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王國?帕西翁】。


    這個王國的街道是以作為象徵的巨樹──《起始之樹?艾拉戈倫》為中心向四周圍發展。和人界的人造街景不同,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樹木形成的。就連住家也是挖空大樹內部來確保生活空間。


    王國之中流淌著澄澈的小河,也可以看見小魚兒們悠遊自在的身影。確實是個適合與自然共存的獸人居住的地方。


    在位於街道北側的地方,有個不是王城,卻被稱為《王樹》的王族住處,那裏由數棵巨樹交疊形成巨大的要塞。


    街道上有許多旅行商人或旅客到訪,向《起始之樹?艾拉戈倫》獻上祈禱。初代獸王?吉恩格伍德將此樹定為象徵,在周圍建造大街開始,這棵樹就被當成神聖之樹,至今一直受人景仰。


    在每年舉辦一次的名為《起始慶典》上,許多人會從大陸各地聚集而來。特別是帶小孩來參加的人很多。因為大家都相信在慶典的時候碰觸《起始之樹?艾拉戈倫》,並獻上祈禱就能得到精靈的保佑。


    希望孩子能長大能像《起始之樹?艾拉戈倫》般強壯出色。簡單來說就是會舉行許願儀式。當然這不限於獸人的孩子。也有很多人是來祈禱身體健康。以前曾經發生過有人類爬上樹,遭到處刑的例子。


    這棵樹對於『獸人族』來說就是如此神聖不可侵犯。如果有其他令人厭惡的種族意圖染指,獸人的憤怒將會毫不留情地降臨。


    「總之呢,因為有這樣的緣由,所以現在的你這個樣子雖然沒關係,但是再怎麽犯錯,也千萬別以人類的姿態去碰那棵樹喔?」


    阿諾魯德?歐席恩加強語氣對走在他身邊的丘村日色說道。他現在雖然用『化』的文字化身為獸人的模樣,但是日色真正的身分是個人類。阿諾魯德千叮嚀萬交代,要他小心不要在不知道剛剛的緣由的狀況下,以人類的狀態去碰那棵《起始之樹?艾拉戈倫》。


    「原來如此。神聖之樹喔。確實是很大一棵啦,也不過就是如此而已吧?」


    日色一邊走著,一邊盯著眼前的巨樹。這棵樹的高度肯定超過一百公尺以上,是棵超級大樹。樹圍極粗,看起來直徑應該有個十公尺左右。不過,光用兩隻眼睛看,實在弄不清楚是否真的是棵那麽尊貴的樹。


    「不是這樣的。我曾經聽人說過,真的有生病的老人摸了這棵樹以後,過沒多久就痊愈了。還有哭個不停的嬰兒,一抱到樹附近就不哭了等等,各式各樣不可思議的經驗還滿多的咧?」


    「喔~還有其他的嗎?」


    「其他的……我說你啊,到了這個國家之後,一般大家都會對《起始之樹》的話題很熱衷耶。」


    「那是因為身為獸人的關係吧?我隻不過是個人類。」


    「……唉,你要這麽說也是沒錯啦。」


    阿諾魯德似乎本來希望日色可以再熱衷這個話題一點,但是現在卻感覺到毫無驕傲的價值,歎了一口氣。盡管如此,繆兒?卡斯托蕾亞和薇卡?吉歐她們好像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一直搖著尾巴抬頭看著樹上。


    但是對於日色來說,比起那些隻能列為謠言等級的樹的傳言,他更想知道來到這裏的目的。


    「然後呢?快點告訴我們你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沒記錯的話,你好像說過想去見什麽人?而且還是見兩個人。」


    「是啊,沒錯。其中一個就住在從這裏也看得見的那棵《王樹》之中,但是那個人之後再見就好。等一下要去見的那個人,就需要我們從【多加姆】取來的蜂蜜了。」


    「你之前也說過去熊人村的理由,就是為了取得見那個人的時候所需要的蜂蜜。」


    「是啊,要見是能見,但萬一對方心情不好就可能吃閉門羹。所以才需要這些蜂蜜。」


    「不過,戰爭的進軍不是已經開始了嗎?那家夥不會被強製動員嗎?就是強製動員,所以街上才會幾乎看不到年輕人吧?」


    日色的想法是認為,街上還能打仗的年輕人都全部被強製動員去參加戰爭了。事實上,盡管是這麽大的一條街,從剛剛開始就沒看到幾個年輕人。他判斷這裏應該隻留下了最低限度的防衛力量,其他人都參軍了吧。


    「嗯~很難說呢。」


    「什麽意思?該不會對方隻是個毫無力量的普通人吧?」


    因為這個人沒有像冒險者一樣,足以參加戰爭的力量,所以在這個王國中是以一般居民的身分生活著,日色是這麽想的。


    「那個人說強是很強啦……但是那個人老是很會推托敷衍,戰爭的事八成也被用那種方式推掉了吧?」


    「可以這樣嗎?這個國家的人民沒有服兵役的義務嗎?」


    「沒有耶。基本上是采自願製。不過,獸人本來就好戰,不用一個一個拜托也會聚集而來的。」


    「原來是這麽回事。但是那個人卻拒絕了?」


    「應該……啦。我覺得軍方之前應該有拚了命想說服那個人從軍。」


    「那現在是怎樣?如果那個人去參戰了,我們不就白跑一趟?」


    「嗯~是這樣沒錯。不過我還有別的事要辦。」


    「什事?」


    「嗯,等辦完第一件事再說吧。」


    「是在裝什麽裝啦。好啦,算了,然後呢?那個人是個怎麽樣的人?」


    繆兒和薇卡似乎也很有興趣,抬頭一直盯著阿諾魯德看。不過,不知道為什麽,阿諾魯德搔著臉頰,露出很難開口的表情。


    「大叔怎麽了?」


    繆兒這麽一問,阿諾魯德死了心似的歎了口長氣。


    「那個人──────是我的師父。」


    彷佛在童話或傳說才會出現的樹屋林立之處,有棵比其他樹小上一圈的小樹。雖然小樹和其他住家一樣都有裝上一道門,不同的是這道門相當破舊,四處可見腐爛的痕跡。感覺好像一道廢墟的門。


    隻不過那道門特別小,讓人十分在意。高度大概隻有一公尺多一點。


    阿諾魯德敲了敲門,卻沒有任何回應,他皺起眉頭。皺眉並不是因為想找的人可能不在讓他覺得很可惜的關係,而是因為裏麵的人大概是裝不在家,他覺得很麻煩才皺眉的。


    門沒鎖,所以他們便嘰……一聲地打開了門。


    「我、我們隨便進去沒關係嗎?」


    繆兒有點擔心地問道,但是阿諾魯德卻對她點了點頭。


    「沒關係,反正他應該是在裏麵喝喝小酒之類的,然後睡著了吧。」


    阿諾魯德一邊說著,一邊往裏麵走了進去。如阿諾魯德所說,濃重的酒氣衝入鼻腔,令人不禁想板起臉孔。證明平常都沒在通風。


    「臭死了。暫時先把門開著好了。」


    可以肯定的是,裏麵狹窄到與其說是個家,不如稱之為小屋或是倉庫還比較合適。而且腳邊或是架子上擺了一大堆像是裝了酒的瓶子。但是橫看豎看都不像有人在的樣子。


    「現在是怎樣?不是說有人在嗎?」


    日色會有這個疑問也是理所當然的。太過濃烈的酒氣已經讓他陷入不爽模式。


    「對啊,沒事沒事。沒記錯的話,這裏……」


    阿諾魯德說著說著,開始移動架子。於是在他搬開架子之後,出現了一個安裝在牆上的手把。


    「喔,有了有了。」


    他把朝上的手把往下一拉,然後「喀登」一聲,地板的一部分像蓋子被打開似的彈了起來,出現一條剛好隻夠一個人通過的小通道。


    裏麵好像還掛著樓梯,看來應該是通往地下的通道。


    「喂,大叔,該不會……」


    「是啊,我敢肯定師父就在這下麵。」


    「


    大叔的師父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家夥啊……」


    「我、我也很在意。」


    「嗯……小薇也很在意。」


    「啊嗚~」


    阿諾魯德簡短地回了一句「我想也是」,然後搔搔頭回答眾人:


    「哎唷,見了麵你們就知道了啦。」


    他隻說了這句話,就率先往地下爬去。日色看著阿諾魯德這副模樣,歎著氣聳了聳肩,跟在他身後爬下去。


    下了梯子之後,前麵有個比想像中寬闊的空間,像蟻穴一樣有好幾個洞穴。一個不小心在裏麵迷路的話,可不保證還回得來。


    洞穴裏麵還是躺著幾個酒瓶,不過阿諾魯德毫不理會地往前走去。右邊洞穴、右邊洞穴、左邊洞穴、中央洞穴、左邊洞穴。沒有任何猶豫快速前進著。接著來到一個比剛剛還大的開放空間。


    日色覺得這裏好像理科實驗室。架子上到處擺著各式各樣的生物標本,還存放著一大堆瓶子,裏麵裝著一看就覺得很詭異的液體。


    裏麵還擺著看起來像獸人人體模型的東西。


    (太強了……與其說是理科實驗室,感覺更像研究室。)


    日色四處張望著,走來走去地環顧著四周。就在此時,阿諾魯德忽然停下了腳步。他想說是發生什麽事了嗎,隔著阿諾魯德往前一看,前方有張樣式簡樸的床,上麵睡著一個人。


    「呼嚕~呼嚕~……嗯啊嗯啊……嘶嘶~」


    除了阿諾魯德以外的所有人,看見這個人全都大受打擊。看著阿諾魯德望向該人物的錯愕表情,很明顯的這個人正是他師父。


    但是映入眾人眼前的事實,實在令人很難這麽覺得。這個人身上穿著像內衣的衣服,抱著酒瓶睡在拿來代替床褥的白色衣服上。


    因為睡著的人就是這麽個────────────────────小女孩。


    「喂,大叔……難不成你……?」


    日色有點退避三舍的對阿諾魯德說道。


    「很~好很好很好,雖然我很不甘心自己居然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我事先聲明,絕對不是那麽回事!」


    「那、那為什麽在這個陰暗的地方,會有一個很明顯隻有五歲的……小女孩……?」


    日色一想到他搞不好可能真的是個蘿莉控,一股窘迫的感覺湧上心頭。他覺得不至於會這樣,他想相信他不是那種會把小女孩軟禁起來養的人。


    「所~以~說!你們可能有很多疑問,但是這個人就是我的師父!」


    「真、真的……真的嗎?」


    「……你喜歡……小女孩嗎?」


    「唔喔喔喔喔喔喔!不要連繆兒和小薇都用懷疑的眼神看我啊!」


    「你果然是個蘿莉控吧……」


    「日色!我絕對不是!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很正常的!」


    「吵死人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陣讓人覺得像是突然響起的警鈴似的尖叫聲,讓日色下意識地捂住耳朵。所有人的視線全都一起看像那個聲音的出處。


    「我說你們吵屁啊!再繼續擾人清夢的話,就用我開發的腦內爆炸術……咦,阿諾魯德?」


    小女孩被日色等人的喧嘩吵醒,她看著阿諾魯德,眉頭深鎖,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嘟囔著。


    「師、師父,好久不見……」


    阿諾魯德臉頰抽搐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個招呼。


    「那麽讓我先介紹一下。這個人是我的師父,名字叫作拉拉錫克?芬奈爾。唉,雖然外表長成這個樣子,哎唷。」


    拉拉錫克突然拿著剛剛還穿在腳上的拖鞋毆打阿諾魯德的頭。這一下害得阿諾魯德撞了個狗吃屎。繆兒看著這一幕,驚訝地「哇哇哇!」地喊著。日色則是十分佩服地說:「好大的力氣。」


    「『雖然外表長成這個樣子』這句話是在說誰?阿諾魯德你這個毛頭小子,越來越了不起啦?」


    「唔啊!師父你太過分了!好痛!」


    又被拖鞋揍了。


    「閉嘴,蠢徒弟!我可不想被一個不聽我話就擅自離開這裏的家夥,口口聲聲『師父師父』的叫!」


    雖然她是嘟著嘴說出這句話,但怎麽看都不可怕。但是,阿諾魯德臉上卻露出目前為止從來沒看過的恐懼表情。看起來很怕師父的樣子。


    「說什麽『現在這種世道,想去增廣見聞』的屁話,還幹出像跑去人類大陸這種亂來的事──」


    「師、師父……?」


    「為什麽你沒帶我去啊!」


    「就跟你說很痛!…………啊?」


    砰的一聲,阿魯德頭上挨了第三下,但是拉拉錫克的發言讓他瞠目結舌。


    「居然把重要的師父丟在這種髒兮兮的地方……啊,這裏哪裏髒啦!白癡!」


    「哎唷喂啊!」


    阿諾魯德再次和地板來了個熱烈的親吻。


    (這小女孩是什麽角色啊……?)


    日色盯著眼前這個行徑荒唐的小女孩。


    發量相當多的綠色頭發,隨意地被紮起在左右兩旁。外表看起來確實就像個幼稚園生,她的特徵就是長得一雙鳳眼,頭上長著長耳朵,還有長在臀部附近的圓滾滾尾巴。


    (這個種族應該是兔人……沒錯吧?)


    日色從腦裏海中的抽屜找出符合這些特徵的答案。綠色頭發、長耳朵、圓尾巴,這些都是兔人的特徵。當然這些也都是從圖鑒上查到的。


    不過,比起這些,還有很多令人在意的點。阿諾魯德既然叫她師父,年紀應該也有那麽一把了。但是她的容貌身材卻是這副模樣。還有這個地洞般的家。這裏看起來也很像研究室,不過她到底在這裏做些什麽卻是個謎。


    (我可從來沒有對其他人這麽有興趣過……不過這應該任誰都會在意的吧?)


    他開始思考著,還是說這副稚嫩的模樣就是兔人的特徵?但是他又搖了搖頭。單就圖鑒上看到的訊息,並沒有記載這樣的特徵。


    (難道是突變種?還是隻是單純的發育不良?)


    注意到日色視線的拉拉錫克和他對上眼,不爽地瞪著他。


    「怎麽?小鬼?女人可不是能讓你用觀察的眼神盯著不放的喔?還是你對我這副身體有興趣?哼?」


    雖然她滿臉竊笑,壞心眼地這麽問著,但日色雙眼半閉,淡淡地說:


    「你以為我會對你那發育不良的身體有興趣嗎?我又不像大叔是個蘿莉控。」


    「你說什麽,混蛋日色!那句話不能說──!」


    阿諾魯德麵色鐵青地大喊道。他注意到身旁的拉拉錫克身子不停地微微顫抖著,汗水像瀑布一樣從阿諾魯德的額頭流泄而下。


    「……喂,阿諾魯德?」


    「是,是!」


    他像士兵一樣擺出立正站得直挺挺的姿勢。


    「我可以把那屁孩拿來當實驗材料嗎?應該可以吧?給我說可以啊混帳!」


    拉拉錫克把牙齒咬得嘰嘎作響,一臉凶惡的微笑。她身上迸發著雷電般的怒氣。阿諾魯德看她這個樣子,更加焦急起來。


    「呃,不,這個……!」


    阿諾魯德似乎感覺到再這樣下去,拉拉錫克的怒氣即將爆發,急急忙忙彎下腰,從袋子裏拿出一個瓶子。


    「師、師父!這、這個!」


    拉拉錫克看見他拿出的東西之後,憤怒的神情一下變得眉開眼笑。


    「那、那、那不是《哈尼糖漿》嗎!」


    他搶劫似的從阿諾魯德手上拿走裝在瓶子裏的蜂蜜之後,珍而重之地緊緊把瓶子抱在懷裏。


    阿諾魯德眼看拉拉錫克的心情變好了,鬆了


    一口氣,一顆吊著的心也放了下來。之前日色還不明白在【多加姆】入手的《哈尼糖漿》要用在哪裏,現在他才明白原來是這麽回事。簡單來說就是討師父歡心。


    「什麽嘛什麽嘛~有這~種東西的話就該快點交出來啊,阿諾魯德!」


    「是、是,非常抱歉……呃,真的很抱歉……」


    阿諾魯德一邊擦去額頭上的汗水,露出一個無精打采的假笑。


    「嗯?這麽一說,你為什麽會在這裏?還有,那邊那家夥是什麽東西?」


    「喔,終於可以進入正題了……」


    由阿諾魯德代表說明與日色一行人的關係。一直默默聽著的拉拉錫克注視著日色他們。


    「喔~也就是說像你這種蠢蛋也有夥伴了是吧?」


    拉拉錫克臉上出現笑容,不知道是因為高興還隻是單純的好奇,不過,日色卻在這個時候冒出了不識趣的發言。


    「不對,單純隻是旅途中的同行者。」


    這句話讓拉拉錫克愣在當場,阿諾魯德則是十分無奈和沮喪。他覺得起碼說是旅伴也好吧,但這句話就是日色的風格。


    「一起旅行?那小鬼在說什麽啊?不是夥伴嗎?」


    「啊,不,這個嘛……」


    阿諾魯德沒辦法,隻好再詳細說明為什麽會和日色一起旅行的來龍去脈。連遇見日色之後發生的《獸檻》一事,還有在【布斯卡多爾】發生的事等等都一並說明了。


    當然在說的過程中,半個字都沒提到《文字魔法》。在這一點上,阿諾魯德還是很識趣的。


    「喔~那現在是怎樣?以我身為阿諾魯德的師父的身分,不知道可不可以也成為所謂的旅途中的同行者呢?」


    「我們才不需要像你這樣的小女孩。」


    傳來一陣空氣爆出裂痕般的劈啪聲響。阿諾魯德又張著一張大嘴,凝視著日色。


    「小鬼,你還真敢說啊……明明年紀都還不到我的十分之一呢!你是不要命了嗎?」


    「你敢的話就試試──」


    啪嗒──────脖子上多了一把冰冷的東西。


    (什麽!怎麽可能──!)


    等他注意到的時候,拉拉錫克已經在日色身後,拿著一把類似手術刀的刀刃架在他脖子上了。繆兒和薇卡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但是隻有阿諾魯德錯愕地搖著頭。


    「給我聽好了,我絕對不是什麽小女孩。絕對沒有發育不良。你別看我這樣子,我已經超過兩百歲了。你下次再把我當小女孩試試看。我可是會把你抓來當實驗材料喔?」


    說完這些話,她又再次回到原本的位置上。日色感覺到身上緩緩冒出令人不快的汗水。


    (完全弄不清楚……她剛剛的動作是怎麽回事?如果她剛剛是來真的,我不就……)


    他摸著後頸,感覺到劇烈的心跳。自己的命掌握在別人手中的感覺,讓日色第二次在這個世界裏感到恐懼。那樣的恐懼甚至淩駕於與獨特怪物紅蜘蛛對峙時的恐懼感之上。


    (居然還有這種人存在……讓現在的我幾乎完全無法招架的人……)


    即使麵對紅蜘蛛那樣的敵人,當時也不至於跟不上它的動作。


    或許事先用上《文字魔法》的話就沒問題了吧?用『視』的文字應該就能弄清楚對方的動作。重複寫下『速』的文字搞不好就能應付。但是,如果對方來真的,現在的日色──肯定已經死了,這個事實是不會改變的。


    看著日色表情僵硬,自然而然地咽了咽口水,阿諾魯德帶著苦笑開口說道:


    「嚇到了吧?別看師父這樣,她可是sss級的高手呢。啊,不對,是曾經是……沒錯吧?」


    「哼,雖然比起現役的人還差得遠,但是要對付像你這種矮個子可是輕而易舉。」


    拉拉錫克邊說邊笑。日色心裏很火,但卻無可反駁。事實上日色剛剛確實是毫無招架之力。而且她也還沒有使出全力。


    (被稱為高手級人物的家夥們……真是太強了……)


    日色心想人類的sss級不知道是不是也這麽強。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阿諾魯德開口說:


    「很強喔。ss級高手和sss級高手之間的差距可是天壤之別。真的隻有被叫作怪物的人才當得上sss級高手。」


    「你現在是在說誰是怪物!」


    「噗喔唧!」


    日色無視又被埋進地麵的阿諾魯德,再次看向拉拉錫克。


    (要不要用……『窺』的文字呢……)


    用了這個字就能看見對方的《狀態》。他想先了解一下強的極致是什樣子。但是如果要用就得寫字。要是被看到他在寫字,呃,他有幾乎可確信的預感,百分之百會被發現。


    雖然很想確認,但是想到隻要自己做了什麽奇怪的動作,一定會被逼問,就決定先停手。據他判斷,總是會有機會的。這是首次日色對人展現膽怯的一麵的剎那。


    「好痛……唉……我可以繼續說下去了沒?日色你不要再多嘴了!」


    日色隻是沉默不語。阿諾魯德看他不說話,很希奇地睜大了眼。他或許是覺得很不可思議,要是平常早就蠻橫地開始反駁的日色居然靜悄悄的。


    「其實,師父有聽說戰爭的事了嗎?」


    然後拉拉錫克一下子就不開心地嘟起嘴來。同時狠狠地瞪了阿諾魯德一眼。


    「你該不會要說你們也要去參戰吧?」


    「咦?啊,不是,不是這樣的……是說,師父既然這麽說,戰爭果然要開始了吧?」


    「說什麽開不開始,現在這個時候,大軍應該已經抵達國境了吧?」


    「真的假的啊!那這個國家怎麽辦?」


    「我怎麽知道。」


    「師父,居然說你怎麽知道……」


    「已經開始的事就是開始了,那有什麽辦法?還是阿諾魯德你現在要動身去國境,試著說服國王?」


    「不不不,這個……」


    一般而言,隻不過是區區一介冒險者,不管說什麽國王都不會聽的吧。但是,如果說「就這樣裝做沒事發生有沒有關係」的問題,倒也不是。


    日色一邊覺得從妖精那裏聽來的事多了幾分真實感,一邊傾聽著兩人的對話。


    「隻能聽天由命啦!戰爭這種東西,隻要其中一方不肯停手,就會繼續爭鬥。先不說『魔人族』,『獸人族』應該不會肯作罷吧。」


    「但是,這可是戰爭啊?世界上會亂成一團不是嗎?」


    「唉,要是戰爭就這麽爆發,想必打仗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結束的一天。」


    「剛剛師父確實提到現在大軍已經在國境了吧……」


    阿諾魯德從懷中掏出地圖,開始確認了起來。


    「【葛德路特橋】嗎……一旦國王他們度過這座橋,戰爭就會正式開始……」


    「沒錯,而且應該再過不久就會開始了。」


    拉拉錫克如此回應著阿諾魯德的喃喃自語,繆兒露出悲傷的表情。


    「為什麽……要打什麽仗呢……?」


    「繆兒……」


    阿諾魯德把手放在她頭上。拉拉錫克看著這一幕,開玩笑地說道:


    「喔~看你們倆這個樣子,還真的好像是你親生女兒呢。」


    「當然。繆兒是我的女兒。」


    「…………喔~」


    拉拉錫克的表情似乎帶著幾分欽佩之色。


    「阿諾魯德,你這個毛頭小子多少有點長進了嘛。」


    「那是因為我都已經三十歲了啊。」


    「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也已經到了這個年


    紀啦!」


    阿諾魯德眼中帶著幾分不滿地看著正捧腹大笑的她。


    「先不提這個,師父,沒人來找你去打仗嗎?」


    「啊?這還用問嗎?當然有啊。你以為我是誰啊?」


    「……然後你說不去嗎?」


    「我對打敗仗沒興趣。」


    「打敗仗……沒有人知道結果會怎麽樣吧?」


    「我當然知道!你以為我是誰啊?」


    這是第二次了。她對自己真的是有絕對的自信啊。不過稍微拜見過她有多強的日色倒也能認同。


    「……唉,不過國王沒蠢到會去打一場沒有勝算的戰爭吧?」


    「這個嘛,國王應該有自己的想法吧。而且我家那個混蛋老哥似乎跟著去了。」


    「你哥哥跟著去了嗎?」


    「是啊,說到底也是因為那個混蛋老哥的關係,才能踏出戰爭這一步的吧。」


    「呃、呃,畢竟是他開創了發明《變裝術》的契機。」


    日色等人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歪著腦袋困惑不已。阿諾魯德察覺到他們的反應時,歉疚地擠出一個苦笑。


    「抱歉抱歉,師父的大哥是這個國家的研究人員。就是他開創了發明《變裝術》的契機。」


    「他說的就是……這個手環囉。」


    語畢,拉拉錫克露出戴在右手手腕上的手環。那手環和阿諾魯德還有繆兒戴著的手環是一樣的。看來發明這個手環的人就是拉拉錫克的哥哥。


    「應該是叫《無名手環》……來著?」


    「是的,如果成功和精靈訂下契約,就會有名字了。」


    和風精靈訂下契約的阿諾魯德手上的是《風之手環》,與雷精靈訂下契約的繆兒戴著的手環則已經更名為《雷之手環》。


    「這個東西被創造出來以後,升華之後就成了戰鬥技巧的《變裝術》。啊,順便告訴你們,創造出《變裝術》的就是……我的師父喔。」


    這句話讓人著實嚇了一跳。獸人用來取代魔法的戰鬥力量。就算被告知這個力量是眼前的她創造出來的,一時半刻之間也很難認同。


    (不對,如果回想一下她剛剛的動作……)


    看著雙手抱胸洋洋得意、自信滿滿的拉拉錫克,日色想起剛剛發生的事,臉色不是很好看。


    「大叔,原來你以前是厲害人物的徒弟啊!」


    繆兒感動地雙手合掌,開心不已。


    「啊哈哈哈哈!小姑娘,多稱讚我幾句!雖然沒有什麽獎賞!」


    看見拉拉錫克笑得很爽,阿諾魯德難為情地搔著臉頰。


    「……哈哈。師父,然後呢?延續剛剛的話題,為什麽你知道這會是場敗仗呢?我們也有師父創造出來的《變裝術》,應該還不知道誰輸誰贏吧?」


    「你是白癡嗎?」


    「白、白癡?」


    突如其來的謾罵讓阿諾魯德不由得提出反問。


    「對於無法使用魔法的獸人來說,《變裝術》確實是連『魔人族』都不敢忽視,可以引以為傲的代替品。」


    「既、既然如此。」


    「就算是這樣,變裝術的曆史和魔法還是不一樣的。」


    「曆史不一樣?」


    「原來如此。那個小女──」


    就在日色話說到一半的時候,他看到拉拉錫克的眼光閃著可怕的光芒,所以為把話題延續下去,他無奈地換了個說法。


    「那個小兔子。」


    「換了這個是什麽說法!」


    阿諾魯德忍不住吐了他槽。但是身為當事人的拉拉錫克整個因為被攻其不備而愣住了,下一秒卻笑了出來。


    「啊哈哈哈哈!的確,沒有人會換成這種說法的吧!你這眼神凶惡的小鬼。」


    看來似乎戳中了笑點,她捧腹大笑。日色皺起眉頭,搞不懂這有什麽好笑的。阿諾魯德等人看著突然爆笑起來的拉拉錫克,也是一陣困惑。


    「啊哈哈!真是個有趣的小鬼!算啦,你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吧。除了小女孩和蘿莉之外,我特別準許你怎麽叫都可以。」


    「哎唷,肚量好大,好難想像你會是大叔的師父。」


    「喂!你這是什麽意思!」


    「當然啦!別拿我跟像阿諾魯德那個毛頭小子大叔比啊!」


    「等、等一下,師父!」


    阿諾魯德打死也不敢說出,明顯你年紀還比較大這句話。因為這句話是說出口,肯定又落得一個與地麵親吻的下場。


    「然後呢?你剛剛想說什麽?」


    拉拉錫克不理阿諾魯德,對日色問道。她興味盎然地眯起了眼。


    「喔喔,魔法的曆史很悠久。有人針對魔法進行各種方向的研究,魔法力量也被鑽研了許久。相較之下,即使力量很強,但是《變裝術》是近代才被發明的東西吧?」


    剛剛提到變裝術是由拉拉錫克所創,她自己剛剛也提到,她的年紀已經超過兩百歲,從這些情報判斷,應該頂多就隻有一百年至一百五十年左右的曆史。


    「簡單來說,如果戰鬥能力也有所謂的經驗值,等級上的差別是很明確的。那個叫什麽《變裝術》的東西,應該還隻是在開發中的階段吧?」


    聽了日色的話,阿諾魯德倒抽一口氣,盯著拉拉錫克。她自顧自地對日色的想法感到讚歎,「喔~」了一聲。


    「你還挺聰明的嘛!……叫什麽名字來著?」


    「……日色?丘村。」


    「丘村?好奇怪的名字。從外表看來,你和小姑娘是兄妹之類的關係嗎?」


    阿諾魯德嚇了一跳,感到一陣不安。拉拉錫克有注意到繆兒的帽子底下露出來的發色和日色的發色很相近。會被以為是兄妹也不奇怪。


    日色看著阿諾魯德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於是便開口說道:


    「同種族,但不是什麽兄妹。」


    「……喔~同種族……是嗎。」


    拉拉錫克似乎在試探什麽似的,一直把兩人擺在一起比較。


    接著拉拉錫克噗嗤一笑,視線再次看向日色。


    「好吧,算了。事情就跟小鬼說的一樣。阿諾魯德,聽懂了嗎?」


    「呃……是曆史太淺的《變裝術》贏不了魔法……的意思嗎?」


    「當然其中也有些能把《變裝術》用得出神入化,進而激發出與『魔人族』用的魔法相比也毫不遜色的力量的人。」


    「就是師父吧?」


    「這個嘛,好歹我也算是創始人。其他大概就國王……吧?」


    「請等一下!那《三獸士》怎麽樣?」


    (嗯?三獸士?)


    日色聽到讓他在意的字眼,挑了一下眉。


    「還用問嗎?《三獸士》還差得遠呢!要我說的話,他們還是乳臭未乾的小鬼!而且還是乳臭未乾的小鬼中的小鬼。」


    「居然說他們是乳、乳臭未乾的小鬼……好歹也是實力僅次於國王的人……」


    喔,原來如此,聽了阿諾魯德的發言,日色明白了。


    「這乳臭未乾的小鬼們的事嘛,就先不提了!現在去打仗的那群人之中,真的能夠將《變裝術》用得出神入化的就隻有一個人。你覺得那種烏合之眾,能打敗一流以上的魔法高手多到滿出來的『魔人族』嗎?」


    阿諾魯德也找不到話可以反駁。他也正在使用的《變裝術》力量確實很強大。但是並未能夠完全運用自如。套句她的話,幾乎所有人都可以說是同樣的情況。


    她的意思就是,就憑這麽一群人,怎麽可能打敗在悠久曆史中,不斷鑽研魔法,並且已經可以把魔法用得隨心所欲的『魔人族』。日色也覺得這個


    說法非常有道理。


    「還早還早!我跟你們說,你們想插手那些家夥的事還早了十年!」


    拉拉錫克套上放在床上的白色衣服,把手伸入口袋,帶著幾聲歎息輕輕左右搖了搖頭之後,重新在椅子上坐好。


    沉默了一段時間。空氣沉重,這氣氛讓人不敢隨意開口。就在這個時候……


    「呼啊~然後咧?結果你們到底是來幹嘛的?」


    緊張感被一吹而散。愛困得邊伸懶腰邊問問題的,正是跩得二五八萬,以向後倒的姿勢坐在椅子上的拉拉錫克。


    「剛剛說是來問戰爭的事,不過真的隻為了這個嗎?」


    「這個……其實呢,師父,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什麽請求?」


    「是跟這個女孩有關的事。」


    阿諾魯德的把手輕放在繆兒頭上。


    「應該是叫作繆兒來著?這女孩怎麽了嗎?」


    「這個,希望可以請師父鍛練她。」


    「咦咦咦?」


    發出這冒失的聲音的人是──繆兒。應該不是因為不願意才發出這種聲音的吧。感覺像是作夢都沒想過居然能請阿諾魯德的師父指導自己。


    原來如此。阿諾魯德確實說過,有一個人是為了繆兒去見的。原來這個人就是拉拉錫克。


    繆兒心裏想著她也能變強嗎?臉上露出半驚訝半期待的表情。


    「我才不要,麻煩死了。」


    然而得到的卻是否定的回答。繆兒沮喪地垮下肩膀。


    「師父!你怎麽這樣!求求你啦!你看,那瓶蜂蜜也是繆兒費盡千辛萬苦才拿到的耶!你不是愛得要死嗎?請務必讓我用那瓶蜂蜜為師父釀酒!」


    「這、這麽說是沒錯……不對,這個和那個是兩回事吧!說到底,是你先不聽我的話跑出去的耶!我才想說你居然連半點消息都沒有,就突然跑回來,結果竟是要我幫你照顧孩子!別鬧了你!」


    她說的確實是對的。所以阿諾魯德也無法采取太強硬的態度。但是,實力就不用說了,阿諾魯德也認同她的指導能力可是一等一的。他確信如果能夠拜她為師,繆兒肯定可以變強。


    「該說當年的自己是年少輕狂,還是想試試自己的實力呢……」


    「哼,毛都沒長齊還敢說這種話!」


    「別、別看我這樣,我多少也是有變強的!所以就當作我看人的眼光也有跟著成長了吧!」


    「……喔?」


    拉拉錫克的眼裏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既然如此──我有條件。」


    「沒想到事情演變到最後,居然要去《王樹》一趟。」


    阿諾魯德抓著頭,說出接下來要前往的目的地的名字。


    「大叔,《王樹》就是王族的人們住的地方對吧?」


    「對啊,獸王雷歐瓦多?金格?住的地方。」


    這個國家的人們都是都是以樹木來打造生活據點,所以沒有人類大陸那種石造的住家。全部都是樹。


    然後所謂《王樹》,意思和王城一樣,就是指王族們居住的地方。


    「是說,師父也真是說了一堆怪怪的話咧。」


    最後會得去《王樹》一趟是因為拉拉錫克提出的收繆兒為徒的條件。條件就是要她去把存在於《王樹》裏的「某樣東西」取來。這是任務之一。


    她說如果繆兒可以成功拿到這個東西,她就收繆兒為徒。而且──


    『這畢竟是我給小姑娘的考驗。你們要是幫她,我就讓她不及格囉。』


    還加了這個條件。因為繆兒很不會說謊,很有可能被拉拉錫克一逼問,他們幫忙的事實就會曝光。所以沒辦法輕易出手幫忙。


    「不過呢,日色居然會跟來,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今天是吹什麽風啊?」


    「沒記錯的話,大叔說過《王樹》裏也有一個想見的人對吧?」


    「對啊,算是吧。」


    「我對這個人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很有興趣,而且照那情況看來,留在那裏應該也隻會被小兔子一直問東問西而已。」


    待在那種整個人彷佛由好奇心組成的家夥身邊太危險了。萬一露出破綻,被對方知道自己不是獸人就麻煩了,所以才會像現在這樣跟著阿諾魯德他們外出。


    「大叔,你有認識王族的人啊?」


    「沒有沒有,我們不是要去見王族,是有點事要去找在那裏工作的人。」


    阿諾魯德嘴上是講得很麻煩,但是字句之間透露著幾分懷念。絕對不像不想見麵的樣子。


    結合幾棵大樹打造而成的《王樹》入口處,站著兩個像士兵的人。目前看起來應該是看守入口的守衛。


    「不好意思。」


    阿諾魯德一向兩人開口之後,兩位守衛立刻舉起手中的長槍,眼神銳利地注視著他。充滿懷疑的視線也落在日色等其他人身上。


    「來者何人!」


    這裏是國王的住處,會被如此防範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而且現在正在打仗,他們態度上也有些尖銳。由於一樣是獸人,所以並不是以對待敵人的態度相待,但是突然到訪的訪客讓他們有些懷疑。


    「我們不是可疑人物啦。我們來這裏隻是想打聽一些事情。」


    「打聽事情……想打聽什麽事?」


    他們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打量了阿諾魯德一番之後,開口說:


    「現在是非常時期。和《王樹》中人的麵談是不被許可的喔?」


    「我非常明白現在是非常時期。但是以我們的立場來說,也希望你們至少先聽聽我們怎麽說。」


    「……你們想和誰麵談?」


    「這個嘛────」


    就在這個時候,遠方傳來一陣猛烈敲擊大地的腳步聲,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地以千軍萬馬之勢往這個方向而來。然後──────砰咚!


    「唔哇喔!」


    令人驚訝的是,阿諾魯德被突然出現的某個人用膝蓋使勁地踢中臉部,整個人飛了出去。接著以極快的速度姿勢滑稽地摔在地上。


    宛如被奔馳在路上的車子撞飛出去一樣猛地翻了幾圈之後,咚地一聲撞上前麵的樹,才終於停了下來。


    「大、大叔!」


    繆兒瞪大著雙眼呼喊著。士兵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陣目瞪口呆,時間彷佛凍結了一般。薇卡「喔~」了一聲,莫名地表示佩服。


    「……死了沒?」


    日色嘴裏說著不吉利的話,瞥了一眼阿諾魯德之後,就把視線移到剛剛出現的人身上了。那人額頭上浮起青筋,露骨地冒著一股怒氣。


    「真~是的!到底想在外閑晃到什麽時候啊!大白癡阿諾魯德!」


    叼在唇間的香菸冒出的紫色煙霧緩緩往空中飄去。那是一位毛色和阿諾魯德一樣的女性獸人,外表頗具姿色,卻有著和他一樣不服輸的雙眼以及相當壯碩的身材,再加上身上穿著女仆服裝,給人一股強烈的違和感。


    阿諾魯德意識漸漸開始渙散,看著眼前雙手環胸,瞪著他的女性,聲音顫抖地回答:


    「……姊……姊……姊姊……」


    因為離阿諾魯德有段距離,日色聽得不是很清楚,不過繆兒似乎是聽見了,交互張望著兩人──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地表達了她的驚訝。到剛剛為止一直默不作聲地看著事情發展的士兵們,也同樣震驚得張大嘴,闔都闔不攏。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姊姊。」


    阿諾魯德好像很痛地摸著紅通通的鼻子,向日色等人介紹道。


    「哪有人介紹得這麽敷衍的!」


    砰──不對,是咚!地一聲,阿諾魯德的頭部又遭到毆打。他按著頭,火速拉開和她之間的距離。


    「很、很痛耶!」


    「好歹也是個冒險者,在鬼叫鬼叫什麽!揍飛你喔!」


    阿諾魯德雖然很想說,從剛剛開始早就一直不由分說地被揍飛出去了,但是他可能覺得這句話說出口,又會被揍飛出去,就支支吾吾了起來。


    「那、那個……」


    其中一位士兵誠惶誠恐地出了聲。阿諾魯德的姊姊看著他們那副模樣,輕輕舉起手回應道:


    「喔喔,這群人無害的啦。這個是我的笨弟弟,其他人似乎是他帶來的,就讓他們過去吧。」


    「原來是這麽回事!既然如此就沒問題了。請進。」


    士兵說完以後,滿麵笑容地讓他們走進入口。日色在後麵觀察帶頭領著大家走進《王樹》的阿諾魯德的姊姊。


    (大叔的姊姊啊……看起來深受大家信任呢。)


    要不是這樣,實在很難認為他們會在戰時放外來人士進入王族居住的地方。不,就算不是戰時,也不可能這麽輕易就能進去的吧。然而剛剛卻在她的一聲令下就被放行了,無非是因為她的地位相當值得別人信賴的關係。


    他們被帶到一個像小餐廳的地方。擺著三張以木頭造成的桌子,櫃台裏麵有個像廚房的地方。日色一行人分別圍著桌子坐在椅子上。


    「我去幫你們拿點冰涼的東西,稍等一下喔。」


    阿諾魯德的姊姊露齒一笑,往廚房走去。


    頭發和阿諾魯德一樣是藍色的。和短發的阿諾魯德不同,一頭長發盤在頭上。五官端正,身高也很高。看起來觸感很好的尾巴左右搖擺著。


    是個名符其實的美女。而且叼著菸做事的女仆形象很有新鮮感。


    不過有件事令人很在意。那就是她的頭上────


    (……沒看到啊呢。)


    沒錯,她跟阿諾魯德一樣,也沒有耳朵。阿諾魯德似乎注意到了日色的視線,搔著臉頰露出苦笑。


    「你發現了嗎?」


    「什麽東西?」


    由於他沒有想要追問的意思,就敷衍過去了。但是阿諾魯德卻做出和日色心意相反的事,開口說道:


    「你可別誤會。我姊姊以前不是奴隸。」


    日色微微挑了挑眉。他知道阿諾魯德失去耳朵是因為被人類抓去當奴隸的緣故。所以他才會猜想她沒有耳朵是不是也是因為有過同樣的遭遇。


    日色覺得那想必是段不堪回首的過去,而且自己聽了心情應該也不會好到哪裏去,所以本來是打算不問的。但是這個想法人被否定了。既然如此,日色開始有點在意原因,但沒有開口。阿諾魯德似乎也沒打算再說些什麽,移開了視線。


    「嘿!久等囉!」


    阿諾魯德的姊姊端著一個盤子過來,上麵放著與人數相同,裝著飲料的玻璃杯。


    「【帕西翁】特製──《舒瓦茲》!」


    是杯有著澄澈的天空顏色的飲料。仔細看可以看見液體中有數不清的氣泡。


    (這該不會是!唔咕唔咕…………蘇打飲料!)


    正是蘇打飲料。換句話說就是碳酸飲料。他之前完全沒想過,來到這個世界也能喝到蘇打飲料,讓他大受衝擊,不過是個有著正向意義的衝擊。


    一邊發出津津有味的咕嘟咕嘟咕嘟咕嘟聲,日色一口氣乾了整杯飲料。恰到好處的微碳酸,喝下去的口感十分清爽。


    「喔喔!你喝得真是痛快啊!裏麵還有,盡量喝吧!」


    阿諾魯德的姊姊開心地露齒一笑。


    「再來一杯。」


    日色說完立刻把玻璃杯遞了出去。繆兒和薇卡也很喜歡,很美味地喝著。羽丸似乎不太喜歡,才用舌頭舔了一口,就受驚似的開始全身發抖。


    阿諾魯德的姊姊又幫日色端了一杯飲料過來之後,和大家一樣在椅子上落座。她手上拿著已點燃的菸,嘴裏吐著煙圈。


    「首先呢,對了,阿諾魯德,你能不能先跟我說說這些孩子的事呢?」


    「喔喔,這位世界超級無敵可愛到爆炸的美少女叫作繆兒?卡斯托蕾亞。」


    阿諾魯德雙眼亮晶晶地介紹著。跟平常一樣是個笨爸爸。


    「我、我是繆兒!大叔的姊姊,請多多指教!」


    「哈哈,繆兒,叫我萊璞就好。多多指教囉!」


    「啊、好的、那、那個……萊璞姊。」


    萊璞看著莫名有點害羞而顯得忸怩的繆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啊哈哈,什麽嘛什麽嘛!這孩子超~可愛的啊!阿諾魯德,這孩子你去哪撿來的?」


    嘴裏這麽說著,略顯豪邁地摸著繆兒的頭。繆兒的頭隨著她的動作擺動,但是看起來絕對不像是討厭的樣子。


    「話說回來,阿諾魯德,剛剛那個介紹是怎麽回事?你什麽時候變成蘿莉──」


    「我才不是!繆兒是我女兒!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我們倆可是父女關係!」


    本來以為他會因為姊姊說了跟日色一樣的話而沮喪,沒想到他先下手為強地做了解釋。


    「什麽嘛,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你鐵定是因為太不受女生歡迎,才跑去拐可愛的小女生,然後依自己喜好養大她之後,再坐等收成咧!」


    「這是什麽鬼畜般的所作所為!我怎麽可能做這種事啊!你覺得你可愛的弟弟會幹出這等事嗎!」


    「啊哈哈!我開玩笑的啦!差不多有一半是逗你玩的?」


    「你的意思是有一半是認真的嗎!」


    姊姊的話讓阿諾魯德受到嚴重的精神創傷。萊璞看著沮喪地垮下肩膀的阿諾魯德,把煙吐到他身上。


    「咳咳咳咳!你幹嘛啦!」


    「喂,那邊的女孩子又是誰?」


    「喔、喔喔,對喔!這位是頂尖無敵的最強美少女薇卡?吉歐。然後這個小東西叫作羽丸,是療愈大家心靈的存在。」


    「嗯……多多指教。請叫我小薇就好!」


    「啊嗚啊嗚啊嗚!」


    「哈哈~阿諾魯德,你果然是蘿莉────」


    「我不是說了嗎!我絕對不是!兩個女孩子年紀確實都還很小,但是我不是因為有那種癖好才拉她們入夥的。」


    「姆?是這樣嗎?」


    「對啦!是說你可不可以不要說話!」


    日色半打趣地說完之後,阿諾魯德一臉正經八百地提出抗議。


    「真拿你沒辦法。那你是變態這件事也不要說比較好囉?」


    「阿、阿諾魯德……?」


    「不、不是啦!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姊姊,事情不是這樣的!我很正常,而且也不是什麽變態!」


    「嗯哼,這個真好喝,請再給我一杯。」


    「喂!你幹嘛還若無其事地再來一杯啊!事情會變成這樣還不都是你害的!」


    話是這麽說,不過他已經把《舒瓦茲》喝完了,那有什麽辦法。


    「啊哈哈!你等等啊。」


    萊噗又幫他端了一杯來,再一次坐了下來。在這期間,阿諾魯德一直用想打死他的眼神瞪著他,但是日色始終一派輕鬆的模樣。


    「你們看起來感情很好呢!這位是繆兒的哥哥還是她的什麽人嗎?」


    因為日色的外表看起來和繆兒很相似,她會做出這樣的見解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們感情才不好咧!還有,他也不是繆兒的哥哥。雖然……是同種族啦。」


    「是這樣嗎?」


    「啊啊,這家夥叫日色?丘村。以上。」


    「這、這介紹還真是清描淡寫啊


    。」


    這介紹實在太過簡略,就連萊璞的表情都有些不悅。


    「話雖如此,還真是個冷淡的孩子呢。」


    日色一心一意灌著碳酸飲料。雖然沒有表現在臉上,但是他毫無疑問地正感動著這場與碳酸飲料的邂逅。


    (嗯哼,要是再搭配果實等等組合的話……嗬嗬嗬。)


    日色的腦袋瓜子正盤算著如何活用碳酸飲料,不由得笑了出來。萊璞看著他這個樣子,悄悄向阿諾魯德問道:


    「那孩子沒事吧?他好像在笑!」


    「呃、嗯嗯,他有時候會這樣啦!別管他就好。我想應該……沒有危險啦。」


    「這、這樣嗎?話說回來,你啊,我還在想你怎麽突然離開家鄉,現在又像這樣突然跑了回來,而且還帶著夥伴一起。該不會是想去參戰吧?」


    到剛剛為止還很溫和的眼神忽地一變,散發著銳利的光芒。


    「不、不是啦!我是很在意戰爭的事沒錯,但是我不是為了參戰才回來的。我隻是想請師父幫忙鍛練鍛練。」


    「嗯?那個叫日色的孩子也一起嗎?」


    「我才不會幹那種麻煩事。」


    「……他都這麽說了。」


    「似乎是喔。那另外那個……叫小薇來著?她呢?」


    「啊,這麽說也是喔。小薇有什麽打算?」


    這麽說來,之前都沒跟薇卡聊過接下來的打算。


    「收集把拔的情報。」


    「把拔?」


    萊璞雖然有些困惑,但是聽了阿諾魯德說明完薇卡的事,不知道為什麽掏出了手帕,開始擦起眼淚。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千裏尋父啊。真是賺人熱淚的故事啊。啊,這樣可不行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紀的關係,變得很愛哭。」


    看來似乎是個頗重感情的人。


    「順便問一下,她爸爸叫什麽名字?」


    「叫作……古賽爾。」


    「古賽爾?古賽爾啊……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


    「真的嗎?」


    薇卡眼中的光芒更亮了。


    「嗯~不行啊。最近因為年紀的關係,變得很健忘呢。」


    「姊姊,你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這麽說。」


    「吵死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小薇,不好意思喔,我一想起來就立刻告訴你。」


    「沒關係,謝謝萊璞。」


    萊璞笑嘻嘻地用力點了點頭。


    「你帶這群孩子去王國裏逛過了嗎?」


    「才逛了一半。有點事要辦就先來這裏了,順便也想見見姊姊。」


    「我居然是順便的嗎!」


    阿諾魯德的頭上又吃了一頓拳頭。


    「很痛、很痛耶!」


    「給我忍著!」


    聲音相當清脆,想必應該滿痛的。不過,雖然阿諾魯德嘴上說是順便,不過日色他們都知道,來見他姊姊也是其中一個目的。可能在姊姊麵前還是會覺得難為情,所以才很難說出口吧。


    「可惡……話說回來,姊姊過得怎麽樣?」


    ※


    聽說萊璞被雇用為這裏的女仆似乎已經很多年了。與她的外表及個性不同,她工作細心周到的模樣受到認可,現在好像已被擢升為女仆長的樣子。


    而國王等人也十分喜愛她做的菜,總是心懷感謝地吃著。此外,她當然也知道戰爭的事,但是她並沒有參戰。


    雖然她也不是不能戰鬥,但是不想參加的意思十分堅決,絲毫沒有任何動搖。


    她成為女仆是因為想要從事能讓大家開心的工作。然而如果是要她用自己的力量去傷害別人的時候,她會堅持自己的信念到底。


    所以當她知道阿諾魯德不是為了參戰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鬆了一口氣。雖然是個不成材的弟弟,但是對她來說也是很重要的家人。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弟弟被戰爭奪走性命。


    這一點,光看她看著阿諾魯德的那雙眼中滿是慈愛之色就一目了然。


    「阿諾魯德,你不是說來這裏是有事要辦,是要辦什麽事?」


    「啊啊,這個嘛──」


    他跟萊璞提了一下拉拉錫克提出的考驗。


    「那個人也真的一點都沒變啊~不過,那個考驗到底是什麽樣的內容?」


    「其實呢,據師父所說,在這棵《王樹》中的某個地方,有一種叫作《大樹之實》的東西,姊姊有聽說過嗎?」


    萊璞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驚訝,然後立刻眯起眼睛「喔~」了一聲之後閉上了眼睛,說了一句:「原來如此。」露出一個已掌握全盤狀況的笑容。


    「你該不會知道在哪裏吧?」


    「那個東西是在這棵《王樹》中沒錯。」


    「那玩意兒在哪裏!」


    「她的考驗就是找出那個東西吧?不過,繆兒。」


    「啊,是!」


    萊璞認真的眼神讓繆兒心下一驚,立刻振作起來。


    「…………算了,你應該沒問題的。努力找啊!」


    「好、好的……」


    繆兒本來有點期待能得到什麽建言,現在看起來有點沮喪。


    這個時候,有個少女出現了。


    「哎呀,這些人該不會是萊璞的朋友?」


    「克殿下,發生什麽事了嗎?」


    「隻是出來巡視一下而已。口有點渴,就想來討杯《舒瓦茲》或是其他東西喝。」


    「呃……姊姊,這個女孩是誰啊?」


    「你這笨蛋!這位可是獸王國第一公主──克克莉亞?金格殿下啊!」


    「咦咦咦咦咦咦?」


    公主突然來訪。


    「嗯?唔,話說回來,你們是誰啊?而且剛剛還叫萊璞姊姊……」


    「啊啊,克殿下,這個廢材是我家的笨弟弟。然後這些孩子們是他的同伴。」


    「喔~我是【獸王國?帕西翁】獸王雷歐瓦多的親生女,第一公主克克莉亞?金格。多多指教。」


    在公主打完招呼之後,阿諾魯德一副大夢初醒的樣子,立刻慌張地跪了下來。繆兒立刻有樣學樣也跪了下來。隻有其他人還呆呆站在那裏。


    「啊啊,免禮免禮。我不太喜歡那些繁文縟節。跟平常一樣就好。應該說請把我當一般人。」


    她似乎真的不喜歡別人與她的相處太過拘禮,阿諾魯德等人感受到她直爽的態度,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


    「不過,雖然我之前就聽說過,原來你是萊璞的……還有,你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呢。多多指教喔!」


    克克莉亞態度直爽地對繆兒說道。但是由於對方是公主,繆兒緊張地發出「哇啊啊」的聲音。克克莉亞看著繆兒這副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果然是個可愛的孩子!對了!我也想把她們介紹給蜜蜜兒認識,可以嗎?」


    克克莉亞看向萊璞,開口問道。萊璞讚成地說:「她一定會很高興的吧。」


    阿諾魯德看起來似乎因為一下子和公主太過親近,流了滿身大汗。不管態度多麽直爽,對方畢竟是個公主,他可是緊張得不得了。


    定睛一看,繆兒的表情也十分僵硬。隻有薇卡和羽丸跟平常一樣,麵無表情地呆呆站在一邊。


    「……哈哈,總覺得事情的發展超出我的預料……是吧,日色…………咦?」


    阿諾魯德因為公主的到來而倉惶失措,但是他現在才發現另一件更令他倉惶失措的事。剛剛還一直待在這裏的日色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見蹤影了。


    ※


    同一時刻,日色正在《王樹》裏四處閑逛,看有沒有什麽令人感興趣的東西。他心想


    既然不能幫繆兒,在進行考驗的這段期間他就可以自由行動。


    隻是他就這樣一個人走在路上的話,很可能會被當作可疑人物遭到逮補。所以他姑且也做了些準備來掩人耳目。


    『透明』。


    這是日色第一次用《二字解放》所寫下的文字。正如技能說明所述,文字效果比起一字強上許多,就在這個時候日色已經化身為透明人。


    (這實在是太犯規了,都忍不住要笑出來了。)


    他與士兵擦身而過,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腳步輕而易舉通過了。不過其中也有一些人感覺到有些不對勁,讓他有些心驚膽跳。


    (應該是因為獸人的感應能力很靈敏的關係吧?不過,畢竟隻是看不見而已,我這個人還是存在的。)


    獸人的感應能力比人類發達,這是經由他們銳利的五感所培養出來的。所以,即使他透明化,別人雖然看不見他的身影卻能感覺到他的氣息,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走了一會兒,他來到一個像是庭園的地方。裏麵有個由許多粗壯樹木交纏所形成的平台,平台上的環境被打理成一個可以種花或農作物的地方。


    (……嗯?)


    放眼望去,他看見木造長椅上坐著一位少女。她手上拿著木板。木板的上半部開有小孔,她用繩子穿過小孔,再把繩子掛到自己脖子上。這個構造讓木板在她站起來放手之後,也不會掉到地麵。


    木板上貼了好幾張白紙,一副像小孩子要出門去哪裏寫生的樣子。正當他心想或許她是在這個視野良好的庭園裏寫生之類的的時候,那個少女突然驚訝地往日色的方向看去。


    「────!」


    這瞬間──日色還以為『透明』的文字效果消失了,著急了起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但什麽也看不見。看來效果依然持續著。依日色判斷,這代表她不是因為確認了他的存在,才往他所在的方向看過來。日色再次把視線移到她身上。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她一直目不轉睛看著他所在的方向。日色回頭看了看,身後空無一人。她肯定是在看著自己。沒錯,日色不得不認為這個少女正看著應該是透明狀態的自己。


    他不由得皺起眉頭,用手指了指自己。她從長椅上站起來之後,小腦袋瓜上下動了動。


    (……這是怎麽回事?)


    來到這裏之前,確實有感覺敏銳的士兵察覺到他的氣息之後皺起了眉頭。但是像她這樣從正麵目不轉睛看著他,整個態度像是清楚明白地意識到他的存在的人卻沒有半個。


    以前隻能用單一文字的《文字魔法》,除了像『化』文字一樣用來改變形態的效果之外,原則上來說時效都隻有一分鍾。


    但是用《二字解放》的力量寫下的『透明』,效果已經維持五分鍾以上了。憑使用的感覺,他明白到除非重新發動文字魔法,或是有意識地取消它的效果才會解除。所以可以認為它是不會自動解除的。


    這正是得消耗300魔力所帶來的好處,《二字解放》根本就是開外掛。隻不過,雖然二文字也可以在空中書寫,但是得花上多達400的魔力。事實上他這次的二文字就是在空中寫的。


    然後一確認《狀態》之後,他發現結結實實耗去了400魔力。


    一次要消耗400魔力,就連有一定等級的冒險者都不見得會有這麽多mp,雖然他多少覺得這樣的魔力需求會不會太敲人竹杠了,但是其實也展現出了相應的威力。


    (隻要效果還持續著,可以肯定我應該還是透明狀態。可是……眼神完全對上了……)


    少女的眼神肯定是刻意與日色對上的。如果隻是隱約感覺到他的存在,是不可能做到這件事的。由此可推測出她是完全掌握著日色的存在。


    日色確認了一下四周有沒有其他人。看起來現在這裏隻有他和少女兩個人而已。


    (……就試試吧。)


    日色自己選擇取消了文字的效果。剛剛確認時還是透明的手,現在清楚出現在視線範圍。但是她的表情卻完全沒有變化。也就是說果然她剛剛就看得見他了。


    「……你是怎麽知道的?」


    聽了這個問題,她點點頭,開始在她帶著的板子上動起筆來。好像是在寫字。寫完之後,她把板子麵向他,讓他看見貼在板子上的紙。


    『你是幽靈先生嗎?』


    少女歪著頭,十分可愛。她口中的幽靈是怎麽回事……?


    「不是。話說,你是因為感應能力比較強所以才看得到我嗎?」


    就算退一萬步來說,透明化和幽靈是兩回事,但是他心裏想著,如果是有感應能力的話,或許就能看穿他的魔法。少女眨了眨眼,再度寫起字來。


    『什麽是感應能力?』


    「我說你啊,不要每句都用寫的,開口說話啊!浪費時間。」


    不過日色這句話卻讓少女露出十分悲傷──以及深感歉意的表情。


    『蜜蜜兒無法開口說話。請您見諒。』


    看了這句話,任憑是日色也沉默了下來。因為他正確、充分地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基於某些原因,她無法發出聲音。從她給人的感覺看來,應該不是感冒造成聲音沙啞這種暫時性的理由。


    (蜜蜜兒……應該是她的名字吧。)


    日色明白了,看來她是要日色這樣叫她。


    「……原來是這樣,是我不好,原諒我吧。」


    『不,請您不要在意。』


    再怎麽樣,麵對年幼的孩子,而且對方還是個身障人士,日色也不是個不會察顏觀色的蠢蛋。以前他待的育幼院裏也曾經有過這樣的孩子。連道歉都如此傲慢,倒是很有日色的風格。


    「總之我不是幽靈。這個你明白嗎?」


    『明白。家人當中也隻有蜜蜜兒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原來如此,所以不管在哪個世界裏都有第六感很發達的家夥嘛。」


    蜜蜜兒聽不懂日色在說什麽,歪著小腦袋瓜感到困惑。在這個世界裏,第六感這個詞匯似乎不是主流。因為說明起來很麻煩,日色輕輕搖了搖手。


    「別在意。看來你的感應能力高出常人許多。」


    『那是好事嗎?』


    「我也不知道。不過有這種能力還是比沒有方便一點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好。』


    她似乎真的覺得很好,對他露出笑容。蜜蜜兒「呼」地輕輕籲出一口氣,從口袋裏拿出手帕擦去額頭上的汗水。今天很熱,陽光也很強。


    少女的外表看起來不到十歲。但是日色覺得她臉上的笑容不太符合她的年紀。總覺得她的笑容有點虛幻,像個大人似的。該說是看開一切的感覺嗎……?


    紅褐色的短發,頭上輕巧地綁著一個幾乎可以拿來當注冊商標的藍色大蝴蝶結。雖然感情不算豐富,但是一雙惹人憐愛的骨碌碌大眼,白皙透明的肌膚,讓人覺得很有潛力將來會長成個美人胚子。


    輕顫著獸耳和晃動著尾巴的模樣可愛得不得了,他不禁認真的覺得不可以讓她和阿諾魯德見麵。在日色心裏,阿諾魯德已經慘遭定位成一個看到小女孩就會興奮的大叔。


    (不過,看著這家夥的笑容,總覺得心裏有點……不太舒坦。)


    雖然臉上的笑容就是個普通的笑容,他也不太清楚為什麽,莫名覺得有些掛心。


    『為什麽幽靈先生會到這裏?』


    「唉,不是說了我不是幽靈嗎?而且會來到這裏也隻是個巧合。」


    『你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不就是《王樹》嗎?我可沒有非法闖入喔。我隻是陪別人一起來的而已。」


    但是因為忍不住想在《王樹》中四處探險,就一個人到處閑晃著。這句話日色沒有說出口。


    『是這樣嗎?那麽,你是第一次來嗎?』


    「是啊。」


    『蜜蜜兒也很喜歡這裏。自從五歲的時候,因為生病失去聲音之後就常常過來這裏。』


    這樣看來,她的發聲障礙並不是天生的。或許是因為生病導致喉嚨嚴重發炎之類的症狀,才害得聲帶失去作用。


    在那之後兩人都沉默了一陣子。日色判斷談話已經結束。


    (好了,也沒什麽事了……)


    雖然他很在意為什麽她看得見透明化的自己,不過據他判斷應該是因為她感應能力特別強的關係。正當他要離開現場的時候,她身子一晃癱坐在地。


    「──!」


    日色不由得跑了過去,把她抱在懷裏。他也覺得很不可思議,身體居然自己動了起來。


    「糟了……一個不小心。」


    雖然他一邊為自己找著藉口,還是把她抱了起來,打算讓她躺在長椅上,但是他突然抬頭看了看天空。現在是拉耶亞(夏天)。太陽十分毒辣。要是一直坐在這個沒什麽風的地方,身體會不舒服也不奇怪。


    日色把手貼上她的額頭,一邊量體溫,一邊觀察她的臉色。


    (暈眩加上熱痙攣,還流這麽多汗。肯定是中暑了。)


    日色從自己的記憶中找出線索,弄清了蜜蜜兒的症狀。他想讓她就這樣一直躺在長椅上,但是長椅曝曬在陽光之下。待在這種地方症狀隻會更加惡化而已。


    (皮膚並不冰冷,不需要按摩。這個程度的話,應該讓她躺在樹蔭底下,讓脖子、腋下、大腿根部散熱,補充水分……是說我幹嘛那麽認真地回想處理方法啊。)


    他回想起還在日本的時候,曾經讀過的疾病相關書籍裏的知識,轉眼間就從記憶中抽出對應的方法,但是卻連帶想起了一些自己現在不需要的東西。


    然後他把蜜蜜兒挪到樹蔭下躺著。接著把手伸到她額頭的地方,打算寫字。但是中途又把手收了回來。


    「……這麽說來,我為什麽非得幫她做這麽多不可?」


    日色歎了口氣,移開手指。他既沒有欠這個少女人情,也沒必要幫她治病。而且,症狀又沒多嚴重,可以判定她隻要休息一下就會恢複了。


    正當他想離蜜蜜兒而去的時候,她睜開了眼,抬頭看著日色。雖然呼吸有些急促,但是她又開始在紙上寫字。用發抖的手努力寫完之後拿給他看。


    『真的非常抱歉,給您添麻煩了。還有,謝謝您把我帶到這裏來。』


    讓他看完紙上的字之後,又露出帶著歉意的笑容。日色看著她的表情,眯起眼睛。沒來由感到一陣煩躁。


    (果然如此。總覺得這小鬼的表情超煩的。)


    從剛剛開始就覺得不太對勁。她的表情彷佛訴說著一切都是她的錯。雖然臉上掛著笑容,但是隱約可從她的笑容中看見幾分痛苦。日色察覺到這一點,心裏想著這不是小孩子該有的表情,不禁皺起眉頭。


    要是覺得辛苦,就直說辛苦就好。感到痛苦,就露出痛苦的表情就好。他看見她因為顧慮自己的心情,硬是擠出一個笑容的樣子,覺得這種掩飾自己的情緒去討好別人的行為很令人不爽。


    (屁孩裝什麽老成啊。小不點還比較率真一點。)


    不管好事還是壞事,繆兒對她自己很誠實。不對,應該說試著對她自己誠實。這樣的行動力讓他可以很坦率地產生好感。


    但是眼前這個少女,恐怕一直以來都是像剛剛那樣,為了顧慮他人心情而故作笑容。這樣太虛假了,明明是個孩子卻裝個大人樣,這點讓他非常不爽。


    不對,要是平常的日色,就算少女態度再怎麽樣,他很可能都會當作沒看到。又不是現在馬上會死。而且還是陌生人。隻不過就是剛才在這裏偶遇的緣分而已。所以要是平常,他早就拍拍屁股離開現場了。


    但是,為什麽呢?日色心裏產生一種不能丟著她不管的心情。他有種預感,如果就這麽把蜜蜜兒丟在這裏不管,他一定會後悔。現在不盡自己最大努力是違背自己的道義,這樣的感覺湧了上來。


    (這種奇怪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這到底是什麽感覺?從何而來?他絞盡腦汁也弄不明白。


    不過這就是──本能,它很直接地告訴自己,重要的分歧點已經在此時此刻出現。然後他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似乎一旦做出錯誤的選擇,自己這個存在將會變得十分虛假。


    (她和我又不是有什麽很深的緣分……)


    日色是異世界的人,而且是個人類。蜜蜜兒是這個世界的居民,是個獸人。兩人之間完全找不到交集。但是,他覺得自己的靈魂正在呼喊著,此時此刻必須采取最好的行動。所以日色死了條心,歎了一口彷佛從肺部冒出來的深深歎息,對蜜蜜兒開口說道:


    「喂,我接下來要做的事,你不準告訴別人。」


    接著他把魔力集中在指尖。然後蜜蜜兒似乎對日色的行為很感興趣,躺著寫了幾個字。


    『您要做什麽呢?』


    「治好你的身體,順便把聲音也治一治。」


    蜜蜜兒看著他的眼裏滿是沉重的失望。


    『……那是不可能的。』


    日色一直看著默默在紙上寫字的她。


    『我已經看過很多醫生了。但是他們都說蜜蜜兒的病是絕對不可能治好的。』


    「……所以那又怎麽樣?」


    『雖然我不知道您要做什麽,但是您的心意我心領了。』


    她蕩漾著寂寞的雙眼裏已充滿完全放棄的神色。


    「……別開玩笑了。」


    他低聲說了這句話,瞪著蜜蜜兒。她也一副「咦?」的感覺,皺起眉頭。


    「就因為看過很多醫生也治不好,所以就不可能治好嗎?已經無樂可救?這種想法隻是存在你的小小世界中的常識而已。」


    日色越來越煩躁,連珠炮似的說了下去。


    「如果你已經斷定醫生說不可能就不可能……」


    魔力在右手食指亮了起來。


    「就讓我來顛覆你小小世界裏的常識吧!」


    日色用手指靠近她的額頭,開始寫起文字。


    (唔……手指幾乎動不了……!)


    他這次寫字的速度比以前用過的『眠』文字更慢。而且精神上也感到一股強烈的疲勞。中途腦海裏也曾經閃過要不要停手的念頭,但是寫二文字的時候,如果半途而廢就會遭到《反噬》。隻要一旦開始書寫,就必須堅持到最後。


    而且既然他都已經對蜜蜜兒宣告過了,更是不能就這麽停下來。


    她弄不清楚日色在做什麽,愣愣然地抬頭看著日色。但是日色並不理會,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寫字上麵。他覺得如果分心注意其他事就會失敗。他在寫『透明』二字的時候並沒有這種感覺。


    (也就是說在寫效果很強大的字的時候,不聚精會神去寫是辦不到的囉?)


    每個文字都有它自己的特性,看來似乎依文字特性的強弱,在引發文字效果的時候就會產生差異性。他心裏這麽想著,依然拚命挪動手指。


    『複活』。


    ──────沒想到日色接下來寫的文字,居然會是用來幫助人的文字。


    他也有想到『康複』或是『蘇醒』的文字,但是他的直覺判斷『複活』二字比較恰當。其實直覺和魔法是有很密切的關係。


    特別是關於《文字魔法》,這股直覺的力量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這不是日色第一次用直覺決定寫什麽字,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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