    「這不是旅行,而是視察。」


    勇鬥苦笑著糾正菲麗希亞。


    話雖如此,勇鬥自己也覺得現在和前往戰場的時候比起來,確實輕鬆了許多。


    「不過,我對那個叫作史坦索爾的笨蛋還是很不放心。總有一種討厭的預感啊。」


    勇鬥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畢竟是新的鄰國,一回國後,勇鬥隨即收集了他和《雷》的相關情報。然後明白了那位被稱為虎心王的男人強得有多離譜。


    史坦索爾於三年前繼任為宗主,當時他年僅十六歲。《蹄》的英雄尤古偉似乎沒把這位年少的宗主放在眼裏,因而攻打過來,卻反遭對方痛宰了一番。


    此戰之後,《雷》和尤古偉交換兄弟誓杯,化解北方的威脅之後,便開始東進。他們逐一擊敗周邊氏族,短短三年內勢力就擴增一倍以上。


    而且據說這位紅發青年總是站在最前線,但至今從未受過一點擦傷。


    雖然很想把這句話當作他們為了向其他國家示威,而宣揚出來的誇大之詞,然而至少從史坦索爾身上找不到任何明顯的傷痕。


    和他交手過的對象,其中一定有英靈戰士。盡管如此,他還是立下輝煌的戰績。果然隻能說他是怪物了。


    「應該不用擔心吧,那位大人似乎相當欣賞哥哥大人喲。」


    菲麗希亞戲謔似地嘻嘻一笑,並這麽說道。


    勇鬥對史坦索爾沒什麽好感這件事,就算不是善於察言觀色的她,換作在場任何一個人都察覺得到吧。


    「饒了我吧。」


    勇鬥打從心底感到厭惡地皺起眉。


    從初次見麵開始,他就不喜歡那個驕矜狂妄的青年了。光是回想起來,他就怒火中燒。


    並不是因為史坦索爾無禮又目中無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勇鬥對克莉絲緹娜等人應該會感到更火大才對。


    他也曾認為原因或許是因為史坦索爾瞧不起他的義妹黎芮兒,但對方應該沒做出什麽會讓他從生理上感到如此厭惡的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激怒到這個地步,但內心無端地愈來愈不爽,厭惡感油然而生。真是一個惡性循環。


    「不過,如果與那位大人交換兄弟誓杯的話,《狼》就太平安寧了喲?」


    「嗚呃。」


    勇鬥一邊呻吟著,一邊像是吃下難吃的食物似地苦著一張臉。


    他死都不想和那個男人變成兄弟,但他身為宗主,不能用個人情感來判斷事情。


    考慮到國家利益,當然得將這件事納入考量。


    光是想像到那樣的未來,勇鬥渾身就起了雞皮疙瘩。


    澆灌亞爾夫海姆地區的母親河凱爾姆特河,以及從形成攸格多拉西爾的屋脊一角的※斯羅德萬山脈流出的※埃利伐加爾河,這兩條河流的匯流處附近有一個名為※津利的都市。(譯注:典出北歐神話中雷神索爾的宮殿所在地(thrudvangar);典出北歐神話中一條名為埃利伐加爾的河流(elivagar),意即「冰之波」,是世界形成之前便已存在的十二條河流之一;典出北歐神話中一座名為津利的廳堂(gimle),意即「防火之處」。)


    圍起街道的部分城壁已崩毀,皮膚曬得黝黑的工人們正打著赤膊將新的磚塊堆上去。


    將視線轉往街上,隻見木匠們正在麵對大街的幾處場所蓋屋子。


    在交錯的大街上走著的人們都忙著搬運磚塊,連女人、小孩和老人都出來幫忙了。


    「這是戰爭的常態,請您別太放在心上。」


    菲麗希亞貼心地說道,但勇鬥還是無法釋懷。


    「這個我是知道啦。」


    勇鬥自嘲地說著,然後將街上的情景牢牢印在腦海中。光是這樣看著,罪惡感就讓他心中一緊,但正因如此,他才要記起來。


    記住那些因為他的所作所為而受到牽連的人們的身影。


    眼前是聳立於街市中央的城寨,到處可見斑駁的傷痕就這樣暴露在外頭,戰爭後的痕跡仍舊相當明顯。現在是以修複街市為優先,所以沒有其餘的人手派來這裏。


    這座城寨是勇鬥與《角》開戰時攻打下來的。他的攻擊目標隻有這座城寨而已,所以也極力避免傷害到街市,但還是很難做到完全避免。


    「話說回來,這個街市還真大耶。」


    勇鬥一邊回頭看著街市,一邊低喃。


    「是的,根據報告指出,這裏的人口多於雅爾菲德。」


    「畢竟這塊土地好像滿豐饒的。」


    「是呀,看到盛況時,當下我都說不出話了。」


    菲麗希亞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現在已經收割完畢,所以那些景象已消逝無蹤。不過,當初占領的時候,可以看到街市外麵一望無際的金色麥穗在風中搖曳生姿。聽說街市的人民將其稱作「※輝煌的原野」。(譯注:典出北歐神話中一處名為艾達華爾的平原(idavoll),津利便位於此平原上。)


    《狼》的領地幾乎都處於山間的丘陵地帶,不適合耕作,因此對他們來說,那種景象看起來可謂比任何寶石還要具有魅力。


    「總之,我們的糧食問題應該可以得到大幅改善,這樣我就放心了。」


    《狼》現在是透過交易來彌補糧食不足的部分。但買來的一定比較貴,所以現在是以虧本的狀態提供糧食給人民。


    說起來,其他國家所生產的糧食也不充裕。要是穀物歉收的話,價格會飆漲起來,也有可能買不到。糧食畢竟是維持生命的必需品,還是自給自足比較好。


    「呐呐,勇鬥大人。」


    披風被人輕輕扯了幾下,當他轉過頭之後,便看到艾爾貝緹娜露出了可憐兮兮的表情。


    「嗯?怎麽……」


    就在勇鬥剛要問她的時候……


    咕嚕嚕嚕嚕嚕嚕~!


    她肚子裏的饞蟲發出巨大豪氣的叫聲,他頓時明白了一切。艾爾貝緹娜按住肚子,露出難為情的笑容。


    天空早已染上一片紅霞,從他們吃完午餐後已經過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而且她一直在使用力量刮風,推著勇鬥的馬車前進,肚子當然會餓。


    「真是拿你沒辦法耶,艾爾姊姊。我這裏有午膳留下來的麵包。」


    「要給我嗎!?」


    「當然是我自己要吃了。」


    克莉絲緹娜迅速將還沒吃完的麵包一次塞進嘴裏,大口嚼了起來。


    麵包應該相當大吧,隻見她的臉頰像鬆鼠一樣鼓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爾貝緹娜頹然跪下,徒勞地朝妹妹伸出手,淚流滿麵。她這聲慘叫聽起來像是※世界的終焉到來了一樣。(譯注:指北歐神話中代表世界末日的諸神的黃昏(ragnarok)。)


    克莉絲緹娜見狀,便露出了羽化登仙般的恍惚表情。她依舊是個欺負姊姊不遺餘力的妹妹。


    「我們馬上就去吃飯,別哭了。」


    勇鬥不禁感到同情,便一邊摸摸艾爾貝緹娜的頭,一邊這麽說道。


    能夠比預定時間還早抵達津利,她可說是最大的功臣。一定要讓她好好填飽肚子才行。


    「嗚嗚,謝謝您~」


    「哎呀呀,勇鬥大人,未經我同意,可以請你不要喂食嗎?」


    雖然姊姊握住他的手誠心致謝了,妹妹卻冷冷地出言抱怨。


    人生真的很難盡如人意。


    而且這個妹妹雖然臉上掛著微笑,眼睛卻毫無笑意。


    勇鬥不由得苦笑起來。


    他總覺得,這個妹妹是看到已經到了城寨,知道馬上就能開飯,才會故意在姊姊麵前吃掉麵包。如果真的沒有東西可吃的話,她應該會把麵包讓給姊姊吃才是。


    「真的……很扭曲啊。」


    「看來你們似乎吃了很多苦。」


    「是的,有很多情況和預想中不一樣,那個……」


    隔著桌子,勇鬥對麵坐著一名中年男子,此刻正誠惶誠恐地一邊擦汗,一邊連連點頭。


    雖然他的年紀應該約三十五歲左右,但似乎頗為勞心勞力,那頭棕色發絲參雜了不少白發,臉上也有好幾條皺紋,看起來十分顯老。


    這個男人名叫歐洛夫,在《狼》族裏位列第四,是負責統治津利這個都市的首長。


    雖然他沒有什麽出色的功績,但不管什麽任務都會毫無怨言地處理完,一步一腳印地累積實績,才會爬到現在的地位,算是深藏不露的將才。


    統治新的領地想必會出現許多麻煩,所以勇鬥覺得樸實但辦事穩健的他應該很適合,才會提拔他擔任這裏的首長,但看來情況似乎陷入了膠著。


    「但是,一定要把諾福克農法引進來才行。」


    「我也全心投入在此事上,但力有未逮,實在很抱歉。」


    「不,我知道這不容易。雖然會讓你吃不少苦,但請你繼續努力。」


    麵對不斷道歉的歐洛夫,勇鬥連忙揮揮手,安慰他。


    諾福克農法是以大麥→苜蓿→小麥→蕪青的順序輪作,每四年為一個循環周期。十八世紀時,諾福克農法讓農業生產出現驚人的飛躍性提升,甚至被稱為農業革命,是一種劃時代的農法。


    直到發明這套農法為止,基本上很難準備必要的飼料來飼養增加的家畜,所以在冬天來臨之前,人們會將多出的家畜宰殺,也因此家畜的數量始終無法提升。


    接下來,即將迎接冬天,家畜在冬季的飼料分別為蕪青和苜蓿,苜蓿還能讓土地恢複養分。勇鬥希望至少能先做好種植這兩種作物的準備,但是……


    「最大的問題,在於這個都市長年受到《角》的統治,人民似乎也打從心底敬仰他們,所以不怎麽歡迎由我族來治理。」


    「原來如此,他們之前似乎都是實施仁政的樣子。」


    勇鬥感到佩服地點點頭。


    曾聽說過黎芮兒的父親是被譽為『黃金之力』的名君,看來這並非誇大之辭。黎芮兒之所以會鞠躬盡瘁地為人民盡心盡力,甚至願意為了人民的安寧而獻出己身,應該是因為她從小看著父親的背影長大,或是被教育成這樣的吧。


    「是的,我們這些外人冒冒失失地過來,說要改變他們祖上代代相傳的耕作法,他們也聽不太進去……」


    「唉~畢竟他們用的是從幾百年前就傳承下來的方法哪。」


    勇鬥苦惱地歎了口氣,雙手環胸,思索了起來。


    之前勇鬥所待的二十一世紀為資訊化社會,科技的進步日新月異,但在古代的話,常常是過了幾百年,甚至幾千年,都沒出現劃時代的革新,而一直沿用舊時的工法。


    紀元前一千年左右,誕生出騎馬戰鬥的概念,但過了七百年之後才出現套在馬嘴上的轡頭,至於馬鐙又是過了一千四百年後才被創造出來。從上述情況可以推測出這一點。


    「『顯然沒有什麽比率先導入新製度更難實行、更無法把握成功的希望,而且實施時還伴隨著危險。』……是這樣嗎?」


    勇鬥帶著嘲諷之意背出馬基維利在《君主論》裏寫的一段話。


    在這段話之後,繼續寫著:『因為舊製度的既得利益者皆成為敵人,而新製度的受益者未必能成為助力。』


    而且現在談的是農業,是關係著生命活動的基礎作物。要是失敗的話,明年就沒有糧食了。他不是不能理解津利的人民裹足不前的原因。


    勇鬥在《狼》打算實踐新製度的時候,已經締造出無數功績,得到了約爾根和菲麗希亞這些重要人物的信任。


    而約爾根等人又擁有人民全心的信賴,因此很順利地導入了製度中的一部分。


    但是,津利是個完全不同的地方,而且隔著埃利伐加爾河和《雷》的領土相連在一起。要是不慎讓居民的情緒惡化而引起暴動的話,就會產生讓人有機可乘的致命漏洞。


    「呼~真是沒有比人心更麻煩的東西了。」


    「您說得是。」


    對於勇鬥的牢騷,歐洛夫也感慨地表示認同。他們看著彼此,一同露出苦笑。


    不管是多正確的理論,多劃時代的製度,如果不想辦法解決人心的問題,那一切不過是在畫大餅罷了。


    說到底,二十一世紀的先進知識隻是這種程度的東西而已。光是要學會這一點東西,他就花了多少時間呢?


    「唉,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啊?」


    勇鬥迷失了方向,抬頭看著天花板。


    然而,這個感覺極端困難的問題,卻往意外的方向發展,迅速地得到解決。


    但是,這對他來說是否為理想的發展就另當別論了。


    「兄長大人!久未謀麵了!」


    「是、是啊,好久不見了,黎芮兒。」


    外族義妹突然闖進城寨,勇鬥生硬地打了招呼。


    這是勇鬥來到津利的第五天。他在城裏各處巡視,暗中打聽居民的想法,正是更加深刻地體會到問題有多難解決的時候——


    「你、你怎麽來了?」


    勇鬥臉頰抽搐地問道。他絕對不是討厭她,倒不如說還滿喜歡的,但她現在卻是他最不想見到的人。


    在菲麗希亞急中生智之下,他總算得到一點思考的時間,但他不可能剛好就馬上想出圓滑的拒絕方式,至今還在煩惱這個問題當中。


    「這裏本是我等《角》族治理的都市。當然,我確信兄長大人不會有任何問題,一定能讓居民過著安穩的生活,但心裏還是很在意……然後我得知兄長大人前來視察的消息,便想著這正是個好機會。而且,那個……我、我也很想見兄長大人一麵。」


    說到最後,她滿臉通紅地垂下頭啞聲說道。


    雖然真的不太容易聽清楚,但畢竟隻是不太容易而已。要是他沒聽到的話,不知道該有多好。勇鬥不禁痛恨起自己良好的耳力。


    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處置。


    在這兩年間,勇鬥全心在學習政治、經濟、軍事的相關知識,沒有時間鑽研女性關係方麵的學問,也沒什麽經驗,不過是個合乎年齡的新兵罷了。


    「還有,呃,可以的話,差不多該請您答覆……」


    黎芮兒忸忸怩怩地點著兩根食指,用細如蚊鳴的聲音說道。她這副模樣實在很惹人憐愛,但勇鬥的心也不斷被一把名為良心譴責的劍用力戳刺著。


    「唉~關於這件事,那個……」


    大量的急汗像蛤蟆油一樣從勇鬥的臉上冒了出來。他雖然拚命思索著借口,但至今毫無頭緒,不可能現在就輕易地想到。


    「兄長大人?」


    「唔,呃……」


    「很抱歉,姊姊大人。事實上,《爪》也向我們提出聯姻的要求。由於這是很敏感的問題,所以請


    您再給我們一點時間吧。」


    在勇鬥陷入窮途末路的危機之中時,現身拯救他的人,果然還是優秀的副官。


    「唔,你說《爪》?」


    黎芮兒臉上那戀愛中少女的表情倏然消失,變成一個冷靜的宗主。就在她像是要詢問詳情似地看向菲麗希亞的時候……


    「是的,就是我!」


    艾爾貝緹娜很有精神地舉起手。


    「說什麽呢,她隻不過是妾而已,真正的妻子候補是我。」


    「欸!?明明我才是姊姊耶!」


    「這個世界是以器量決定一切喔,艾爾姊姊。咯咯咯。」


    克莉絲緹娜像惡霸地方官似地竊笑起來。她分明對結婚一點興趣也沒有,但為了欺負姊姊,她什麽手段都使得出來。


    「唔,連視察也同行……看來已經得到兄長大人的寵愛了,真是不能小看。」


    黎芮兒以戰栗的表情倒退了一步。


    她大概誤以為她們是以寵姬的身分被帶來這裏,但實際狀況是她們自己擅自跟來的才對。


    「兄、兄長大人!恕、恕我直言,和《爪》相較之下,我等《角》族的國力更為強盛。哪一邊對《狼》有助益,我想這一點不辯自明。」


    「哎呀哎呀,用物質來吸引男人,想必是沒什麽身為女人的自信呢,嗬嗬。」


    克莉絲緹娜用手捂著嘴,假扮成惡劣的女人,嘻嘻地嘲笑著。


    她完全樂在其中。雖然她的主要對象是姊姊,但她似乎有虐待狂傾向,大概是天生就喜歡玩弄別人。真是一個本質惡劣的少女。


    「唔唔唔!」


    黎芮兒似乎找不到話來反駁,一邊瞪著克莉絲緹娜,一邊低吼著。


    「嘻嘻。」


    「唔~!」


    雖然克莉絲緹娜完完全全隻是愉悅地在欣賞黎芮兒那不甘心的模樣,但在黎芮兒眼中,那似乎就是因為勝利而驕傲自滿的神情,於是不滿地皺起眉。


    她沒注意到這對克莉絲緹娜來說是最棒的享受。


    「不、不提這個了,黎芮兒,你不是很在意城裏的狀況嗎?」


    一慌之下,勇鬥試著轉換話題。


    雖然他覺得被戲弄的黎芮兒很可憐,但也覺得這個話題實在太危險了。


    要是他打算趕雙胞胎回去的事情被發現的話,他將會非常傷腦筋。因為他想讓黎芮兒認為他正在苦思該如何處理兩族提出的聯姻要求。


    感覺就像腳踏兩條船的男人一樣。待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他明明最討厭這種男人,為什麽自己得變成這樣呢?勇鬥不得不在內心哀歎著。


    「啊,是的。」


    黎芮兒一直用威嚇的眼神瞪著克莉絲緹娜等人,但似乎聽到勇鬥的話就回神了。隻見她規矩地麵向勇鬥。


    「前來這裏的途中,我注意了一下城裏的情景,看到城市正在重建,我就放心了。」


    「嗯~說來丟臉,其實並沒有那麽順利。」


    「是、是這樣嗎!?」


    「是啊,上一個統治這裏的人似乎實行了相當不錯的仁政。」


    「咦?這實在是,該怎麽說才好呢……」


    當黎芮兒開心地展露笑顏時,卻又一副抱歉的模樣,但她果然無法掩藏住喜色,表情變得十分複雜。


    勇鬥覺得這樣的她很可愛,但仍說道:


    「因為這樣,雖然我有一件很想要實行的事情,居民卻說什麽也不願接受,讓我深感挫折。果然還是要腳踏實地,從獲得信賴著手才行。」


    他攤開雙手,聳了聳肩。


    捷徑是遠路,欲速則不達。


    就算他擁有二十一世紀的知識,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自己所願地推展。雖然繞遠路令人很不耐煩,但隻能一步一步踏實地走下去了。


    「那個,我可以問一下是什麽樣的事情嗎?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能告訴我嗎?」


    「嗯~該怎麽辦呢?算了,就告訴你吧。其實……」


    勇鬥將諾福克農法簡略地說明給黎芮兒聽。


    在這個時代,說農業生產力就是國力也不為過。這項措施能帶來的利益難以勝數。雖然他稍微猶豫了一下該不該告訴其他國家的人,但還是決定說了。


    不能說他心中沒有「很欣賞黎芮兒」或是「想讓《角》的人民幸福之類」這些感性層麵的想法。


    但是,他以宗主的身分鐵麵無私地做出切實的判斷占了更大的因素。


    《角》因為打輸《狼》而損失相當多的兵力,包含津利在內的肥沃土地也被奪走。並且,上次和《蹄》一戰之後,西側的國土受到毀損,國力因此減退了許多——這是《角》的現狀。


    以地政學的角度來看,《角》和數個氏族的國境相望,可以說是《狼》族在西邊的盾牌。


    就像德川家康是織田信長在東邊的門戶一樣,現在他們兩族已結為同盟,如果《角》弱化得太嚴重,對《狼》的安全保障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好厲害!好厲害唷!太厲害了!這、這是何等的!何等的創舉!不僅是打仗,竟然連這麽棒的事情都想得到!我、我打從心底佩服您!我甚至覺得天界眾神都及不上兄長大人的智慧!」


    在勇鬥說明的時候,黎芮兒連連發出驚歎聲,並一再點頭,當他說完之後,她立刻感動地全身顫抖,興奮到不停地盛讚勇鬥。


    「沒、沒有,這不是我想的。」


    勇鬥被黎芮兒的氣勢嚇著,這麽說道。


    另一方麵,他心中也因為其他原因而感到驚訝不已。事實上,黎芮兒還是第一個聽到自己一次的說明就感動成這樣的人。


    人類通常沒有辦法理解超出自己常識之外的東西,而攸格多拉西爾現在仍普遍以隔年休耕為主。


    就算諾福克農法在勇鬥的世界已經出現確切的成果,但在這個世界還沒有任何實例。


    要是事情聽起來太有利的話,通常會更加受到懷疑,還有不少人憤怒地說:「做那種事情會遭天譴!」


    「我明白了!」


    黎芮兒霍然站起,以一副充滿決意的表情用力拍了一下胸脯。


    「不才者黎芮兒,為了兄長大人,也為了最重要的津利居民!自願奮力相助!」


    「噢,是黎芮兒大人,是黎芮兒大人呢!」


    「歡迎您遠道而來,能再次拜見尊顏,實在令人高興。」


    「這是從我們家摘來的蘋果,請您一定要品嚐看看。」


    津利居民對黎芮兒的景仰之情,幾乎可以說是一種信仰了。


    這不禁讓人覺得,他們是不是把黎芮兒當作活生生的神明敬仰。甚至有人一見到黎芮兒的瞬間,就高喊著:「太榮幸了!」然後當場跪拜了起來。


    「你……真是了不起啊……」


    「不,這都是父親的威望。我這種人算什麽……」


    黎芮兒似乎因為這幾個月以來的事情完全喪失自信,隻見她搖搖頭,一臉落寞地否認著,但勇鬥沒辦法認同這個說法。


    勇鬥在雅爾菲德也備受崇敬,但他覺得還沒有到這個程度。


    倒不如說是「本質」上的不同。


    居民雖然對勇鬥抱持謝意與敬仰之情,但終究是將勇鬥當作一個為族人帶來利益的統治者,感覺總有一層隔閡存在。


    而津利居民則像是把黎芮兒當作自家人一樣,充滿溫暖的親昵之意。


    說起來,黎芮兒是前任宗主的親生女兒一事,是被隱匿起來的秘密。


    就算前任宗主多麽優秀,實行了多少仁政,如果黎芮兒本身沒有魅力的話,也不可能受到這種程度的愛戴。


    「真的是備受敬慕呢。」


    勇鬥完全對黎芮兒刮目相看,但在這之後,他便體會到這樣的評價實在太太太太粗淺了。


    「你……真是了不起啊……」


    「哇……」


    勇鬥和菲麗希亞不斷從口中發出驚歎聲。


    黎芮兒來到津利才第三天而已。


    盡管如此,她和城裏的有力者交涉過後,就在實施諾福克農法一事上取得了共識。


    如果隻是這樣的話,雖然很令人高興,但還不至於到令人驚訝的程度。黎芮兒不但在短短的期間內,決定了要由誰在哪裏種植哪一種作物,就連從中衍生出來的居民間的利害關係都精確地協調好了。


    如果這樣做不是很好嗎?任誰都產生過這種想法,但幾乎沒有人能夠實現。隻有想法的話,事情不會有任何進展。


    製定具體的行程表、采購物品、召集人手、分配工作,要有這種行動力,點子才會出現雛形。


    黎芮兒就具備這種行動力。在《狼》之中,約爾根和歐洛夫在這塊領域上相當優秀,所以勇


    鬥才分別委任他們為少主和首長,不過和他們相比起來,黎芮兒的實務能力還是遠遠領先。


    雖然本人的才能占了非常大的因素,不過,她恐怕在還對世事懵懵懂懂的時候,就被身為明君的親生父親灌輸了帝王學吧。


    「因此,兄長大人,多數人還是擔心歉收時要如何應對。我覺得,隻要您答應他們這些歉收時的保證,大家就能安心地繼續做下去。所以希望您一定要答應。」


    「好、好,我看看……」


    黎芮兒迅速地將紙放在桌上,雖然上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但勇鬥看不懂。他抬眸瞥了身旁的副官一眼,便見她靜靜地點了頭,看來內容應該很妥當。


    「那、那麽,就這樣進行下去吧。」


    「好的,謝謝您!」


    「不,我才要謝謝你。」


    「畢竟這都是為了津利的居民呀。」


    黎芮兒盈盈一笑,她臉上掛著濃濃的疲憊感,大概是這兩天都沒有好好睡過一覺吧,但滿溢的喜悅之情遠超過了疲憊。


    以美貌而言,她略遜於菲麗希亞和吉可露妮。但是,她具有打動人心的魅力,這是那兩人所沒有的。


    勇鬥確信,津利居民都是拜倒在這張笑靨之下。


    隻講道理的話,沒辦法打動一個人。


    打動大家的,毋庸置疑是黎芮兒的真心。她以高貴的身分融入人群之中,認真地聽著人們的話,比誰都要努力,也流更多的汗水。看著她那熱衷的模樣,便讓人覺得可以放心信賴如此為人民著想的她。


    「史坦索爾(那個笨蛋)是項羽的話,她就算是劉邦和蕭何了吧。也難怪在這個年紀就被拔擢為宗主。」


    無論是在武勇還是智謀方麵,劉邦都不是特別優秀,但他能以不可思議的魅力吸引人靠近,麾下全都是優秀的人才。


    蕭何在其中是被劉邦盛讚為「天下統一的第一功臣」的男人。


    雖然他在戰場上沒有什麽出色的表現,但他將劉邦的根據地關中治理得井井有條,從關中送往戰場的食糧和士兵從來沒有間斷過,而且也不曾讓人民受苦,擁有極佳的執政能力。


    「早早讓她成為義妹真是太好了。」


    她集曆史上兩位偉人之所長。


    老實說,雖然他在戰場上沒感覺到她有多大的威脅,但確實打從心底不想再和這種像是作弊一樣的人敵對了。


    黑暗籠罩四周,隻有搖曳的燭火朦朧地照耀著房間。


    如果是平常的話,晚上閱讀電子書做功課是勇鬥每天的例行工作,但他今天決定放棄。


    明天早上就要從津利啟程,借助雙胞胎的力量的話,應該大後天的傍晚時分就能回到雅爾菲德。他已經十二天沒聽到美月的聲音了,忍不住想念了起來。因此,為了迎接那一天的到來,他想節省電量的消耗。


    「發生了許多有意義的事情呢。」


    雖然他想快一點就寢,但他平常這時間都醒著,沒有那麽容易說睡就睡。所以在睡魔來訪之前,他回想著在津利的日子。


    「能比想像中更順利地治理津利真是太好了。」


    全都是黎芮兒的功勞。


    雖然居民對《狼》的反感還未完全消失,但據歐洛夫報告,他們的態度已經溫和不少了。


    那是因為黎芮兒連事前工作都先做好,要津利居民聽從勇鬥等《狼》族之人的命令。


    歐若夫也是老實勤奮的男人。都已經準備得盡善盡美了,應該不會搞砸吧。


    「兄長大人,您還醒著嗎?」


    「嗯?啊,是黎芮兒啊。怎麽了?這麽晚還過來?」


    門外傳來黎芮兒的聲音,由於勇鬥正好在思考關於她的事情,不免稍微嚇了一跳,並坐起身子。


    「我可以進去嗎?」


    「哦,可以啊,津利這邊還有什麽問題嗎?」


    「不,不是那樣……」


    嘎的一聲,門傳出略為刺耳的聲響,同時打了開來。


    黎芮兒看起來莫名戰戰兢兢地走進屋子裏,她並未穿著平常的裝束,而是一席寬鬆的睡袍。


    她像是下定決心一樣,雙手緊握於胸前,站在勇鬥麵前。勇鬥凝神一看,便發現她的頭發濕漉漉的。不知道她是擦了香精油還是其他什麽東西,一股甜甜的香味飄了過來。


    「兄長大人……」


    她以細如蚊鳴的嗓音叫著勇鬥,衣服隨之滑落下來,昏暗之中清晰地浮現出她的裸體。


    「等、等等,黎、黎芮兒!?」


    完了。事到如今勇鬥才咒罵起自己的天真。這幾天以來,黎芮兒忙於工作,他們也都在談津利的事情,所以他完全大意了。


    黎芮兒不顧驚慌失措的勇鬥,突然就這樣抱了上來。小雖小但確實存在的柔軟觸感壓在勇鬥的胸膛上。


    「請抱我吧。」


    「嗚啊……!」


    她用略微顫抖的嗓音在他耳邊低語著,勇鬥的背脊頓時竄過一陣酥麻的感覺。


    他的各種思緒消散無蹤,腦中一片空白。


    像是被什麽東西引導一樣,他的手緩緩往黎芮兒的背伸過去——


    (小勇。)


    ——就在這時候,他腦海中鮮明地浮現出青梅竹馬的臉龐,讓他及時壓抑下來。


    好險,他的理性差點斷線了。


    勇鬥閉上雙眼,用力地做了一個深呼吸後,握住黎芮兒的雙肩,將她輕輕推開。


    「為什……麽……我很沒有魅力嗎?」


    「不,不是那樣。」


    「……您不用顧慮我,其實我已經察覺到了。每次提到結婚的事情,兄長大人就會露出困擾的表情。」


    「呃!」


    正因為被她說中了,所以勇鬥答不出任何一句話來。


    雖然黎芮兒年紀尚輕,但也是一個女人。


    據說女性比男性更能從語調、表情和細微的動作中看穿對方的謊言和感情。根據一種說法指出,由於女性必須照顧不能言語的嬰兒,所以洞察力和觀察力才會特別優秀。


    勇鬥深深體會到不能小看女性的直覺。


    「說得也是。兄長大人身邊有菲麗希亞大人和吉可露妮大人,還有《爪》的雙胞胎,全都是漂亮可愛的女孩子,當然不可能會想抱像我這種貨色。」


    「不是,你的魅力已經很足夠了。隻是,那個,我是《狼》的宗主,怎能輕率……不對,不是這樣。」


    勇鬥停住正要說出口的話,咬緊嘴唇憤然搖了搖頭。


    不能說這種表麵話。


    這不過是為了不傷害對方而舉出一個好聽的借口罷了。他怎麽可以一直對麵對任何事都一心一意、全力以赴的黎芮兒采取不誠實的態度呢?而且剛才又想說謊了嗎?


    他覺得自己實在太可恥了。


    「唔~~~……喝!」


    砰!勇鬥用自己的額頭使勁地撞擊牆壁。


    砰砰砰!他不滿意地重複撞著。


    「兄、兄長大人!?您到底在做什麽!?流、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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