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是那位拉拉錫克提出的考驗啊……而且還是要拿《大樹之實》啊。這個考驗還惡劣啊。她到底在想什麽呢?」


    萊璞向第一公主克克莉亞說明了繆兒?卡斯托蕾亞一行人來到《王樹》的目的之後,克克莉亞嘟著嘴表示對拉拉錫克這個考驗的不滿。


    「就算不提出考驗,幫忙指導一下又不會怎麽樣。繆兒,我幫你去跟她說說。」


    「啊,呃……這個考驗……有部分也是我自願的。」


    「是嗎?可是你不知道《大樹之實》是什麽東西吧?」


    「是的。她要我自己去找,找到之後再拿去給她。」


    「可是呢,那個叫做《大樹之實》的東西是──」


    「克殿下,就說到這裏吧。」


    「萊璞,為什麽?」


    「繆兒似乎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我們就交給她自己處理吧,您覺得怎麽樣?」


    「我說呢,如果你也知道《大樹之實》是什麽,這樣做非常──」


    萊璞豎起食指放在嘴唇前,以動作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


    「總之,請您準許繆兒能夠在《王樹》裏四處走動。不管發生任何事,我萊璞願意負責。」


    「…………我明白了。算了,她看起來也不是個會做什麽壞事的孩子,無所謂。繆兒,我在此準許你可以隨意在《王樹》內部走動。」


    「謝、謝謝您!」


    「阿諾魯德可要留下來看家喔。」


    「事情果然變成這樣了……」


    萊璞的忠告讓阿諾魯德肩膀都垮下來了。


    「當然啦!這可是繆兒的考驗,你們怎麽可以出手相助。」


    「……繆兒,你一個人沒問題吧?」


    「嗯!我一定會把《大樹之實》帶回來的!大叔就和大家一起在這裏等我吧!小薇和羽丸還有日色……日色哥呢?」


    四處找了找,都沒看到平常那個冷淡少年。他本來應該是和大家一起來的,不知不覺間就不見人影了。


    「大、大叔。」


    「……我可不知道日色去哪裏了。」


    「真的嗎?」


    「真的啦……八成在《王樹》裏四處探險幹嘛的吧?我不久之前就發現他不見了,不過反正他大概又擅自亂跑了。哎唷,基本上他不是個喜歡引人注目的人,應該不會幹出什麽蠢事吧……應該啦。」


    繆兒也讚成阿諾魯德的觀點,說了一句:「說得也是。」


    「對了,小薇有發現日色不見了嗎?」


    「嗯……他說他去去就回,然後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為什麽隻有跟小薇說啊。」


    「小薇也想跟著去,但是他說想一個人去,有點……可惜。」


    薇卡的眼裏閃著寂寞的光芒。


    「那家夥……希望他別真的去幹什麽多餘的事就好。」


    「如果我有遇見他,我再叫他回來找你們。」


    「好,路上小心點啊!」


    「嗯!」


    繆兒在眾人目送之下,出發前往探索《王樹》。


    拉拉錫克要她找的──《大樹之實》。從拉拉錫克的態度接收到的印象來說,那是某種很重要的東西,繆兒能做到的隻有四處找尋而已。


    「話說回來,日色哥也真是的,跑哪去了……」


    真的是個隻要不看著他立刻就會不見人影的人。如阿諾魯德所說,希望他不要引起什麽問題就好。


    就這樣,她暫時在《王樹》之中持續尋找著,但還是一無所獲。可能還是去問問別人比較好。


    她心想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找到一個容易對話的人,就在她邊走邊四處張望的時候,發現了一道樓梯。爬上樓梯之後,她發現有陽光照了進來。


    「……是通往外麵的?」


    她走出去一看,外麵是個寬闊的庭園。頭頂上是一片令人神清氣爽的蔚藍晴空,眼前可以看見色彩繽紛的花朵和綠意盎然的農作物等等。


    但是,其中有個存在最為吸引她的目光。那是──一位少女。


    (哇~好可愛的女生喔。咦?不過這裏為什麽會有小孩子……)


    年紀應該比自己小。但是她的氣質該說是像個大人嗎?帶給繆兒一種穩重平靜的感覺。


    「……嗬嗬,看來這次來的不是幽靈了。」


    「咦……幽靈?」


    「啊,抱歉。突然對初次見麵的人說這種話,是我失禮了。我的名字叫蜜蜜兒?金格。方便的話,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咦?她剛剛是說蜜蜜兒?金格嗎?金……格?


    這個時候繆兒第一次發現,對方似乎是個相當有地位的人物。對了,這裏是《王樹》內部。一般的小孩子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


    身為第一公主的克克莉亞自我介紹時提到過「金格」這個姓氏。也就是說,眼前這位毫無疑問的是有著王族血脈的存在。


    「呃,怎麽了嗎?」


    「啊、啊啊啊啊!突、突突突突然跑到這裏來,萬分抱歉。公主殿下!」


    繆兒牙齒直打顫,全身僵硬,倒抽了一口氣。蜜蜜兒看她這副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嗬嗬,跟平常一樣就好了。方便的話,是否可以和蜜蜜兒交個朋友?」


    繆兒一直盯著蜜蜜兒突然伸過來的手不放,不自禁地回望著對方的臉,又指著自己的臉。蜜蜜兒點頭表示肯定。


    (咦,可、可以嗎?對、對方可是公主耶!明明是公主卻……)


    繆兒以前沒有交過和自己年齡相仿的朋友。雖然很想要這樣的朋友,但苦於一直沒有機會。所以她以前雖然曾經想過總有一天會交到,沒想到突然就要跟公主交朋友……難度會不會太高了?


    「蜜蜜兒沒什麽朋友,如果你也願意的話,請務必當我的朋友。」


    蜜蜜兒笑得十分溫柔,等待著繆兒的答案。叫人怎麽能夠拒絕如此真摯的提議。而且絕對不可能是不開心的。反而是繆兒才想說務必交個朋友。


    「我、我也是!光、光榮至極!我、我是繆兒?卡斯托蕾亞!」


    「嗬嗬,話說回來繆兒小姐──」


    「小、小姐?請、請等一下!」


    「咦?」


    「那、那個,名字後麵不需要加小姐。」


    「呃,那我怎麽稱呼你比較好?」


    「直、直接叫名字就好了!對!」


    「嗬嗬,那麽也請你直接叫我蜜蜜兒就好。當然不可以加殿下。」


    「咦咦咦咦咦?」


    繆兒覺得這對她來說難度太高了,不小心就大聲喊了起來。


    「如果你不這麽做,蜜蜜兒也要叫你繆兒小姐。」


    「呃……啊……唔~……」


    傷腦筋。實在是太傷腦筋了,繆兒的腦裏一片混亂。蜜蜜兒看著繆兒的樣子,覺得很有趣地發出了較大聲的笑聲。


    「哈哈哈,你真是個有趣的人。請務必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那、那個……這個……那、那我就…………蜜、蜜蜜兒……」


    「你好,繆兒。」


    聽見公主叫了她的名字,繆兒的心裏也一下輕鬆了起來。


    「啊啊,可是,我居然叫出口了!居然直接叫公主殿下的名字!」


    繆兒抱頭呻吟的動作十分滑稽,蜜蜜兒又笑了出來。


    「你就別在意了。而且,可以的話,隻有我們兩個的時候就不要用敬語了。這樣感覺比較像朋友,我也會覺得很開心的。」


    這是個令人高興的提案,但是對方是公主,也難怪繆兒會不知所措。


    (嗚嗚……交到朋友是很開心,但是還是好緊張喔~)


    公主的個性似乎相當強勢。不愧是好勝的克克莉亞的妹妹。


    「……知道……不對,好!那個……蜜蜜兒。」


    最後一個詞匯,她又比剛剛鼓起了多一點的勇氣才嚐試說出口的。於是蜜蜜兒開心地露出笑容。繆兒看見她這表情才真的放下心來。


    接下來蜜蜜兒雙手合十,開口說道:


    「今天真是幸福的一天。不僅遇到了那個人,而且又可以唱歌了。而且還像這樣交到了朋友。」


    繆兒對蜜蜜兒口中的那個人這個詞匯有了反應,肩膀輕輕晃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點抽痛。


    「那、那個人……?」


    「嗯?繆兒,你說什麽?」


    「呃、啊、那個……你剛剛說的那個人……可以問……是誰嗎?」


    蜜蜜兒耳朵輕輕動了動,但是繆兒並沒有注意到。


    「啊,是的。那個……夢──對,是我夢裏的人,是個很難以捉摸的人,也有點自我中心,但是我非常感謝他。」


    好像對那個人有著不尋常的謝意。


    「那你剛剛說遇到那個人,是在夢裏遇到的嗎?」


    「對、對啊。」


    她的眼神莫名四處遊移著……是為什麽呢?


    「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這個嘛……該怎麽說呢……那個,這麽說吧。是幫蜜蜜兒恢複聲音的精靈。」


    「精靈?夢裏遇到精靈?然後什麽恢複聲音?什麽意思?」


    疑問接二連三冒了出來。同時蜜蜜兒也開始語無倫次。


    「就是那個……呃……繆兒應該不是這個國家的人呢?」


    「嗯。我是從人界來的。」


    「這樣啊。好好喔,蜜蜜兒也好想去旅行。」


    「哈哈哈,很辛苦耶。不過,你怎麽知道我不是這個國家的人啊?」


    「那是因為你聽見蜜蜜兒講話也完全不驚訝的關係。」


    「……嗯?什麽意思?」


    繆兒覺得彼此能對話是件很平常的事啊……


    「蜜蜜兒一直到剛剛都還發不出聲音。」


    蜜蜜兒把自己患有發聲障礙一事告訴繆兒,也跟她說了精靈幫她治好了發聲障礙的事。


    (……什麽?小時候喉嚨出了問題,一直以來都沒辦法開口說話。但是出現在夢中的精靈用了超厲害的治愈魔法幫她恢複了聲音。怎麽覺得內容有點虛浮,好像編出來的……)


    蜜蜜兒的發言實在太令人驚訝,沒什麽真實感。


    「那、那個,蜜蜜兒,那個精靈是個怎麽樣的人啊?」


    「這個,他的頭發頻有點特殊。應該是……黑色吧?」


    …………咦?等等喔……


    「然後還戴著眼鏡。」


    黑色頭發配上眼鏡?那不就是……


    繆兒的腦海中那個模糊的精靈輪廓,騙人似的漸漸清晰了起來。那是一位少年的樣貌。


    「蜜、蜜蜜兒。」


    「怎麽了?」


    「該、該不會…………那、那個精靈身上穿的是紅色鬥篷?」


    蜜蜜兒的表情忽然僵住了。下一秒用自己的手緊緊握住繆兒的雙手,一直溫和穩重的氣質突然一變,露出了興奮的表情。


    「繆、繆兒!難道你也認識他嗎!你也看得見幽靈對嗎?」


    蜜蜜兒已經完全陷入興奮狀態。


    「呃、那個、哈哈……咦?你說什麽?」


    「如果你認識那個人,請一定要跟我說!求求你!」


    她表情認真的懇求著繆兒。此時繆兒突然這麽想著。


    (嗯嗯?幽靈?看得見?不是夢裏的精靈嗎?)


    剛剛一直說是精靈,為什麽又突然變成幽靈?實在是太謎了。


    「紅色鬥篷──沒錯!是紅色鬥篷!而且那個人說他是陪朋友一起來的!」


    哎呀~繆兒用手按了按太陽穴。光是聽到這邊就夠她判斷了。


    (是日色哥……可是,怎麽了啊?幽靈是怎麽回事。)


    繆兒心想事已至此,蜜蜜兒應該也願意告訴她詳情了,便決定開口問問看。


    「吶,蜜、蜜蜜兒。那個人應該不是精靈……吧?」


    「……咦?」


    「因為精靈不會戴眼鏡,也不會穿紅色鬥篷……吧?應該啦。」


    「啊……」


    蜜蜜兒覺得這下不好了,慌張地掩住嘴。臉頰也因為難為情變得一片通紅,可愛得太犯規了。不過,她似乎因為把事情說溜了嘴而感到後悔。


    蜜蜜兒以為繆兒跟自己一樣,也是看得到幽靈的人,一時興奮就不小心脫口而出了。就算很像大人,這一點倒還是個孩子。


    「呃,這個、那個,那件事呢……」


    蜜蜜兒內心有所動搖,拚命想找藉口,卻一個也想不到。看著她這副模樣,繆兒心想剛剛自己應該也是這樣吧,對她嗬嗬一笑。


    「蜜蜜兒,沒關係啦。那個人我也有點認識。」


    「你、你果然也看得見對吧!」


    「呃……我不知道你說的看得見是指什麽,但是那個人叫作日色哥,是個百分之百的人,啊,不對,是獸人。而且他活得好好的呢。」


    好險。繆兒一不小心差點說出他是人類,著急了一下。


    「咦?活著……嗎?而且還是個獸人……嗎?」


    「嗯?倒不如說,比較奇怪的是為什麽蜜蜜兒會覺得他是幽靈呢……?」


    「那是因為……」


    據她所說,他的氣質很明顯跟一般人不一樣。由於和幽靈那種東西的存在感極為相像,她才會有所誤會。說是精靈隻是貪圖一時方便。


    「這麽說起來,那個人也說過自己不是幽靈……就是那句話讓我以為他是那種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的幽靈……難道是……我一直都搞錯了嗎……」


    繆兒默默聽著蜜蜜兒的喃喃自語,說到底她對於蜜蜜兒看得見幽靈的特殊能力感到驚訝。隱隱覺得她小時候一定很辛苦吧。


    因為要是看得見幽靈那種東西……也太可怕了。至少自己是這麽覺得的。


    「啊~!蜜、蜜蜜兒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蜜蜜兒雙手掩麵,一副滿心羞愧的模樣。她可愛的模樣引得繆兒不禁笑了起來。


    「哈哈哈,蜜蜜兒你好可愛。」


    「嗚~得好好跟那個人賠個罪才行~」


    「日色哥不是會為那種事生氣的人啦,不用太在意。」


    繆兒心想,反而是要引起他注意還比較難。


    (他對沒興趣的東西真的是毫不關心呢。)


    因為這樣自己到底受過多少苦……不對,現在也還在受苦。


    「那、那個,繆兒,可以再告訴我一次那個人的名字嗎?」


    「咦?好啊。那個人的名字叫作日色?丘村。是和我們一起旅行到現在的夥伴。」


    「是、是這樣的嗎!」


    「嗯。所以我們才會一起來這裏,但是剛剛日色哥突然就不見了。我還想說他上哪去了,原來是來了這裏。」


    「啊,是的。他在這裏遇到蜜蜜兒之後,跟我交談了一會兒。」


    「然後那個時候發生了一些事對吧?像是日色哥用了魔法之類的事。」


    根據剛剛聽到的內容,蜜蜜兒原本發不出聲音,然後睡了一覺起來就好了。不過,現在繆兒知道那些都是謊話。日色幫她恢複聲音這件事是真的。不過這個時候繆兒並沒有發覺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蜜蜜兒微微張開眼睛,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對她點了點


    頭。


    「果然是……魔法。這麽說起來,那個人確實是個──人類對吧?」


    「咦……啊啊!」


    繆兒不由得大聲叫了起來。一想到自己不小心脫口而出魔法這個詞,害得日色的身分曝光,臉色一下變得鐵青。因為獸人是不會用魔法的。


    「呃,啊,那那那那那個……剛、剛剛隻是是我說錯了,那、那個人都把《變裝術》說成魔法,所以我────」


    這個藉口很牽強,但是現在必須想辦法蒙混過關。萬一帶人類到這裏來的事傳了出去,他們自己也是吃不完兜著走。不,更重要的是,一想到因為自己犯的錯,會給日色哥帶來麻煩,她的心就一陣絞痛。


    不過,蜜蜜兒似乎察覺到繆兒的想法,一顆腦袋輕輕左右搖動著。


    「嗬嗬,你就別在意了。蜜蜜兒不像其他人一樣,對『人族』沒有什麽恨意。」


    「咦?啊……是、是這樣嗎?」


    「是的。而且我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人族,雖然是幽靈啦。」


    對曾經親眼看過沒有獸耳或尾巴的人類遊魂的蜜蜜兒來說,應該也不是特別稀奇。


    「噢……幽靈……」


    雖然繆兒對她說的幽靈還是有點存疑,不過蜜蜜兒似乎不大在意。繆兒心想如果她就這樣不多說些什麽應該沒什麽問題,放下心來。


    「一開始看見那個人的時候,他也沒有獸耳。」


    「等、等一下!」


    這句話繆兒可不能當作沒聽到,她慌張到音量都提高了。


    「你說他沒有獸耳,真的嗎?」


    「是的。我看見黑發、眼鏡,還有紅色鬥篷。獸耳和尾巴都沒有看到。這是那個人的特徵嗎?」


    繆兒看著蜜蜜兒一副「沒有獸耳怎麽了嗎?」的感覺,歪著小腦袋的模樣,整個人啞口無言。


    她這麽一說,仔細回想起來,蜜蜜兒一直隻有說「黑發」。日色現在的外貌應該多少摻雜著和自己一樣的銀發才對……


    (怎麽回事?該不會日色哥變回人類的樣子了吧?……可是,為什麽?)


    腦袋裏浮現這個疑問,但是卻找不到答案。她覺得在有著獸人王族存在的地方,回複原來的麵貌這種愚蠢的錯誤,日色是不可能會犯的。


    但是事實上,蜜蜜兒卻準確地說中日色身為人類的時候的外表。正當她思考著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的時候──


    「怎麽了嗎?」


    蜜蜜兒一臉擔心地看著陷入沉思的繆兒,對她說道。


    「沒有!沒事!」


    「真的嗎?」


    「嗯!話、話說回來,那個人是滿頭黑發……沒錯吧?」


    「是的。我從來沒看過那麽漂亮的黑色頭發,還覺得有點羨慕呢。」


    她嗬嗬一笑。繆兒看著笑得高雅大方的蜜蜜兒,想著為什麽會發生那種事。但是結論依然是日色絕不可能會解除魔法的。


    (對了,曾經聽大叔提過,好像與精靈訂下契約的獸人,有極少一部分的人會具備『精靈族』看透真視的能力……)


    『精靈族』才能看透一個人的本質。如果她有這種力量,那麽就有可能看穿日色的本質,而且能夠分辨出他是人類。之前遇到的妖精們也都說中過日色人類的身分。


    她也聽說過獸人當中,有人是擁有這種特別的能力的。


    雖然她不知道蜜蜜兒是不是就屬於這樣的人,但是她覺得必須跟蜜蜜兒強調絕不能跟其他人透露日色的事。


    「繆兒該不會也知道那個人的魔法的事吧?」


    「嗯,我知道啊。蜜蜜兒也知道?」


    「知道。他用那不可思議的力量幫蜜蜜兒恢複了聲音。」


    果然──繆兒在心裏想著這樣就說得通了。


    「呃、那個……那個人現在在哪裏?」


    「嗯~我不知道。」


    「啊,這樣啊。」


    蜜蜜兒無精打采低著頭。繆兒對她露出苦笑。


    「我想,他大概認為再在這裏待下去會引發騷動,所以跑到別的地方去了。他應該也有叫蜜蜜兒你不要把他的事說出去吧?」


    「沒、沒錯!」


    「果然。這樣的話,他可能已經離開《王樹》回到街上去了。他那個人很討厭引人注目。」


    「……繆兒很了解那個人喔?」


    「這個嘛,算是吧。雖然隻是短暫的旅程,但是發生過一連串的驚人事跡。」


    特別是日色的嗜好和行為等等真是令人驚訝。不過也因此得知他的為人。


    「……好羨慕喔。」


    「蜜蜜兒?」


    「蜜蜜兒……還沒跟他道謝。他一治好蜜蜜兒的聲音就不知所蹤了。」


    「哈哈哈,真像日色哥會做的事。」


    「我能……見見他嗎?」


    「嗯~……我懂你的心情,但是可能有點難。」


    「是、是嗎?你們不是夥伴嗎?」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他真的是個不受拘束的人。他也不太聽我們的話。哈哈。」


    不管怎麽樣,她可說不出口大叔總是拿食物釣他這件事。而且,不管準備多麽豐富的大餐,她覺得日色應該不會再到《王樹》來了。要是有個什麽萬一,他人類的身分敗露,可就大事不妙了。


    「很想多了解一點他的事,但是日色哥不太跟我們說自己的事。算了,我也有事情沒告訴她他,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繆兒胸口一緊,覺得心裏酸酸的。蜜蜜兒看著她的側臉,好像察覺到了什麽,眼睛慢慢越張越大。


    「繆兒你該不會……那個人……」


    「咦?你、你說什麽?」


    繆兒聽不出來她想說什麽,一直盯著她的臉。接著蜜蜜兒突然握住了她的手。繆兒「咦?」了一聲,回望著她的眼睛。


    「繆兒!蜜蜜兒────不會輸給你的!」


    「喔……啊……什麽?」


    繆兒搞不太懂她的宣言是指什麽事,被她弄糊塗了。


    「因為……繆兒心裏愛慕著那個人不是嗎?」


    「愛、愛慕…………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繆兒的臉一片通紅,大動作地站起身來,向後退了一步。蜜蜜兒彷佛對她投下了一顆原子彈,讓她驚愕不已。


    「驚訝成這樣,我果然沒說錯。」


    蜜蜜兒同意地點了點頭,輕輕咬著下唇,目不轉睛盯著繆兒。


    「沒、沒沒沒沒有啦沒有!日、日色哥就像我的哥哥一樣!所以那個……呃……所以…………啊……」


    繆兒擺著手,連蓬鬆的尾巴都跟著大力擺動著,拚命否定。然而蜜蜜兒還是一臉狐疑地看著她。


    (怎、怎麽這樣!我並沒有對日色哥────!)


    臉好燙。努力搖頭把這個想法從腦海中甩去。坦白說,她完全沒想過那方麵的事……她自己認為啦。但是突然被蜜蜜兒這麽一說,再想想日色的事,總覺得有某種模糊的東西在心裏成形。


    沒有戀愛經驗的繆兒無法確定這種感覺就是喜歡,無法判斷到底是還不是。所以蜜蜜兒的話讓她受到很大的衝擊,整個人陷入超級混亂的狀態。


    「繆兒!我不會輸給你的!」


    「所、所以說,我跟你不一樣啦~!」


    繆兒為了想辦法逃避蜜蜜兒的追問,決定告訴她自己來這裏的目的。


    「《大樹之實》嗎……」


    「你有聽過嗎?這是我的考驗,但是我不知道這東西在哪裏……」


    「…………我知道。」


    「真的嗎?」


    「真的。」


    「


    可以請你……告訴我嗎?」


    蜜蜜兒一動也不動地看著繆兒的眼睛。眼神銳利得似乎讓人覺得連藏在眼底的想法都會被一一看清。


    「…………請跟我來。」


    「你該不會是要帶我去有《大樹之實》的地方吧!」


    「……是的。不要看蜜蜜兒這樣,我還是有看人的眼光的。」


    笑容可掬的她非常可愛。可愛到讓人禁不住想緊緊抱住她。


    「那個……繆兒?你突然沒反應,是怎麽了嗎?」


    「啊、沒事!一時恍神。」


    她自己可能不知道,但是繆兒心裏很想要一個像蜜蜜兒這樣的妹妹。


    在蜜蜜兒的帶領之下,她們爬上庭園裏的一道樓梯。往上爬的路途中所看的街景,清新美麗得令人屏息。這是個和風煦煦、落葉繽紛的國家。


    充滿幸福感的景色療愈了繆兒的心。


    「繆兒在找的東西──就在這前麵。」


    蜜蜜兒帶她來到的是位於粗壯的樹枝前端,有著許多樹葉的密集地帶。樹葉就彷佛空中的浮雲一樣,長得十分濃厚茂密。


    在那中間很明顯可以發現有一個類似鳥巢的東西,裏麵擺著兩個巨大的蛋。沒有見到親鳥,隻有雛鳥和蛋。


    「現在這個時段是帕西翁鳥親鳥出去覓食的時間。繆兒,如果你想要的話就要趁現在快點拿。」


    她剛剛說什麽……?拿?拿什麽……?


    「親鳥一旦回來,可能就會引起紛爭────為了保護它們的蛋。」


    「蜜蜜兒,等、等一下!我、我沒有很想要蛋啊。」


    「《大樹之實》────就是指帕西翁鳥的蛋。」


    「不……不會吧。那可是《大樹之實》耶?不是果實之類的東西嗎?」


    「不是。帕西翁鳥是從《王樹》創世以來,就一直與它共存的怪物。帕西翁鳥也被喻為這個國家的守護神,對蜜蜜兒和大家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繆兒曾經從阿諾魯德那裏聽過帕西翁鳥的事。帕西翁鳥是初代獸王在建立【帕西翁】這個國家的時候所命名的鳥。據說大家認為帕西翁鳥的靈魂和《王樹》是連在一起的,如果帕西翁鳥死了,《王樹》也會跟著枯萎。


    而且帕西翁鳥的繁殖能力很弱,不太下蛋,所以非常稀少。正因如此,親鳥極度疼愛出生的雛鳥。帕西翁鳥十分長壽,但是每當一隻帕西翁鳥死亡的時候,《王樹》也會失去活力。


    「正式名稱是靈魂之鳥。它們是一種靈魂會與棲息的樹木互相連結的生物。所以蜜蜜兒和大家一起守護著它們,希望能讓它們過得幸福長壽。親鳥下的蛋和《王樹》的活力是成比例關係的。它們的存在就好像是這棵《王樹》的果實一樣。就是這個緣故,才會被取名為《大樹之實》。」


    「可、可是,如果我把蛋拿走,又立刻歸還的話……」


    「不。你仔細看看。」


    蜜蜜兒指著蛋的下麵,那裏可以看到長出來的樹枝緊緊抓著蛋。


    「蛋也是一直從《王樹》獲得養分的供給。一旦離巢,不用幾分鍾就會死。」


    「什、什麽──!」


    這下該怎麽辦才好?終於找到《大樹之實》,但是把蛋帶走,它就會死。簡單來說就是取走帕西翁鳥的性命。同時連《王樹》的活力也……


    但是如果不拿,就沒辦法接受阿諾魯德千拜托萬拜托才求到的拉拉錫克的指導。明明找到了變強的方法,事情卻變成這樣……


    (大叔!我要怎麽做才好──!)


    ※


    「──嗯?」


    「阿諾魯德,怎麽啦?」


    「沒,姊姊我沒事。」


    這是怎麽了?阿諾魯德覺得剛剛好像聽見了繆兒的聲音。


    「繆兒不知道怎麽樣了。」


    「要是連你這個監護人都不相信她是要怎麽辦?」


    「說是這麽說,我還是很擔心啊!」


    忍不住頂撞了萊璞兩句。這是繆兒第一次單獨進行任務。而且要是失敗了,以拉拉錫克的為人,很可能真的會作廢要收她為弟子這件事。他很了解拉拉錫克,所以才這麽擔心。


    「阿諾魯德……繆兒,沒有問題的。」


    「小薇……哈哈,謝謝你啊!說得也是!我不相信她的話,還有誰會相信她呢!」


    「嗯……這就是阿諾魯德!喜歡小孩、發揮本事。」


    「小薇薇薇,你給我等──一下!你在說什麽啊!」


    一旁的克克莉亞似乎感覺到危險,抱起小薇離開現場。


    「阿諾魯德……」


    「姊姊,你不要用那種同情的眼神看我好嗎!我很正常!而且我喜歡巨乳!」


    克克莉亞臉上的懷疑又加深了幾分,帶著薇卡走得更遠。


    (糟了啊啊啊!忘了小薇是巨乳啊啊啊啊!)


    發言的方向徹底偏了。


    「啊啊!夠了!我很正常的啊啊啊啊!對吧!繆兒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諾魯德悲傷的呼喊在《王樹》中回蕩著。


    ※


    繆兒的耳裏突然傳來阿諾魯德的聲音。她不知道這是風的惡作劇,還隻是幻聽。但是她確實感覺到他的聲音在她背後推了一把。


    蜜蜜兒在她身後一句話都不說,隻是默默守候著。繆兒輕輕把手往蛋伸去的時候,雛鳥的眼裏捕捉到了繆兒的身影。那是雙天真無邪,不知人間險惡的直率眼眸。


    「…………說、說得也是喔。你的弟弟或妹妹要誕生了。」


    繆兒把手收了回來,轉身背對著蛋。


    「……繆兒?」


    「蜜蜜兒,我決定了。《大樹之實》──我不要了。」


    「…………但是,這樣的話,就不能接受你期盼已久的指導了。」


    「嗯。但是我還有大叔。就算拉拉錫克不教我,隻要不弄錯方向,一定也可以變強的。」


    「…………」


    「而且,大叔教過我,不管變得多強,如果一個人的心是髒的,那就不是真正的強。我想要變強。但是心也想要變強。如果非得奪走大家最重要的東西,才能變強。這種強不是我所想要的強。」


    她想要的強大,是能夠為了守護別人發揮的強大力量。不會被任何事所動搖的內心的強大。


    繆兒腦海中浮現一起旅行至今的夥伴們的臉。大家心中都有各自的信念。


    在誰麵前都不會丟臉的強。那才是──


    (──我追求的強大!)


    繆兒心意已決,不知道為什麽整個人輕鬆了起來。她剛剛一直覺得心裏不痛快,一想到不用殺了蛋,整個人都安心了。


    「唉~唉,可是不知道會不會讓拉拉錫克失望。」


    「嗬嗬,很難說唷。」


    「咦?」


    「沒事,那我們下去吧。」


    和蜜蜜兒一起回到樓下之後,有像士兵的人慌張地東張西望著,好像在找什麽東西。接著注意到繆兒兩人之後……


    「啊!蜜蜜兒殿下!太好了~在這裏沒有看見您,還以為您去了哪裏……您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啊!非常抱歉!老是讓你們操心。」


    「不不不,蜜蜜兒殿下對我們來說就像天使一樣。保護您是理所當然的事。」


    蜜蜜兒說著:「謝謝。」深深行了一個禮。


    「咦?話說回來,您身邊這個孩子是……?」


    「啊,嗬嗬嗬,她是我的朋友繆兒。」


    繆兒很快地行了一個禮,看起來人很好的士兵也微微一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就沒事了。那我等一下再過來,也請


    蜜蜜兒殿下保重身體。今天很熱,請您再待一會兒就要回房喔。」


    「好,我知道了。」


    蜜蜜兒麵帶笑容地回答士兵之後,士兵滿心歡喜地露齒一笑,便離開了。然後士兵邊走邊哼著歌,嘴裏說著:


    「哎呀~蜜蜜兒殿下還是這麽可愛啊!還有她的聲音,真希望哪天還有機會能再聽聽她的歌聲啊。啊,對喔,隨時都可以聽嘛。因為蜜蜜兒殿下的聲音………聲音………咦?……聲、聲音────────」


    他停下腳步,手裏拿著的長槍鏗啷鏗啷地掉在地上。雙眼圓睜,嘴巴張到不能再大。


    「恢複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據說他的喊叫聲響遍了整棵《王樹》。


    ※


    「嗯?剛剛那個喊叫聲是?」


    這聲突然其來,連在食堂都聽得一清二楚的叫聲讓阿諾魯德歪著腦袋感到疑惑。


    「剛剛的聲音……是從庭園那邊傳來的?」


    克克莉亞輕輕抖動著耳朵,開始尋找聲音的來源,然後把臉朝向位於西邊的庭園。


    剛剛的喊叫聲讓人感覺事態有異。如果繆兒或日色也被牽連在內……繆兒是個有常識的人,他很放心。但是……


    這裏不是街上,是王族的住處。日色頂著那傲慢的態度四處閑晃,萬一被士兵發現可能就被會抓起來,又或是一個不注意跑進王族的私人地方之類,阿諾魯德現在才想到這些,背上直冒汗。


    (萬一日色是人類這件事曝了光,加上那家夥又幹出什麽蠢事的話,就連我都吃不完兜著走……啊~求求你可千萬別闖出什麽大禍啊。還有,希望剛才的叫聲和日色無關。)


    阿諾魯德在心內拚命祈禱著。


    「我有點在意那邊的情況,先去一趟庭園。你們要一起來嗎?剛剛提到的蜜蜜兒應該也在那裏。」


    克克莉亞隨意問了問阿諾魯德他們。


    「沒記錯的話,是你妹妹吧?」


    阿諾魯德確認著。


    「是的,她隻有九歲,想法卻連大人都自歎不如喔。腦袋比我聰明多了。而且歌聲──」


    「歌聲?」


    「啊,沒什麽!總之先過去看看吧!」


    克克莉亞好像有什麽話說到一半,但是她已經閉口不談,阿諾魯德一行人也連忙隨後跟上。但是阿諾魯德突然停下腳步,看著現在還坐在位子上的萊璞。


    「啊,姊姊有什麽打算?」


    「我還有工作要做。我跟你們這群閑人可不一樣。」


    「是是是,這樣喔。我們是閑人,對不起喔!」


    一行人留下阿諾魯德的姊姊萊璞一個人,薇卡和羽丸也一起往庭園方向出發。


    ※


    庭園入口被眾多士兵給占據了。感覺就像一群跑去意外現場看熱鬧的人。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啊?」


    聽見喊叫聲趕來的克克莉亞一行人看著士兵們,以為發生了什麽事,瞪大眼睛往裏麵看。克克莉亞的焦躁全寫在臉上,扯著嗓子大聲問。


    該不會庭園裏發生了什麽事吧。而且一想到蜜蜜兒可能被牽連其中就全身發冷。


    「蜜蜜兒呢!蜜蜜兒人在哪裏!」


    「啊,克克莉亞殿下!其、其實──」


    如果蜜蜜兒遭逢了什麽不幸,大家的臉色應該會染上絕望的色彩。但是,克克莉亞看著大家現在的表情,難掩困惑。


    因為不管哪個人臉上都是開心到快哭出來的表情。不對,甚至有人是真的哭了。


    「到、到底是發生什麽事了……?」


    士兵們的異常狀況讓克克莉亞愣住了。她覺得很不可思議,發生了讓人開心到這種程度的事嗎?


    「怎麽了?大家為什麽都這種表情?」


    「蜜蜜兒殿下……蜜蜜兒殿下她……嗚嗚……!」


    「啊啊!夠了!把話說清楚!蜜蜜兒怎麽了啦!應該說蜜蜜兒上哪去了!」


    「克姊姊,我在這裏。」


    克克莉亞全身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我剛剛……聽……聽見什麽了?)


    克克莉亞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她不可能會忘記。剛剛聽到的聲音,的的確確是幾年前每天都在聽的聲音。但是不可能。心裏雖然想再聽一次,但是身邊的人都說恐怕不可能了,大家都已經死心。


    正因如此,她會覺得剛剛傳入耳裏的聲音是幻聽也是理所當然。然而有位少女緩緩出現在全身僵硬、彷佛時間停止的克克莉亞麵前。


    反映在克克莉亞眼裏的少女身影,和早上一起用餐時的她沒有什麽兩樣。


    她目不轉睛看著少女,連眼睛都忘了眨。不對,仔細看了看,隻有一個地方讓她很在意。


    少女沒有帶著平常絕不離身,用來筆談的紙和板子。她還在想為什麽的時候,少女的嘴唇動了起來。


    「克姊姊。」


    「──!」


    她肯定自己沒有聽錯。此刻克克莉亞的麵前,她的妹妹蜜蜜兒正在開口說話。讓令人喜愛不已的聲音,那惹人憐愛的聲音正流暢地從她妹妹口中發出。


    「怎……怎麽……怎麽會……?」


    難以置信。但是這個聲音她是不可能會聽錯的。她深刻認知到那是蜜蜜兒的聲音。


    「又可以……一起唱歌了。」


    蜜蜜兒動著顫抖的嘴唇,流下淚水。克克莉亞看著她,感慨萬千地緊緊抱住她。


    「克姊姊,好、好難過。」


    難過的感覺讓她閉起了一隻眼睛,但是蜜蜜兒感受到克克莉亞的喜悅傳了過來,依然保持著溫和的微笑。


    「這不是夢……這不是夢吧……!太好了……太好了啊……真的是太好了~!」


    「是啊……是啊……!」


    豆大的淚水從克克莉亞和蜜蜜兒兩人眼中流下。周圍的士兵們也對兩人送上盛大的鼓掌。克克莉亞慢慢把自己的臉移到蜜蜜兒正前方,用自己的手輕輕擦去蜜蜜兒的眼淚。


    「可、可是怎麽會這樣?為什麽聲音突然恢複了?」


    這是她心裏最大的疑問。蜜蜜兒的發聲障礙,她們找遍名醫,甚至是【帕西翁】最傑出的研究者都無法治好。現在卻突然就恢複了,雖然最多的是歡喜,不過還是想知道原因。她會這麽想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這個嘛……」


    克克莉亞動也不動等著蜜蜜兒的小嘴說出真相。


    但是蜜蜜兒卻一臉有口難言的表情,把視線往上方移去。她覺得很奇怪,發生了什麽不能說的事嗎?她的樣子看起來很想說,但是卻又不能說。


    「蜜蜜兒?」


    蜜蜜兒一直沒有回答,於是克克莉亞為了讓她比較好說明,出聲推了她一把。蜜蜜兒瞄了一眼身旁的繆兒,帶著苦笑回答道:


    「……蜜、蜜蜜兒自己也不清楚。」


    「是、是這樣嗎?」


    「是的。因為今天的風實在太舒服了,我就來到庭園曬曬太陽。然後就打起瞌睡來了。等我醒來的時候,不知道為麽聲音就恢複了。」


    克克莉亞不由得愣在當場。居然會有這種事……但是平常從不說道的蜜蜜兒都這麽說了,可能是真的吧。雖然她完全無法釋懷。


    蜜蜜兒注意到克克莉亞滿臉狐疑,有點匆忙地又補了幾句話。


    「我、我作夢的時候,有夢到精靈!」


    「咦咦?夢到精靈?」


    「對、對啊。那個精靈是這麽跟我說的:『這人情總有一天會要你還的。別忘了。』也許是精靈一時興起才治好了我的聲音也說不定……」


    總覺得蜜蜜兒話中好像在掩飾什


    麽,不過既然蜜蜜兒說得這麽拚命,克克莉亞也覺得就相信她好了。


    但是,就在克克莉亞身後,有個人聽了這段話之後,臉色轉為鐵青。那個人就是從剛剛到現在一直看著蜜蜜兒他們的阿諾魯德。


    ※


    (喂喂喂,剛剛那段話…………該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聽她們的對話內容,蜜蜜兒似乎曾經失去聲音,現在又突然恢複了。而且看克克莉亞開心成那副模樣,就知道症狀相當嚴重。但是現在卻隻是睡了一覺就複原了。根本就不可能吧……阿諾魯德是這麽想的。


    蜜蜜兒說是精靈治好她的,但是精靈會做這種事嗎?說到底,就算真的是精靈治好的,他覺得精靈應該不會要求回報才對。而且還留下那種話。


    那句話的用字遣詞聽在阿諾魯德耳裏,感覺就是其他人說的。應該出自他也相當熟悉的那個傲慢無禮的少年口中。


    (這、這是不是姑且還是確認一下比較好……)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蜜蜜兒身旁的繆兒可能知道事情是什麽情況。阿諾魯德走近繆兒,附在她耳邊詢問道:


    「我說啊,剛剛那件事該不會……」


    「啊,大叔,關於那件事呢。」


    繆兒悄悄把真相告訴他。


    「啊?那家夥把蜜蜜兒殿下的聲音,唔!」


    「大叔!小聲點!」


    繆兒捂住他的嘴。阿諾魯德突然大叫出聲,使得士兵們全都一臉詑異地瞄了過來。


    「抱歉抱歉。可是,他是為了什麽才這麽做的?對方可是公主耶?病痛在一瞬間就……嗯,那家夥的話確實有可能治得好,但是做了這件事也太引人注目了吧。」


    「但、但是我肯定是日色哥做的。」


    「這個嘛,既然你從那裏聽到的是這樣,那應該就沒錯了。」


    正是阿諾魯德腦海裏想到的那個少年──日色親自做出的事。但是他內心還有一點懷疑,這件事真的是日色做的嗎?


    因為他覺得這件事無利可圖。基本上日色很討厭引起騷動,目前為止他都很積極地避免采取一些太引人注目的行動。尤其因為他不是獸人,他應該是更加小心不讓自己的魔法曝光才對。


    (唉,不過一旦扯到食物和書,他就會不受控製……)


    但是他衡量了一下得失,他認為平常的日色是不會做這種事的。


    正因如此,他很難想像日色會在這棵可稱之為國家支柱的《王樹》之中使用魔法,而且對象還是個公主。但是公主所說的話──那個治病還要求代價的行為。他綜合這些線索又再想了一想,任憑他怎麽想,腦海裏浮現的就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少年。


    「假設是日色做的,看來他至少有叫公主不要說出去。從公主的樣子看來,她應該已經和日色見過麵了吧?」


    「嗯,似乎是。」


    「不過,出現在夢裏的精靈治好了她的病這種事,雖然令人滿難相信的,不過獸人對這種神秘又像是奇跡的故事沒什麽免疫力。」


    對於相信精靈是朋友的獸人來說,或許是個不錯的藉口。


    (話雖如此,那個混蛋……居然給我幹出這等大事。)


    雖然這種化腐朽為神奇的事他已經做過很多次,這次未免也把事情搞得太大條了吧!阿諾魯德垮著肩膀,十分沮喪。


    「總之太好了!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托精靈的福,不過爸爸他們一定也會很開心的!」


    克克莉亞和四周的士兵們簡直開心到快瘋了。光憑這點,阿諾魯德深深歎口氣,心想這家夥還真的是搞了件大事出來。


    「那、那個,克姊姊?那些人是誰?」


    「咦?喔喔,對了,我來介紹。你們也過來一下。」


    阿諾魯德和薇卡依照克克莉亞的話,走近她們身邊。


    阿諾魯德等人不失禮儀地結束了自我介紹。


    聽完之後,蜜蜜兒鼓起的臉頰終於放鬆下來,露出可愛的微笑。拉起裙子兩端行禮問候。


    「我是【獸王國?帕西翁】的第二公主──名叫蜜蜜兒?金格。請各位多多指教。」


    阿諾魯德也被她高雅周到的寒暄所影響,同樣低頭行了個禮。年紀再小也還是個公主。得小心一點不要失禮於人。特別是阿諾魯德,自己的行為可能會牽連到姊姊萊璞,所以更是小心謹慎。


    「……好像啊。」


    蜜蜜兒看著阿諾魯德的臉喃喃自語著。阿諾魯德「咦?」了一聲。


    「你是萊璞的弟弟吧?眼角的地方特別像呢。」


    她嗬嗬一笑。阿諾魯德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


    「可是你的耳朵……」


    「那是因為以前……」


    「啊!非常抱歉!我居然問了可能不應該問的問題!」


    「呃,沒關係!讓您費心了,我才應該覺得非常抱歉。」


    阿諾魯德頻頻對少女低頭的模樣,實在讓人覺得很好笑。此時克克莉亞拍了一下手掌。


    「啊,對了!我去通知媽媽蜜蜜兒已經康複了,你們在這裏等一下。」


    她隻留下這句話,就一溜煙地跑走了。蜜蜜兒康複一事應該讓她非常開心,臉上一直掛著笑容。在留下來的士兵們的注視之下,阿諾魯德開口說道:


    「話說回來,繆兒為什麽會跟蜜蜜兒殿下在一起?」


    「那是因為我跟她請教哪裏有《大樹之實》的關係。」


    「什麽!然後呢?拿到了嗎!」


    「……這個等到了拉拉錫克麵前再說。」


    「咦……啊,這樣喔。好啦,是也無所謂。」


    「你們是不是要回去了?」


    蜜蜜兒寂寞地問道。


    「嗯,蜜蜜兒,不好意思呢。不過我會來找你玩的!很快!」


    「……!好,我等你!」


    然後蜜蜜兒把臉湊了過來。微小的聲音讓繆兒的耳朵感到一陣搔癢。


    「那、那個,可以的話,請務必帶日色先生一起來。」


    繆兒覺得她害羞得滿臉通紅的樣子好可愛,情不自禁緊緊抱住她。


    「嗯!我會想辦法跟他說說看的!」


    聽了繆兒的回答,蜜蜜兒的臉上出現了至今從未見過的笑容。


    ※


    日色早一步出了《王樹》,在店裏買了水果之後,邊吃邊散步。這時正好碰上了似乎已結束考驗,正走在街上的繆兒她們。


    阿諾魯德半說教地念了他突然不見的事,還有治好蜜蜜兒的事,但是他整個左耳進右耳出地不當一回事。


    更令他在意的是繆兒的神色,一副做好了什麽心情準備的表情。


    「……小不點,考驗怎麽樣了?」


    「日色哥……請你跟我一起去。」


    繆兒都這麽拜托他了,日色把手裏的水果塞進嘴裏吞了下去,說了句:「走吧。」就和眾人一起回去拉拉錫克那裏。


    地下室裏,拉拉錫克抱著酒瓶正在呼呼大睡。看她那副德性,隻覺得她是個廢人。不對,是廢兔……


    「呼啊~幹嘛啦!我還很困……」


    「明明就是師父自己提出要考驗人家的。」


    「喔喔,對耶。然後呢?拿到《大樹之實》了嗎?」


    拉拉錫克勾起唇嘴,視線停在繆兒身上。周遭充斥著緊張的氣氛。最後隻剩下繆兒喉嚨發出的聲音還響著。


    「……非常抱歉!」


    突如其來的道歉。先不提日色和薇卡,阿諾魯德整個人愣在當場。


    「咦?啊,等等……繆兒?你道歉該不會是因為……沒有拿到吧?」


    「……嗯。」


    「你不是請蜜蜜兒殿


    下帶你去找了嗎?」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日色沒有漏看拉拉錫克眯起眼睛的動作。


    「嗯。我有去到《大樹之實》麵前。近到我隻要伸手就拿得到。」


    「那你為什麽不把它拿回來?」


    這個說法並不是在責怪她。他盡量小心不要讓繆兒感覺被逼問的這分體貼傳了過來。


    「我不需要那種建立在傷害別人的前提下的強大。」


    拉拉錫克小聲地「喔……」了一聲。


    「我沒有完成拉拉錫克提出的考驗是個事實,所以我想拜師的事應該也不可能了。但是……我覺得自己這個選擇沒有錯!」


    眼神堅定,一對眼睛閃耀著美麗的海洋顏色。


    「繆兒,真的這樣就好嗎?如果你現在去拿回來,我還可以接受喔?」


    「不了。話一旦說出口,我就不想再改變了。」


    「有我的指導的話,你會變得比現在強上很多倍喔?」


    「即使如此……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就算要花很多時間,我也想變強。我不會放棄的!」


    不知道她究竟是被迫做出什麽樣的選擇。但是總覺得經由這個考驗,令人有種她似乎一下成長了許多的錯覺。阿諾魯德似乎也有這種感覺,一開始他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困惑,但是臉頰立刻又放鬆下來,把手輕輕放在繆兒頭上。


    「這樣啊。如果你已經決定了,那也沒辦法啦。」


    「大叔……」


    「師父,抱歉啦。我是很希望能請師父指導她,但是既然考驗失敗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事前都講好了。再怎麽說我也在外旅行了好一段時間。指導繆兒這麽點事,我還是──」


    「啊哈哈哈哈哈!」


    拉拉錫克突然尖聲大笑起來,讓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師、師父……?」


    「嗬嗬嗬嗬嗬……哎呀哎呀,阿諾魯德,你可真是撿了個有趣的人才回來啊!」


    「……啊?」


    「好吧,及格了。」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繆兒和阿諾魯德異口同聲喊著。


    「師父!這這這這這這是怎麽回事啊!」


    「啊~啊~我說明給你聽就是了,把你那種熱血的臉給我移開!蠢蛋!」


    「這話好過分……」


    阿諾魯德似乎受到很大的打擊,跪倒在地。


    「我想繆兒應該已經知道,所謂的《大樹之實》正是這個國家的居民們珍而重之的性命。要把那個東西帶到這裏來,就必須先殺了它。」


    「什麽!你居然想叫繆兒把那種東西拿到這裏來嗎!」


    阿諾魯德會如此憤慨也是理所當然的。這可等於要繆兒去奪人性命。


    「冷靜點。但是繆兒並沒有把它拿回來。這是個正確的選擇。」


    「咦?是、是這樣嗎?」


    「我剛不是說了嗎?繆兒及格了。應該說不惜奪走別人最重要的東西,也想當我徒弟的家夥,我自己就會先海扁一頓了。」


    「那、那個……如果繆兒真的把《大樹之實》帶回來了呢?」


    「那種情況的話,好一點就拿來當我的實驗材料。差一點就是當場死亡。」


    這句話讓繆兒和阿諾魯德麵色鐵青,深深歎了一口氣。繆兒更是覺得「好險沒有真的拿來啊~」打從心底放下心來,感覺全身力氣都被抽光了。


    「總之,我在這個考驗裏想要觀察的是繆兒的心理狀態。這個孩子給了我一個精彩的答案。好吧,就收你為徒吧。」


    「喔喔喔喔喔!繆兒!成功了啊啊啊啊!」


    「嗯!大叔!我成功了!」


    兩人互相擁抱對方,分享彼此的喜悅。繆兒高興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嗯……繆兒,太好了。」


    「小薇,謝謝你。」


    「嗯,你現在隻不過是站在起跑點上而已。重頭戲還在後頭呢,小不點。」


    「是的!日色哥!」


    日色嘴上這麽說,心裏覺得這件事對她來說應該算前進了很大一步。


    「啊,不過指導一事得先等等。戰爭情勢如何發展,將會影響我有沒有那個閑工夫指導她。」


    鬆口氣的時間隻有一下子,拉拉錫克說出她擔心的事。如果打贏了就沒什麽問題,萬一輸了,可能整個國家都會滅亡。


    「啊~對喔。還有戰爭的事。是說憑師父的本事,應該可以在開打前阻止戰爭發生吧?」


    「前提是那些家夥是肯聽別人說話的人。特別是學會《變裝術》就洋洋得意的那群人真是讓我傻眼。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嗎!」


    「連師父開口都阻止不了啊……」


    「反正我本來就隻是個前任的武術指導而已。手裏也沒那種權力。要是像混蛋哥哥那麽功績彪炳的話,或許還能讓他們多考慮一陣子吧。」


    「這樣啊……可是我覺得師父的功勞也很大啊……」


    不管怎麽說,總歸是靠她才創造出了《獸人族》所倚重的《變裝術》。但是拉拉錫克似乎一點都不覺得那有什麽好厲害的。


    「這可是戰爭。要是受到教訓還能逃得回來就已經是萬幸了……」


    沒錯,這不是打架而已。是否能在感受到對方的強,認知到自己有多麽弱之後,還能冷靜退場呢……以那群人的個性來看,別說受到教訓了,就算逃得掉,也很可能會帶回一個無法挽回的結果。


    「獸人真的很單純。這下很可能會落個全軍覆沒的下場。一旦演變成那種情況,這個國家大概也……完了。」


    「怎、怎麽會……」


    繆兒臉色蒼白地說道。萬一真的全軍覆沒,也就代表『獸人族』的未來邁向終結。就算『魔人族』沒有攻進獸人界,『人族』也不會放棄這個好機會,很可能會發動侵略。


    事情如果演變到這個地步,獸人的未來會變成由人類支配。阿諾魯德和繆兒一樣,背上感到一陣寒意,說不出話來。


    人類可怕的地方並不是魔力的多寡或是生命力的強度。而是那可稱之為傲慢的支配欲吧。如果不是這樣,他們的腦袋裏應該也不會冒出把獸人當成家畜奴隸的想法。


    而且也不會有《獸檻》這種組織的誕生。但是現實並非如此。


    「就、就沒有辦法可想了嗎?」


    阿諾魯德的聲音裏滿是不安。難得指導一事進行得很順利,這下要是全部一筆勾銷的話,他真是看不過去。拉拉錫克茫然地聳了聳肩。


    「剛剛不是說了嗎?隻能聽天由命了。」


    「怎、怎麽這樣……」


    「還是你有什麽想法?為了贏得這場戰爭,你願意拔刀相助嗎?就憑你那麽一丁點本事?」


    拉拉錫克的話讓阿諾魯德露出生氣的表情,但是她說得對。就算他去打仗,狀況也不會有什麽改變。可能隻是讓魔人的屍體多了幾具而已。搞不好也可能隻是單純多了一具獸人的屍體。


    拉拉錫克看著心有不甘地咬緊牙關的阿諾魯德,無奈地搖搖頭。


    「不過嘛,雖然無法完全阻止他們開戰,理論上倒可能讓戰爭延遲發生。」


    「有、有這種辦法嗎?」


    阿諾魯德也拚命思考著,但是似乎得不到什麽好的解答,驚愕的神情全寫在臉上。隻有繆兒一直凝視著日色。


    「有是有。而且如果順利的話,還能雙方幾乎──毫發無傷。」


    「那、那是什麽方法?」


    「不是說了嗎?隻是理論上……」


    「咦?」


    「我不覺得那個方法對雙方來說有什麽好處,而且也不覺得真


    有人能辦得到。」


    阿諾魯德看著拉拉錫克手抵下巴思考著,歪著腦袋感到一陣疑惑。


    「究、究竟是什麽辦法?」


    「嗯?那邊的小鬼已經知道了嗎?」


    日色出現在拉拉錫克的視線範圍內。日色的態度一如往常地令人不爽,他隻說了一句「是啊」之後,這句肯定的回答讓阿諾魯德的嘴巴張得超大。


    「喔。」


    日色的話讓拉拉錫克雙眼發亮。


    「日、日色你這家夥,真、真的知道嗎?」


    「應該說這麽點小事大家都知道吧?大叔你是睡傻了嗎?」


    「啊哈哈哈哈!阿諾魯德,被個比你年紀小的人這麽說,真沒麵子。」


    「唔唔唔唔唔……啊!真是的!夠了吧!告訴我啦!」


    日色看著繆兒的眼睛。她咕咚地吞了口口水。她很可能已經從妖精歐倫那邊聽說了。日色感覺到她的意思是想問問日色,再確認一次。


    「小鬼,你說說看。我再告訴你你說的對不對。」


    拉拉錫克勾起一個令人討厭的笑容,試探般的看著日色身上。那道視線讓日色覺得很煩躁。但是就這樣一直沉默下去的話,阿諾魯德他們的視線也很令人厭煩。於是他看開了,決定把話講清楚。


    「……唉,給我好好聽清楚啊,那個辦法就是────────」


    ※


    就在日色一行人抵達【帕西翁】的幾天前,【魔國?哈歐斯】全國上下全都充斥著一股緊張的氣氛。一切都是因為之前『獸人族』送來的書信害的。


    信上寫著已經決定開戰。也就是──開戰宣言。


    從魔王城的陽台低頭一看,下麵有許多士兵正在排列隊形,進行演練。滿臉悲痛地凝視著為了出戰,正在進行訓練的人們的是此魔王城的主人,【魔國?哈歐斯】的國王──伊貝雅姆?葛朗?阿裏?伊布寧。


    保養得宜的美麗金發隨風飄揚,殘留著些許稚氣的精致五官因難過而扭曲,牙關也緊咬著。在她背後默默守腹著的心腹基莉亞平靜地開口說道:


    「這樣好嗎?」


    「…………」


    「再這樣下去,勢必會變成一場殲滅戰。」


    「我知道!」


    伊貝雅姆聽著基莉亞的話,帶點幾分怒氣地大聲說道。但是事情都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無能為力。


    「沒想到……獸人居然會這麽快就動身……」


    「不,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唔……」


    過去這段時間裏,伊貝雅姆並不是沒有任何動作。她也曾經像對待『人界』一樣,送過好幾封親筆信函,但是不被接受。作為其中一個手段,她連送上自己的頭顱這個方法都想過了,但是夥伴們卻告訴她,就算她這麽做獸人也不會停手的。


    所以她才會找其他方法,希望至少能先建立彼此的對話,但是所有的辦法全都落得白費工夫的下場。


    「為什麽……要發動戰爭……」


    「或許是因為這是最令人信服的形式吧。」


    「信服什麽啊!為什麽非得用力量來分個高下!力量這種東西,理所當然地本來就有強有弱。比起那些,以所有人都平等擁有的語言進行討論才是最好的方法,不是嗎!最重要的是不需要流半滴血!」


    「…………很難說吧。」


    「你說……什麽?」


    基莉亞極為冷靜的否定,讓她瞪大雙眼。


    「言語……份量太輕了。」


    「──!」


    「確實語言可說是所有人都平等擁有的東西。但是,所謂的語言,一開始就是空泛的東西。」


    「空泛……?」


    「對。在我們賦予這空泛的東西重量的時候,語言才開始帶有說服力。這就是語言的力量,不止是耳朵,甚至可以成為把內容刻進腦海裏的刀刃。但是,陛下是否擁有足以回避戰爭,極具分量的語言呢?」


    「這、這個嘛……」


    「如果這些話是出現在沒有戰爭的和平世界裏,拿來應用於商業談判的對話,或許靠陛下您也可以成事。」


    「…………」


    「但是,這是戰爭。人是會死的。不是像做生意那樣的小事,恐怕是件最重要的大事。」


    「唔……」


    「你當上魔王的日子還不長。而且有很多魔人想繼承先王遺誌也是個事實。我們本來就是自尊心強烈的好戰種族。你是否擁有能夠勸告這些人,而且還能平息另一方怒氣或憎恨的語言呢──」


    「夠了……」


    伊貝雅姆牙關緊咬。握著拳頭的手太過用力,指甲劃破了皮膚,鮮血滴落下來。


    「我隻是……不想傷害任何人。『魔人族』的所有人都是我的家人。而這些家人卻要去和別人爭鬥,誰會開心得起來啊……但是我……………………卻無能為力……」


    她雙眼緊閉,一行清淚眼流了下來。自己雖然是這個國家的國王,她覺得竟然如此無能為力到這麽驚人的地步。與其說是心有不甘,倒不如說絕大部分是對自己的憤怒。


    「那麽要放下武器,全麵投降嗎?」


    「……投、投降?」


    「或許『獸人族』能夠領悟到陛下真正的想法也不一定。」


    這句話聽起來很有魅力,但是伊貝雅姆卻不安地皺起了眉。


    「但是,如果這麽做了,戰爭依然沒有停止,我們就會在無計可施的狀況下遭到滅亡吧?」


    一旦全麵投降,為了證明誠意,魔王及主要的士官等人都會被抓起來。然後封印她們的力量,暫時關在監獄等地方,最後再決定如何處置。這是一般的情況。


    如果事情往好的方向發展,或許能夠避免『魔人族』被趕盡殺絕。但是即使如此,被抓起來的人很可能會被殺掉。


    特別是《魔王直屬護衛隊》,力量實在是太強大了,讓他們活著隻會成為心腹大患。為了要他們負責,又或者是想殺敬儆猴的意義上可能會被殺。


    但是如果不投降,戰爭就會爆發,就算最後打贏了,也會流許多血。而且就算投降了,也可能對方不會這麽簡單就接受。這種負麵的曆史不斷重演。這麽一想,不管是進一步或退一步,都會付出相對的代價。


    「以基莉亞的身分,實在是太多嘴了。請您下旨降罰。」


    「不用……基莉亞隻是在說正確的事而已。不應受罰。」


    「……那麽容我再說最後一句話。」


    「咦?」


    「基莉亞將跟隨陛下到天涯海角,誓與伊貝雅姆殿下共存亡。」


    「基莉亞……抱歉。」


    基莉亞在自己苦惱的時候,一定都會對自己伸出援手。伊貝雅姆真的非常感謝她。


    (真希望有辦法可以在不傷害任何人的情況下,結束這次的戰爭……)


    但是這麽好的辦法怎麽可能隨隨便便就找得到。這一點伊貝雅姆也明白。就算是這樣,隻要還有時間,她都想要繼續尋找。


    「……我去那裏一趟。」


    「需要派人跟您一起去嗎?」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


    「知道了。路上請小心。」


    伊貝雅姆啪沙地張開背上的黑色翅膀,輕飄飄地飛上天空。就這麽離開城堡,往附近的小山丘而去。


    山丘上覆蓋著滿山遍野的花田,遠方還看得見海,每當她有煩惱的時候,都會到這個山丘來,讓心情平靜下來。這是她用來休憩的地方。


    高掛空中的一大輪月亮俯瞰著大地,四周還有數不清的星星閃爍著。山丘上有塊巨岩,她總是一個人坐在那


    上麵沉思。


    伊貝雅姆隨意落在位於山丘上最高點的岩石上,視線看著橫向延伸的地平線。溫和的風撫上臉頰,長發優雅地飄動著。


    (如果能想到辦法回避戰爭……)


    最令她費心的還是怎麽樣才能讓同胞們不要受到傷害。再者,如果可以,即使是其他種族,她也不希望傷害對方。她不認為在互相傷害的世界中,大家能得到真正的和平。


    雖然家臣們老是否定她,覺得她的想法太過天真。但是她不相信建立在傷害別人的前提下的和平,也不想相信。可以的話,她希望大家能手牽手,建立一個大家可以相視而笑的世界。或許是個遠大的理想,但也是她無法完全舍棄的希望。


    「唉……這樣不行吧……」


    表情暗藏憂鬱,口中逸出幾聲歎息。芳芬的花香十分愜意,但心裏還是感覺像被帶刺的鎖煉緊緊綁住。


    當她無奈地想返回城中的時候,她看見視線前方突然飄出好多個光球。立刻蹲下身子戒備著。


    那是──妖精。她曾經看過半夜裏妖精多次出沒在這片花田。警覺心很強的她們隻要一發現伊貝雅姆就會立刻逃走。現在看起來是還沒注意到她。聽說如果對象是獸人她們就不會警戒到這個地步……


    妖精共有三位。每個人的長相都差不多,但發色卻是三人都不同。仔細一聽,她們正以尖銳的聲音開心談笑著。


    「這裏空氣真好~空氣真好~」


    「嗯嗯,花香也好棒!好棒!」


    三個妖精這麽說著,開心地飛來飛去。突然其中一個妖精停了下來開口說道:


    「啊,對了,還能跟那個人類見麵嗎?見麵嗎?」


    「咦~你說的那個人類是誰啊~?是誰啊~?」


    「穿紅衣服的人類~穿紅衣服的人~類。」


    「啊啊~歐倫很喜歡他耶~很喜歡他耶~」


    「不對!母親大人也很喜歡他!也很喜歡他!」


    「嗯嗯,不過確實是個有趣的人類!有趣的人類!」


    伊貝雅姆聽著她們的話,打從心底感到驚訝。因為妖精基本上應該不會在人類麵前現身,現在卻聊著喜歡人類的事。


    而且伊貝雅姆也知道,她們稱之為母親大人的存在就是妖精女王。她對這個能讓妖精如此喜愛的人類起了興趣。


    「而且啊~關於戰爭他也說了很厲害的話呢!很厲害的話!」


    「對啊~是魔人和獸人的戰爭吧?戰爭吧?」


    伊貝雅姆聽見戰爭這個詞,在心中「咦?」了一下。


    「沒想到~居然能想到那種方法阻止戰爭呢~歐倫得意得不得了!得意得不得了!」


    伊貝雅姆下意識探出身子,盡可能不想聽漏她們任何一句話。


    (那個阻止戰爭的方法是什麽?)


    雖然她很懷疑是否真的有這種方法,但是有股衝動讓她無論如何都想知道。


    「嗯嗯,因為啊~沒想到──────」


    聽見這句話的時候,伊貝雅姆情不自禁站了起來。


    「那是什麽方法?」


    一個不小心忘我地高聲問道。


    「哇啊!什麽人什麽人~!」


    「有人啊~!快逃!快逃!」


    她看著妖精們就要逃離現場。


    「啊、等一下!那個方法──」


    她本來是想問那個方法是誰提出來的,才會跟她們搭話,妖精們卻一溜煙地逃個精光。伊貝雅姆站在岩石上,低頭看著空無一人的寂寞花田,緊緊握著拳頭。


    直到剛剛都還蕩漾著不安的伊貝雅姆的碧眼散發出強烈的光芒,眼裏閃著覺悟。伊貝雅姆整個人再次朝著地平線的方向,用力點了一次頭。


    然後立刻回到城裏,去見了基莉亞。基莉亞看見伊貝雅姆表情上的猶豫已一掃而空,微微有些驚訝,但是立刻整理好自己的態度,開口問道:


    「決定了嗎?」


    「沒錯,『魔人族』就由我來守護!基莉亞,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遵旨。」


    伊貝雅姆的眼裏存在著強烈的意誌。


    (這或許是上天的啟示。既然如此我也隻能做好覺悟,采取行動!)


    已經開始流動的時間是無法停止的。此時自己能做的,隻有在這流動的時間中,貫徹自己的意誌。這就是伊貝雅姆做出的判斷。


    「不能讓別人殺害我的家人!」


    伊貝雅姆告訴基莉亞得立刻動身去一個地方,十萬火急地就往那個地方去了。基莉亞也隨後跟上。


    ※


    「……發生什麽事了嗎?」


    滿心詫異地開口詢問的人,是【魔國?哈歐斯】的《魔王直屬護衛隊》,地位相當於《序列一位》的阿克威納斯?李?雷希斯?菲尼克斯。搖曳著一頭鮮豔的紅色長發,回頭看向來到他房間的伊貝雅姆。


    伊貝雅姆氣喘籲籲,直勾勾望著阿克威納斯的紅色眼眸。


    阿克威納斯很容易就推斷得到她是來找自己的,但是對她的來意卻沒有半點頭緒。伊貝雅姆調整好呼吸,抬起頭來。阿克威納斯看了她的眼神,微微眯起眼。他判斷她應該是有什麽重要的話想說。


    「……阿克威納斯,我有事想拜托你。」


    伊貝雅姆麵對著阿克威納斯,而基莉亞隨侍在她身側。


    (……雖然還有所猶猶,但是這眼神應該是下了什麽決定吧。)


    他從伊貝雅姆的眼裏讀到了覺悟的光芒。而他能確信一定是和戰爭有關的事。


    「什麽事?」


    「就是──────」


    阿克威納斯一語不發聽她說明。雖然沒有表現在臉上,但內心驚歎不已。沒想到居然會從她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原來如此,這就是陛下能盡到的最大的努力……就是這麽回事吧。)


    他心裏這麽想著,不禁噗嗤一笑。痛苦地掙紮許久之後得到的結論居然是這個嗎,實在是太幼稚了,讓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嗯,不過該說很有陛下的風格嗎?)


    阿克威納斯心想這個做法也是個辦法。


    (隻要是為了保護大家就不顧顏麵……嗎?)


    阿克威納斯很清楚這既是她的長處也是她的弱點。從她小時候開始,到現在她長大了,隻有這一點是怎麽也不曾變過。而且,這也是她吸引眾人的魅力之一。


    隻不過她今天會變成這樣,周遭的人同樣需要負起責任。阿克威納斯也覺得自己有責任。


    「阿克威納斯,你覺得怎麽樣?」


    那並非認為「自己的做法就是對的」的表情。卻是她貫徹自己的信念所找出的答案。所以阿克威納斯也認真地回答道:


    「就算用了陛下的方法,也無法解決任何事。」


    「即使如此,我已經決定了。」


    阿克威納斯回望著她的眼睛好一陣子,覺得已是多說無用。


    (有趣。陛下做出的答案前方,等著她的會是什麽樣的結果呢?觀察也是一種樂趣。)


    這確實是著險棋,但是也讓人想要看看這個答案接下來會帶來什麽樣的結果。


    「那你就下令吧。」


    伊貝雅姆聽他這麽說,驚訝地倒抽了一口氣。


    「陛下可是魔王呢。」


    「…………知道了。阿克威納斯,聽令!」


    阿克威納斯忽地笑了一笑,立刻又收起笑意,跪下答道:


    「遵旨。」


    接下來不隻是『獸人族』,連『魔人族』都會嚇破膽的吧。阿克威納斯想到這裏,不禁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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