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成績出來, 顧薑依然穩坐年紀第一, 陳冬青笑的嘴都合不攏了,同一個辦公室的老師紛紛跟他道喜, 收了這麽個好苗子,陳冬青心裏美滋滋的,跟撿著了一樣。


    老師也有業績呀,學生就是他們的業績,班裏有多少個考上本科的, 有多少個考上重本的, 有沒有考上清華北大的,在外界人眼裏,這些都跟老師的教學水平有關。


    而且最讓他頭疼的學生——陸修, 這次考試竟然沒交白卷了,陳冬青手裏拿著全班的成績表, 心裏一陣詫異。


    班裏這一批學生中學的檔案他都是看過的, 陸修的成績掉的厲害,要麽打架逃課, 要麽就睡覺, 心思好像故意跟誰擰著似的不往學習上放。


    陸修的父親陸凜給學校捐了一棟圖書館, 學校方麵理應對這位小太子爺多加照顧, 陸凜最初還經常往學校裏跑, 關心兒子的學習情況, 每每都是忍著怒意回去。


    最後直接不來了, 當父親的都放棄了。


    當老師的, 當然想給他往正道上拉,剛上高一那會兒,陳冬青找陸修談了不少次話,沒用,身邊的人告訴他別管了,這種二世祖就算不上學以後也能活的很體麵。


    一個階段就該做一個階段的事情,雛鳥剪斷雙翼,又如何能安然落地。


    作為班主任,陳冬青隻跟陸修約定了一件事,不要退學,至少把高中念完。


    他這次考試成績偏科的厲害,政史地三門沒及格,但理科科目分數還不錯,尤其是數學,陳冬青去找了陸修的答題卡來看,沒空題,解題思路清晰。


    陳冬青摘了眼鏡,閉上眼,思緒紛亂。


    ——


    陸修生在木芙蓉落了,葉兒黃了,最後一批候鳥南歸的季節。


    陸家就兩個兒子,就算陸凜再不滿意陸修,也始終是他兒子,生日不能不過,不然讓其他人看了去該怎麽猜測。


    他這個人這輩子最愛麵子。


    陸修在外麵住,一年回不了幾次家,陸凜看他不順眼,陳聘視他為眼中釘,那個家在他眼裏已經是烏煙瘴氣,讓人窒息。


    但他每年過生日這天都會回去,因為母親的靈位被陸凜安放在陸家,他答應過母親,每年生日都要一起過。


    陸修覺得可笑,他母親明明是個還沒娶進門的女人,靈位卻擺在家裏,陳聘竟然能忍得下這口氣。


    母親一個人把他養大,他小時候見過幾次陸凜,每次來的時候都會給他買好些東西,看他的時候總是滿臉虧欠。


    後來他知道,這個人是他爸爸,他跟母親每個月的生活費都是這個人給的。


    但是他卻另外有妻有子,陸修問母親:“你恨他嗎?”


    他記得那天下午陽光繾綣,醫院的消毒水味濃鬱的令人反胃,母親背對著窗坐著,臉隱在陰影裏。


    母親聲音輕輕的,“恨,我恨他,也恨自己,明知道沒有結果的感情,但是我不後悔,因為我有了你。”


    形如枯槁的手緊緊握住陸修的手,母親的眼睛異常的亮,“但是你不要恨他,陸修,媽媽希望你能輕鬆的活下去。”


    ——


    “奶奶,我這樣好看嗎?”顧薑站在鏡子前,擺弄自己的頭發。


    顧奶奶笑的眯起眼,“好看,我孫女兒怎麽都好看,你這是要去幹嘛呀?”


    顧薑把風衣的腰帶在身後係成蝴蝶結,“陸修過生日,邀請我們去他家玩。”


    “哦,不去做兼職啦?“


    “去,我請了半天假,上午去完奶茶店就去他那兒。“


    顧薑穿好鞋,跟奶奶揮手告別,“奶奶,你晚上別等我了,記得吃飯,早點睡啊。”


    顧奶奶背著手站在門口,看著孫女兒的背影繞過樓梯,消失不見,驀地笑的眉眼彎彎。


    一上午悄悄的就沒了,顧薑收拾好東西,走出奶茶店的時候,就看到老張的車停在門口,一看到她,臉上掛起笑容。


    “張叔,你怎麽來了?“


    老張下車給顧薑開門,“少爺讓我來的,說路遠,天氣冷。”


    顧薑抿了抿唇,上車。


    老張今天格外的高興,陸修過生日,就跟他自己兒子過生日一樣,主動跟顧薑說起了陸修小時候的事情。


    老張跟了陸凜幾十年,以前陸修還跟他媽媽一起住的時候,陸凜不方便經常去看他們母子,都是他去的。


    陸修跟他還算親。


    “陸修小時候呀,特別可愛,又乖,他長的像他媽媽,漂亮的跟個小姑娘似的,學習成績也好,每次我去都拉著我的手叫張叔,張叔,叫的我的心都要化了。”


    顧薑在腦海裏腦補陸修唇紅齒白的樣子,又想起陸修現在那張冷漠臉,不由好笑。


    老張偏過頭去衝顧薑笑,“他小時候啊,話還挺多的,跟現在一點不一樣,自從他媽媽......”


    老張不說了,顧薑的心裏一顫,問道:“他媽媽怎麽了?”


    老張歎了口氣,“他媽媽在他上初中的時候去世了,他親眼看著他媽媽的遺體被推走,從那以後話就少了。”


    顧薑的心跳漏了一拍。


    “這孩子苦啊,先生在結婚前認識的他媽媽,兩個人感情很好,但是先生的父母親不同意,說她出身不好,隻要他們活著,絕對不會允許先生娶她進門。“


    老張抹了把眼淚,“大戶人家,都講究門當戶對,先生沒辦法,才娶了現在的夫人,後來陸修的母親生下了陸修,先生這才知道兩個人分開時對方已經有了身孕。“


    門當戶對......顧薑捏住風衣的下擺。


    “陸修一直跟他媽媽過,後來他媽媽去世了,先生不顧夫人的反對把陸修接了回去,夫人那段時間把家裏鬧的呀,尋死覓活的。”


    “先生說了,你要是反對,我們就離婚,夫人這才不鬧了,但是......”


    老張歎了口氣,不往下說了,顧薑的手指鬆開,手下一片褶皺,她知道老張想說什麽,陸修在這個家裏,始終是個外人,他繼母容不下他,肯定吃了不少苦。


    顧薑垂下眼,眼底情緒不明。


    車子拐向右邊的道路,兩邊的建築從林立的寫字樓變成整齊的綠植,滿眼的墨綠,車子沿著盤山路往上走,下過雨的路麵還是濕的。


    顧薑呼出去一口氣,心裏的鬱結好了許多。


    下坡路,老張放緩了車速,突然想起來什麽,說道:“陸修還有個弟弟,那孩子......”頓了一下,“反正你就離他遠一點。”


    顧薑不明所以,點點頭。


    說話間,車子已經停到了一棟別墅前,門口停了許多車,老張對顧薑揮揮手,“你先進去吧,我去停車。“


    顧薑拎著包,穿過兩排仍然開著花的花圃,向裏走去。


    門是關著的,顧薑敲門,立刻就有人來開門,大廳裏已經有許多人了,個個西裝得體,禮服精致。


    一個眉眼與陸修有幾分相似的男人舉著酒,穿梭在人群中,身材保養得體,顧薑不禁多看了兩眼,這個人應該就是陸修的父親陸凜了。


    沒看到認識的人,也沒看到陸修,顧薑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一道熟悉的身影下了樓,朝著她走過來。


    陸修還是穿著他那件夾克,單薄修長,眼睛裏有倦意,盯著顧薑的臉看了一會兒,語氣悶悶:“到了也不給我打電話。“


    一點也不依賴他。


    眼睛裏的責怪明明白白,像個小孩子,顧薑抿唇,解釋:“沒想起來。“


    陸修輕哼,手揣回兜裏,垂著眼看她,“冷不冷啊?“


    顧薑搖頭,“你怎麽不在大廳裏招呼客人啊?“


    陸修笑了笑,語氣涼涼,“他們才不需要我招呼呢,他們來也不是為了我。“


    “走吧,上樓去吧,白皛他們都到了。“


    顧薑跟在陸修的身後上樓,他的背挺得筆直,樣子卻有點懶散。


    走到陸修臥室門口,一推門,蔚瑪麗撲過來掛到顧薑身上,“顧薑,你今天穿這身可真好看,我真想親你一口。“


    說著就湊上去,顧薑被她逗的笑起來,蔚瑪麗衣領一緊,被陸修單手扯下來,表情不太耐煩,“坐好,”


    蔚瑪麗努努嘴,道:“小氣。”


    顧薑的臉上有點燙,挨著蔚瑪麗坐下來。


    白皛跟何遇又在打遊戲,兩個人吵得熱火朝天,看到顧薑,停下來跟她打了個招呼。


    顧薑這才注意到角落裏還坐了個男孩兒,安安靜靜的,十一二歲,眉眼與陸修有幾分相似,隻是比起陸續的冷冽,這個孩子生的更加精致,頭發有點自然卷。


    小小年紀,一雙桃花眼。


    看到顧薑在看她,翹起嘴角,跟她打招呼,“姐姐好,我叫陸霄,陸修是我哥哥。”


    少年笑容甜甜,蔚瑪麗嗷的一聲站起來,“小弟弟你長的真可愛,比你那個就知道凶人哥哥帥多了,來,跟姐姐玩會兒。”


    陸修嘴角抽了抽,壓住心裏升騰的怒意。


    “溫的,渴不渴?”陸修遞給顧薑一瓶水,順手擰開瓶蓋。


    顧薑接過來握在手裏,沒急著喝。


    白皛頭也不回的喊道:“老大,我渴,我也要。”


    陸修瞥他一眼,扔過去一瓶水,白皛擰開喝了一口,片刻後,皺眉。


    “涼的!老大,你偏心,你怎麽不給我也擰開啊,擰的我都手疼的”


    陸修挨著顧薑坐下來,語氣淡淡的:“滾。”


    顧薑的餘光看到陸霄掃了自己一眼,那表情,不太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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