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知世人夜晚即將到來的第一顆明星亮起。此處為盤據著奇美拉的孤島中,為了祭神而建造的神殿裏最頂層的瞭望台上。
化為銀色疾風的吉娜毫不畏懼地穿梭於東西惡魔互相拚鬥的戰場。
她以分散於四處的露露分裂體為踏板,每踩踏一次分裂體,移動速度就變得更快。銀色的風在瞭望台迂回前進,最後來到身經百戰的傭兵嘉莉亞麵前。隻見嘉莉亞雙拳互擊,臉上掛著無所畏懼的笑容哼道:
「雕蟲小技!」
假如是普通人,肯定會被吉娜的速度攻得措手不及,可是嘉莉亞卻壓低重心,好整以暇地等著她進攻。吉娜踩著分裂體前進,上半身猛地下沉,借著突進的速度打橫掃過嘉莉亞的腿。銀發在空中飄散,露露本尊從旁邊飛來,水平地撞上吉娜的腳跟,加重吉娜踢擊的力道。嘉莉亞的嘴角浮起淺笑,在吉娜踢中自己的前一秒舉起腿,毫不猶豫地重重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瞭望台陡地一震,發出轟然巨響。嘉莉亞的腳踝深深陷入地麵,等著吉娜鞭子般的腿掃來。
吉娜柳條般的勁腿與嘉莉亞雷霆般的剛腿撞擊在一起。一踢中嘉莉亞,吉娜立即以腳踝勾住嘉莉亞的腿,以此作為支點旋轉身體向上跳躍,同時拉開手臂,借著離心力,揮拳擊向嘉莉亞的太陽穴。嘉莉亞盯著攻擊過來的拳背,深褐色的眼中沒有半點遲疑。她將上半身向後仰,接著猛地挺身,主動以額頭撞擊吉娜的拳頭。
「咕嗚!」
吉娜的手臂被撞得一陣發麻。隻見她痛歪了臉,踩著竄到腳邊的露露分裂體,向後遠遠跳開。
「明明已經是阿姨了,力氣還這麽、大。」
「是你太弱了,小屁孩。」
嘉莉亞哼了一聲,仿佛想展現自己多麽遊刃有餘似地,高高抬起下巴說道。吉娜不高興地噘嘴,可是她一跳下地麵,五官就再次痛得皺成一團。吉娜穿著以好幾層柔軟皮革強化的靴子,對上沒有穿戴任何護具的嘉莉亞,受傷的卻隻有吉娜。借著【契約之絆】的反饋,嘉莉亞不隻具有鬼的怪力,還具有鬼的防禦力。遍布全身的那些傷痕,正是嘉莉亞在各種戰場出生入死的證明。
吉娜擅長的戰術,是活用自身機動性,利用魔獸煉磨師不擅長近身格鬥的弱點來取勝。碰上身體能力足以直接與魔獸戰鬥的嘉莉亞,反而被她克得死死的。
平常很少顯露情緒的吉娜露出懊恨的表情,向後一躍,拉開與嘉莉亞之間的距離。
披散在身後的銀發,碰上了戰友的紫藍色秀發。
「阿冷,你那邊怎麽、樣?」
「不要跟我講話!用看的就知道了!」
米絲特莉亞急促地說道。吉娜一麵警戒著嘉莉亞,一麵照著米絲特莉亞說的轉頭看向身後。
瞭望台另一端,鬼與惡魔的戰鬥,已經發展成小規模的戰爭了。
加布魯漆黑的翅膀被扯爛半邊,大力揮動左臂,將鎖鏈甩向身邊環繞著鬼火的鬼。鎖鏈前端的黑鑽石寶劍反射鋒利的光芒。鬼火飄離原位,上前迎擊逼近的鎖鏈。鎖鏈與火焰碰撞在一起,黑鑽石碎裂四散,刺入地板與天花板之中。
從瞭望台穿過的風,吹散了碰撞時產生的黑煙,視野因此變得清晰。
眼前,是極為奇妙的景象。
無數道漆黑的鎖鏈穿入扭曲的空間裏,沒入異次元的鎖鏈前端利劍追求出口似地扭曲了鬼周圍的空間。鬼敏銳地察覺到劍的氣息,他瞪著鑽進不同次元、肉眼看不見的鎖鏈,以鬼爪劃破扭曲的空間。猛爪撕裂了所有扭曲的次元,四周的空間收縮著,準備修複破裂的次元。就在這個瞬間,被兩隻惡魔扭曲的空間發生爆炸,爆風在瞭望台上奔騰。
破壞力強大的衝擊波肆虐著瞭望台,大理石地板如紙片般被切碎,周圍一片狼籍。
「【加德納鎖鏈】!」
「【羅生門】!」
兩名惡魔煉磨師同時高聲叫道。兩隻惡魔為了保護自己的主人,同時動了起來。西方的惡魔解放覆蓋於雙肩的鎖鏈,製造出漆黑的鎖壁;東方的惡魔從腳邊召喚出血般鮮紅,描繪著惡鬼羅刹的城門。漆黑之壁與血紅之門分別擋下了在瞭望台無情蹂躪地板、梁柱、天花板的衝擊波。
雙方力量不相上下……其實不然。
衝擊波過後,鎖壁崩落,城門消失。城門後方的嘉莉亞與赤鬼毫發無損,但是鎖壁後方的吉娜、米絲特莉亞、加布魯、露露身上則都出現被爆風侵襲的痕跡。修補次元時產生的衝擊波劃破了吉娜與米絲特莉亞的衣服,扯開了加布魯與露露的肌膚。
嘉莉亞大氣沒有多喘一口,冷冷對著氣喘籲籲的吉娜與米絲特莉亞說道:
「你們還是快住手吧。就正派人士來說,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
她稍微緩和身上的氣焰,勸說起吉娜和米絲特莉亞。深褐色的眸子中蘊藏著一抹寂寥。她為什麽會成為傭兵呢?想必有著吉娜與米絲特莉亞無法想象的壯烈過去吧。
那於心不忍似的眼神,使米絲特莉亞訝異地蹙眉,忍不住問道:
「說這種話……那麽你又是為了什麽而加入這種組織呢?而且還關心起我們?」
「沒什麽——我隻是想還個人情而已。」
嘉莉亞考慮著該不該回答這個問題似地頓了一頓,接著以微溫的口吻說道。不過她馬上又憤怒地抿緊雙唇。那怒氣並非針對米絲特莉亞等人,而是自我苛責,是對自己的無力感到憤懣。捏緊的拳頭微微顫抖著,代替本人道出嘉莉亞的心聲。
不隻擋下加布魯的攻擊,而且還完全封鎖了吉娜的絕招。那麽強大的嘉莉亞竟然會吐露心中的懊悔與憤怒,使米絲特莉亞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四周一片沉寂,剛才的激戰仿佛不曾發生過似地。嘉莉亞輕輕吐出一口氣,轉過身,好像在說,繼續戰鬥下去也隻是白費力氣而已。
「你們乖乖在這裏等著,我去把其他家夥拽回來。你們還是早點死心,放棄那個女孩吧。要好好地在有陽光的世界活下去。」
嘉莉亞拖著被晦暗過去牽引般的腿,踩在通往下方神殿的階梯上。
可是,不管嘉莉亞的過去如何,對吉娜來說都沒有意義。
「——不能讓你、走。」
帶有熱意的聲音在展望台中回蕩。
「吉娜同——」
「不能、讓你走!」
無視呆住的米絲特莉亞,吉娜瞪著嘉莉亞,以堅定的語氣說道。深栗色的眸子帶著不可動搖的意誌。
而後吉娜毅然開口:
「不讓你、妨礙夫、婿!我們要把紅發、帶回去!」
盡管全身傷痕累累,盡管苦練多年的招式被破,吉娜的鬥誌也沒有因此被消磨。不,應該說,在這種窮途末路的情況下,更是增長了她的鬥誌。
吉娜的鬥誌使嘉莉亞停下腳步,嘖了一聲回頭。她眼中閃過危險的精光,瞪視著吉娜。
「還想打?這次我真的會讓你連站都站不起來哦,小屁孩。」
她不耐煩地道。語氣中帶著暴風雨般的殘暴。在沙場中打滾、磨練出來的氣魄,使米絲特莉亞的臉頰滑下一道冷汗。
「放棄吧。」
嘉莉亞眯起眼睛,做最後一次忠告。
但吉娜依然頑固地搖頭。
「才不、要!」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吉娜咀嚼著敵我之間令人感到絕望的強弱差距,
在深栗色的眸子中點燃更堅定的意誌之火。她高聲叫道:
「如果是夫婿,他絕對不會放、棄!」
沒錯。不能放棄。不可以放棄。
如果是雷因,他絕對不可能放棄。這份毋庸置疑的信任,使吉娜奮起,即使麵對的是自己完全打不贏的嘉莉亞,也不肯放棄。
「啾嗶!」
被吉娜的決心感染,露露也以不想輸給某隻史萊姆般的氣勢叫道。
得到最可靠的搭檔聲援,吉娜更加激昂了。吉娜對雷因宣稱,要把欠嘉莉亞的人情債還清,要洗刷在學園祭時蒙受的恥辱。而那人情債,那懊悔,現在通通都還沒奉還。這樣是沒有臉與雷因見麵的。
吉娜抿緊嘴唇。她的思考圍繞著雷因打轉。雷因把自己從對故鄉的未來感到絕望的深淵中拉出來,他那不論身處什麽困境都不會放棄的氣魄,不論麵對什麽對手都不會放棄的側臉,不論挑戰什麽敵人都勇於正麵宣戰的無畏笑容,一一閃過吉娜的腦海。
「……啊。」
正在回憶雷因過去戰鬥場麵的吉娜低呼一聲,把視線移動到同樣參與那場戰鬥的米絲特莉亞與加布魯身上。她想起當時雙方通力合作的那個戰術。
吉娜以不被嘉莉亞聽到的音量小聲道:
「阿冷、吾人,過來一下。」
「什麽事?吉娜同學?」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那個吾人,是指吾嗎?」
盡管加布魯覺得別扭,但還是在嘉莉亞與鬼沒有注意的情況下,和米絲特莉亞一起小聲地與吉娜咬耳朵。
吉娜也一麵警戒著鬼的動向,一麵向他們問道:
「吾人,你能用鎖鏈綁住那隻鬼嗎?」
「隻要能把鎖鏈纏繞在他身上,想封住他的動作就不難。之前和那家夥交手時,吾曾經封住他的手臂。」
加布魯得意地吊起嘴角說道。吉娜輕輕點頭。她在第一學期最後的校園活動學園祭中,與《樂園》的人交過手,陷入絕境時,加布魯確實曾出其不意地封住了鬼的左臂。
「可是那家夥不會乖乖被綁吧?就算想從空間縫隙偷襲,也會落得剛才那種下場。雖然很不甘心,不過那家夥揮爪的速度比吾操縱空間的速度快多了。」
加布魯煩躁地眯眼瞪著赤鬼。
聽了他的話,吉娜麵無表情地點頭,繼續問道:
「也就是說——做得、到。」
「做得到是做得……難道說?」
加布魯睜大眼,吉娜輕輕點頭。
似乎很中意吉娜那毫無迷惘的眼神,加布魯爽快地笑了起來。米絲特莉亞連忙說道:
「等、等一下。吉娜同學,那樣太突——」
「露露。【集結】和、【分裂】。」
「「「啾嗶嗶!」」」
無視米絲特莉亞的製止,吉娜讓分散於瞭望台上的露露分裂體與本尊集合在一起,接著分裂成三隻。
看著幹勁十足的史萊姆搭檔,加布魯愉快地勾起嘴角,亮出尖牙。
「吾主啊,現在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吾等就試試看吧。」
「唉……真的沒問題嗎?」
米絲特莉亞將手指抵在下巴,擔心地自語。
見到他們的反應,嘉莉亞雙肩一震,和鬼同時心生戒備。
「你們想幹嘛?」
「想這、樣。露露,【衝撞】!」
吉娜一聲令下,三隻露露躍起嬌小的身體。
它們朝著鬼——並不是,它們朝在一旁大大旋轉手臂的加布魯跳去。
「吾人,拜托你、了。」
「交給吾吧!」
加布魯剛猛地笑著,露出凶狠的尖牙,堅硬的鐵拳打在露露身上。被惡魔拳頭直擊的露露身體大幅變形,快如閃電地朝嘉莉亞和鬼飛去。
「什、什麽!?」
穿越瞭望台的其中一枚桃色炮彈筆直地朝嘉莉亞飛去。它的速度與先前的衝撞攻擊天差地別,就算是嘉莉亞也不禁感到緊張,反應因此慢了半拍,失去了反擊的機會。嘉莉亞將雙手交叉在身前,做出硬挨這記攻擊的覺悟。史萊姆的柔軟身體與鐵臂碰撞在一起,發出類似破裂聲的撞擊聲。不過,桃紅色的炮彈其實沒有碰觸到嘉莉亞的肌膚。擋下桃紅色露露的,是一隻紅褐色的手臂。那是鬼的手臂。鬼就算被史萊姆突襲也不為所動,無視飛向自己的桃紅炮彈,以粗獷的手臂擋下往主人進攻的露露分裂體。
「那、那個小屁孩突然發什麽神經!?」
嘉莉亞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瞪著吉娜。借由被惡魔毆打來加快衝撞的速度,這種做法簡直異想天開。
可是,嘉莉亞的驚訝並未就此結束。
被鬼阻擋的露露和分裂體借著反作用力向後跳開,回到加布魯身邊。惡魔愉快地笑著,再次旋轉起手臂。連空氣都會被推開的鐵拳再次擊中三隻史萊姆,而且這次他似乎還在史萊姆身上附加了什麽力量,桃紅色的炮彈染上了少許黑暗的色彩。
看著再次逼近的三顆炮彈,嘉莉亞不耐煩地咂舌。
「煩死了!赤鬼,【鐮風】!」
「……斬風。」
風兒發出呻吟,由風刃形成的結界在鬼與嘉莉亞周圍形成保護。
眼看桃紅色炮彈就要撞上結界,一隻拳頭大的史萊姆不知從哪兒飛出,將三隻史萊姆撞開。三枚桃紅色的炮彈分別撞在瞭望台的地板、梁柱及天花板上。
桃紅色的炮彈大幅扭轉身體,速度不減地跳回瞭望台——
而後朝第三次旋轉手臂的惡魔飛去。
比甩巴掌還要激烈好幾倍的聲音斷斷續續回蕩在瞭望台,惡魔的拳頭擊中史萊姆炮彈。桃紅色的炮彈以察知危險的能力找出風刃結界的縫隙,接連撞擊在鬼的身上。
「……沒用的!」
連岩石都會被壓碎般的沉重聲音帶著不耐煩的音色。鬼朝撤退得稍慢的分裂體揮下鬼爪,桃紅色的肌膚綻裂,分裂體消失。
鬼微微揚起嘴角。
就在這時,桃紅色的炮彈擊中了他的臉。
「啾嗶!」
露露得意地叫著,快速從鬼的臉上退開。鬼以炯炯發亮的眼睛瞪著逃開的史萊姆,舉起剛爪。大理石地板被挖出大洞,碎石朝正在後退的露露飛去。可是,那些碎石炮彈全被扭曲的空間吞沒。隻見加布魯臉上掛著挑釁的笑容,再次揮動手臂。
「銀色的史萊姆操縱者,吾已經準備好了。」
「我這邊還要再等一、下。」
加布魯將露露與重新分裂出來的分裂體打飛並說道,吉娜則讓掌中的史萊姆紋章發出桃紅色的光芒回道。
看著發出異樣氣息的兩人,嘉莉亞握緊原本對付四處亂竄的桃紅色炮彈的拳頭,大聲叫道:
「我不知道你們想幹嘛,不過我可沒打算繼續陪你們玩!赤鬼,【病魔之爪】。讓他們吃點苦頭!」
「……終結。」
鬼深深一點頭,雙手的爪子變成紅黑色。得到史萊姆的反饋,察知危險能力大幅提升的吉娜身上竄過一陣寒意。
「阿冷、吾人、露露,那個、很不妙。」
「用看的也知道!」
就算沒有吉娜敏感,米絲特莉亞也同樣感受到鬼爪的威脅,做出警戒動作。下一刹那,鬼站立之處的
大理石地板出現龜裂,鬼以奇特的步法朝吉娜等人迅速逼近,揮下棲宿著病魔的爪子。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吉娜睜大原本眯起來的雙眸。
「準備好、了!露露!」
「「「啾嗶嗶!」」」
露露們因加布魯的拳頭而加速,在瞭望台上高速旋轉,伺機而動,聽到吉娜的聲音,便迫不及待地朝鬼撲去。其中一隻分裂體撞在鬼的右膝,另一隻撞在左腰,本尊則是正麵撞擊鬼的胸口,在絕佳的時刻做出絕妙的同時攻擊。
不過,就算關節遭到攻擊,胸口被因旋轉而滾燙的炮彈灼燒,鬼的進擊還是沒有停止。
「執迷不悟!」
無視黏在身上的露露與分裂體,鬼朝米絲特莉亞用力揮下手臂。時機與距離全都如此完美,就算加布魯想保護米絲特莉亞,也來不及了。
「……怎麽可能?」
無法揮下手臂的鬼,從喉嚨中擠出錯愕的聲音。漆黑的鎖鏈重重疊疊地纏繞在他堅實賁起的肉體上,發出幽暗的光芒。那是加布魯的束縛鎖鏈。
「赤鬼!」
見鬼動彈不得,嘉莉亞不由得驚叫出聲,深褐色的眸子因眼前的景象而睜得極大。漆黑的鎖鏈,如今仍不斷從黏在鬼身上的史萊姆那柔軟的身體竄出。
「可惡!我還在想為什麽要打自己人,原來是這麽回事嗎!」
「我也沒想到真的能成功呢。」
嘉莉亞恨恨地撇嘴,米絲特莉亞也點頭同意。一麵打飛露露,一麵在它身上做標記,趁機把鬼五花大綁。這種亂來的做法令旁觀的米絲特莉亞捏了一把冷汗。
米絲特莉亞放心地歎了口氣,將意識集中在掌心的惡魔紋章。鬼正驅使全身肌肉,想以蠻力破壞鎖鏈。隻要稍微大意,加布魯的鎖鏈應該會馬上被扯爛吧。為了不讓鬼掙脫束縛,米絲特莉亞集中精神,使加布魯發揮最大力量,以徹底束縛住赤鬼。
兩隻惡魔都無法使用他們最自豪的攻擊力,戰況因此出現變化。
可是,嘉莉亞眼中的信心絲毫未減。
「等我一下,赤鬼,我馬上去把那煩人的鎖鏈拆掉。」
嘉莉亞粗魯地將拳頭互相撞擊在一起。沒錯,就算封住了鬼的動作,嘉莉亞那借著【契約之絆】反饋,無比卓越的近身格鬥戰鬥力依然沒有消失。事實上,她過去曾經碰過好幾次鬼被封印的危機,那些時候,都是由嘉莉亞直接打倒對方的魔獸煉磨師取得勝利。
也就是說,隻要幹掉對方的頭腦,贏的就是自己。在這種情況下,戰鬥能力與鬼相當的嘉莉亞當然是壓倒性的有利。
嘉莉亞一點也不懷疑這件事。
「啾——————————嗶——————————!」
直到她見到全身爆發蒸氣般鬥誌的桃紅色史萊姆為止。
「什麽?咦!?升、【升華】!?」
嘉莉亞驚訝地後退。不,要她不驚訝,反而是強人所難吧。
【升華】——這並不是技能,而是當魔獸累積的經驗值突破某個界限,突破能力的障壁時才可以發動,是由大地與天空賜予的恩惠。
突破能力障壁的魔獸,能夠得到大地的祝福,不但全身傷勢都可以痊愈,體力也會完全恢複。
突破能力障壁的魔獸,能夠得到天空的祝福,在之後幾刻鍾的時間裏,所有的能力將提升數十倍。
不論是多麽弱小的魔獸,在發動【升華】時,所有身體能力都可以飛躍性地提高數十倍。
但是【升華】的發動機率極低,事實上,嘉莉亞過去戰鬥的對象中,從來沒有魔獸發動過【升華】。
「對手愈強,愈容易發動、【升華】。」
「什麽!」
說話聲突然在嘉莉亞耳畔響起。嘉莉亞猛地旋轉身體向後揮拳,卻隻沾到了飄揚銀發的末梢。
「惡魔和、鬼。和那麽強的對手戰鬥,可以讓史萊姆的經驗值一口氣提、高。」
嘉莉亞抬起腿,劃破空氣向上猛踢。吉娜借著露露的衝撞加速,以拳背擋下她的踢擊。無法抵消反作用力的嘉莉亞扭轉身子,順勢做出回旋踢,可是腳踝卻被露露出奇不意地一撞,整個人向外摔出。
「向你借的,現在還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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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娜握拳說道。桃紅色的炮彈撞向刻有上下顛倒,名為【血命紋】的史萊姆紋章的那隻手肘,使拳頭加速。一踢不中的嘉莉亞失去平衡,交叉前臂想擋下攻擊,但是被【升華】後的露露衝撞手肘而加速的吉娜拳頭還是突破了防禦,把嘉莉亞整個人打飛。
嘉莉亞的身體重重摔在大理石地板上。不過,有【契約之絆】的反饋,嘉莉亞受過強化的身體沒有受到太大傷害。也因此,吉娜並不停手,反而變本加厲地繼續追擊。她毫不猶豫地扭轉嘉莉亞的手臂,嘉莉亞咬牙想抵抗,可是腰側挨了一記桃紅色炮彈,就算她有【契約之絆】的反饋,還是無法抵消掉衝擊力。嘉莉亞在地上翻滾,被吉娜固定住關節。
「我絕對不讓你妨礙夫、婿!」
吉娜以自身體重壓在嘉莉亞背上,平常看似愛困的雙眼充滿堅定的意誌,變得晶亮無比。露露【升華】的熱度還沒消退,在一旁待機。鬼的動作則是被加布魯完全封住了。
這場戰鬥,是嘉莉亞徹底輸了。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件事。
可是,嘉莉亞深褐色的眸子還是沒有失去鬥誌。
肉體拍打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聲音,震撼了理應占據絕對優勢的吉娜。
「小屁孩,給我退下。」
「阿、阿姨。」
吉娜眼中出現動搖之色。嘉莉亞忍著關節的劇痛,想要以蠻力把吉娜從身上剝下。嘉莉亞的上半身微微挺起,被吉娜完全壓製的肘關節劈劈啪啪地慘叫起來。
「住手吧、阿姨。亂來不、好。」
吉娜以焦躁的聲音試圖說服嘉莉亞。雖然靠著露露的衝撞,成功壓製了她的關節,可是嘉莉亞以她的蠻力硬扯的話,關節很有可能會就此折斷。
對於不惜傷害自己身體也要反抗的嘉莉亞,吉娜不知該不該繼續壓製她。
就在這時,嘉莉亞的手臂被其他的力量束縛了。
「勝負已分。請不要繼續亂來了。這是你搭檔的請求。」
米絲特莉亞不知何時來到兩人身邊,以帶著疲勞的音色勸告嘉莉亞。她的雙眸發出透明的紫藍色光輝,借著【契約之絆】的反饋,米絲特莉亞也能使用束縛他人的魔眼。由於鬼不再抵抗,因此米絲特莉亞有多餘的心力使用這項技能。
雖然如此,嘉莉亞仍試圖反抗。
「你這家夥!快點、放、放開我——————!」
盡管身體已經完全無法動彈,嘉莉亞還是不斷抵抗米絲特莉亞的魔眼與吉娜的壓製。
「阿姨,你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
那不顧顏麵、不顧一切的態度,使吉娜察覺事情非比尋常。
嘉莉亞恨恨地撇嘴,額頭靠在大理石地板上,語帶哽噎地小聲說道:
「因為這是菲爾最後的、最後的心願!再這樣下去,她會抱憾而死的!」
「「……咦?」」
響徹瞭望台的悲慟嘶喊,使吉娜與米絲特莉亞不由得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
當變得昏暗的夜空亮起第二顆明
星時——
神殿中層連接各個起居室的石廊,被刺骨的寒氣與鋒利的劍刃所覆蓋。
「哇哈哈哈哈!等等我啊~亞莉卡,你別躲那麽快嘛~」
多爾夫臉上掛著病態的笑容,狂笑不止。踏著結霜礫石的腳步沒有半點遲疑。瘋狂的雙眼緊盯著細長走廊另一端一臉不甘心的亞莉卡不放。
聽著轟然回蕩在走廊上的說話聲,加賽特被對方打敗似地笑著,小聲說道:
「哇~身為人類,可以墮落到那種程度,反而給人清爽的感覺呢。」
「小加,現在不是說那種話的時候——雷昂!」
亞莉卡責備道。她臉上的表情很複雜。身上纏繞著寒氣的雷昂跑過結冰的地麵,以頭上的冰冠把朝加賽特飛來的短劍全數掃落。泛著鐵灰色光澤的短劍刺入地麵,發出尖銳的聲響。仿佛要蓋過那些聲音似地,一道銀光朝雷昂飛來。前端分裂成三叉狀的劍角擦過雷昂的腹部,深深刺入走廊的石牆之中。但劍狼精壯的頸肌立刻把劍角抽出,配合強勁的腿力,朝冰狼直衝而去。無視藍色毛皮上的紅色汙漬,雷昂將強烈的寒氣包覆在冰冠上作為強化。劍角切開凝結的水珠,從冰冠上滑開。帶開正麵衝突的力量後,雷昂扭頭,朝伊布爾破綻大開的腹部吐出淩厲的寒氣。
可惜寒氣還來不及凍結劍狼的鋼劍裝甲,伊布爾就已經向後一躍,與雷昂拉開距離了。
多爾夫輕快地吹了聲口哨,看向亞莉卡——身旁的加賽特。與注視亞莉卡時的熱烈眼神相反,多爾夫瞪著加賽特,臉上浮起比雷昂的寒氣更冰冷的笑容。
「別妨礙我嘛,亞莉卡。讓我把這隻蛆蟲一樣的垃圾眼鏡碾死。」
麵對毫不掩飾的騰騰殺氣,加賽特煩膩地聳肩。
「看來我被徹底討厭了呢。」
「你身上有什麽能讓我喜歡的點嗎?你從國中時就一直妨礙我接近亞莉卡。比起那個史萊姆煉磨師,我更應該先消滅你才對。不過現在也不遲就是——噫!?」
多爾夫原本瘋狂的笑容,因恐懼而扭曲了。從被寒氣包圍的走廊飛馳而來的紫色電光,雖然還沒擊中多爾夫就被伊布爾彈開,但多爾夫還是因此大為動搖。
「看樣子你對這個的心理創傷很深呢,學長。」
頂著坐在指尖上的皮克,加賽特笑容可掬地道。
那笑容令多爾夫又羞又怒,五官扭曲變形,半是瘋狂地讓手中的狼紋章亮起鐵灰色的光芒。
「伊布爾!把那個垃圾眼鏡剁成肉醬!【闊刃大劍】!」
「嘎噢噢噢噢噢!」
感受到主人的憤怒,伊布爾將劍角變化成可以斬斷一切事物的大劍,無視凝結於地麵的寒冰,一口氣地朝這邊疾奔。壓迫空氣的突擊使亞莉卡倒抽一口氣,叫道:
「小加!你為什麽要挑釁他!雷昂!【冰牆】!」
亞莉卡一麵責怪加賽特,一麵讓手上的狼紋章發出強烈的水藍色透明光芒。雷昂的狼嚎回蕩在狹窄的走廊上,冰之障壁封住了亞莉卡前方的通路。重點在於厚度。與室外不同,在走廊這種空間有限的地點,可以製造出比平時更厚實的冰牆。而且事實上,身體比雷昂大上一倍的伊布爾的突擊,隻穿透了一半的冰壁就被擋下來了。狹窄的走廊無法讓劍狼盡情揮舞大劍。
伊布爾抽出劍角,亞莉卡使紋章發亮,叫道:
「【冰柱】!」
「嘎噢噢噢噢!」
貫穿走廊的咆哮與寒氣共鳴,空氣因溫度急遽降低而發出尖叫。牆壁和天花板出現好幾道冰柱,追著後退的伊布爾進攻。伊布爾大幅旋轉身體,斬碎從四麵八方朝自己的鋼劍裝甲襲來的冰柱。碎冰在空中美麗地飛舞,下一刹那,那些碎片成長為巨大的冰之結晶,包圍了劍狼的身體。
「【冰之棱鏡】。這樣一來,小伊的動作就被封住了,學長。」
亞莉卡使出一連串猛烈攻擊,強勢地道。她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沒有自信的少女,而是為了同伴,選擇挺身而出的高尚魔獸食育師。這名魔獸食育師正狠狠瞪視為了一己之私而侮蔑他人的另一名魔獸食育師。
加賽特對亞莉卡的成長感到欣喜,炫耀似地豎起食指搖晃。
「你挑錯戰鬥場所了,學長。在這麽狹窄的地方,你搭檔那自豪的劍角威力可是會減半的哦。相對的,亞莉卡和雷昂的攻擊反而更有用。所以你還是快點老實地向亞莉卡道歉吧?」
「用不著你多管閑事。伊布爾!」
「嘎噢!」
伊布爾簡潔地應聲,在走廊突進。它以蠻力粉碎冰之監牢,劈開身旁的石牆,連同牆上的門板一起砍飛,將分隔走廊與房間的牆化為一堆瓦礫。
「哇——!」
加賽特臉色大變,耳畔傳來一陣陣響亮的破壞聲。伊布爾連續突破兩個沒有冰牆的房間,從加賽特的背後出現。雷昂迅速融解原本的牆,準備造出新的冰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厚重的劍角正朝著加賽特的肩頭斜劈而下。
多爾夫滿臉笑容,等著欣賞加賽特噴出血花倒下的模樣。
「你果然來攻擊我了呢,學長。」
不過,加賽特早就料到多爾夫會那麽做了。
伊布爾周身綻放出大片的電花。假如是在見到伊布爾攻擊之後才發動,絕對來不及形成這種規模的防禦網。
「笨狗!不準接近我主人!」
坐在加賽特肩上的皮克輕輕一彈手指,包圍伊布爾的電花接連炸開,電流呼喚電流,形成一整片眩目的光電網。
伊布爾將鋼鐵之尾刺入走廊地板,以頭上的巨劍劈開光電網,無視招呼在身上的電擊,揮舞帶著電的劍角,水平地砍向加賽特。加賽特以近乎跌坐的方式避開那一劍,胸口出現一道血痕,接著,他的身體被電流貫穿。
「小加!」
「主人!」
亞莉卡和皮克驚叫,加賽特按著胸口,連呻吟的時間都沒有。雖然說基於【契約之絆】的反饋,加賽特不會因電擊而受傷,可是被劍砍中的話就另當別論了。值得慶幸的是傷口不深,但還是湧出了殷紅的鮮血。
「哇——哈、哈哈哈哈!你這樣子真好看!伊布爾!快點送他上路吧!」
多爾夫瘋狂大笑,揮下發出不祥的鐵灰色光芒的右手。
可是,他的手在揮到肩膀高度時,就再也無法向下了。多爾夫驚訝地瞪大眼睛,看向不聽話的手臂。
自己的手正痙攣不已。就像被強烈的電流電擊過似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不隻是手臂,貫穿全身的電擊使他整個人無法動彈。多爾夫絕望地慘叫,勉強轉動眼球,看向朝加賽特高高舉起大劍,卻靜止不動的伊布爾。
巨大的劍狼,因貫穿全身的電擊而失去自由。
「怎、怎麽了?伊布爾,你為什麽沒辦法抵禦電擊?」
多爾夫一臉困惑,狼狽地慘叫。
加賽特把亞莉卡遞給自己的毛巾按在胸口,漾起無敵的微笑。
「學長,你知道超導現象嗎?金屬這種東西啊,溫度愈低,電阻也會變得愈小哦。而且伊布爾那自豪的裝甲上麵都是低溫凝結的露水,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把尾部插入不導電的石地板中,也沒辦法讓電流通過哦。」
加賽特把跌坐時滑到鼻尖的眼鏡推回原位,而後把頂著皮克的手指朝被電擊困住的伊布爾一指,此時它相當
於多爾夫的半身。
「我不是說過嗎?你挑錯戰鬥場所了。在空地戰鬥的話,溫度很難降到這麽低。總之這下子就全部結束了呢。皮克,【輕——」
「等一下,小加。」
「亞莉卡?」
加賽特正想對伊布爾發動最後攻擊,卻被亞莉卡搖頭阻止。那溫柔又堅毅的表情,把加賽特被多爾夫打傷的忿懣情緒一掃而空。
「交給我吧。」
亞莉卡再次從腰包中掏出幾顆魔獸用的食物,以此說服加賽特。見加賽特點頭,亞莉卡把手上的魔獸食物扔入因電擊所苦的伊布爾口中。沒有餘力反抗的伊布爾本能地吞下了那些食物。
下一刹那,覆蓋在伊布爾身上的鋼劍裝甲簌簌掉落。伊布爾化去戾氣,恢複成原本尺寸,軟軟地倒了下來。
「小加,小克,已經好了,停止電擊吧。」
「哦,好。皮克。」
「了解。」
加賽特說完,皮克輕彈手指,解除纏繞在伊布爾身上的電流。
多爾夫與伊布爾同樣不再受電流束縛,愣怔地問道:
「亞莉卡學妹,你做了什麽?」
「這是用來抑製【狂狼丸】和【勇狼丸】的魔獸食物。隻要吃下這些,強製提升力量的成分就會被分解、排出體外。」
亞莉卡一邊說明,一邊又從腰包中拿出一些魔獸食物,遞給把鼻子湊到自己身邊的雷昂。雷昂咕嘟一聲吞下食物,被提升到極限的身體很快地恢複成原狀。
接著,亞莉卡再次看向多爾夫。
筆直地,目不轉睛地。
「多爾夫學長,請你以後再也別來找我了。也請你別繼續妨礙我們。假如你仍然想妨礙我們的話——」
亞莉卡苦澀地揪著胸口,將另一隻手放在雷昂頭部的冰冠上。
感受到從指尖傳來的意誌,雷昂對多爾夫噴出一道細長的寒氣。那寒氣撫過多爾夫的身體,在他的手腳上凝成一層冰膜,將其凍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沿著手腳向上凝結的寒冰,使多爾夫慘叫不已。就在此時,冰膜化為細碎的粒子,消散了。
亞莉卡按著胸口,以吐出淤積在胸中悶氣般的方式,擠出聲音說道:
「下次,我就不會放過你了!」
她的聲音,響徹被冰凍的走廊。
可是,那聲音真的有傳入多爾夫耳中嗎?
沒空確認口吐白沫、雙眼上翻昏倒的多爾夫是否真的聽到那些話,加賽特溫柔地輕拍亞莉卡發顫的肩膀,為了追上雷因,一起離開此處。
*
直到深宵時分才開始閃爍第三顆明星。當其光芒照射到地麵時,莊嚴的禮拜堂被數量驚人的魔蟲屍骸以及從其切斷麵流出的體液埋沒。
隻能以淒慘形容的場麵。仿佛要淨化禮拜堂中的空氣似地,金色的劍從新出現的魔蟲下顎切入,垂直地將有著蜻蜓般複眼的魔蟲頭部一分為二,接著順勢翻轉劍身,劈向由正下方往上挺起身體的蜈蚣狀魔蟲的太陽穴。被削掉頭部的魔蟲,長長的身體緩緩倒下,壓垮了禮拜堂中幸存的少許幾張長椅。
艾爾德米歐充滿威嚴地甩掉沾在聖劍的魔蟲體液。已經斬殺了上百隻魔蟲的他,身上沒有沾染到任何一滴魔蟲噴濺出來的體液。
他安靜地拍動純白的翅膀,麵具後方的眸子瞪視腳下的敵人——古雷斯,接著滑行般地在空中後退,緩緩降落在主人法爾德的身邊。
砰!砰!砰!戴著皮手套鼓掌的低沉拍手聲響遍禮拜堂。與法爾德對峙的古雷斯眼中充滿了對於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名天才的激賞。
「哎呀~真是太精彩了。難道說你和凱美拉戰鬥時沒有使出全力嗎?」
「不不不,我當然是全力以赴的哦。隻不過稍~微誤判對方的實力就是了。」
法爾德戲謔地笑著,縮短拇指與食指之間的距離。雖然他那麽說,不過幾乎碰觸在一起的雙指之間,沒有稱得上空隙的空間。
以一流劍法斬伏了所有魔蟲的艾爾德米歐微微躬身。之所以在對上凱美拉時落敗,是因為他太過輕敵,減緩了攻勢的緣故。主人因為自己的失誤而蒙羞,使艾爾德米歐悔恨地咬著嘴唇。
生著純白羽翼的背脊忽然被人一拍。
「不好意思啊,艾爾德米歐。別這麽消沉嘛,我們還是有機會雪恥的不是嗎——所以,你也該拿出真本事了吧。」
原本安慰艾爾德米歐的語氣驟變,化為比聖劍更鋒利的利器,攻向古雷斯。
將帽簷壓得極低的古雷斯眯起眼睛。
「哎呀哎呀,看來你的怒氣還沒全消呢。」
「那當然。這個世界上能欺負米亞的,隻有我而已。」
「但是對那位小姐來說,她應該不怎麽高興被你欺負吧?」
古雷斯挖苦道。法爾德瀟灑地一撥劉海。
「關於這點,我沒有異議。老實說,我也對這樣的自己很困擾呢,畢竟我正處在多愁善感的青春期嘛。不過,這是我和她的問題,外人可沒資格多管閑事!」
「你說的是。」
古雷斯用力點頭同意法爾德的話。
接著,他掌心的紋章開始發亮。即使隔著手套,也見得到那光芒。
「我會全力應戰的。似乎必須這麽做,才能盡道義呢。」
話才說完,古雷斯的袖管倏地膨脹了起來。撼動生物生存本能,令人不悅的怪叫聲從藏在袖管深處的巢穴傳出,詭異地回蕩在禮拜堂中。艾爾德米歐祭出天輪,全方位地守住法爾德,自己則重新拿起聖劍。
怪叫聲愈來愈大,古雷斯的前臂袖管蠕動不已。
然而,與那令人發毛的怪叫聲相反,從袖口飛出的,是一群毛毛蟲般的紅紫色小蟲。
敵人的體積太小,使艾爾德米歐心生迷惑。
紅紫色的毛毛蟲趁著這瞬間的破綻朝四方散開。它們撲向獵物,咬破堅硬的外殼,鑽入獵物的身體之中。
原本安靜看著眼前景象的法爾德感佩地「嘿」了一聲,挑起端正的眉毛。
「哦哦,這還真可怕呢。」
雖然他的口氣很輕佻,但其實禮拜堂已經化為異境了。那是普通人一定會作嘔的場麵。被艾爾德米歐斬殺的上百隻魔蟲再次蠢動了起來。斷腳、斷頭、腰斬,毫無疑問已經死透的那些魔蟲,仿佛為了化解被殺的怨氣似地,將視線集中在法爾德與艾爾德米歐身上。
「這些是【骸蟲】。如你所見,是能操縱屍骸的魔蟲。你的力量似乎太強大了一點,假如骸蟲的數量隻有現在的一半,應該會被你全數清除吧,不過數量這麽多的話,你要怎麽辦呢?」
古雷斯溫和地笑問。假如現場沒有魔蟲的喧囂,會讓人覺得他簡直像是在對孫子說話。
話是這麽說,不過古雷斯還是緩緩地、堅定地合上雙掌,縮小了魔蟲的包圍網。
天之騎士臉上微現動搖之色。敵人原本就是屍骸,就算再次斬斷它們身體,應該還是無法讓它們停止動作吧。想突破包圍網,隻有一個方法,就是讓它們灰飛煙滅。
艾爾德米歐下定決心,以手掌撫過劍身。金色的劍發出目前為止最強的極光,不隻如此,艾爾德米歐還大幅拍動八片翅膀,飄落的純白羽毛轉化為聖域,使艾爾德米歐的力量得到飛躍性的提升。
魔蟲大軍在天之騎士的聖域前停止進攻,雙方屏氣斂息地對峙。魔蟲計算著能確實讓艾爾德米歐停止呼吸的瞬間,艾爾德米歐斟酌著能確實殲滅魔蟲的刹那。
隻要一有風吹草動,立刻會進入衝突狀態。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中,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忽然響起。
「喂喂,艾爾德米歐,不是這樣吧?」
被天輪保護的法爾德朝天緩緩豎起食指,那不經意似的動作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接著,法爾德掌中的天使紋章微微發出光芒,說道:
「這種時候應該要用這個吧?【聖堡壘】。」
聽到法爾德說的技能名,艾爾德米歐麵具下的嘴角露出恍然大悟的弧度。他立刻操縱原本包圍在法爾德身邊的天輪,讓其中的九枚飛回自己頭上。排列成球體狀的光輪成為光之要塞,對周圍的殺氣射出光之短劍。不過,與巨大的魔蟲相比,光之短劍的殺傷力似乎太低了點。就算魔蟲不做任何抵抗,任憑短劍劃開身體、沒入體內,看起來也像是魔蟲吞噬了那些短劍一般。
乍看之下是白費力氣的掙紮,是毫無意義的攻擊。
可是,受到光之短劍攻擊的魔蟲,卻全都身體一僵,盡數掉落在地。
「竟然!」
古雷斯喝采般地叫道,接著劇烈地悶聲咳了起來,一道鮮血從他嘴角流下,將胡須染成殷紅。
不過,比起身體受到的傷害,其他方麵的傷害更是重大。原本不知恐懼為何物的不死魔蟲見同伴僵死,全都陷入戰栗之中,歎息般的蟲鳴回蕩在禮拜堂內。隻有法爾德依然瀟灑自若地站著,以他碧藍的眸子直視古雷斯。
「屍骸確實殺也殺不死,可是操縱它們的魔蟲就另當別論了。以為這種裝腔作勢的方法對我有用,真是讓我意外到啞口無言呢。」
「雖然你那麽說,不過還是說了很多話,不是嗎?」
古雷斯勉力挺起上半身,挖苦說道。盡管他耍著嘴皮子,但恐懼之情還是使他無法抑製指尖的顫抖。
確實,隻要殺死【骸蟲】,就能停止成為傀儡的魔蟲動作。說起來很簡單,可是【骸蟲】的殺氣是混雜在魔蟲體內的,想找出【骸蟲】,就像想在百萬條雄魚中找出一條被它們保護的雌魚那樣,就人類而言是極為困難的任務。
古雷斯這輩子見過各式各樣的魔獸煉磨師,光論潛能的話,法爾德毫無疑問能列入前三名。如果不是那頭能吸收所有種類魔獸攻擊的凱美拉,肯定無法打敗這名與天之騎士訂立契約的天才吧。
不過,正因為世界頂尖的法爾德出現在這座島上,所以古雷斯才會打從心底感到高興。
「太好了。如此一來,菲爾博士應該能含笑九泉了。」
他的嘴角揚起滿意的微笑。下一刹那,艾爾德米歐的聖劍貫穿他的肩膀,但是已經太遲了。
法爾德以嚴肅的眼神看著古雷斯的身體化為無數昆蟲,跌落地麵。
「哼哼~替身啊?不過我本來就猜會是這樣了啦。」
法爾德粗魯地踢飛逼近的蟲子,有氣無力地聳肩。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半點殺氣了嘛。算了,今天就先這樣吧。好了~米亞應該也快追上來了~早點來吧~早~點~來~」
法爾德興味索然地將雙手放在後腦勺,用鼻子哼著歌,轉過身體。
距離沒有戰敗者的禮拜堂相當遙遠的夜空,滿天星辰開始閃爍。
*
第四顆明星向世人召告存在時,來到地下聖堂的雷因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喂、喂喂,愛爾妮雅,在這種時候就別說不好笑的笑話了。你到底是怎麽逃出——」
「如果你沒聽清楚,我就再說一遍。立刻離開這裏,雷因·艾爾哈特!」
愛爾妮雅打斷雷因的話,低著頭,以痛徹聽者心扉的悲傷聲色說道。
那顫抖的話音,使雷因的情緒也跟著激昂起來,用力跺腳叫道:
「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麽啊!要我離開這裏?別開玩笑了!難不成你又被他們洗腦了嗎!?」
「怎麽可能!我是以我的個人意誌來到這裏的!」
「啥?那就更莫名其妙了!說笑也該有個限度,反正你快點跟我回去吧!加賽特和亞莉卡、吉娜、雷昂、皮克,還有露露,他們全都很擔心你哦!」
雷因一拳打向地下聖堂的牆壁。
那發自內心的呐喊使愛爾妮雅眼眶微濕,用力咬緊嘴唇。
「所以我才不能回去!」
愛爾妮雅以發顫的嘴唇說道。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恐懼之情。
她為什麽如此恐懼,雷因也不是不明白。
「是因為那個凱美拉嗎?」
「!」
仿佛為了按捺差點叫出的聲音似地,愛爾妮雅雙肩大幅一震,原本毅然決然的態度因雷因的話而瓦解。
「對啦!就是這樣!怎麽能放任那種怪物在世界上作亂!我要和那家夥訂立契約,讓它聽我號令。除了這麽做之外,沒有其他能拯救世界的方法!」
她也和雷因一樣,情緒化地叫了起來,不像平常那樣高傲又堅毅。
麵對那樣的愛爾妮雅,雷因焦慮地拔高嗓音。
「你到底在說什麽啦!幹嘛怕成那樣!你是這種膽小鬼嗎!」
雷因使出激將法。依照愛爾妮雅的個性,聽他那麽說肯定會勃然大怒。雷因對此深信不疑。
但是,他如此的確信卻落空了。
「是啊,我就是這種膽小鬼啦!那可是連姐姐和夏妮拉都打不贏的怪物哦?我覺得害怕又有什麽不對!」
愛爾妮雅緊抱著自己身體,以快哭出來的表情顫聲喊道。雷因不禁啞口無言。對愛爾妮雅來說,亞麗耶爾的強大是絕對的。深深崇拜的對象在自己眼前被敵人打得一敗塗地,就算愛爾妮雅再好強,也會因此氣餒吧——
「而且——」
愛爾妮雅打斷了雷因的思考。
她緩緩抬起頭,臉上帶著悲傷又滿足的微笑。
「而且,要是世界毀滅了,你的夢想不就化為泡影了嗎,雷因·艾爾哈特?」
充滿堅定意誌,直視自己的磚紅色眸子,令雷因難以承受。
仿佛想回避愛爾妮雅那視線似地,雷因擠出聲音作為最後的抵抗。
「之前都是我被你的任性耍得團團轉哦。偶爾也該換我任性一下吧?我可是你的戀、戀人哦?這是戀人第一次對你提出要求哦?」
「既然如此,就解除戀人關係吧。真是太好了。這樣一來,你就不會老是被我找麻煩了呢。開心嗎,雷因·艾爾哈特?」
也許是因為早就下定了決心吧,愛爾妮雅的話中沒有絲毫的猶豫。
解除戀人關係——說起來,這原本就是基於誤會而開始的關係,也是替雷因帶來各種煩惱的根源。一直以來,都是愛爾妮雅單方麵地以這種關係逼迫雷因;至於雷因,他一直很想解除這種關係。
可是,為什麽呢?
在這種情況下被愛爾妮雅撤回約定,令雷因覺得無可忍受。
有種胸口被捅出大洞般的感覺。
雷因抬起頭,愛爾妮雅依舊定定地注視著他。不閃,也不避,坦然承受雷因的視線。
「你沒忘記打賭的內容吧?」
「當然。」
愛爾妮雅果斷地點頭,仿佛想斬斷一切眷戀似地。
「如果我贏了,這次我會確實要求你成為我的戀人!而且你還必須回到大家的身邊!就這麽說定了!愛爾妮雅!」
「那麽你也要答應我的條件。如果我贏了,你就不要抱著任何遺憾,和大家一起回學校!」
雷因果斷地點頭,仿佛想斬斷所有迷惘似地。
接著,兩名魔獸煉磨師分別對沉默地聽他們對話的搭檔說道:
「培姆培姆,拜托你了。把你所有的力量借給我吧!」
「嗶嘰!」
培姆培姆用力點頭。圓滾滾的眼中充滿鬥誌。
「奇爾,你懂的,這次絕對不能手下留情——這都是為了他們好。」
(這是無法避免的衝突嗎?)
奇爾沒有點頭。因為【契約之絆】早已把主人真正的心情傳達給它了。
不過,當它再次看向雷因與培姆培姆時,全身爆發出強烈的鬥氣。假如因為迷惘而不使出全力,對雷因他們就太失禮了。
接著——
「史萊姆煉磨師,雷因·艾爾哈特,夥伴是培姆培姆。」
「龍煉磨師,愛爾妮雅·f·米雷尼布魯克,夥伴是奇爾。」
「「以我的紋章與夥伴之名,一決勝負!」」
雙方基於為彼此著想的好意而進行的悲哀戰鬥,就此拉開帷幕。
一旦進入戰鬥狀態,雷因的眼中就沒有任何迷惘。他身上充滿鬥誌,將翻騰的霸氣灌注在史萊姆紋章上。紋章發出水藍色的光芒,雷因扯破嗓子似地叫道:
「培姆培姆,一口氣把事情解決!【崩身】!」
「嗶嘰——————!」
尖銳的咆哮響遍地下聖堂,培姆培姆從雷因肩膀跳下,使出渾身之力撞向地麵,以果凍狀的身體全麵承受從地麵傳來的衝擊。強烈的振動崩解了身體中央的細胞,霎時之間,培姆培姆體內出現太陽般的能量。
利用撞擊使固態的身體電漿化,借此飛躍性地提升體能。見培姆培姆發動這種亂來的技能,愛爾妮雅堅定的眼神中浮現一絲喜色,微笑道:
「原來你已經學會這招啦?」
「你還有時間感動啊?培姆培姆,【衝撞】!」
「嗶嘰!」
培姆培姆身上出現藍色的殘影。化為藍色炮彈的它,初速與平時截然不同。雖然不及【升華】時的速度,但還是難以用肉眼捕捉它的身影。
愛爾妮雅非常明白該如何對付這種難纏的對手。
「奇爾,【巨焰】!」
(雖然這場戰鬥毫無意義,但吾是不會放水的。)
與說得絕決的念話相反,奇爾臉上帶著一抹沉痛。它張大嘴,吐出幾乎淹沒聖堂的火焰,形成一片火海,貪婪地吸取聖堂中的氧氣。借著史萊姆察知危險的能力,雷因早一步退回通往地下聖堂的階梯,可是正麵進攻的培姆培姆就無處可退了。
不過,不論是愛爾妮雅或奇爾,都不認為這麽做能成功燒焦培姆培姆。
假如是雷因和培姆培姆這對搭檔,絕對能簡單突破這種程度的攻擊。他們對雷因與培姆培姆的信心就是如此深厚。
仿佛回應他們的信任似地,滿身灰炭的培姆培姆從火海竄出。它一落在滾燙的地麵,便立刻彈起,同時抖落身上炭化的黏液。想來它應該是利用分裂體為護盾來突破火海,並且利用衝撞加速,借此推開空氣,形成真空層,阻隔火焰吧。
「去吧——培姆培姆!把那個聽不懂人話的笨蛋打飛!」
「嗶嘰——!」
雷因再次跑下階梯,向培姆培姆發號施令。化身為炮彈的培姆培姆留下藍色的殘像,筆直朝吞下火焰殘渣的奇爾飛去,不偏不倚地撞上奇爾的側腹。
「嗶、嗶、嗶嘰——————!?」
「培姆培姆!?」
然而,與那精彩的身法相反,發出慘叫聲的反而是培姆培姆。隻見它的身體翻滾沸騰,發出啵啵的聲音。它立刻後退,可是高熱造成的燙傷還是相當嚴重,而雷因也因【契約之絆】感受到同樣的痛楚。他咬緊牙根,忍耐著身體內部那灼燒般的疼痛。
看著發出悶哼的雷因,愛爾妮雅感同身受地露出痛苦的神色,以嚴肅的語氣說道:
「【灼熱指標】。現在奇爾鱗片的溫度超過攝氏一千度。隻有【衝撞】一招能用的你們,是沒有任何勝算的,雷因·艾爾哈特。」
愛爾妮雅以完全感受不到喜悅的聲音勸降。她說的沒錯,雷因和培姆培除了衝撞之外,沒有任何攻擊用的招式。雖然說可以利用破裂的分裂體來製造黏液,多少封住奇爾的動作,不過溫度那麽高的話,黏液應該會被立刻蒸發吧。
史萊姆隻剩被碾壓的命運了。
但,也許正因為如此吧,原本略帶愁苦之色的雷因淺笑起來。
見雷因露出無懼的笑容,愛爾妮雅緊張地戒備。她知道愈是窮途末路,雷因嘴角形成的弧度就會愈大、愈有力。
雷因笑著,仿佛非常享受愛爾妮雅真心想擊潰自己這件事。
「超過攝氏一千度嗎?那確實很熱呢,不過——」
他握緊拳頭,仿佛與鬥誌共鳴似地,掌心的史萊姆紋章發出眩目的光芒。
「如果接觸的時間不到一秒呢?培姆培姆,【海麵彈跳】!」
「嗶嘰————!」
才剛被高溫燙傷的培姆培姆毫不畏懼地朝奇爾發動衝撞。應該是沒想到會立刻受到攻擊吧,奇爾前腳利爪反擊的動作不如平常精準。培姆培姆以不怎麽體麵的動作躲過斜斜劃下的龍爪,再次鼓起全身之力,衝撞奇爾左前腳的關節。
奇爾腿上的鱗片再次出現高熱。
撞上奇爾前腳的同時,培姆培姆發揮足以在海麵上彈跳的超級跳躍力,在高熱傳到自己身上前就退開了。
奇爾受到衝撞而失去平衡,連踩好幾步以穩定身體,培姆培姆趁機繼續進攻,針對支撐體重的其餘三隻腳,在轉眼之間做出三連衝撞。砰的一聲,奇爾摔在地上。
雷因明白現在是絕佳良機。隻要再衝撞一次,培姆培姆就能發動【升華】了。白天時與馬林史奈克的戰鬥,已經讓培姆培姆的經驗值累積到臨界點邊緣了。
「就是現在!培姆培姆,【衝撞】!」
「不用急著站起來,鎖定它,奇爾。【螺旋氣息】!」
烈火湧上奇爾的口腔。也許是為了發動攻擊吧,奇爾鱗片上的高溫暫時消退。在空中劃出殘影進攻的培姆培姆與雷因完全同步,隻要趁現在讓奇爾無法張嘴,火焰就會反過來在它口中肆虐。這樣一來就不必使用攻擊力較低的【海麵彈跳】,而是可以發揮全力衝撞了。
原本朝奇爾側腹前進的培姆培姆扭轉身體,在撞上奇爾前緊急轉彎,修改方向,利用推力往奇爾的下巴撞去。
勝負,在這一刹那決定了。
「捉住它。奇爾,【龍尾】!」
(雷因,還有培姆培姆,你們太急躁了!)
「什——」
愛爾妮雅的話以及奇爾的念話對雷因造成衝擊。同時,一道驚人的寒意竄過雷因的後頸,培姆培姆倏地向後急退,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趁著培姆培姆瞄準奇爾下巴時出現的刹那停滯,龍尾以電光石火的速度纏住培姆培姆的身體。
「培姆培姆!」
「嗶、嗶嘰!嗶嘰嘰嘰!」
雷因急叫,培姆培姆拚命扭動想掙脫束縛。不過,就算它能以【崩身】提升身體能力,龍的力量依然壓倒性地勝過史萊姆。盡管培姆培姆奮力抵抗,仍舊無法掙脫奇爾尾巴的束縛。
奇爾成功捕捉了培姆培姆,眯起眼睛,看著把指尖捏得發白的愛爾妮雅,確認似地問道:
(主人啊,這樣真的好嗎?)
「當然。」
愛爾妮雅雙肩發顫,以細不可聞的聲音回道。
「你們該不會——」
「嗶、嗶嘰嘰!」
察覺愛爾妮雅和奇爾想做什麽,雷因與培姆培姆臉頰開始痙攣。
一旦被魔獸界的王者之龍抓住,史萊姆就無計可施了。
「奇爾,【灼熱指標】。」
「嗶嘰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熱灼燒著身體,培姆培姆與雷因同時發出慘叫。既然連被【崩身】強化過身體的培姆培姆都承受不了,直接承受那高熱的雷因就算痛到暈厥也不奇怪。
雖然明白這件事,但愛爾妮雅下手還是毫不留情。
因為她知道,隻要稍有留情,雷因肯定會再次爬起來的。
愛爾妮雅掌心的龍紋章變得更明亮了。
盡管下定決心讓紋章發亮,可是愛爾妮雅卻緊閉雙眼,捂住耳朵。她無法繼續見雷因受苦,也無法繼續聆聽雷因的慘叫——
「咦……」
愛爾妮雅忽然皺起眉頭,放鬆按住耳朵的力道。
雷因以及培姆培姆的慘叫聲都消失了。
她訝異地揚眉,睜開雙眼。
雷因並沒有解除【契約之絆】。他甘之如飴地承受反饋到身上的灼熱,奮力向前邁步。
「你、可別、小看我。」
他使勁地擠出聲音。
「你以為……這種程度的、打擊,就能讓我們打退堂鼓嗎!是不是!培姆培姆!」
「嗶、嗶嘰,嗶嘰嘰……」
培姆培姆也同樣不再慘叫,擠出聲音回道。它的身體沸騰著,冒出白色的蒸氣。要是繼續加熱下去,培姆培姆很有可能就此消失,但是它也和雷因一樣,完全不肯退卻。
「相信我們吧!愛爾妮雅!看我和培姆培姆三兩下打倒凱美拉那種東西!」
雷因以精神力忍耐馳騁全身的疼痛,向愛爾妮雅微笑道:
「所以,回來吧。愛爾妮——」
結束,來得很突然。雷因失去力氣摔倒在地上,臉部直接撞上地板,刻在掌心的史萊姆紋章已經沒有【契約之絆】的光輝。從身體的輕微起伏,可以看出他還活著,可是,已經沒有再次爬起來的可能了。
隻差一步,向前伸出的手指就能碰到愛爾妮雅,可惜雷因卻在這時候耗盡全部的體力。
「嗶……嗶嘰~~……」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培姆培姆令人心疼的叫聲,以及奇爾沉痛的念話敲打著愛爾妮雅的耳朵。她緩緩回過頭,培姆培姆體內已經沒有剛才那種太陽般的能量奔流了。愛爾妮雅想起雷因與吉娜養父的那場戰鬥。雷因和培姆培姆學會的新技能【崩身】似乎極為消耗體力。被奇爾輕輕放在地上的培姆培姆也和雷因一樣,一動也不動了。
寂靜包圍著聖堂,剛才的戰鬥好像不曾發生過似地。
連呼吸都忘了的愛爾妮雅,總算呼出一直哽在喉嚨的空氣。
「咳!呼!哈!哈……我們……贏了嗎?」
愛爾妮雅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喃喃自語。接著,她因自己的發言而猛然驚覺到一件事。
自己心中的某個角落,其實很希望雷因可以打倒自己。
不過,比起那種念頭,愛爾妮雅更希望自己能保護雷因的未來。
我也真是夠任性的——愛爾妮雅在心裏自言自語。即使遍體鱗傷,雷因也堅持要搭救自己,相對的,自己明明希望能被雷因打敗,卻還是戰勝了雷因——為了滿足自己的自以為是。
不知不覺中,愛爾妮雅的手放進了腰包。指尖摸到的,是學園祭時雷因送她的龍紋章胸針。
愛爾妮雅忽地微笑起來,伸出手,輕柔地、不製造更多傷害地,翻過雷因的身體,讓他仰躺在地上。
她很想一直一直看著這張臉。可是,她做不到。
因此,愛爾妮雅以雙手輕輕捧著雷因的臉頰。
「我還沒向你道謝呢。你就收下吧。這是我這一生最初、也是最後的吻。」
愛爾妮雅緩緩彎下身子,把臉湊近雷因。在隻差幾公分就碰到雷因的嘴唇時,她停止了呼吸。
在這個比呼吸更珍貴的瞬間,使愛爾妮雅的心髒狂跳不已。
接著——
她將自己的雙唇印在雷因的嘴唇上。
短暫的瞬間。僅僅一次的碰觸。
不過,對愛爾妮雅來說,已經非常足夠了。
等到她起身時,臉上不再有任何迷惘。
「去做該做的事了。走吧,奇爾。」
愛爾妮雅的聲音沉靜地回蕩在聖堂之中。
奇爾不知何時來到雷因身邊,把頭伸向雷因,此時它無言地緊抿著嘴,跟在轉身而去的主人身後前進。
化為銀色疾風的吉娜毫不畏懼地穿梭於東西惡魔互相拚鬥的戰場。
她以分散於四處的露露分裂體為踏板,每踩踏一次分裂體,移動速度就變得更快。銀色的風在瞭望台迂回前進,最後來到身經百戰的傭兵嘉莉亞麵前。隻見嘉莉亞雙拳互擊,臉上掛著無所畏懼的笑容哼道:
「雕蟲小技!」
假如是普通人,肯定會被吉娜的速度攻得措手不及,可是嘉莉亞卻壓低重心,好整以暇地等著她進攻。吉娜踩著分裂體前進,上半身猛地下沉,借著突進的速度打橫掃過嘉莉亞的腿。銀發在空中飄散,露露本尊從旁邊飛來,水平地撞上吉娜的腳跟,加重吉娜踢擊的力道。嘉莉亞的嘴角浮起淺笑,在吉娜踢中自己的前一秒舉起腿,毫不猶豫地重重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瞭望台陡地一震,發出轟然巨響。嘉莉亞的腳踝深深陷入地麵,等著吉娜鞭子般的腿掃來。
吉娜柳條般的勁腿與嘉莉亞雷霆般的剛腿撞擊在一起。一踢中嘉莉亞,吉娜立即以腳踝勾住嘉莉亞的腿,以此作為支點旋轉身體向上跳躍,同時拉開手臂,借著離心力,揮拳擊向嘉莉亞的太陽穴。嘉莉亞盯著攻擊過來的拳背,深褐色的眼中沒有半點遲疑。她將上半身向後仰,接著猛地挺身,主動以額頭撞擊吉娜的拳頭。
「咕嗚!」
吉娜的手臂被撞得一陣發麻。隻見她痛歪了臉,踩著竄到腳邊的露露分裂體,向後遠遠跳開。
「明明已經是阿姨了,力氣還這麽、大。」
「是你太弱了,小屁孩。」
嘉莉亞哼了一聲,仿佛想展現自己多麽遊刃有餘似地,高高抬起下巴說道。吉娜不高興地噘嘴,可是她一跳下地麵,五官就再次痛得皺成一團。吉娜穿著以好幾層柔軟皮革強化的靴子,對上沒有穿戴任何護具的嘉莉亞,受傷的卻隻有吉娜。借著【契約之絆】的反饋,嘉莉亞不隻具有鬼的怪力,還具有鬼的防禦力。遍布全身的那些傷痕,正是嘉莉亞在各種戰場出生入死的證明。
吉娜擅長的戰術,是活用自身機動性,利用魔獸煉磨師不擅長近身格鬥的弱點來取勝。碰上身體能力足以直接與魔獸戰鬥的嘉莉亞,反而被她克得死死的。
平常很少顯露情緒的吉娜露出懊恨的表情,向後一躍,拉開與嘉莉亞之間的距離。
披散在身後的銀發,碰上了戰友的紫藍色秀發。
「阿冷,你那邊怎麽、樣?」
「不要跟我講話!用看的就知道了!」
米絲特莉亞急促地說道。吉娜一麵警戒著嘉莉亞,一麵照著米絲特莉亞說的轉頭看向身後。
瞭望台另一端,鬼與惡魔的戰鬥,已經發展成小規模的戰爭了。
加布魯漆黑的翅膀被扯爛半邊,大力揮動左臂,將鎖鏈甩向身邊環繞著鬼火的鬼。鎖鏈前端的黑鑽石寶劍反射鋒利的光芒。鬼火飄離原位,上前迎擊逼近的鎖鏈。鎖鏈與火焰碰撞在一起,黑鑽石碎裂四散,刺入地板與天花板之中。
從瞭望台穿過的風,吹散了碰撞時產生的黑煙,視野因此變得清晰。
眼前,是極為奇妙的景象。
無數道漆黑的鎖鏈穿入扭曲的空間裏,沒入異次元的鎖鏈前端利劍追求出口似地扭曲了鬼周圍的空間。鬼敏銳地察覺到劍的氣息,他瞪著鑽進不同次元、肉眼看不見的鎖鏈,以鬼爪劃破扭曲的空間。猛爪撕裂了所有扭曲的次元,四周的空間收縮著,準備修複破裂的次元。就在這個瞬間,被兩隻惡魔扭曲的空間發生爆炸,爆風在瞭望台上奔騰。
破壞力強大的衝擊波肆虐著瞭望台,大理石地板如紙片般被切碎,周圍一片狼籍。
「【加德納鎖鏈】!」
「【羅生門】!」
兩名惡魔煉磨師同時高聲叫道。兩隻惡魔為了保護自己的主人,同時動了起來。西方的惡魔解放覆蓋於雙肩的鎖鏈,製造出漆黑的鎖壁;東方的惡魔從腳邊召喚出血般鮮紅,描繪著惡鬼羅刹的城門。漆黑之壁與血紅之門分別擋下了在瞭望台無情蹂躪地板、梁柱、天花板的衝擊波。
雙方力量不相上下……其實不然。
衝擊波過後,鎖壁崩落,城門消失。城門後方的嘉莉亞與赤鬼毫發無損,但是鎖壁後方的吉娜、米絲特莉亞、加布魯、露露身上則都出現被爆風侵襲的痕跡。修補次元時產生的衝擊波劃破了吉娜與米絲特莉亞的衣服,扯開了加布魯與露露的肌膚。
嘉莉亞大氣沒有多喘一口,冷冷對著氣喘籲籲的吉娜與米絲特莉亞說道:
「你們還是快住手吧。就正派人士來說,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
她稍微緩和身上的氣焰,勸說起吉娜和米絲特莉亞。深褐色的眸子中蘊藏著一抹寂寥。她為什麽會成為傭兵呢?想必有著吉娜與米絲特莉亞無法想象的壯烈過去吧。
那於心不忍似的眼神,使米絲特莉亞訝異地蹙眉,忍不住問道:
「說這種話……那麽你又是為了什麽而加入這種組織呢?而且還關心起我們?」
「沒什麽——我隻是想還個人情而已。」
嘉莉亞考慮著該不該回答這個問題似地頓了一頓,接著以微溫的口吻說道。不過她馬上又憤怒地抿緊雙唇。那怒氣並非針對米絲特莉亞等人,而是自我苛責,是對自己的無力感到憤懣。捏緊的拳頭微微顫抖著,代替本人道出嘉莉亞的心聲。
不隻擋下加布魯的攻擊,而且還完全封鎖了吉娜的絕招。那麽強大的嘉莉亞竟然會吐露心中的懊悔與憤怒,使米絲特莉亞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四周一片沉寂,剛才的激戰仿佛不曾發生過似地。嘉莉亞輕輕吐出一口氣,轉過身,好像在說,繼續戰鬥下去也隻是白費力氣而已。
「你們乖乖在這裏等著,我去把其他家夥拽回來。你們還是早點死心,放棄那個女孩吧。要好好地在有陽光的世界活下去。」
嘉莉亞拖著被晦暗過去牽引般的腿,踩在通往下方神殿的階梯上。
可是,不管嘉莉亞的過去如何,對吉娜來說都沒有意義。
「——不能讓你、走。」
帶有熱意的聲音在展望台中回蕩。
「吉娜同——」
「不能、讓你走!」
無視呆住的米絲特莉亞,吉娜瞪著嘉莉亞,以堅定的語氣說道。深栗色的眸子帶著不可動搖的意誌。
而後吉娜毅然開口:
「不讓你、妨礙夫、婿!我們要把紅發、帶回去!」
盡管全身傷痕累累,盡管苦練多年的招式被破,吉娜的鬥誌也沒有因此被消磨。不,應該說,在這種窮途末路的情況下,更是增長了她的鬥誌。
吉娜的鬥誌使嘉莉亞停下腳步,嘖了一聲回頭。她眼中閃過危險的精光,瞪視著吉娜。
「還想打?這次我真的會讓你連站都站不起來哦,小屁孩。」
她不耐煩地道。語氣中帶著暴風雨般的殘暴。在沙場中打滾、磨練出來的氣魄,使米絲特莉亞的臉頰滑下一道冷汗。
「放棄吧。」
嘉莉亞眯起眼睛,做最後一次忠告。
但吉娜依然頑固地搖頭。
「才不、要!」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吉娜咀嚼著敵我之間令人感到絕望的強弱差距,
在深栗色的眸子中點燃更堅定的意誌之火。她高聲叫道:
「如果是夫婿,他絕對不會放、棄!」
沒錯。不能放棄。不可以放棄。
如果是雷因,他絕對不可能放棄。這份毋庸置疑的信任,使吉娜奮起,即使麵對的是自己完全打不贏的嘉莉亞,也不肯放棄。
「啾嗶!」
被吉娜的決心感染,露露也以不想輸給某隻史萊姆般的氣勢叫道。
得到最可靠的搭檔聲援,吉娜更加激昂了。吉娜對雷因宣稱,要把欠嘉莉亞的人情債還清,要洗刷在學園祭時蒙受的恥辱。而那人情債,那懊悔,現在通通都還沒奉還。這樣是沒有臉與雷因見麵的。
吉娜抿緊嘴唇。她的思考圍繞著雷因打轉。雷因把自己從對故鄉的未來感到絕望的深淵中拉出來,他那不論身處什麽困境都不會放棄的氣魄,不論麵對什麽對手都不會放棄的側臉,不論挑戰什麽敵人都勇於正麵宣戰的無畏笑容,一一閃過吉娜的腦海。
「……啊。」
正在回憶雷因過去戰鬥場麵的吉娜低呼一聲,把視線移動到同樣參與那場戰鬥的米絲特莉亞與加布魯身上。她想起當時雙方通力合作的那個戰術。
吉娜以不被嘉莉亞聽到的音量小聲道:
「阿冷、吾人,過來一下。」
「什麽事?吉娜同學?」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那個吾人,是指吾嗎?」
盡管加布魯覺得別扭,但還是在嘉莉亞與鬼沒有注意的情況下,和米絲特莉亞一起小聲地與吉娜咬耳朵。
吉娜也一麵警戒著鬼的動向,一麵向他們問道:
「吾人,你能用鎖鏈綁住那隻鬼嗎?」
「隻要能把鎖鏈纏繞在他身上,想封住他的動作就不難。之前和那家夥交手時,吾曾經封住他的手臂。」
加布魯得意地吊起嘴角說道。吉娜輕輕點頭。她在第一學期最後的校園活動學園祭中,與《樂園》的人交過手,陷入絕境時,加布魯確實曾出其不意地封住了鬼的左臂。
「可是那家夥不會乖乖被綁吧?就算想從空間縫隙偷襲,也會落得剛才那種下場。雖然很不甘心,不過那家夥揮爪的速度比吾操縱空間的速度快多了。」
加布魯煩躁地眯眼瞪著赤鬼。
聽了他的話,吉娜麵無表情地點頭,繼續問道:
「也就是說——做得、到。」
「做得到是做得……難道說?」
加布魯睜大眼,吉娜輕輕點頭。
似乎很中意吉娜那毫無迷惘的眼神,加布魯爽快地笑了起來。米絲特莉亞連忙說道:
「等、等一下。吉娜同學,那樣太突——」
「露露。【集結】和、【分裂】。」
「「「啾嗶嗶!」」」
無視米絲特莉亞的製止,吉娜讓分散於瞭望台上的露露分裂體與本尊集合在一起,接著分裂成三隻。
看著幹勁十足的史萊姆搭檔,加布魯愉快地勾起嘴角,亮出尖牙。
「吾主啊,現在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吾等就試試看吧。」
「唉……真的沒問題嗎?」
米絲特莉亞將手指抵在下巴,擔心地自語。
見到他們的反應,嘉莉亞雙肩一震,和鬼同時心生戒備。
「你們想幹嘛?」
「想這、樣。露露,【衝撞】!」
吉娜一聲令下,三隻露露躍起嬌小的身體。
它們朝著鬼——並不是,它們朝在一旁大大旋轉手臂的加布魯跳去。
「吾人,拜托你、了。」
「交給吾吧!」
加布魯剛猛地笑著,露出凶狠的尖牙,堅硬的鐵拳打在露露身上。被惡魔拳頭直擊的露露身體大幅變形,快如閃電地朝嘉莉亞和鬼飛去。
「什、什麽!?」
穿越瞭望台的其中一枚桃色炮彈筆直地朝嘉莉亞飛去。它的速度與先前的衝撞攻擊天差地別,就算是嘉莉亞也不禁感到緊張,反應因此慢了半拍,失去了反擊的機會。嘉莉亞將雙手交叉在身前,做出硬挨這記攻擊的覺悟。史萊姆的柔軟身體與鐵臂碰撞在一起,發出類似破裂聲的撞擊聲。不過,桃紅色的炮彈其實沒有碰觸到嘉莉亞的肌膚。擋下桃紅色露露的,是一隻紅褐色的手臂。那是鬼的手臂。鬼就算被史萊姆突襲也不為所動,無視飛向自己的桃紅炮彈,以粗獷的手臂擋下往主人進攻的露露分裂體。
「那、那個小屁孩突然發什麽神經!?」
嘉莉亞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瞪著吉娜。借由被惡魔毆打來加快衝撞的速度,這種做法簡直異想天開。
可是,嘉莉亞的驚訝並未就此結束。
被鬼阻擋的露露和分裂體借著反作用力向後跳開,回到加布魯身邊。惡魔愉快地笑著,再次旋轉起手臂。連空氣都會被推開的鐵拳再次擊中三隻史萊姆,而且這次他似乎還在史萊姆身上附加了什麽力量,桃紅色的炮彈染上了少許黑暗的色彩。
看著再次逼近的三顆炮彈,嘉莉亞不耐煩地咂舌。
「煩死了!赤鬼,【鐮風】!」
「……斬風。」
風兒發出呻吟,由風刃形成的結界在鬼與嘉莉亞周圍形成保護。
眼看桃紅色炮彈就要撞上結界,一隻拳頭大的史萊姆不知從哪兒飛出,將三隻史萊姆撞開。三枚桃紅色的炮彈分別撞在瞭望台的地板、梁柱及天花板上。
桃紅色的炮彈大幅扭轉身體,速度不減地跳回瞭望台——
而後朝第三次旋轉手臂的惡魔飛去。
比甩巴掌還要激烈好幾倍的聲音斷斷續續回蕩在瞭望台,惡魔的拳頭擊中史萊姆炮彈。桃紅色的炮彈以察知危險的能力找出風刃結界的縫隙,接連撞擊在鬼的身上。
「……沒用的!」
連岩石都會被壓碎般的沉重聲音帶著不耐煩的音色。鬼朝撤退得稍慢的分裂體揮下鬼爪,桃紅色的肌膚綻裂,分裂體消失。
鬼微微揚起嘴角。
就在這時,桃紅色的炮彈擊中了他的臉。
「啾嗶!」
露露得意地叫著,快速從鬼的臉上退開。鬼以炯炯發亮的眼睛瞪著逃開的史萊姆,舉起剛爪。大理石地板被挖出大洞,碎石朝正在後退的露露飛去。可是,那些碎石炮彈全被扭曲的空間吞沒。隻見加布魯臉上掛著挑釁的笑容,再次揮動手臂。
「銀色的史萊姆操縱者,吾已經準備好了。」
「我這邊還要再等一、下。」
加布魯將露露與重新分裂出來的分裂體打飛並說道,吉娜則讓掌中的史萊姆紋章發出桃紅色的光芒回道。
看著發出異樣氣息的兩人,嘉莉亞握緊原本對付四處亂竄的桃紅色炮彈的拳頭,大聲叫道:
「我不知道你們想幹嘛,不過我可沒打算繼續陪你們玩!赤鬼,【病魔之爪】。讓他們吃點苦頭!」
「……終結。」
鬼深深一點頭,雙手的爪子變成紅黑色。得到史萊姆的反饋,察知危險能力大幅提升的吉娜身上竄過一陣寒意。
「阿冷、吾人、露露,那個、很不妙。」
「用看的也知道!」
就算沒有吉娜敏感,米絲特莉亞也同樣感受到鬼爪的威脅,做出警戒動作。下一刹那,鬼站立之處的
大理石地板出現龜裂,鬼以奇特的步法朝吉娜等人迅速逼近,揮下棲宿著病魔的爪子。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吉娜睜大原本眯起來的雙眸。
「準備好、了!露露!」
「「「啾嗶嗶!」」」
露露們因加布魯的拳頭而加速,在瞭望台上高速旋轉,伺機而動,聽到吉娜的聲音,便迫不及待地朝鬼撲去。其中一隻分裂體撞在鬼的右膝,另一隻撞在左腰,本尊則是正麵撞擊鬼的胸口,在絕佳的時刻做出絕妙的同時攻擊。
不過,就算關節遭到攻擊,胸口被因旋轉而滾燙的炮彈灼燒,鬼的進擊還是沒有停止。
「執迷不悟!」
無視黏在身上的露露與分裂體,鬼朝米絲特莉亞用力揮下手臂。時機與距離全都如此完美,就算加布魯想保護米絲特莉亞,也來不及了。
「……怎麽可能?」
無法揮下手臂的鬼,從喉嚨中擠出錯愕的聲音。漆黑的鎖鏈重重疊疊地纏繞在他堅實賁起的肉體上,發出幽暗的光芒。那是加布魯的束縛鎖鏈。
「赤鬼!」
見鬼動彈不得,嘉莉亞不由得驚叫出聲,深褐色的眸子因眼前的景象而睜得極大。漆黑的鎖鏈,如今仍不斷從黏在鬼身上的史萊姆那柔軟的身體竄出。
「可惡!我還在想為什麽要打自己人,原來是這麽回事嗎!」
「我也沒想到真的能成功呢。」
嘉莉亞恨恨地撇嘴,米絲特莉亞也點頭同意。一麵打飛露露,一麵在它身上做標記,趁機把鬼五花大綁。這種亂來的做法令旁觀的米絲特莉亞捏了一把冷汗。
米絲特莉亞放心地歎了口氣,將意識集中在掌心的惡魔紋章。鬼正驅使全身肌肉,想以蠻力破壞鎖鏈。隻要稍微大意,加布魯的鎖鏈應該會馬上被扯爛吧。為了不讓鬼掙脫束縛,米絲特莉亞集中精神,使加布魯發揮最大力量,以徹底束縛住赤鬼。
兩隻惡魔都無法使用他們最自豪的攻擊力,戰況因此出現變化。
可是,嘉莉亞眼中的信心絲毫未減。
「等我一下,赤鬼,我馬上去把那煩人的鎖鏈拆掉。」
嘉莉亞粗魯地將拳頭互相撞擊在一起。沒錯,就算封住了鬼的動作,嘉莉亞那借著【契約之絆】反饋,無比卓越的近身格鬥戰鬥力依然沒有消失。事實上,她過去曾經碰過好幾次鬼被封印的危機,那些時候,都是由嘉莉亞直接打倒對方的魔獸煉磨師取得勝利。
也就是說,隻要幹掉對方的頭腦,贏的就是自己。在這種情況下,戰鬥能力與鬼相當的嘉莉亞當然是壓倒性的有利。
嘉莉亞一點也不懷疑這件事。
「啾——————————嗶——————————!」
直到她見到全身爆發蒸氣般鬥誌的桃紅色史萊姆為止。
「什麽?咦!?升、【升華】!?」
嘉莉亞驚訝地後退。不,要她不驚訝,反而是強人所難吧。
【升華】——這並不是技能,而是當魔獸累積的經驗值突破某個界限,突破能力的障壁時才可以發動,是由大地與天空賜予的恩惠。
突破能力障壁的魔獸,能夠得到大地的祝福,不但全身傷勢都可以痊愈,體力也會完全恢複。
突破能力障壁的魔獸,能夠得到天空的祝福,在之後幾刻鍾的時間裏,所有的能力將提升數十倍。
不論是多麽弱小的魔獸,在發動【升華】時,所有身體能力都可以飛躍性地提高數十倍。
但是【升華】的發動機率極低,事實上,嘉莉亞過去戰鬥的對象中,從來沒有魔獸發動過【升華】。
「對手愈強,愈容易發動、【升華】。」
「什麽!」
說話聲突然在嘉莉亞耳畔響起。嘉莉亞猛地旋轉身體向後揮拳,卻隻沾到了飄揚銀發的末梢。
「惡魔和、鬼。和那麽強的對手戰鬥,可以讓史萊姆的經驗值一口氣提、高。」
嘉莉亞抬起腿,劃破空氣向上猛踢。吉娜借著露露的衝撞加速,以拳背擋下她的踢擊。無法抵消反作用力的嘉莉亞扭轉身子,順勢做出回旋踢,可是腳踝卻被露露出奇不意地一撞,整個人向外摔出。
「向你借的,現在還清、了。」
插圖p004
吉娜握拳說道。桃紅色的炮彈撞向刻有上下顛倒,名為【血命紋】的史萊姆紋章的那隻手肘,使拳頭加速。一踢不中的嘉莉亞失去平衡,交叉前臂想擋下攻擊,但是被【升華】後的露露衝撞手肘而加速的吉娜拳頭還是突破了防禦,把嘉莉亞整個人打飛。
嘉莉亞的身體重重摔在大理石地板上。不過,有【契約之絆】的反饋,嘉莉亞受過強化的身體沒有受到太大傷害。也因此,吉娜並不停手,反而變本加厲地繼續追擊。她毫不猶豫地扭轉嘉莉亞的手臂,嘉莉亞咬牙想抵抗,可是腰側挨了一記桃紅色炮彈,就算她有【契約之絆】的反饋,還是無法抵消掉衝擊力。嘉莉亞在地上翻滾,被吉娜固定住關節。
「我絕對不讓你妨礙夫、婿!」
吉娜以自身體重壓在嘉莉亞背上,平常看似愛困的雙眼充滿堅定的意誌,變得晶亮無比。露露【升華】的熱度還沒消退,在一旁待機。鬼的動作則是被加布魯完全封住了。
這場戰鬥,是嘉莉亞徹底輸了。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件事。
可是,嘉莉亞深褐色的眸子還是沒有失去鬥誌。
肉體拍打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聲音,震撼了理應占據絕對優勢的吉娜。
「小屁孩,給我退下。」
「阿、阿姨。」
吉娜眼中出現動搖之色。嘉莉亞忍著關節的劇痛,想要以蠻力把吉娜從身上剝下。嘉莉亞的上半身微微挺起,被吉娜完全壓製的肘關節劈劈啪啪地慘叫起來。
「住手吧、阿姨。亂來不、好。」
吉娜以焦躁的聲音試圖說服嘉莉亞。雖然靠著露露的衝撞,成功壓製了她的關節,可是嘉莉亞以她的蠻力硬扯的話,關節很有可能會就此折斷。
對於不惜傷害自己身體也要反抗的嘉莉亞,吉娜不知該不該繼續壓製她。
就在這時,嘉莉亞的手臂被其他的力量束縛了。
「勝負已分。請不要繼續亂來了。這是你搭檔的請求。」
米絲特莉亞不知何時來到兩人身邊,以帶著疲勞的音色勸告嘉莉亞。她的雙眸發出透明的紫藍色光輝,借著【契約之絆】的反饋,米絲特莉亞也能使用束縛他人的魔眼。由於鬼不再抵抗,因此米絲特莉亞有多餘的心力使用這項技能。
雖然如此,嘉莉亞仍試圖反抗。
「你這家夥!快點、放、放開我——————!」
盡管身體已經完全無法動彈,嘉莉亞還是不斷抵抗米絲特莉亞的魔眼與吉娜的壓製。
「阿姨,你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
那不顧顏麵、不顧一切的態度,使吉娜察覺事情非比尋常。
嘉莉亞恨恨地撇嘴,額頭靠在大理石地板上,語帶哽噎地小聲說道:
「因為這是菲爾最後的、最後的心願!再這樣下去,她會抱憾而死的!」
「「……咦?」」
響徹瞭望台的悲慟嘶喊,使吉娜與米絲特莉亞不由得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
當變得昏暗的夜空亮起第二顆明
星時——
神殿中層連接各個起居室的石廊,被刺骨的寒氣與鋒利的劍刃所覆蓋。
「哇哈哈哈哈!等等我啊~亞莉卡,你別躲那麽快嘛~」
多爾夫臉上掛著病態的笑容,狂笑不止。踏著結霜礫石的腳步沒有半點遲疑。瘋狂的雙眼緊盯著細長走廊另一端一臉不甘心的亞莉卡不放。
聽著轟然回蕩在走廊上的說話聲,加賽特被對方打敗似地笑著,小聲說道:
「哇~身為人類,可以墮落到那種程度,反而給人清爽的感覺呢。」
「小加,現在不是說那種話的時候——雷昂!」
亞莉卡責備道。她臉上的表情很複雜。身上纏繞著寒氣的雷昂跑過結冰的地麵,以頭上的冰冠把朝加賽特飛來的短劍全數掃落。泛著鐵灰色光澤的短劍刺入地麵,發出尖銳的聲響。仿佛要蓋過那些聲音似地,一道銀光朝雷昂飛來。前端分裂成三叉狀的劍角擦過雷昂的腹部,深深刺入走廊的石牆之中。但劍狼精壯的頸肌立刻把劍角抽出,配合強勁的腿力,朝冰狼直衝而去。無視藍色毛皮上的紅色汙漬,雷昂將強烈的寒氣包覆在冰冠上作為強化。劍角切開凝結的水珠,從冰冠上滑開。帶開正麵衝突的力量後,雷昂扭頭,朝伊布爾破綻大開的腹部吐出淩厲的寒氣。
可惜寒氣還來不及凍結劍狼的鋼劍裝甲,伊布爾就已經向後一躍,與雷昂拉開距離了。
多爾夫輕快地吹了聲口哨,看向亞莉卡——身旁的加賽特。與注視亞莉卡時的熱烈眼神相反,多爾夫瞪著加賽特,臉上浮起比雷昂的寒氣更冰冷的笑容。
「別妨礙我嘛,亞莉卡。讓我把這隻蛆蟲一樣的垃圾眼鏡碾死。」
麵對毫不掩飾的騰騰殺氣,加賽特煩膩地聳肩。
「看來我被徹底討厭了呢。」
「你身上有什麽能讓我喜歡的點嗎?你從國中時就一直妨礙我接近亞莉卡。比起那個史萊姆煉磨師,我更應該先消滅你才對。不過現在也不遲就是——噫!?」
多爾夫原本瘋狂的笑容,因恐懼而扭曲了。從被寒氣包圍的走廊飛馳而來的紫色電光,雖然還沒擊中多爾夫就被伊布爾彈開,但多爾夫還是因此大為動搖。
「看樣子你對這個的心理創傷很深呢,學長。」
頂著坐在指尖上的皮克,加賽特笑容可掬地道。
那笑容令多爾夫又羞又怒,五官扭曲變形,半是瘋狂地讓手中的狼紋章亮起鐵灰色的光芒。
「伊布爾!把那個垃圾眼鏡剁成肉醬!【闊刃大劍】!」
「嘎噢噢噢噢噢!」
感受到主人的憤怒,伊布爾將劍角變化成可以斬斷一切事物的大劍,無視凝結於地麵的寒冰,一口氣地朝這邊疾奔。壓迫空氣的突擊使亞莉卡倒抽一口氣,叫道:
「小加!你為什麽要挑釁他!雷昂!【冰牆】!」
亞莉卡一麵責怪加賽特,一麵讓手上的狼紋章發出強烈的水藍色透明光芒。雷昂的狼嚎回蕩在狹窄的走廊上,冰之障壁封住了亞莉卡前方的通路。重點在於厚度。與室外不同,在走廊這種空間有限的地點,可以製造出比平時更厚實的冰牆。而且事實上,身體比雷昂大上一倍的伊布爾的突擊,隻穿透了一半的冰壁就被擋下來了。狹窄的走廊無法讓劍狼盡情揮舞大劍。
伊布爾抽出劍角,亞莉卡使紋章發亮,叫道:
「【冰柱】!」
「嘎噢噢噢噢!」
貫穿走廊的咆哮與寒氣共鳴,空氣因溫度急遽降低而發出尖叫。牆壁和天花板出現好幾道冰柱,追著後退的伊布爾進攻。伊布爾大幅旋轉身體,斬碎從四麵八方朝自己的鋼劍裝甲襲來的冰柱。碎冰在空中美麗地飛舞,下一刹那,那些碎片成長為巨大的冰之結晶,包圍了劍狼的身體。
「【冰之棱鏡】。這樣一來,小伊的動作就被封住了,學長。」
亞莉卡使出一連串猛烈攻擊,強勢地道。她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沒有自信的少女,而是為了同伴,選擇挺身而出的高尚魔獸食育師。這名魔獸食育師正狠狠瞪視為了一己之私而侮蔑他人的另一名魔獸食育師。
加賽特對亞莉卡的成長感到欣喜,炫耀似地豎起食指搖晃。
「你挑錯戰鬥場所了,學長。在這麽狹窄的地方,你搭檔那自豪的劍角威力可是會減半的哦。相對的,亞莉卡和雷昂的攻擊反而更有用。所以你還是快點老實地向亞莉卡道歉吧?」
「用不著你多管閑事。伊布爾!」
「嘎噢!」
伊布爾簡潔地應聲,在走廊突進。它以蠻力粉碎冰之監牢,劈開身旁的石牆,連同牆上的門板一起砍飛,將分隔走廊與房間的牆化為一堆瓦礫。
「哇——!」
加賽特臉色大變,耳畔傳來一陣陣響亮的破壞聲。伊布爾連續突破兩個沒有冰牆的房間,從加賽特的背後出現。雷昂迅速融解原本的牆,準備造出新的冰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厚重的劍角正朝著加賽特的肩頭斜劈而下。
多爾夫滿臉笑容,等著欣賞加賽特噴出血花倒下的模樣。
「你果然來攻擊我了呢,學長。」
不過,加賽特早就料到多爾夫會那麽做了。
伊布爾周身綻放出大片的電花。假如是在見到伊布爾攻擊之後才發動,絕對來不及形成這種規模的防禦網。
「笨狗!不準接近我主人!」
坐在加賽特肩上的皮克輕輕一彈手指,包圍伊布爾的電花接連炸開,電流呼喚電流,形成一整片眩目的光電網。
伊布爾將鋼鐵之尾刺入走廊地板,以頭上的巨劍劈開光電網,無視招呼在身上的電擊,揮舞帶著電的劍角,水平地砍向加賽特。加賽特以近乎跌坐的方式避開那一劍,胸口出現一道血痕,接著,他的身體被電流貫穿。
「小加!」
「主人!」
亞莉卡和皮克驚叫,加賽特按著胸口,連呻吟的時間都沒有。雖然說基於【契約之絆】的反饋,加賽特不會因電擊而受傷,可是被劍砍中的話就另當別論了。值得慶幸的是傷口不深,但還是湧出了殷紅的鮮血。
「哇——哈、哈哈哈哈!你這樣子真好看!伊布爾!快點送他上路吧!」
多爾夫瘋狂大笑,揮下發出不祥的鐵灰色光芒的右手。
可是,他的手在揮到肩膀高度時,就再也無法向下了。多爾夫驚訝地瞪大眼睛,看向不聽話的手臂。
自己的手正痙攣不已。就像被強烈的電流電擊過似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不隻是手臂,貫穿全身的電擊使他整個人無法動彈。多爾夫絕望地慘叫,勉強轉動眼球,看向朝加賽特高高舉起大劍,卻靜止不動的伊布爾。
巨大的劍狼,因貫穿全身的電擊而失去自由。
「怎、怎麽了?伊布爾,你為什麽沒辦法抵禦電擊?」
多爾夫一臉困惑,狼狽地慘叫。
加賽特把亞莉卡遞給自己的毛巾按在胸口,漾起無敵的微笑。
「學長,你知道超導現象嗎?金屬這種東西啊,溫度愈低,電阻也會變得愈小哦。而且伊布爾那自豪的裝甲上麵都是低溫凝結的露水,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把尾部插入不導電的石地板中,也沒辦法讓電流通過哦。」
加賽特把跌坐時滑到鼻尖的眼鏡推回原位,而後把頂著皮克的手指朝被電擊困住的伊布爾一指,此時它相當
於多爾夫的半身。
「我不是說過嗎?你挑錯戰鬥場所了。在空地戰鬥的話,溫度很難降到這麽低。總之這下子就全部結束了呢。皮克,【輕——」
「等一下,小加。」
「亞莉卡?」
加賽特正想對伊布爾發動最後攻擊,卻被亞莉卡搖頭阻止。那溫柔又堅毅的表情,把加賽特被多爾夫打傷的忿懣情緒一掃而空。
「交給我吧。」
亞莉卡再次從腰包中掏出幾顆魔獸用的食物,以此說服加賽特。見加賽特點頭,亞莉卡把手上的魔獸食物扔入因電擊所苦的伊布爾口中。沒有餘力反抗的伊布爾本能地吞下了那些食物。
下一刹那,覆蓋在伊布爾身上的鋼劍裝甲簌簌掉落。伊布爾化去戾氣,恢複成原本尺寸,軟軟地倒了下來。
「小加,小克,已經好了,停止電擊吧。」
「哦,好。皮克。」
「了解。」
加賽特說完,皮克輕彈手指,解除纏繞在伊布爾身上的電流。
多爾夫與伊布爾同樣不再受電流束縛,愣怔地問道:
「亞莉卡學妹,你做了什麽?」
「這是用來抑製【狂狼丸】和【勇狼丸】的魔獸食物。隻要吃下這些,強製提升力量的成分就會被分解、排出體外。」
亞莉卡一邊說明,一邊又從腰包中拿出一些魔獸食物,遞給把鼻子湊到自己身邊的雷昂。雷昂咕嘟一聲吞下食物,被提升到極限的身體很快地恢複成原狀。
接著,亞莉卡再次看向多爾夫。
筆直地,目不轉睛地。
「多爾夫學長,請你以後再也別來找我了。也請你別繼續妨礙我們。假如你仍然想妨礙我們的話——」
亞莉卡苦澀地揪著胸口,將另一隻手放在雷昂頭部的冰冠上。
感受到從指尖傳來的意誌,雷昂對多爾夫噴出一道細長的寒氣。那寒氣撫過多爾夫的身體,在他的手腳上凝成一層冰膜,將其凍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沿著手腳向上凝結的寒冰,使多爾夫慘叫不已。就在此時,冰膜化為細碎的粒子,消散了。
亞莉卡按著胸口,以吐出淤積在胸中悶氣般的方式,擠出聲音說道:
「下次,我就不會放過你了!」
她的聲音,響徹被冰凍的走廊。
可是,那聲音真的有傳入多爾夫耳中嗎?
沒空確認口吐白沫、雙眼上翻昏倒的多爾夫是否真的聽到那些話,加賽特溫柔地輕拍亞莉卡發顫的肩膀,為了追上雷因,一起離開此處。
*
直到深宵時分才開始閃爍第三顆明星。當其光芒照射到地麵時,莊嚴的禮拜堂被數量驚人的魔蟲屍骸以及從其切斷麵流出的體液埋沒。
隻能以淒慘形容的場麵。仿佛要淨化禮拜堂中的空氣似地,金色的劍從新出現的魔蟲下顎切入,垂直地將有著蜻蜓般複眼的魔蟲頭部一分為二,接著順勢翻轉劍身,劈向由正下方往上挺起身體的蜈蚣狀魔蟲的太陽穴。被削掉頭部的魔蟲,長長的身體緩緩倒下,壓垮了禮拜堂中幸存的少許幾張長椅。
艾爾德米歐充滿威嚴地甩掉沾在聖劍的魔蟲體液。已經斬殺了上百隻魔蟲的他,身上沒有沾染到任何一滴魔蟲噴濺出來的體液。
他安靜地拍動純白的翅膀,麵具後方的眸子瞪視腳下的敵人——古雷斯,接著滑行般地在空中後退,緩緩降落在主人法爾德的身邊。
砰!砰!砰!戴著皮手套鼓掌的低沉拍手聲響遍禮拜堂。與法爾德對峙的古雷斯眼中充滿了對於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名天才的激賞。
「哎呀~真是太精彩了。難道說你和凱美拉戰鬥時沒有使出全力嗎?」
「不不不,我當然是全力以赴的哦。隻不過稍~微誤判對方的實力就是了。」
法爾德戲謔地笑著,縮短拇指與食指之間的距離。雖然他那麽說,不過幾乎碰觸在一起的雙指之間,沒有稱得上空隙的空間。
以一流劍法斬伏了所有魔蟲的艾爾德米歐微微躬身。之所以在對上凱美拉時落敗,是因為他太過輕敵,減緩了攻勢的緣故。主人因為自己的失誤而蒙羞,使艾爾德米歐悔恨地咬著嘴唇。
生著純白羽翼的背脊忽然被人一拍。
「不好意思啊,艾爾德米歐。別這麽消沉嘛,我們還是有機會雪恥的不是嗎——所以,你也該拿出真本事了吧。」
原本安慰艾爾德米歐的語氣驟變,化為比聖劍更鋒利的利器,攻向古雷斯。
將帽簷壓得極低的古雷斯眯起眼睛。
「哎呀哎呀,看來你的怒氣還沒全消呢。」
「那當然。這個世界上能欺負米亞的,隻有我而已。」
「但是對那位小姐來說,她應該不怎麽高興被你欺負吧?」
古雷斯挖苦道。法爾德瀟灑地一撥劉海。
「關於這點,我沒有異議。老實說,我也對這樣的自己很困擾呢,畢竟我正處在多愁善感的青春期嘛。不過,這是我和她的問題,外人可沒資格多管閑事!」
「你說的是。」
古雷斯用力點頭同意法爾德的話。
接著,他掌心的紋章開始發亮。即使隔著手套,也見得到那光芒。
「我會全力應戰的。似乎必須這麽做,才能盡道義呢。」
話才說完,古雷斯的袖管倏地膨脹了起來。撼動生物生存本能,令人不悅的怪叫聲從藏在袖管深處的巢穴傳出,詭異地回蕩在禮拜堂中。艾爾德米歐祭出天輪,全方位地守住法爾德,自己則重新拿起聖劍。
怪叫聲愈來愈大,古雷斯的前臂袖管蠕動不已。
然而,與那令人發毛的怪叫聲相反,從袖口飛出的,是一群毛毛蟲般的紅紫色小蟲。
敵人的體積太小,使艾爾德米歐心生迷惑。
紅紫色的毛毛蟲趁著這瞬間的破綻朝四方散開。它們撲向獵物,咬破堅硬的外殼,鑽入獵物的身體之中。
原本安靜看著眼前景象的法爾德感佩地「嘿」了一聲,挑起端正的眉毛。
「哦哦,這還真可怕呢。」
雖然他的口氣很輕佻,但其實禮拜堂已經化為異境了。那是普通人一定會作嘔的場麵。被艾爾德米歐斬殺的上百隻魔蟲再次蠢動了起來。斷腳、斷頭、腰斬,毫無疑問已經死透的那些魔蟲,仿佛為了化解被殺的怨氣似地,將視線集中在法爾德與艾爾德米歐身上。
「這些是【骸蟲】。如你所見,是能操縱屍骸的魔蟲。你的力量似乎太強大了一點,假如骸蟲的數量隻有現在的一半,應該會被你全數清除吧,不過數量這麽多的話,你要怎麽辦呢?」
古雷斯溫和地笑問。假如現場沒有魔蟲的喧囂,會讓人覺得他簡直像是在對孫子說話。
話是這麽說,不過古雷斯還是緩緩地、堅定地合上雙掌,縮小了魔蟲的包圍網。
天之騎士臉上微現動搖之色。敵人原本就是屍骸,就算再次斬斷它們身體,應該還是無法讓它們停止動作吧。想突破包圍網,隻有一個方法,就是讓它們灰飛煙滅。
艾爾德米歐下定決心,以手掌撫過劍身。金色的劍發出目前為止最強的極光,不隻如此,艾爾德米歐還大幅拍動八片翅膀,飄落的純白羽毛轉化為聖域,使艾爾德米歐的力量得到飛躍性的提升。
魔蟲大軍在天之騎士的聖域前停止進攻,雙方屏氣斂息地對峙。魔蟲計算著能確實讓艾爾德米歐停止呼吸的瞬間,艾爾德米歐斟酌著能確實殲滅魔蟲的刹那。
隻要一有風吹草動,立刻會進入衝突狀態。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中,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忽然響起。
「喂喂,艾爾德米歐,不是這樣吧?」
被天輪保護的法爾德朝天緩緩豎起食指,那不經意似的動作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接著,法爾德掌中的天使紋章微微發出光芒,說道:
「這種時候應該要用這個吧?【聖堡壘】。」
聽到法爾德說的技能名,艾爾德米歐麵具下的嘴角露出恍然大悟的弧度。他立刻操縱原本包圍在法爾德身邊的天輪,讓其中的九枚飛回自己頭上。排列成球體狀的光輪成為光之要塞,對周圍的殺氣射出光之短劍。不過,與巨大的魔蟲相比,光之短劍的殺傷力似乎太低了點。就算魔蟲不做任何抵抗,任憑短劍劃開身體、沒入體內,看起來也像是魔蟲吞噬了那些短劍一般。
乍看之下是白費力氣的掙紮,是毫無意義的攻擊。
可是,受到光之短劍攻擊的魔蟲,卻全都身體一僵,盡數掉落在地。
「竟然!」
古雷斯喝采般地叫道,接著劇烈地悶聲咳了起來,一道鮮血從他嘴角流下,將胡須染成殷紅。
不過,比起身體受到的傷害,其他方麵的傷害更是重大。原本不知恐懼為何物的不死魔蟲見同伴僵死,全都陷入戰栗之中,歎息般的蟲鳴回蕩在禮拜堂內。隻有法爾德依然瀟灑自若地站著,以他碧藍的眸子直視古雷斯。
「屍骸確實殺也殺不死,可是操縱它們的魔蟲就另當別論了。以為這種裝腔作勢的方法對我有用,真是讓我意外到啞口無言呢。」
「雖然你那麽說,不過還是說了很多話,不是嗎?」
古雷斯勉力挺起上半身,挖苦說道。盡管他耍著嘴皮子,但恐懼之情還是使他無法抑製指尖的顫抖。
確實,隻要殺死【骸蟲】,就能停止成為傀儡的魔蟲動作。說起來很簡單,可是【骸蟲】的殺氣是混雜在魔蟲體內的,想找出【骸蟲】,就像想在百萬條雄魚中找出一條被它們保護的雌魚那樣,就人類而言是極為困難的任務。
古雷斯這輩子見過各式各樣的魔獸煉磨師,光論潛能的話,法爾德毫無疑問能列入前三名。如果不是那頭能吸收所有種類魔獸攻擊的凱美拉,肯定無法打敗這名與天之騎士訂立契約的天才吧。
不過,正因為世界頂尖的法爾德出現在這座島上,所以古雷斯才會打從心底感到高興。
「太好了。如此一來,菲爾博士應該能含笑九泉了。」
他的嘴角揚起滿意的微笑。下一刹那,艾爾德米歐的聖劍貫穿他的肩膀,但是已經太遲了。
法爾德以嚴肅的眼神看著古雷斯的身體化為無數昆蟲,跌落地麵。
「哼哼~替身啊?不過我本來就猜會是這樣了啦。」
法爾德粗魯地踢飛逼近的蟲子,有氣無力地聳肩。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半點殺氣了嘛。算了,今天就先這樣吧。好了~米亞應該也快追上來了~早點來吧~早~點~來~」
法爾德興味索然地將雙手放在後腦勺,用鼻子哼著歌,轉過身體。
距離沒有戰敗者的禮拜堂相當遙遠的夜空,滿天星辰開始閃爍。
*
第四顆明星向世人召告存在時,來到地下聖堂的雷因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喂、喂喂,愛爾妮雅,在這種時候就別說不好笑的笑話了。你到底是怎麽逃出——」
「如果你沒聽清楚,我就再說一遍。立刻離開這裏,雷因·艾爾哈特!」
愛爾妮雅打斷雷因的話,低著頭,以痛徹聽者心扉的悲傷聲色說道。
那顫抖的話音,使雷因的情緒也跟著激昂起來,用力跺腳叫道:
「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麽啊!要我離開這裏?別開玩笑了!難不成你又被他們洗腦了嗎!?」
「怎麽可能!我是以我的個人意誌來到這裏的!」
「啥?那就更莫名其妙了!說笑也該有個限度,反正你快點跟我回去吧!加賽特和亞莉卡、吉娜、雷昂、皮克,還有露露,他們全都很擔心你哦!」
雷因一拳打向地下聖堂的牆壁。
那發自內心的呐喊使愛爾妮雅眼眶微濕,用力咬緊嘴唇。
「所以我才不能回去!」
愛爾妮雅以發顫的嘴唇說道。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恐懼之情。
她為什麽如此恐懼,雷因也不是不明白。
「是因為那個凱美拉嗎?」
「!」
仿佛為了按捺差點叫出的聲音似地,愛爾妮雅雙肩大幅一震,原本毅然決然的態度因雷因的話而瓦解。
「對啦!就是這樣!怎麽能放任那種怪物在世界上作亂!我要和那家夥訂立契約,讓它聽我號令。除了這麽做之外,沒有其他能拯救世界的方法!」
她也和雷因一樣,情緒化地叫了起來,不像平常那樣高傲又堅毅。
麵對那樣的愛爾妮雅,雷因焦慮地拔高嗓音。
「你到底在說什麽啦!幹嘛怕成那樣!你是這種膽小鬼嗎!」
雷因使出激將法。依照愛爾妮雅的個性,聽他那麽說肯定會勃然大怒。雷因對此深信不疑。
但是,他如此的確信卻落空了。
「是啊,我就是這種膽小鬼啦!那可是連姐姐和夏妮拉都打不贏的怪物哦?我覺得害怕又有什麽不對!」
愛爾妮雅緊抱著自己身體,以快哭出來的表情顫聲喊道。雷因不禁啞口無言。對愛爾妮雅來說,亞麗耶爾的強大是絕對的。深深崇拜的對象在自己眼前被敵人打得一敗塗地,就算愛爾妮雅再好強,也會因此氣餒吧——
「而且——」
愛爾妮雅打斷了雷因的思考。
她緩緩抬起頭,臉上帶著悲傷又滿足的微笑。
「而且,要是世界毀滅了,你的夢想不就化為泡影了嗎,雷因·艾爾哈特?」
充滿堅定意誌,直視自己的磚紅色眸子,令雷因難以承受。
仿佛想回避愛爾妮雅那視線似地,雷因擠出聲音作為最後的抵抗。
「之前都是我被你的任性耍得團團轉哦。偶爾也該換我任性一下吧?我可是你的戀、戀人哦?這是戀人第一次對你提出要求哦?」
「既然如此,就解除戀人關係吧。真是太好了。這樣一來,你就不會老是被我找麻煩了呢。開心嗎,雷因·艾爾哈特?」
也許是因為早就下定了決心吧,愛爾妮雅的話中沒有絲毫的猶豫。
解除戀人關係——說起來,這原本就是基於誤會而開始的關係,也是替雷因帶來各種煩惱的根源。一直以來,都是愛爾妮雅單方麵地以這種關係逼迫雷因;至於雷因,他一直很想解除這種關係。
可是,為什麽呢?
在這種情況下被愛爾妮雅撤回約定,令雷因覺得無可忍受。
有種胸口被捅出大洞般的感覺。
雷因抬起頭,愛爾妮雅依舊定定地注視著他。不閃,也不避,坦然承受雷因的視線。
「你沒忘記打賭的內容吧?」
「當然。」
愛爾妮雅果斷地點頭,仿佛想斬斷一切眷戀似地。
「如果我贏了,這次我會確實要求你成為我的戀人!而且你還必須回到大家的身邊!就這麽說定了!愛爾妮雅!」
「那麽你也要答應我的條件。如果我贏了,你就不要抱著任何遺憾,和大家一起回學校!」
雷因果斷地點頭,仿佛想斬斷所有迷惘似地。
接著,兩名魔獸煉磨師分別對沉默地聽他們對話的搭檔說道:
「培姆培姆,拜托你了。把你所有的力量借給我吧!」
「嗶嘰!」
培姆培姆用力點頭。圓滾滾的眼中充滿鬥誌。
「奇爾,你懂的,這次絕對不能手下留情——這都是為了他們好。」
(這是無法避免的衝突嗎?)
奇爾沒有點頭。因為【契約之絆】早已把主人真正的心情傳達給它了。
不過,當它再次看向雷因與培姆培姆時,全身爆發出強烈的鬥氣。假如因為迷惘而不使出全力,對雷因他們就太失禮了。
接著——
「史萊姆煉磨師,雷因·艾爾哈特,夥伴是培姆培姆。」
「龍煉磨師,愛爾妮雅·f·米雷尼布魯克,夥伴是奇爾。」
「「以我的紋章與夥伴之名,一決勝負!」」
雙方基於為彼此著想的好意而進行的悲哀戰鬥,就此拉開帷幕。
一旦進入戰鬥狀態,雷因的眼中就沒有任何迷惘。他身上充滿鬥誌,將翻騰的霸氣灌注在史萊姆紋章上。紋章發出水藍色的光芒,雷因扯破嗓子似地叫道:
「培姆培姆,一口氣把事情解決!【崩身】!」
「嗶嘰——————!」
尖銳的咆哮響遍地下聖堂,培姆培姆從雷因肩膀跳下,使出渾身之力撞向地麵,以果凍狀的身體全麵承受從地麵傳來的衝擊。強烈的振動崩解了身體中央的細胞,霎時之間,培姆培姆體內出現太陽般的能量。
利用撞擊使固態的身體電漿化,借此飛躍性地提升體能。見培姆培姆發動這種亂來的技能,愛爾妮雅堅定的眼神中浮現一絲喜色,微笑道:
「原來你已經學會這招啦?」
「你還有時間感動啊?培姆培姆,【衝撞】!」
「嗶嘰!」
培姆培姆身上出現藍色的殘影。化為藍色炮彈的它,初速與平時截然不同。雖然不及【升華】時的速度,但還是難以用肉眼捕捉它的身影。
愛爾妮雅非常明白該如何對付這種難纏的對手。
「奇爾,【巨焰】!」
(雖然這場戰鬥毫無意義,但吾是不會放水的。)
與說得絕決的念話相反,奇爾臉上帶著一抹沉痛。它張大嘴,吐出幾乎淹沒聖堂的火焰,形成一片火海,貪婪地吸取聖堂中的氧氣。借著史萊姆察知危險的能力,雷因早一步退回通往地下聖堂的階梯,可是正麵進攻的培姆培姆就無處可退了。
不過,不論是愛爾妮雅或奇爾,都不認為這麽做能成功燒焦培姆培姆。
假如是雷因和培姆培姆這對搭檔,絕對能簡單突破這種程度的攻擊。他們對雷因與培姆培姆的信心就是如此深厚。
仿佛回應他們的信任似地,滿身灰炭的培姆培姆從火海竄出。它一落在滾燙的地麵,便立刻彈起,同時抖落身上炭化的黏液。想來它應該是利用分裂體為護盾來突破火海,並且利用衝撞加速,借此推開空氣,形成真空層,阻隔火焰吧。
「去吧——培姆培姆!把那個聽不懂人話的笨蛋打飛!」
「嗶嘰——!」
雷因再次跑下階梯,向培姆培姆發號施令。化身為炮彈的培姆培姆留下藍色的殘像,筆直朝吞下火焰殘渣的奇爾飛去,不偏不倚地撞上奇爾的側腹。
「嗶、嗶、嗶嘰——————!?」
「培姆培姆!?」
然而,與那精彩的身法相反,發出慘叫聲的反而是培姆培姆。隻見它的身體翻滾沸騰,發出啵啵的聲音。它立刻後退,可是高熱造成的燙傷還是相當嚴重,而雷因也因【契約之絆】感受到同樣的痛楚。他咬緊牙根,忍耐著身體內部那灼燒般的疼痛。
看著發出悶哼的雷因,愛爾妮雅感同身受地露出痛苦的神色,以嚴肅的語氣說道:
「【灼熱指標】。現在奇爾鱗片的溫度超過攝氏一千度。隻有【衝撞】一招能用的你們,是沒有任何勝算的,雷因·艾爾哈特。」
愛爾妮雅以完全感受不到喜悅的聲音勸降。她說的沒錯,雷因和培姆培除了衝撞之外,沒有任何攻擊用的招式。雖然說可以利用破裂的分裂體來製造黏液,多少封住奇爾的動作,不過溫度那麽高的話,黏液應該會被立刻蒸發吧。
史萊姆隻剩被碾壓的命運了。
但,也許正因為如此吧,原本略帶愁苦之色的雷因淺笑起來。
見雷因露出無懼的笑容,愛爾妮雅緊張地戒備。她知道愈是窮途末路,雷因嘴角形成的弧度就會愈大、愈有力。
雷因笑著,仿佛非常享受愛爾妮雅真心想擊潰自己這件事。
「超過攝氏一千度嗎?那確實很熱呢,不過——」
他握緊拳頭,仿佛與鬥誌共鳴似地,掌心的史萊姆紋章發出眩目的光芒。
「如果接觸的時間不到一秒呢?培姆培姆,【海麵彈跳】!」
「嗶嘰————!」
才剛被高溫燙傷的培姆培姆毫不畏懼地朝奇爾發動衝撞。應該是沒想到會立刻受到攻擊吧,奇爾前腳利爪反擊的動作不如平常精準。培姆培姆以不怎麽體麵的動作躲過斜斜劃下的龍爪,再次鼓起全身之力,衝撞奇爾左前腳的關節。
奇爾腿上的鱗片再次出現高熱。
撞上奇爾前腳的同時,培姆培姆發揮足以在海麵上彈跳的超級跳躍力,在高熱傳到自己身上前就退開了。
奇爾受到衝撞而失去平衡,連踩好幾步以穩定身體,培姆培姆趁機繼續進攻,針對支撐體重的其餘三隻腳,在轉眼之間做出三連衝撞。砰的一聲,奇爾摔在地上。
雷因明白現在是絕佳良機。隻要再衝撞一次,培姆培姆就能發動【升華】了。白天時與馬林史奈克的戰鬥,已經讓培姆培姆的經驗值累積到臨界點邊緣了。
「就是現在!培姆培姆,【衝撞】!」
「不用急著站起來,鎖定它,奇爾。【螺旋氣息】!」
烈火湧上奇爾的口腔。也許是為了發動攻擊吧,奇爾鱗片上的高溫暫時消退。在空中劃出殘影進攻的培姆培姆與雷因完全同步,隻要趁現在讓奇爾無法張嘴,火焰就會反過來在它口中肆虐。這樣一來就不必使用攻擊力較低的【海麵彈跳】,而是可以發揮全力衝撞了。
原本朝奇爾側腹前進的培姆培姆扭轉身體,在撞上奇爾前緊急轉彎,修改方向,利用推力往奇爾的下巴撞去。
勝負,在這一刹那決定了。
「捉住它。奇爾,【龍尾】!」
(雷因,還有培姆培姆,你們太急躁了!)
「什——」
愛爾妮雅的話以及奇爾的念話對雷因造成衝擊。同時,一道驚人的寒意竄過雷因的後頸,培姆培姆倏地向後急退,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趁著培姆培姆瞄準奇爾下巴時出現的刹那停滯,龍尾以電光石火的速度纏住培姆培姆的身體。
「培姆培姆!」
「嗶、嗶嘰!嗶嘰嘰嘰!」
雷因急叫,培姆培姆拚命扭動想掙脫束縛。不過,就算它能以【崩身】提升身體能力,龍的力量依然壓倒性地勝過史萊姆。盡管培姆培姆奮力抵抗,仍舊無法掙脫奇爾尾巴的束縛。
奇爾成功捕捉了培姆培姆,眯起眼睛,看著把指尖捏得發白的愛爾妮雅,確認似地問道:
(主人啊,這樣真的好嗎?)
「當然。」
愛爾妮雅雙肩發顫,以細不可聞的聲音回道。
「你們該不會——」
「嗶、嗶嘰嘰!」
察覺愛爾妮雅和奇爾想做什麽,雷因與培姆培姆臉頰開始痙攣。
一旦被魔獸界的王者之龍抓住,史萊姆就無計可施了。
「奇爾,【灼熱指標】。」
「嗶嘰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熱灼燒著身體,培姆培姆與雷因同時發出慘叫。既然連被【崩身】強化過身體的培姆培姆都承受不了,直接承受那高熱的雷因就算痛到暈厥也不奇怪。
雖然明白這件事,但愛爾妮雅下手還是毫不留情。
因為她知道,隻要稍有留情,雷因肯定會再次爬起來的。
愛爾妮雅掌心的龍紋章變得更明亮了。
盡管下定決心讓紋章發亮,可是愛爾妮雅卻緊閉雙眼,捂住耳朵。她無法繼續見雷因受苦,也無法繼續聆聽雷因的慘叫——
「咦……」
愛爾妮雅忽然皺起眉頭,放鬆按住耳朵的力道。
雷因以及培姆培姆的慘叫聲都消失了。
她訝異地揚眉,睜開雙眼。
雷因並沒有解除【契約之絆】。他甘之如飴地承受反饋到身上的灼熱,奮力向前邁步。
「你、可別、小看我。」
他使勁地擠出聲音。
「你以為……這種程度的、打擊,就能讓我們打退堂鼓嗎!是不是!培姆培姆!」
「嗶、嗶嘰,嗶嘰嘰……」
培姆培姆也同樣不再慘叫,擠出聲音回道。它的身體沸騰著,冒出白色的蒸氣。要是繼續加熱下去,培姆培姆很有可能就此消失,但是它也和雷因一樣,完全不肯退卻。
「相信我們吧!愛爾妮雅!看我和培姆培姆三兩下打倒凱美拉那種東西!」
雷因以精神力忍耐馳騁全身的疼痛,向愛爾妮雅微笑道:
「所以,回來吧。愛爾妮——」
結束,來得很突然。雷因失去力氣摔倒在地上,臉部直接撞上地板,刻在掌心的史萊姆紋章已經沒有【契約之絆】的光輝。從身體的輕微起伏,可以看出他還活著,可是,已經沒有再次爬起來的可能了。
隻差一步,向前伸出的手指就能碰到愛爾妮雅,可惜雷因卻在這時候耗盡全部的體力。
「嗶……嗶嘰~~……」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培姆培姆令人心疼的叫聲,以及奇爾沉痛的念話敲打著愛爾妮雅的耳朵。她緩緩回過頭,培姆培姆體內已經沒有剛才那種太陽般的能量奔流了。愛爾妮雅想起雷因與吉娜養父的那場戰鬥。雷因和培姆培姆學會的新技能【崩身】似乎極為消耗體力。被奇爾輕輕放在地上的培姆培姆也和雷因一樣,一動也不動了。
寂靜包圍著聖堂,剛才的戰鬥好像不曾發生過似地。
連呼吸都忘了的愛爾妮雅,總算呼出一直哽在喉嚨的空氣。
「咳!呼!哈!哈……我們……贏了嗎?」
愛爾妮雅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喃喃自語。接著,她因自己的發言而猛然驚覺到一件事。
自己心中的某個角落,其實很希望雷因可以打倒自己。
不過,比起那種念頭,愛爾妮雅更希望自己能保護雷因的未來。
我也真是夠任性的——愛爾妮雅在心裏自言自語。即使遍體鱗傷,雷因也堅持要搭救自己,相對的,自己明明希望能被雷因打敗,卻還是戰勝了雷因——為了滿足自己的自以為是。
不知不覺中,愛爾妮雅的手放進了腰包。指尖摸到的,是學園祭時雷因送她的龍紋章胸針。
愛爾妮雅忽地微笑起來,伸出手,輕柔地、不製造更多傷害地,翻過雷因的身體,讓他仰躺在地上。
她很想一直一直看著這張臉。可是,她做不到。
因此,愛爾妮雅以雙手輕輕捧著雷因的臉頰。
「我還沒向你道謝呢。你就收下吧。這是我這一生最初、也是最後的吻。」
愛爾妮雅緩緩彎下身子,把臉湊近雷因。在隻差幾公分就碰到雷因的嘴唇時,她停止了呼吸。
在這個比呼吸更珍貴的瞬間,使愛爾妮雅的心髒狂跳不已。
接著——
她將自己的雙唇印在雷因的嘴唇上。
短暫的瞬間。僅僅一次的碰觸。
不過,對愛爾妮雅來說,已經非常足夠了。
等到她起身時,臉上不再有任何迷惘。
「去做該做的事了。走吧,奇爾。」
愛爾妮雅的聲音沉靜地回蕩在聖堂之中。
奇爾不知何時來到雷因身邊,把頭伸向雷因,此時它無言地緊抿著嘴,跟在轉身而去的主人身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