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師兄得到極大的滿足,按他的話說,終於有一天,他成為某個場合的主角。雖然是演戲,但哪怕隻有一天,也覺得此生光亮過。


    這就好比一個電影,是馮小剛拍的,讓宋丹丹享受了大款的感覺,就這一天,足夠他回味一生。


    而我,就是那個出錢的人。說起來自己都不相信,這個中午讓向師兄得到人生巔峰的花費,僅用了三千多元錢。其實,人不需要太有錢的,人活著,隻是一口氣要暢快地呼出來。


    我們本來在鎮上要找一輛黑出租回重慶的。但是,這個茶館的老板卻主動要求用他的車送我們。他的車,是一破麵包車,好像是柳州五菱吧,本來是七座的,他把後麵一排座椅拆了,後麵用於他進貨裝貨,前麵坐人的地方,除了司機,就隻有三個位置了,恰好夠我們幾個坐的。


    “我反正要到重慶去進貨,拉你們去,回來也不返空。何況,你們幾個老板,今天也是在幫我做了個好事。”


    “什麽好事?不就是多賣了幾桌茶嗎?”我問到,他出菜我出錢,正常買賣,沒什麽值得說的。


    “我進貨準備賣一周的材料,你們今天中午就給我消耗完了。況且,好多老茶客,本來就是來歇個腳的,今天吃了你們的酒,這個話題,估計今年都要在我這店裏流傳。”


    我們這算是,給他茶館做了一次促銷吧。我本來要請向師兄坐副駕駛的,但他堅持不坐,還給我搖了搖頭,讓我坐上去。他跟小黃,寧願坐在後麵。


    等我坐在副駕駛,才明白向師兄的顧慮。那老板太愛問太能說了,向師兄應付不過來。他老是問,向老板究竟在這鎮上發了什麽大財,值得這樣慶賀。


    “你怎麽老問這個問題呢?”我反問到。


    “我回去後,別人也要問的,我怎麽說?”原來,老板是要挖掘今天故事的潛力,為下一次茶客的生意,做娛樂上的準備。


    “你這茶館就喝茶,未必還附帶著講評書嗎?”


    “我那是個老茶館,二十幾年前還真有講評書的,不過,那個老藝人死了後,這鎮上就沒得會講評書的了。”


    “未必你有能力,重新講一個故事,讓大家來喝茶?人家是歇腳的,聽評書的,一般是晚上來的茶客,你晚上營業嗎?”


    “我又不會講評書,晚上又不營業。現在的人,晚上都看電視去了,哪個還喝茶呢?”


    “所以嘛,你就不打聽我們的事嘛。各個商業都有秘密,我們怎麽好講呢?你隻是說,這三個人,都是做生意的,不曉得發了多少財,但是很神秘,一路上都不跟我說話。就賣個關子,讓大家去想象,還有意思些。”


    “那倒是個辦法。”他一邊說,一邊飛快地打著方向,這是盤山公路,車子開得快慢,與打方向的快慢有直接的關係。


    後麵兩個家夥,估計酒喝得有點多,當時的氣氛確實比較嗨,他們也放開了。但我看得出,他們酒量沒我大,現在,他們在忽左忽右的車上,東倒西歪地睡著了。


    我跟司機說著話。看司機這架勢,開車換檔鬆離合,是我見過的,駕駛技術最熟練的人,環境造就了他的熟練程度和快速反應,讓我看得也眼花繚亂。


    但是,他對規則卻是嚴格地遵守,不是那種二杆子的愣頭青。每過一個大彎道或者急上急下的地方,因為無法確定對麵是否有來車,他總要預先按一下喇叭。


    “師傅,你這車開得,一個麵包,硬是開出了塞車的水平。”


    他突然換檔,變速箱發出哢哢的聲音,這個隻值四萬多的車,變速箱不可能高檔到哪裏去,平時估計也沒怎麽保養,機油也回得不太夠。他加了加油門,此時是下坡,但明顯有一陣推背感。下坡加速,這是我第一次看到。


    “兄弟,別看我這車水,剛買來的時候,我還是出去拉了風的。”


    “什麽意思?拉了風的,是車玻璃破了嗎?”


    他哈哈大笑:“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我剛買來的時候,還帶著我老婆孩子,上了一趟青藏高原。”


    這就很讓人吃驚了,接下來,他的話更讓我吃驚。“我是走的老川藏公路,翻二郎山的。”


    如果前麵他想套向師兄發財的傳奇,此時倒了個個,我倒想聽他是如何傳奇地開著這個車,上高原的。


    “這車已經開了六年了,現在看來是破,但差衣服也有三天新。況且,我買這個車,原因也是因為我姑娘,她接到錄取通知書那天起,我就起了心了。本來開茶館,用不著買車,但喜事來了,我跟老婆決定,瀟灑一把,就把這車買了。”


    這是一個衝動的故事,我有感覺,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事情,即將對我講述。


    “要說呢,我們這個鎮的中學,教育質量就那樣,隻有一所高中,沒得挑,我姑娘還好,畢竟考上了普高,她原來初中那班上,有一半人,隻能讀職高,那就更不行了。”


    今天的高中教育,中考成績好的才能進普高,成績差一點的,隻能進職高。


    “其實,我跟老婆,原來是在重慶打工的,我開過大貨車,老婆在餐館當廚師,也掙得不算太少。我們鎮上掙不到什麽錢


    ,所以,大部分年輕人,都是在外麵打工的。其實,按在外打工與在家開茶館相比,外麵打工還掙得多些。我們開個茶館,算是我們鎮上生意最好的茶館了,一個月,除幹打盡,全家才掙個七八千元錢。如果在外打工,我們夫妻一個月加起來,至少要掙一萬多。”


    我了解市場,當然知道他說的是實情。開大貨車本身就可以掙六七千元,而在最小的餐館當廚師,也可以掙四五千元。他這個茶館,雖然也兼營餐飲,但隻有趕集的日子生意才好些,平時的生意,估計也一般。一個月淨掙七、八千元,還算是他們經營有方。


    “最開始我們在重慶打工,但姑娘不可能在重慶上學,畢竟義務教育,隻能在戶口地,況且,當時我們在重慶,也沒得固定住處。姑娘在鎮上讀書,跟著爺爺奶奶,你曉得,隔代親,他們就對我姑娘比較嬌慣,成績什麽的,也談不上了。上一代總覺得,讓孫女吃飽穿好就行了,哪裏有能力管她的教育和學習?”


    這正是我在雲南看到的現象,父母都出去打工,孩子與老人困守山中,家庭的教育就成了問題。當然,這師傅的家是在重慶下麵的鄉鎮,條件又比雲南強了不少。


    “姑娘讀初中的時候,成績就不太好,有一次還與同學私自離家,說是在網吧泡一天一夜,老師找上門,給我們打電話,我們知道,這樣下去,是不行了。”


    人是由環境影響的,在那封閉的小鎮上,有幾個朋友和同學一攛掇,自己就跟著變了。況且青春期來臨,缺少監督的管事,孩子是最容易變壞的。


    “我跟她媽一商量,覺得我們不能走鎮上其他人的老路,姑娘也不能走我們的老路,我們寧願少掙錢,也得要把孩子扶上正路。”


    我問到:“你所說的,鎮上其他人的老路,是什麽路?”


    “上輩子打工,供養孩子讀書上學,讓孩子吃好穿好。但沒時間管孩子。結果孩子因為沒大人管,讀書也不行。要麽讀職高要麽初中畢業就不讀了,最後的出路,就跟他父母一樣,接著打工。”


    “打工有什麽不好嗎?絕大部分人都在打工啊?畢竟,當老板的,是少數。”


    我這個問題,其實是想說,哪怕你在中石油當工程師,你也是在給國企打工。哪怕你是在大學當教授,你也是在給教育部門打工。


    嚴格說來,大老板雖然掙錢,但他也在為社會打工,因為,他要交稅,他要為自己的風險負責,他也有生存危機。


    “兄弟呢,不一樣。你說的打工與我說的,不是一個事情。我所說的打工,是指無法在工作的地方安家,必須背井離鄉地做臨時工作。如果,你在重慶工作,但那裏有你的房子有你的固定單位有你的戶口,你就有了家庭的穩定性,你的醫療教育和養老,都歸那個城市負責,那就不叫打工了,那叫工作。”


    “對,你說得對。”我不得不承認,人對工作地點的敏感,來源於對家的依托。隻有你在工作的地方安家落戶,你才能夠去除你的漂泊感,得到安全感。而人,對安全感的需求,是相當重視的。甚至,可以說,安全感,歸宿感,事關幸福的定義。


    “所以,我們兩口子商量,無論如何,得努力一把,不能讓姑娘走我們的老路。我們就回來,開了這個茶館,主要是監督姑娘的學習。”


    車子又到一個上坡,他熟練地換檔加油,中間間隙還拿起一個礦泉水瓶子,喝了一口水。


    “要說我姑娘,對我們回來還是歡迎的,她雖然沒以前自由,但畢竟父母在身邊,她還是聽話和高興的。我姑娘雖然說不上有多聰明,但也懂事,知道努力了。所以,中考考上了普高,這對我們,對她,都是一種振奮。”


    一個人讀書不太好,除了與聰明和努力有關係以外,還與自信有關。一個從來沒在學習上得到過正反饋的人,是容易討厭學習的。比如,一個在小學都在班上後麵,沒得到過什麽獎狀,到中學後也沒有突出的成績,哪怕是某一科,得到老師的表揚,那麽,他就無法建立自己在學習上的自信,最容易走向自甘失敗的境地。


    你要鼓勵一個中學生,就得先問問,他這些年學習中,是否曾經考過班上的前幾名,是否在哪一科得到過老師的肯定?如果有過,那麽,恢複他的自信,就還有機會。


    這個小姑娘,通過中考,證明自己至少比初中同學一半以上的人強,這就增強了她高中學習的自信。


    “你文化高嗎?怎麽監督孩子學習呢?”


    “我和老婆就隻是初中生,我們沒什麽文化,但是,老師有文化啊?我們跟老師,每周都聯係,特別是她班主任,還有一些課任老師,我們都很熟,畢竟都在這鎮上,如果孩子需要補課,請他們也方便,隻是給點錢就行。”


    這個方法好,專業人辦專業事。


    “所以,高中,我姑娘還算是考得比較好的,上了二本線,收到了四川醫學院的通知書,就是樂山那個,你曉得吧?”


    我知道那個學校,是一個老校,還是有一定的教學能力的。畢竟,四川最好的醫學院是川大的,那是名校,鄉鎮高中能夠考上的,那是極其罕見的。上一個正規二本,就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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