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究竟還得往下走多少層樓。


    會這麽想的應該不僅隻有自己,「巨鼠殺手<rat bane>」戴依斯邊走邊這麽想著。


    探索者們現在,正排成長長一列默默地持續走下樓。


    這個螺旋階梯,位在地下城的地下十二樓與地下十三樓的中間地點。是樓層與樓層間相連的聯絡道路之一。


    「敵襲——!!」


    突然從下方遙遠處響起一聲怒吼。


    戰鬥似乎已經開始了。


    彷佛猛獸的叫吼、武器揮舞聲、地響、悲鳴,接連傳了過來。


    而在過了一陣子後,周遭安靜了下來。


    看樣子狀況似乎是解決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意誌消沉般的嗚咽聲傳入耳邊。


    ——啊啊。


    位於前方,某人的嘴中流露出了歎息。


    又有人死掉了。


    作為夥伴的某個誰。


    ◆


    才剛抵達下方的樓層,一具被斬斷頭顱的巨大屍體便橫躺在眾人麵前。


    那是大鬼<ogre>。


    散發出強烈的腐敗惡臭,皮膚的浮腫與變色狀況相當嚴重。


    即使不去接近確認也能知道那已經死後經過了好幾天。


    雖說如此,唯獨那粗大的指尖依然些微抽搐著。恐怕已經是隻不死族魔物了吧。


    「啊——……不好意思可以讓一讓嗎。」


    硬是將近處形成的人牆分了開來,戴依斯來到前方。


    那裏有著一名流出大量鮮血倒在地上的青年,以及一位緊緊抱住青年放聲哭喊的少女。


    「醒醒啊!哪……拜托你醒過來啊!」


    穿著司祭服裝的老人,搖了搖頭。


    令人悲歎的場麵。


    雖說至今為止已經遭遇過了無數次,但是不論目睹多少次還是沒有辦法習慣這種事。


    心裏很希望自己能夠裝作沒有看到,就這麽從現場離去。


    但是就立場上,他並沒有辦法這麽做。基於組合交給自己的這個既沒有地位又根本不是自願想幹的職務,他還是得好好盡到自己的職責才行。


    「呀啊,你們好。雖然有些突然,不過還是讓我確認一下吧。」


    「你是?」


    「我是擔任總管的戴依斯。他死掉了對吧?」


    「死掉了喔……就在剛才。」


    「既然這樣應該有該做的事對吧?」


    老僧雖然有些不情願,仍是點了點頭。


    似是聽見對話內容的少女抬起頭,狠狠地朝這邊瞪了過來。


    「他才剛死掉而已不是嗎!用複活的話就能讓他醒過來了吧!」


    「能夠使用『複活』的高階僧侶位在更前麵的地方。而且也沒有把他們帶過來這裏的時間了。」


    「怎麽這樣……」


    即使以戴依斯的立場來說,這裏也不能夠有所退縮。


    要是順著感情或氣氛進行而疏忽了理當做的事,悲劇將會無數次重複發生。


    「要是就這麽放著的話會變成什麽樣子,這點程度的事你應該也明白吧?」


    「……」


    再過不久,青年恐怕就會開始動起來了吧。


    彷佛像是直到方才為止,就隻是稍微睡著了一般若無其事地爬起來。


    然而,那絕對不是因為他蘇醒過來的關係。


    而是因為成為了不死族魔物。


    接著便會順從屍者的習性,襲擊附近的人類。


    那是肇因於「百鬼夜行


    」——從數年前開始於這個地下城之中發生,將死者一個不剩地化為不死族魔物的現象。


    因此若是在地下城中有死者出現,必須將其火葬,或是加以斬首才行。


    ◆


    遺體,由少女燒掉了。


    當場一屁股坐下的她,茫然地注視著依然熊熊燃燒的火焰。


    撿拾完遺骨之後,還得再次向前邁進才行。


    但是她的內心已經就此受挫。


    恐怕,她是沒辦法再繼續前進了吧。


    「啊——……」


    戴依斯挑選著用詞對她說道。


    「要是你打算回到地麵上的話,我就把備用的地圖交給你吧。隻要照地圖的路線走,應該就能沿著陷阱與魔物出現率較低的路線回去了。」


    雖然很遺憾,不過並沒有辦法分出人手來當她的護衛。


    在來到地下十四樓為止的這段嚴苛路途中,已經出現了超過三百人以上的掉隊者。考慮到接下來要以名為遠征軍的可怕亡者們作為對手進行戰鬥,確保人數是最優先的事項。


    「……的!」


    少女說了些什麽。


    抬頭望向這邊,流著眼淚的同時明確地宣言道。


    「我會戰鬥的!不可能在這種時候逃跑吧!也不是第一次遭遇夥伴死去這種事了!那個時候,我也是一邊哭著一邊用戰槌<mace>把夥伴的頭敲碎才回來的!所以現在才會來到這裏!我就是為了結束這場百鬼夜行,才會參加這個討伐隊的!」


    「……ok,我明白了。」


    既然這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已經浪費了好一段時間。迅速結束火葬,將遺骨回收之後,得趕緊追上主力部隊的腳步才行。


    距離地下十四樓已經不遠了。


    ◆


    「……真是場最棒也最糟的遠足吶。」


    戴依斯將酒瓶拿在手上,默默地眺望著荒野。


    距離上次來到這個地下十四樓,已睽隔數年之久。


    如同過去一般的殺風景。在這經常稱作「古戰場<wa1ha>」的地方,就隻有乾燥的土地與岩石,以及代替墓碑插在地麵上的老舊劍刃、箭矢而已。


    過去這個地方有許多的人死去。


    他們是仗著人數打算嚐試攻略地下城的一群人。然而卻愚昧地以夥伴間的意見分歧作為起頭,演變成了互相殘殺的局麵,最後淪為了不死者。


    他們正是名為「百鬼夜行」的這個詭異現象的元凶。


    戴依斯他們這群百鬼狩獵者就是為了將該事件加以善後才會被扔到這裏來的。


    「……」


    試著晃了一下手上的酒瓶。


    內容物已經所剩無幾。


    既然是直到地下十四樓的長途旅程,光是食物、水以及藥品就會是大量行李。嗜好品之類的東西是沒有辦法帶上多少的。


    一想到這或許會是最後一口酒,他便對將其喝下感到有所猶豫。


    「那麽——」


    「喂戴依斯。」


    正當戴依斯打算傾倒酒瓶的時候,有人叫住了他。


    「什麽啦。」


    那是布魯頓。


    一名穿著厚重的硬皮甲<hard leather armor>,有著公牛般體格的男子。


    被周遭的人們賦予「憤怒鬥牛<mad bull>」這個外號,加以畏懼。


    不過仔細一看的話會發現他是個下睫毛很長,並有著一對渾圓雙眸的人。


    過去雖然是一支名為「猛獸舍」的隊伍的主導者<leader>,卻在這個地方失去了十四名部下,因此才會參加百鬼狩獵。


    「帕西米卡說,有事情想跟你商量。」


    戴依斯歎了一口氣。


    自己會成為探索者,是因為沒什麽負擔的關係。


    這本該是為了從繁瑣的人際關係與責任中逃離所采取的手段。


    究竟,到底是基於什麽樣的因果,自己現在才會做著這些事呢。


    ◆


    「那個……呃呃……『組合<guild>』那邊傳來了聯絡。」


    披著長袍的嬌小女子——帕西米卡結結巴巴地說道。


    雖然她懷裏抱著一顆黑色水晶球,一身有如占卜師般的打扮,卻隻是個魔術師而已。水晶球是借予她的聯絡手段,她的職責是負責透過這東西與地麵上的「組合」進行定時通訊。


    「呃呃……內容是有關升降機搭乘處<elevator hall>的事。」


    「……」


    從這句話,戴依斯便察覺到了大致上的情況。


    在地下十樓中,存在著一個升降機搭乘處。


    所謂的升降機,是一種能夠將直到地下一樓為止的路程加以縮短,非常便利的設備。


    不過抵達該地為止的路途,現在已化為屍者的巢穴,處於無法穿越的狀態。


    因此現在,應該正由「組合」所派遣的其他探索者們進行攻略。


    必然的,這件事也引起了周遭的注目。


    對於身在此處的人們來說,這可是事關生死的問題。


    「該不會是攻略進展不太理想?」


    「嗯……那個……餓者骷髏似乎出現了。」


    從聽眾處傳來了像是「唉呀——」啦「喂喂真的假的啊」或是「這下完蛋啦」之類的聲音。


    單就名字的話倒是有聽過。


    那是由無數的骸骨<skeleton>聚集而成的大型怪物。由於那本來是不存在於地下十樓,而是更為下麵的樓層才會出現的敵人,恐怕是落單者<rogue>吧。


    雖說別動隊裏頭應該也有本領高超的家夥存在,無奈他們遇上的對手實在太過糟糕了。


    「呃呃……根據升降機能不能使用……,那個……我們的生還率將會有所改變。」


    正如她所說的。


    要是升降機沒有辦法使用,眾人將會麵臨之後得沿著地下十樓以前的路途走回去的窘境。在這段過程當中,恐怕還會出現不少喪命的人。


    「呃呃……不好意思。以上就是傳話內容了。」


    「辛苦你了。」


    帕西米卡鞠了個躬之後,慌慌張張地離開了現場。


    附帶一提她過去所屬的隊伍『驚奇箱』而今已不複存在。


    那是因為在半年前受到染血骸骨<red skeleton>群襲擊的緣故。


    好不容易才幸存下來的她,似乎是為了不讓犠牲者再繼續增加下去,才會參加這個討伐隊的。


    ◆


    「該怎麽辦?」


    「也不能怎麽辦啊。」


    戴依斯聳聳肩。


    「就先把這事丟在一邊吧。這裏是地下十四樓,我們還有一件重大的工作要做。為回程的擔憂應該是在這之後才對吧?」


    「……也是啦。」


    布魯頓勉為其難地點了頭。


    用不著他明說,這個情報,恐怕會對士氣造成大大的影響吧。擔心著回程的路途還能夠傾注全力,人類可沒能勇敢到這種程度。


    不過去想這些也無濟於事。


    「……接下來嘛,」


    重新振作精神,正打算傾倒酒瓶的時候——地麵搖晃了起來。


    那裏有個緩緩踏著帶有重量感的步伐,朝向這裏走來的壯碩亞人。


    由硬質的深綠色鱗片所覆蓋的身體表麵,與那接在軀幹後方,每當行走便會左右搖晃的粗壯尾巴,以及扛在肩膀上的特大號斧頭——那是蜥蜴人<lizardman>的格耶姆爾。


    「最終點名的結果,出來囉。」


    「……」


    格耶姆爾是個好家夥。不僅相當可靠,也聽得懂自己開的玩笑。


    不過不會看氣氛這點倒是美中不足的地方。


    盡管心裏希望在變得更加難喝以前把這酒整個喝完,戴依斯還是接過了那疊紙張。


    那是在抵達地下十四樓的時間點上進行的點名結果。


    由各隊伍的主導者<leader>所確認過的各隊員的人數、職業或所持技能等等,此外還有健康狀態之類的統計紀錄。


    「啊——……看樣子,現場聚集的大家似乎有一百六十八人呢!」


    在地下一樓的時間點,參加者約有五百人。


    也就是說,直到這裏的路途中,已經有將近七成的人脫隊。像這樣實際以數字來認知之後,現狀的嚴苛頓時化為實感湧現而來。由於這情況遠遠低於當初所計劃好的人數,要以軍隊為對手發起爭鬥,實在是過於無謀的數量。


    從聽眾方向傳出「還真少啊」、「這是剩下來的人數不是?」、「這樣真的沒問題嗎」之類的聲音,一時間熱鬧了起來。


    「除此之外還有基於疲勞、受傷、狀態異常使得身體狀況明顯惡劣的人,不過就現狀來說,治療的人手似乎是不足的。」


    這次則是隨著「別開玩笑了」、「我的左手,現在還是維持在折斷的狀態喔?」、「這是想殺了我們嗎」之類的聲音,周圍噓聲四起。


    關於這點是個令人頭痛的問題。


    很單純的,隻要對僧侶們做出治愈的指示,問題就能夠獲得解決。


    然而現在卻刻意請他們保留體力。這是因為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必須請他們施予「抵抗」祈禱的緣故。那個祈禱擁有提升對魔術抵抗力的效果,是為了讓大家假使當真戰死也不會變成不死者的為數不多的手段。


    「格耶姆爾小姐,對於這個結果你有什麽想法呢?」


    「沒有問題。忍耐下去。」


    「就是這樣了大家請多加忍耐吧!」


    從聽眾傳來的噓聲更加沸騰。


    格耶姆爾並沒有把這些聲音當作一回事,緩緩地退場而去。


    她是個出外掙錢的探索者。


    為了養育自己的部族,才會在數年以前來到迷宮都市。然而現狀卻因為百鬼夜行的關係,別說是賺錢,就連為了返鄉的資金都一直湊不出來。


    與留在族裏的丈夫與孩子們的聯絡似乎也中斷了。


    ◆


    「此外還有要報告的人嗎——」


    「我。」


    從遙遠的聽眾後方傳來了聲音。


    那裏有著一名將眾人左右分開打算上前的人。


    從各處出現了各種不同的反應——咂舌、竊竊私語、嬌喊,或是驚歎的聲音。


    在這個當下,對方究竟是誰,戴依斯大概已經猜得到了。


    走上前來的,果然是那名身上包覆著全身甲胄<full armor>,的戰士。


    不知道她名字的探索者恐怕就隻有那些大外行吧。


    她是盡管經驗尚淺,卻單獨突破了地下十三樓的強者。為了尋找參加遠征軍的兄長,前來這個迷宮都市的西國貴族之女。而現在,更是在討伐隊之中不可或缺的領航人。


    別稱為「死之足音」。


    她是個可怕的工作狂。


    彷佛像是在為至今為止單獨走來的事情算總帳似的,積極地處理於討伐隊中的工作。而直到方才,她似乎也是為了查明遠征軍的所在位置,剛結束偵察行動而已。


    「辛苦你了。不好意思這麽倉促,不過還是把狀況告訴我們吧。」


    「好的。」


    「死之足音」將頭盔的鎖扣解開,露出了底下的美貌。


    接著當場蹲了下來,從隨身腰包


    中取出地圖,於地麵上攤開。


    「它們現在,正位於由這個野營地朝這方位前進半裏的地點待機中。」


    從四處發出了安心的聲音。


    它們逗留在該地點實在是喜訊。若是從這邊算起有整整半裏的距


    離在的話,我方就不需要擔心受到襲擊,得以專心準備。要是能安排幾個人做看守,或許連稍作休息的從容都有了。


    「規模呢?」


    「大約一千五百人。細分的話為怨靈<wraith>一千四百人、幽騎<wight>一百人,以及……無頭騎士<duhan>一人。」


    「還真是夠多的啊。」


    不必調查就知道,以人數上來說是壓倒性的不利。


    盡管在這裏的全都是本領高強的探索者,不過要用正麵進攻的方式來取得勝利還挺困難的。


    「地點在一處平地也是個問題吶。」


    布魯頓抱起雙臂,盯著地圖如此低語。


    遠征軍所待機的位置,的確似乎是個起伏鮮少的地方。


    在爭鬥之中,若是數量位居劣勢的話,從敵方的弱點處搶得先機這點可說是慣例。不過在這種地形下,要從暗處發出奇襲也相當困難。


    「稍等一下……你說遠征軍是在待機是吧?」


    「嗯。」


    「死之足音」點了點頭。


    不過這跟之前說的不一樣。遠征軍應該是統率了四處徘徊的怨靈,持續進行著沒有盡頭的行軍才對。


    「的確,我也曾經目睹過它們漫無目的不斷移動的光景。不過它們現在一動也不動。彷佛像是在等待我們前去似的……」


    「……」


    然而它們是不死族魔物。它們的行動原理僅僅限定於兩種類。


    也就是受到各自的生前習慣或是執念所拘束,做出彷佛像是活著一般的舉動。或者是對有生命之物抱持憎恨向其襲擊,就這兩種。


    遠征軍會形成群集持續行軍這點是基於前者的理由。


    但是它們現在卻像是習慣被飼養的忠犬一般,乖乖於原地停留,不管怎麽想都覺得很不自然。


    「……」


    忽然,腦海閃過了曾經在酒館裏聽說的傳聞。


    ——為什麽,唯獨在地下十樓那裏,就隻有升降機搭乘處周邊密集存在著不死者?


    ——這難道不是有誰為了不讓探索者們使用升降機而幹的好事嗎?


    ——既然這樣,充斥在地下城裏的不死者們該不會其實存在著飼主吧?


    不過,那些終歸就隻是謠傳而已。


    但是萬一,這些事若是真實的話,那麽遠征軍就不是單單憑靠著本能行動的烏合之眾了。


    與人手不足的事情加在一塊,作戰計劃變得需要大幅的重新評估。


    真是十分令人頭痛的案件。


    ◆


    戴依斯如今完全失去了喝酒的心情。


    雖然隻有少數幾項,卻盡是些麻煩詭異的案件。


    但在另一方麵,周圍的家夥們卻在不知不覺間開始了酒宴。


    一部份也是趁著酒興吧。眾人沉醉在氣氛之中,大聲喧囂、吵吵嚷嚷的,十分熱鬧。


    這群家夥不管哪個全都是笨蛋嗎?腦袋不正常了嗎?還是說腦子裏就隻殘留下想死的念頭了嗎?


    心裏有種想要拿起冷水朝他們身上潑去的想法。


    事實上不論是誰肯定都有著「已經到極限了」、「勝算相當薄弱」、「接下來要開始的說不定是場必敗的仗」之類的想法。


    既然沒有任何人說出這些話,自己便不得不開口明講了。


    「啊——……諸君,聽我這邊一下。」


    戴依斯盡可能抑製著自己的感情,朝聽眾開口說道。


    「老實說,光是有這樣的人數能夠抵達這裏,我認為就可以算是不錯的成績了。不過現況畢竟不論是誰都已經相當疲憊,也有許多受傷的人在。即便打算戰鬥也是壓倒性的不利。再加上連回程路線都沒能夠確保。所以啊,就此返回才是正確的選擇不是嗎?」


    對戴依斯來說,身為「總管」的責任啥的不管怎樣都好。


    為什麽會把職務交付到戴依斯手上,這個理由他並不知道。


    不過自己會接下來的理由非常明確。


    為了讓在場的所有人們生還。為了不讓那個時候、在這個地方發起的悲劇再次重演,他才會背負著這個不適合自己的頭銜來到這裏的。


    若是為了這個目的,自己不論多麽懦弱的說詞都說得出來。


    畢竟我們大家都隻是受雇之身而已。根本沒有不惜賭上性命也要完成這項工作的義務。況且即便現在折回去,訂金也已經受到了保障,誰都沒有理由對一行人有所怨言。


    至於這個髒屁股,交給悠悠哉哉待在地上的九姊妹以及「組合」的那群人來擦就可以了。


    「……哪,我們就在這邊夾著尾巴逃走吧?」


    然而聽眾們卻沒有回以什麽特別的反應。


    似乎並不是因為沉浸在酒宴之中而沒有聽見他說了些什麽。要說為什麽的話,因為周遭的音量也在他說話的期間一點一點地變小,恢複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


    「……我還是會戰鬥喔。」


    這時,不知從哪冒出了這麽一句話。


    那是將整件事情搞砸的蠢蛋的聲音。


    「畢竟這種機會可是相當罕見的咧。」


    別的笨蛋讚同了那個笨蛋的說法。


    「確實。要是能贏的話我們就成為英雄了。」


    「若是能葬送掉遠征軍,這項功績可是會名留青史呢。」


    「是啊。這可是一個逃跑就沒有下次了,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獎金應該也會大筆大筆地進帳對吧?」、「這是當然的吧。到時可是會笑到合不攏嘴的。」、「升降機沒辦法使用?太好啦。所謂的凱旋不就是應該要威風八麵地走回去才對嗎。」、「人手不夠?那麽就由我打倒二十隻吧。」、「要我打倒三十隻也可以喔!」、「吾輩就五十吧!」、「不用說,是以正麵突破的方式對吧?」、「這不是當然的嗎。我就赤手空拳來當它們的對手吧!」


    到處都傳來了熱情洋溢的蠢蛋發言。


    周圍逐漸恢複活力,再次取回了熱鬧的氣氛。


    「戴依斯……」


    「……我知道啦。」


    布魯頓雖然貌似擔心地對自己搭話,不過他想說的事情自己早已明白。


    當然,他們並不是蠢蛋。


    他們隻是不會把真正的感受輕易說出口而已。


    仔細一看,不論是哪個人都露出了心意已決的表情。


    不僅是夥伴被大鬼所殺害的少女、布魯頓、帕西米卡、格耶姆爾、「死之足音」等人而已。每個人都透過他們的眼神,訴說著自己沒有折回的打算。


    「遠征軍」所引起的「百鬼夜行」的傷痕實在是過於巨大。


    不論是在場的任何一人,心裏都抱持著傷痛。


    在這裏的是一群失去了熟人、朋友或是夥伴的人們。裏頭也有身負即使施予祈禱術也無法治愈的嚴重傷勢的人。更多的是狩獵場遭到破壞,走投無路的人們。哭著放棄掉探索者工作的人們更是多得數不清。


    戴依斯自己也是這樣的。在這裏失去了諸多的東西。


    沉醉於名譽啦、報酬啦之類的事物加入遠征軍的結果,重要的裝備、慣用手的食指、曾經的夥伴,以及在這裏認識的親切人們——除了自身性命之外的重要事物,全都被留在了這裏。


    當他察覺到的時候,自己心中已經產生了挑起這場戰鬥的價值。


    因此在這之上,他再也沒有得以勸阻他們、勸阻自身的方法。


    「唉——……沒辦法了。」


    「嘻嘻。確實是沒辦法呢。」


    「既然這樣無論,如何都得要打贏這場仗啊?」


    戴依斯高高舉起酒瓶


    ,麵向聽眾如此說道。


    「無論如何都要活下來啊?……要是那樣,我就請所有人暢飲好酒。等到能夠回到陽光灑落的地麵上時,大家一塊兒到酒館去吧!那裏肯定有能讓喉嚨辣得發燙的美酒等待著我們!」


    真是一場最糟的遠足。


    但是他已經下定了決心。接下來,自己不會再吐出任何一句泄氣話。


    「……敬勝利的美酒!」


    「「「敬勝利的美酒!!」」」


    同樣的話語形成大合唱回應了他。


    戴依斯將殘餘的酒一飲而盡,擦了擦嘴角。


    老實說,這瓶酒實在不是很好喝。隻是一瓶不論質還是量都嫌不足的便宜酒。


    然而現在光是這樣便已經相當足夠了。


    ————————————————————


    〈鑒別證〉


    遠視的水晶球


    [高級品]


    ————————————————————


    『對汝,由一人所產之雙子進行宣告、為此奉上汝的兩千七十五滴鮮血吧——如此一來世界將會詢問另外一方,映照其去所,如同索拉儀的樓閣。』


    雖然外觀看起來像是魔女的占卜<sg>用道具,不過透過這東西能夠窺見的,是環繞在位於他處的另一顆水晶球周遭的景色。


    這個道具是一對成套的。這是為了與持有另一顆以同一柱雙子水晶打造成的水晶球的人,藉由手語或是文字等方式進行情報交流而創造的賦予道具<antique>。


    也就是說,倘若你找到了其中一顆,就必須以水晶裏映照出來的景色作為提示,前去尋找另一顆水晶球才行。而那顆水晶球搞不好是在極為遙遠的極東古老寺院裏,也或許是在陰暗深層的地下城之中沉睡著也說不定。


    不過其中或許確實有著嚐試尋找的價值在吧。想要這東西的人淨是一些像大商人或大貴族這類的權貴。當你湊齊兩顆,並將其獻上給他們之時,對方或許會很高興地付給你一大筆的錢財吧。


    要說為什麽的話,因為藉由這個道具所能夠在一瞬間取得遙遠地方的情報,在政治、戰爭、經商等各式各樣的局麵上都可以加以利用。


    另外雖然是閑話,不過在「遠視的水晶球


    」之中,有著一顆惡名昭彰、被稱作「受詛咒的財寶水晶」的東西。那顆水晶球映照著一間沉睡於某處,且裏頭滿是稀有貴重的基尼爾金幣的寶物庫,至今為止已經有不知多少人前去找尋其另一半。然而那些人全數以失敗收場。不僅如此,與其相關的關係者毫無遺漏地均在數年之內因事故死去,或是就此病死。如今似乎作為受到詛咒的道具之一,被迷宮都市的魔女們嚴密地管理起來了。


    盡管有些可怕,但說起來還真是一件會刺激人們冒險心的傳聞呢。


    〈——————————————————〉


    以上便是百鬼狩獵者們即將動身與遠征軍戰鬥以前所發生的故事。


    至於有關在升降機搭乘處<elevator hall>的「老頭兒團&ltotours>」與餓者骷髏一戰的事,等有其他機會再說吧。


    ◆


    安妮摩涅戴上了頭盔。


    緩緩地吐了一口氣,接著注視地平線的另一端。


    於塵土飛揚的前方,隨即可以見到群聚的人影。


    身形微微搖晃的軍隊。


    那正是接下來要進行戰鬥的對手。


    而在遙遠的後方,有著一道飄動的紅色旗幟。


    在那正前方,那個人肯定在等待著。


    遙遠的空中,響起了宣告戰鬥開始的鍾聲。


    伴隨著決心,安妮摩涅緩緩拔出了大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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