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一場重感冒。


    不過,病人不是我,是姐姐。


    「姐姐,我要進門囉。」


    敲門兩次。聽見門後傳來細微的回應聲,我握住門把往右轉。


    姐姐的房間整潔且簡樸。床鋪、梳妝台、衣櫃和小圓桌等家具統一是暖色係。我走過為了不讓腳受寒而鋪設的地毯,把托盤放在圓桌上。上頭擺著坊間販賣的感冒藥,以及裝了水的杯子。


    「……謝謝你喔,小橙。」


    姐姐緩緩坐起身,露出了比平常虛弱許多的微笑。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直到昨天晚上,高燒還在三十八度之上。


    三天。自從感冒症狀出現之後已經過了整整三天。


    「不好意思……讓小橙你們一直照顧著我。」


    姐姐說著。她的臉頰已經不像昨晚那樣泛紅。我輕笑回答:


    「不要說這種話啦。我也一樣啊,在床上躺到前天。」


    在那一天,從雷修引起的「鶺鴒」襲擊事件算起,今天是第三天。損害相當慘重,唯有殘留體並未入侵居住區是不幸中的大幸。


    話雖如此,目前我們一家人的被害狀況,主要出在身體狀況上。


    由於「拿冷水往自己身上潑」的狀態維持了太長的時間,姐姐得了感冒。而我在崩塌的純白花瞳塔頂上,直到迎接的船隻抵達為止,浸泡了海水的衣物不斷奪走我的體溫,結果隔天我也無法免於高燒的侵襲。


    就結果來說——就連完結的方式,也與「黎明危機」相當接近。


    「不過……小橙你們……該不會每一餐都吃即席食品?」


    「別擔心啦。這幾天翼跑來幫忙做飯……對了,今天晚一點,翼和美陽小姐應該會來探病,有辦法見麵嗎?」


    「嗯,沒問題……我想和小翼道謝……」


    也許是說累了吧。姐姐的身子微微搖晃。身體虛弱——不,自從三年前身體變得虛弱之後,對於這類感冒或身體狀況不佳的問題,姐姐的身體變得非常沒有抵抗力。對我來說隻要一天就能治好的小感冒,在姐姐身上就會成為高燒持續三天三夜的重感冒。


    胸口感覺到一陣劇烈的疼痛——不過,我努力讓笑容浮現在臉上。


    「肚子會餓嗎?粥之類的,感覺有辦法吃一些嗎?」


    「可以……啊,但是,小橙不會做粥吧……?」


    廚藝零分被當作既定事實似的,令我覺得有點喪氣。算、算了,關於這點我早就想好對策了。


    雖然是完完全全依賴別人的辦法。


    「嗯,不是我。穗實正在煮粥,應該再過不久就完成了。」


    我才剛說完,輕敲門板的叩叩聲響起。我代替姐姐回應後,門緩緩地打開——緋紅長發的少女站在門後。手上拿著托盤,上頭擺著盛裝粥的食器。


    「橙矢,我把粥端來了喔。」


    穗實臉上盛開笑容,已經完全取回了健康。包含一不小心讓手上的托盤不穩地搖晃,也屬於再平常不過的她。


    看著那模樣,嘴角不由得為之上揚——我打從心底覺得,太好了。


    「嗯,謝謝。姐姐,有力氣起來嗎?」


    姐姐應聲之後,孱弱地挪動身子,穗實見狀衝上前來,一麵問著「身體還好嗎?」一麵殷勤地伸手攙扶。一舉一動都相當靈敏,精神飽滿。


    背部遭到蕾吉娜·莉莉翁砍傷的穗實,平安保住了性命。


    其實這種說法聽起來太誇張了也說不定——醫生的看法是,穗實的傷雖然出血相當嚴重,但被切開的傷口相當平整,並沒有引發後續的發炎等症狀。雖然聽起來難以想象,但我大概猜得出原因。


    因為那把劍——就隻是「還原」了原本位於該處的物質而已。


    「春姐姐,這碗粥是我作的喔!快吃吧!」


    穗實欣喜地說。在自身的再生能力的幫助下,穗實早在昨天就已經出院頭部擁有淚晶者的特權——再生能力。


    擁有再生能力的人——或者該說是,葛斯普爾的特權。


    「……該算是哪邊呢……?」


    「嗯?橙矢覺得哪邊比較好?」


    我突然發現,穗實正困惑地歪著頭。在她的手中,左手是蜂蜜,右手不知為何拿著果醋的瓶子。轉頭一看,圓桌上還擺著其他調味料……原來如此。


    「我想,這時候應該要強調自然原味,選鹽怎麽樣?」


    「嗯,鹽巴。應該不錯!春姐姐,加鹽好不好?」


    這麽說著,穗實拿起了第三項選擇的裝鹽小瓶。「嗬嗬,都可以啦- -l也許是因為穗實


    為她煮粥讓她很開心吧,原本就因為感冒而鬆弛的表情變得幾乎要融化了。姐姐,再怎麽說果醋應該不適合吧。


    身為一位烹飪初學者,我不得不說——經驗上,最穩當的調味料就是鹽。


    「……哪一邊呢。」


    穗實和姐姐正在享受天倫之樂。自言自語的後半段就留在心裏吧。


    在那個時候——在純白花瞳的最深處。


    我的確使用了頭顱內的淚晶,施展思考升華。並不是再生,而是從手槍手勢的食指前端,射出了淚色的光芒——雖然可說是失敗,幾乎失控的思考升華。


    即使失控,但我的確辦到了,我沒想過能辦到。


    話雖如此,為什麽我直到現在才發現這一點呢。再生能力也是種思考升華,原理是一樣的。構築想象讓淚晶與之反應,轉換為物質。沒有任何不同。——就像殘留體擁有「再生」能力一樣,既然頭部同樣埋藏著淚晶,我當然也能「再生」。


    就像殘留體不需要驅動槍就能引發思考升華一樣。


    我,使用驅動槍——或者不使用驅動槍,都能引發思考升華。


    「……」


    我打了個冷顫。光是這麽想,某種難以言喻的寒意就沿著背脊奔竄。如果真是這樣。


    兩者之間——有什麽差異嗎?


    我和殘留體——與葛斯普爾之間,究竟有什麽差別?


    「……橙矢,你怎麽了嗎?喂喂~」


    回過神來,我發現穗實正在我眼前揮舞著手掌。啊。


    「沒有啦……隻是在想事情。畢竟機會難得,穗實的粥也給我一碗吧。」


    「嗯,好啊!但是等一下就……啊!」


    叮咚。門鈴聲打斷了穗實的說明。我和穗實四目相望。


    訪客——是大家來探病了。穗實隨即站起身。


    「我去應門!」


    話才剛說出口,她便踩著興高采烈的步伐衝出了房間。我也為了一起迎接客人而站起身。


    「……小橙。」


    姐姐虛弱的說話聲叫住了我。桌上食器中的粥稍微少了一點。


    但是,那注視著我的表情——也許是因為感冒吧,似乎多了幾分淡泊。


    「想太多會悶出病的……不可以喔。」


    話雖如此,柔和的責備語氣和平常的姐姐一模一樣。我不由得為之苦笑。


    「嗯,我知道。」


    現在——就先別多問了。


    為什麽姐姐在那時候,會在那條研究所的通道上等待我們呢。為什麽能猜到一片昏暗的建築物內,我會使用熱源掃描前進?為什麽她有辦法推測雷修的居身之處,並且精準地說中正確答案呢?


    葛斯普爾——為什麽姐姐會知道這個名詞呢?


    想問的事情多到數不清。但是,現在我隻有一個心願。


    「姐姐——希望感冒早點能好起來。」


    我稍微去一趟樓下喔。我留下這句話,背對著姐姐悠哉的回答,走出了房間。走過姐姐、弟弟、妹妹三個房間並排的走廊,走下


    樓梯來到一樓。


    「啊,橙矢。打擾了。」


    翼一麵說,一麵把雙手提著的購物袋放到地板上。由於我這幾天都是吃翼親手做的飯,所以我知道購物袋中裝的是在超市買的食材。


    「歡迎。嗯?穗實呢?」


    「玄關那邊。八王寺他們也來了。」


    翼才剛解釋完,熱鬧的吵鬧聲響馬上就從玄關的方向傳來。原來是這樣。


    翼隨即把購物袋中的物品流暢地接連放進冰箱,簡直熟得像自己家一樣。


    「今天我比平常多買了一些……話說春姐的狀況怎麽樣了?」


    「好像比昨天要好上一些。剛才也吃了穗實作的粥。」


    加上我的幫忙,我們很快就把購物袋中的食材移至冰箱內。


    這些食材會出現在今天晚上的餐桌上。像這樣的麻煩事,翼為了我們持續了好幾天。


    「……真的很謝謝你,翼。」


    「也沒什麽。遇上困難大家就該彼此幫忙,俗話不是這樣說的嗎?」


    再說,過上麻煩的人是橙矢嘛。翼說著,神情自在地笑了……是這樣嗎。


    這時,大家走進了客廳內。不好意思啦、打擾了、不好意思打擾了、歡迎大家——阿升、美陽小姐、莉諾與穗實。聽起來相當熱鬧。


    我隻是一瞬間放鬆了心情……馬上有種滾燙的感覺,從喉嚨深處往上竄。


    「……嗯,說的也是。」


    我真的可以認為,我已經取回了這樣的生活嗎?


    有時候舉著槍,扣下扳機,戰鬥,盡管如此我守護了現在的生活。


    能夠與大家一起開開心心地度過每一天——我真的可以這麽想嗎?


    「——各位,想喝點什麽嗎?」


    在我還能自然流露笑容的這一刻,我的確這麽想——


    我走向客廳,以笑容招呼大家。


    『——我在此宣言。』


    ——直到似曾相識的聲音,在客廳中響起為止。


    電視正開著。大概是阿升打開的吧。定睛一看,那是「鶺鴒」代表性的午間新聞節目。緊急速報。畫麵的右上角如此標示著。


    「…………咦?」


    實況直播——看起來像是位於高空俯瞰的望遠攝影機,正映著某處的海麵。


    蔚藍的海麵填滿了整片畫麵,而在畫麵中央有一個黑點。隨著攝影機拉近鏡頭,那個點也跟著越變越大——我啞然無語。


    剛才看起來細小的黑點,其實是一艘巨大的潛水艦。


    『我——我們決定將此處設為起點。』


    甲板上有著人影。當鏡頭更加拉近——一位青年正將劍一般的物體朝天高舉。在他的身旁站著一位少女,少女依偎在少年身旁,任憑強勁海風吹拂她的一頭長發,臉上掛著溫柔至極的笑容。


    來到這個距離,已經沒有任何看錯的可能性。


    青年——過去自稱為幽靈的雷修,快活地挑起嘴角。


    『自現在此刻起——我宣布新的潛水都市「雨燕」在此處建國!』


    「……建國!?」


    我不由得驚呼。當然,畫麵中的青年不會聽見。


    不過,雷修露出了挑戰全世界的笑容,得意地對著攝影機連連點頭。


    『各位的反應仿佛能浮現在我的眼前……愕然、動搖,又或者是憤怒?不過,請讓我先向各位證明這並絕非戲言。』


    證明。究竟要怎麽證明——在我懷疑的同時,雷修已經開口:


    『純白花瞳。前些日子讓它崩塌的人,就是我本人。』


    雷修向著全世界,抬頭挺胸地自白。


    第一個展現出慌張反應的人,是美陽小姐。


    「他到底在想什麽……要是把這種事公開出去……!」


    『接下來,我們「雨燕」將以一個潛水都市的身分,向全世界所有的潛水都市,宣布開戰!』


    轟隆……宛若地鳴般的聲響,震動了風峰家的窗戶。


    我想,那恐怕是城鎮中人們的驚呼聲吧。


    『散落在世界各處的花瞳,就由我徹底破壞給各位瞧瞧——』


    雷修再明顯不過地對著攝影機舔了舔嘴唇。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百分之百的挑釁。


    「糟了……這種東西要是散播到全世界……」


    美陽小姐愣愣地自言自語。阿升慌忙地問她。


    「這、這下會怎麽樣啊?大姐頭……?」


    「——花瞳是淚晶的寶庫,也就是世界的生命線。如果有人宣言以個人的力量破壞了花瞳,而且從今以後也將繼續破壞……是真是假並不重要。各國的力量平衡會被打破……全世界都會把雷修視作敵人……接下來。」


    ——就算發生戰爭也不奇怪。


    戰爭。對於美陽小姐語氣沉重地說出的陌生名詞,我感覺不到任何實感。


    因為——我一點也不覺得,這就是雷修的真正心願。


    『——所有的殘留體,所有的《長羽型》——』


    宣言尚未結束。一陣短暫的空白,像是為了積存力量似的。


    『——這一切,就由我親手一一揪出,徹底消滅。』


    ……啊,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不知為何,我了解了。心髒焦急地加快了節拍,雖然我的精神的確因為眼前的異常狀況而動搖——但是,心中某處仿佛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似地,確確實實地理解了。


    雷修肯定還在尋求葛斯普爾吧。


    所以,他搭乘著自己的潛水艇,宣稱要破壞所有的花瞳,甚至不惜與全世界的潛水都市為敵,這些地方還真的一點都沒變。不過——


    在他的身旁,有著艾妮小妹的身影——我想,光是這樣也許就能讓幽靈有所改變了吧。


    『世界上的各位,隻要有人想礙事,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搭著自己的潛水艦,高舉長劍,向全世界宣言——


    做到這個地步,也許幽靈終於能認同自己的存在了吧?


    『潛水都市「雨燕」——今後也請多多指教。』


    希望我們能當個好鄰居喔。


    這麽說完,雷修展露了一抹挑釁似的笑容,朝著全世界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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