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晚過去。


    去上學。


    所有課程結束後……


    信乃步————在這一整天裏,還是一直對昨天發生的事情耿耿於懷。


    這一天,她的心在幸福與憤懣這兩種感情之中反複交替著。昨天,與尊敬的夢人說上話的幸福感,以及聽說現人對熏做出粗暴發言後對氣氛被糟蹋所感到的憤懣,在信乃步心中來來去去周而複始。


    昨天一家人全部到齊,與對方打過招呼,一起吃過飯,然後送走夢人他們。之後,信乃步從媽媽口中聽說,現人曾當著熏的麵說出了『七屋敷家的詛咒』的事。聽聞這件事,信乃步突然感到眼前一片漆黑。她很清楚現人與夢人關係惡劣,但萬萬沒想到現人會做出這等蠢事來。


    「不可理喻」


    這是她內心的想法,實際上也說出了口。


    她無法理解現人為什麽要那麽做。一想到現人做的蠢事會連累一家人,包括自己都被那位嫂嫂討厭,信乃步便十分消沉。


    信乃步當時說出那句話之後,現人一臉氣憤地鬧著別扭。在那之後,直到早上相互碰麵的時候,都沒有說上一句話。信乃步一想起昨天與夢人他們交談,現在都覺得十分幸福,然而一想到現人的所作所為,便又氣憤又憂鬱,情緒低落。


    「……哎……」


    信乃步在學校的課桌上雙手撐著臉,歎了口氣。


    她很不喜歡自己的另一個哥哥——現人。


    現人說話粗暴,對待妹妹也總是盛氣臨人的態度,他跟夢人明明是孿生兄弟卻性格如此迥異,這讓信乃步百思不得其解。現人不讀書,所以信乃步跟他沒什麽共同話題。除了他之外,全家都喜歡讀書,所以隻有他是個另類。


    ……肯定是因為他不讀書,所以才不懂人心。


    信乃步一邊想著那種事,生著悶氣,一邊呆呆地望著放在課桌上沒有打開的書。


    現在已經放學,班會結束還沒多久,這間整齊擺放著課桌的白色房間裏,已經幾乎沒有人了。因為,今天是社團活動的日子。在這所學校,除了熱情洋溢的運動社團之外,基本上隻有隻有周二和周五是社團活動的日子,而今天是周二,所以教室裏的人一下子就都走光了。


    「……哎」


    信乃步又歎了口氣,從自己的座位站了起來。


    然後,她將桌上的書收進包裏,拿著包離開了教室。


    在這所學校就讀必須參加社團,信乃步姑且也參加了社團活動。她參加的是讀書社。社員各自讀書,並寫推薦書評,每兩周進行整合並打印出來,相互參閱……就是這樣的一個社團。


    社團成員基本是女生。在社團活動日中,除了召開關於書評的會議的日子之外,要麽就是默默讀書,要麽就是聊個不停。加入這個社團之後,這個社團就漸漸分成了這兩個集團。


    信乃步自然屬於前者。信乃步純粹隻是想讀書才加入了這個社團,而且信乃步性格內向,即便跟誌同道合的人在一起也無法聊得很開。


    信乃步能夠挺直腰杆說話的對象,就隻有家人了。


    然後,想著這些事情的信乃步,正在前往的正是社團的活動室。


    讀書社分配到的活動室是舊校舍的一間空教室。這所初中有兩棟校舍,分別是鋼筋混凝土結構三層樓的新校舍,以及木質結構兩層樓的新校舍。兩棟校舍建在一起,舊校舍中現在依舊安排有美術課、手工·家庭課等一部分課程,並沒有被廢棄。


    七穀中學和附近不遠的七穀小學一樣,是周邊地區的唯一一所初中,周邊地區上初中的孩子全都在這裏就讀,規模跟大城市的學校比起來也不遜色。


    信乃步離開鋼筋混凝土結構與亞麻油氈地麵的校舍,從側門穿過連廊,進入舊校舍。穿過本事正大門的屋簷,從雙開門走進建築物中之後,裏麵是門廳。門廳內的鞋櫃已經被撤掉,就像土坯地麵。走進裏麵,是黑黢黢的灰泥牆壁,以及老舊的木地板地麵,還有木製的樓梯。樓梯老舊,上麵沾滿了無法去除的頑固汙跡,踩上去還會軋軋作響。從走廊扶手等地方的西式裝飾風格,這所建築曾經的氣派樣子可窺一斑,相比毫無情調的新校舍,信乃步更喜歡走在舊校舍裏麵。


    而且,這所舊校舍似乎還在進行文化遺產的認定審核。


    不過,這裏確實太老舊了,平時總是用的話難免會很不方便。


    總而言之,信乃步在舊校舍的木質走廊上,一路發出鏗噔鏗噔的巨大腳步聲,最後來到了她要去的目的地門前。靠走廊一側的木框磨砂玻璃窗上,已經透出了燈光和人影。由於今天不開會,所以顧問也不在,遲到也不會被罵。


    「……」


    然後,信乃步悄悄地打開了那扇滿是老舊裂紋的活動門。


    她向裏麵默默地示意了一下,走進屋裏之後,將椅子拉到一起的聊天派看到信乃步進來,朝信乃步招起手來。


    「啊,你來啦!這邊這邊」


    「啊……嗯……」


    信乃步畏畏縮縮地回答之後,朝那邊走去。相對於熱火朝天的聊天派,讀書派的幾個人正各自讀著書,自由自在地打發著時間。


    信乃步也屬於讀書派,其實不太擅長和人聊天。本來聊天派和讀書派之間幾乎沒有相互邀請的情況,但因為信乃步是作家·真木夢人的妹妹,所以經常被拉過去聊天。


    這個讀書社裏,也有很多夢人的書迷。


    尤其是趕時髦的聊天派,都喜歡問夢人的事。


    「真木同學真木同學,聽說你哥哥昨天到家裏來了?」


    信乃步朝聚集在一起的聊天派走過去,隨即山根誌帆學姐便這麽問道。這位三年級學姐修著一頭短發,個子很高,戴著眼鏡,在升上三年級的時候便將社長的位置讓給了二年級,是讀書社的前任社長。


    由於聊天派有七人之多,其實信乃步能把長相和名字完全對上號的,就隻有這個人了。總是垂著眼睛不敢正視別人的信乃步,很不擅長記住別人的長相。之所以唯獨記得這位學姐,一方麵是因為她以前當過社長,另一方麵是因為跟她說話的機會相對較多。因此,對已經相處一年的社團夥伴中,幾乎有一半都不記得信乃步,也能夠清楚地記住她。雖說,他個性比較強勢,讓信乃步有些難以招架就是了。


    誌帆向信乃步問道


    「和哥哥說上話了麽?」


    聊天派的所有人都在注視著信乃步。麵對這樣的陣仗,信乃步平時總是有些退縮,但大家對哥哥懷著期待,想要拿來談論的這種情況,讓她心裏也不是感覺那麽糟。


    「啊,嗯。我們好好說過話了……」


    「真羨慕啊」


    信乃步剛一回答,聊天派便躁動起來


    「怎麽樣了?聊了怎樣的話題?」


    「呃,這個……感覺,我光顧著說自己的事情去了……」


    「誒,那沒說《詛咒係列》的事麽?新作情況沒問麽?」


    「啊,就問了一點……就是下本書什麽時候出」


    「真的!?能告訴我麽?」


    「啊,嗯。我想應該沒問題……不過要對其他人保密」


    少女們歡呼起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變成了提問的狂轟亂炸,信乃步被迫做起了自己不擅長的事,手忙腳亂地跟大夥講了起來。


    「哎……有個當小說家的哥哥,真讓人羨慕啊。那豈不是天天都能跟小說家說話了麽?」


    不久之後,最迫切的話題全部問完之後,將頭發在腦後收緊的三年級學姐————記得是鬆林學姐,誇張地靠在椅子上,歎著氣這樣說道。


    聊天派的其他成員也紛紛讚同她的說法。


    對此,信乃步——


    「才、才沒有那種事」


    做出了否定的答案。


    「我們並沒有住在同一個屋簷下……而且哥哥是前不久來的,直到昨天才說上話……」


    這是事實,但也是出於害羞的謙遜處理。麵對信乃步這樣的回答,現場短暫地飄蕩起泄氣的氣氛,但發起這個話題的鬆林學姐對此付之一笑,仍舊非常羨慕地繼續追問


    「誒?可是,你的機會還是要比我們多得多啊」


    「……嗯……算是吧……」


    信乃步對此無法否定,隻是含糊其辭。


    但是說到這裏,學姐的表情看上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好主意,從椅子上探出身子。


    「啊,不過,我們的機會不是要比其他人更多麽?」


    說著,她看著驚訝地張大眼睛的信乃步,說道


    「因為我們是作家妹妹真木同學的熟人呢。我說真木同學,我們能跟你哥哥見麵麽?你去問問看嘛」


    「咦……」


    話題變得出乎意料,信乃步感到困惑。但是,大夥沒有去管信乃步的困惑,聽到學姐想出的好主意之後一下子熱鬧起來,全都用滿懷期待的目光看著信乃步。


    「啊……嗯…………我問問看」


    「太好了!」


    信乃步剛一回答,大夥便一同歡呼起來。


    隨後,大家了全都像中獎了一樣,七嘴八舌地聊起了如果見麵想問什麽事情,想要拜托什麽事情這類,熱熱鬧鬧地互訴心願,把信乃步晾在了一旁。


    信乃步帶著些許的困惑,呆呆地站在旁邊。


    但是,當她認識到自己終於被釋放後,便悄悄離開了聊天派的圈子,向教室掃視了一圈。


    在這間教室裏,擺著已經分不清是何年代的老式桌椅,讀書派的人就零零散散地坐在椅子上,讀著自己的書。準確的說,讀書派並不是聊天派那樣的集團,隻是沒有加入聊天派,獨自讀書的普通社員罷了,並不表示讀書派的人之間關係就特別好。


    不過,成員們的關係也並不差,其中個人之間也有關係不錯的。


    信乃步離開聊天派之後,徑直走向一位紮著兩條辮子,正在角落的座位上讀著書,看上去十分乖巧的少女,在她身旁坐了下去。


    「……還是那麽辛苦呢」


    剛一坐下來,身旁的少女便用微弱的聲音寬慰信乃步。


    她名叫綾芝亞由美,和信乃步一樣上二年級。她們在這個社團相遇,而且還是同年級的同學,又因為彼此都很內向,不善言辭,因此關係便要好了起來。


    可以說,她是信乃步為數不多的朋友。


    「嗯,謝謝你」


    亞由美性格內向,除了家人之外就隻能跟信乃步正常說話了,這一方麵和信乃步十分相似。


    亞由美的聲音總是很小,但信乃步的嗓門也不大,而且還非常害怕別人大嗓門,所以亞由美這樣反倒讓她舒服許多。這個社團在這種不開會的時候有很多人缺席,信乃步之所以每次都堅持過來,起動機超過一半是為了和亞由美聊書籍之類的話題。


    「話說……剛才那樣,你不要緊吧?」


    亞由美露出有些擔心,卻又有些拘謹的目光,向信乃步問道。


    「咦?什麽?」


    「是說你哥哥的事。被強迫的話……怪可憐的……」


    「啊……」


    信乃步的臉上飄過幾絲陰霾。雖然沒有遭到明顯的強迫,但一到別人麵前腦子就會變得不靈光的信乃步,還不及細想便接到了來勢洶洶的請求,照情況看基本算是被強迫了。


    可是,她心裏也想向大家炫耀自己的哥哥,也不能完全怪別人。


    在聽到這個提議的時候,她在感到強烈困惑的同時,心中也萌生出幾分昂揚之感。


    「……大概沒關係的,我會試著跟哥哥說的」


    「這樣啊,那就好」


    亞由美聽到信乃步的回答,害羞地微微一笑。


    「其實……我也希望大家能夠見見他」


    信乃步也笑了起來。然後,她心想——


    ——如果這位正靦腆笑著的亞由美見到哥哥能感到開心的話,我就心滿意足了。


    2


    時光匆匆流逝,社團活動結束,信乃步離開了學校。


    「哇……」


    信乃步放學之後繞了下路,當她站在那個地方的附近時,禁不住感慨起來。


    信乃步來到的,是夢人的新居。


    這裏從初中開始走大約二十分鍾腳程,位置偏離信乃步平時走的,從學校到七穀站的道路。夢人的新居便坐落在這片與以前將木材運往河下遊的尾智川碼頭的舊址很近,被留在老住宅區之外的一片小樹林中。


    倒不如說,被從圍繞著碼頭建著許多老商店的這片地方分割出來的這片樹林,就是房屋的院地。院地周圍的圍牆是磚結構,磚塊上麵的鐵柵欄就像直指天際的長槍,風格古樸典雅,圍牆上還爬著常青藤,將這片森林圍在了裏麵。院子大門也是相同的設計風格,充滿了莊重感,後麵是一條向鬱鬱蔥蔥的樹林深處延伸的黑暗道路。這條路明明不算寬也不算很長,然而卻出奇的暗,一眼看不清裏麵。夢人的新居就如同沉沒在林海中一般,修建在這條路的那頭。


    信乃步正是看到那所房子時發出的感歎。


    那所房子與新居這個詞給人的感覺很不協調,是一幢年代久遠的舊時代洋房。


    由黑色的柱子與白色灰泥構成的外壁,組合結構複雜的尖屋頂,端正排列的豎長窗戶……雖然要說那是大宅顯得小了些,但凝聚了上時代的審美觀,與現人的風格相得益彰,因此信乃步不由為之感歎。


    「哎……」


    抬頭一看,屋簷下麵也有精美的雕刻。


    信乃步看著這樣的屋子,心裏隻有歎息。正當她呆呆地望著的時候,突然旁邊傳來一個聲音,把她嚇得跳了起來。


    「……這樣的牆壁,據說叫做半木材樣式」


    「呀!」


    信乃步連忙朝那邊一看,隻見夢人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了玄關旁邊一扇敞開的窗戶裏麵。他身著時髦的西裝三件套,手中握著手杖的形象,與他身為這座洋房主人的身份非常的合拍,而且這樣的情景完全不是現代日本的風格,讓信乃步產生一種身處夢境或喜劇之中的感覺。


    「夢、夢哥……」


    「這幢房子本來是七屋敷家的東西,然後我把它買下了」


    信乃步捂著心髒,呆呆地站在原地。夢人沒有管她,用杖柄敲了敲木製窗框。


    「據說這是戰前建造的,因長期閑置而受損嚴重,所以隻把外表保留了下來,裏麵基本已經全換掉了」


    夢人這麽說著,敦促信乃步進屋。隻見門旁裝著一部色調不算顯眼的內線電話,莊重的玄關散發出新房子的氣味。


    但是打開門之後,裏麵的情景讓信乃步打開眼睛。這裏麵就像電影中的一樣,她從未進過這樣的房子。采光不太強的屋內鋪著冷色調的毛毯,木材與灰泥築成的牆壁上就連細部都進行了風格裝飾,從二樓下來的樓梯扶手都經過了精雕細琢,就像是將舉辦舞會或發生殺人事件的大屋縮小後的樣子似的。


    「哇……」


    「裝飾風格跟舊校舍很像吧,似乎出自同一手藝人之手」


    信乃步正呆呆地環視這個將門口空間布置成的小小門廳,這是夢人從剛才的屋裏出來了。


    「啊,真的啊……」


    「留下來的東西,盡可能地修複之後保留下來了。如果保存完好,這幢房子應該也是文化遺產級別的,不過它在七屋敷家的財產中年代算比較近的


    ,因此在不能使用之後並沒有得到很大的重視,便被擱置下來。等體現得出價值的時候,已經形同廢屋了呢」


    然後,夢人嘀咕了聲「顯赫的世家還真是可怕啊」,輕輕一笑。


    「真、真厲害……」


    「是啊,即便如此還能保留下來,也是七屋敷家的厲害之處呢。在鄉下也有這麽厲害的地方呢」


    夢人對不禁發出感慨的信乃步表示同意,但他的觀點與信乃步的心中所感並不一樣。


    「不、不是的,我是說夢哥你好厲害!」


    總算說得出話來的信乃步,興奮地開口說道


    「竟然能住在這種地方,夢哥才厲害啊……!」


    信乃步對自己哥哥的傾佩之情溢於言表。但聽到這番話的夢人,卻隻是微微揚起嘴角,轉過身去。


    「……算了。我會一直在書房工作,有什麽事就喊我」


    夢人回到敞著門的那扇房間。


    距玄關最近的房間似乎是書房。由於夢人腿腳不便,恐怕將居家的活動範圍集中在一樓,變得小而緊湊。


    「不方便人進的房間已經鎖上了,沒上鎖的房間你可以自由參觀」


    夢人一邊說一邊在房裏的椅子上坐下。從敞開門的門中,能看到書房裏擺著書架和桌子。在桌子上,筆記本電腦與古董雜貨放在一起,另外,還放著一個陳列著鋼筆的玻璃櫥櫃,在台燈的淡淡光線下釋放著存在感。


    「……」


    信乃步對著夢人在隔著燈罩透出來的光線中將讀到一半的書翻開,開始查資料的身影望了一陣子,隨後突然晃過神來,在房子裏轉了起來。


    她情緒高漲,感覺就像進入了書中的世界。夢人的小說描寫的是當代的少年少女,因此這裏並不是他書中的世界,然而夢人本人正身處這樣的世界中,而且自己也身處這個世界中,這讓信乃步感覺就像做夢一樣。


    信乃步邁著輕快地步伐,在房子裏到處走走瞧瞧。


    屋子裏非常棒。雖然裝潢和家具都很古老,家電和設備是現代化的東西,但風格與色調品味十足,在便於居住的同時,也與洋房的風格取得了完美的調和。


    信乃步走在柔軟的地毯之上,發現屋子,然後把門打開。她把一樓轉了個遍,就連廁所也沒放過,最終才向二樓金發。可是,由於房間本來就沒有多少,除去感覺是私人房間的地方悲傷了所指外,能進的房間也不是很多,這確有一些遺憾。


    「……唔」


    信乃步將所有房間參觀完之後依舊意猶未盡,遊手好閑地站在房子裏,遊手好閑地在房子裏到處瞧。小型冕形燈灑下有色的淡淡光芒,將牆壁上、天花板上、門上的細致構思,毫無保留的展示出來。在這樣的房子裏,明明已經看過了多有的房間,卻又到處是還未看過的地方。


    被普通房子所無法企及的情報量所包圍,明明能看的地方都已全部看過,卻還是意猶未盡。可是,由於信乃步缺乏相關知識,根本不知道哪裏該仔細去看,心中還是模模糊糊地沉積著那種「還沒看夠」的心情。


    信乃步,隻是一味地在走廊徘徊。


    她幻想著上鎖的房間裏是什麽樣子,品味著那種不忍離去的心情。


    信乃步再次走下樓梯,順著不算特別寬的走廊,走在長長的門廳。


    她漫不經心地望著兩側並立的門,當她走到細長門廳的深處時,忽然停下了腳步。


    ……叩叩、


    一個聲音。


    忽然地。


    傳了出來。


    她感覺從其中一扇門後傳來微弱的,好像敲門的聲音,然後停下了腳步。


    「……?」


    那個聲音很小,就像是耳朵聽錯了。信乃步下意識向門看去。那是一樓可以算是最裏麵的房門,跟旁邊的幾扇門完全一樣,在這座洋房中顯得十分普通。


    信乃步轉向身後。


    門口附近的書房正開著門,裏麵的黃色光線灑在了門廳的地板上。


    夢人就在裏麵,但感覺不到他從椅子上起身的跡象。現在,這棟洋房中應該隻有信乃步與夢人兩個,所以聽到那樣的聲音讓信乃步覺得十分可疑,而且不可思議。


    那不是一般的動靜,顯然是有意識去敲門的聲音。


    信乃步歪起腦袋,將目光放回到眼前的門上。


    ——裏麵有什麽呢?


    這扇門上了鎖,信乃步無法知道裏麵究竟是什麽情況。


    但是。


    信乃步……


    「………………唔……」


    總覺得這扇門有些討厭,然後直直地盯著這扇門,站住不動了。


    她是頭一次體會到這樣的感覺。這種感覺類似於不祥預感,但又不是那麽含糊,就好像不祥預感化作霧氣在肋骨內側掃過一般難受,隻要站在這扇門前便會繚繞不散。


    ……是我想多了麽?總覺得身上有些發寒。


    ……不對勁。


    信乃步雖然認為那是錯覺,但還是對這扇門在不好的含以上在意的不得了。那扇門色調深沉,用厚實木材打造,古典樣式,門柄和連接件都是十分精致的暗淡黃銅材質,結結實實地安裝在門上。


    然後,在門柄的下方,有一個跟舊校舍的門有些相似的巨大鎖眼。


    那是能夠穿過門看到另一邊的老式鎖眼。


    「……」


    信乃步俯視著鎖眼,幹巴巴地咽了口空氣。


    她猶豫了,時間靜止了,然後在一真冰冷的沉默過後……


    她在隱約彌漫著緊張感的沉默之中,偷偷地壓低身體,將臉湊近鎖眼,向房間內窺視。


    然後,她看到了頭顱。


    「————!!」


    信乃步嚇得跳了起來,差點慘叫起來。她拚命地把幾乎破口而出的慘叫聲咽了回去,然而咽下去的惡寒如同電流一般,讓全身上下同時冒起雞皮疙瘩。


    她捂著嘴蹲了下去,但恐懼並沒有繼續加劇。就在剛才,信乃步已經察覺到在裏麵看到的東西是顆有小孩那麽大的人偶腦袋,拚了命地想讓自己幾欲蹦出胸口的心髒平靜下來。


    裏麵的日本人偶的頭突然進入視線中,讓她差點心跳驟停,但事情也不過如此。她即便明知那不是什麽值得害怕的東西,但一度直接遭受那種強烈的驚嚇,還是讓她一時間雙腳發軟。信乃步眼睛裏掛著淚花,癱坐在地毯上,捂著嘴,隻能無助地不斷喘息。


    然後,還不等她能夠站起來之前,玄關便打開了。


    「夢人,我回來了」


    大門那邊傳來一個穩重的少女聲音,雙開的大門打開了半邊,信乃步看到身著山對麵某所女子高中水手服的熏走了進來。與此同時,信乃步心中感到了絕望,然而她無計可施。


    「……信乃步!?」


    果不其然,熏一進門便倒吸一口涼氣,驚呼出來。片刻之後,夢人終於拄著手杖從書房裏走了出來,來到了還沒辦法起身的信乃步身邊,用捉摸不透感情的表情看著信乃步,帶著有些吃驚的口吻問道


    「……你在幹什麽?」


    「…………」


    信乃步答不上來,她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定倉先生,能稍微幫個忙,把她扶起來麽?」


    「是」


    夢人開口後,為熏開車的那位年輕司機走了過來,輕輕鬆鬆地將信乃步抱了起來,讓信乃步平躺在接待室的沙發上。


    熏慌慌張張地進了廚房,然後端來了一個裝了水的玻璃杯。


    ——隻是嚇壞了而已,竟然會讓那位嫂嫂那麽慌張啊。


    ——穿和服的樣子很成熟,不過穿水手服的樣子好可愛啊。


    ——在這種情況,還不忘把杯子放在托盤上來端啊。


    信乃步就像事不關己一樣想著諸如此類無關緊要的事情,不過到頭來將近半個小時都沒辦法正常說話。


    ……然後。


    「那間屋子是儲藏室,你別搞得大驚小怪好麽」


    信乃步把自己出於好奇,從鎖眼偷看房間的事情交代了出來。深深靠在沙發上的夢人對此笑也不笑。信乃步把雙手放在腿上,畏畏縮縮地坐在夢人麵前的沙發上,情緒非常低落,用細若蚊蚋的聲音向夢人道歉


    「對不起……」


    「算啦,不過看到了阿熏慌張的樣子也挺難得呢」


    夢人開心地偷笑起來。他身旁的熏臉紅起來,露出傷腦經的表情輕輕瞪了夢人一眼。


    「……有什麽好笑的」


    「嗬嗬,抱歉。這件事先不提好了,我沒想到上了鎖反而會適得其反呢。果然人生在世,沒多少事能夠順心呢」


    夢人邊笑邊說


    「儲藏室裏也有一些高價物品,要是弄壞就麻煩了,所以即便親人也不希望隨便進入。你鬧這麽一出,我都不敢讓別人進我家門了」


    「對不起……」


    信乃步已經不曉得道了多少次歉。可是這個時候,話題轉移到了讓人做客之上,這讓信乃步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於是,信乃步開口說道


    「啊,對了……夢哥」


    「什麽事」


    「啊……這個嘛……呃……」


    信乃步不禁語塞。自己已經給他添這麽大的麻煩了,還要厚著臉皮提更多的要求,這讓她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那個……讀書社的同學說,想見見夢哥」


    信乃步吞吞吐吐地說了出來


    「大家都是夢哥的書迷……那個……能見見他們麽?」


    「……」


    問出來之後,夢人稍稍挑起眉梢,好像十分困擾一樣抿緊了嘴。


    「那個……」


    「抱歉,這件事不行」


    信乃步一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答案,雖然內心十分動搖,十分後悔。但是,信乃步還沒來得及收回自己說的話,夢人便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覺得身為作家,有義務盡可能對所有讀者一視同仁。不能因為是妹妹的朋友就偏心……不,正因為是妹妹的朋友,就更不能偏心了。信乃步,雖然對不住,但還請你諒解」


    「啊,嗯,夢哥說的沒錯……對不起,讓夢哥為難了」


    信乃步硬著頭皮做出這樣的回答,裝出完全沒事的樣子。可是,她在內心之中,恨不得立刻離開這裏,從這個世上消失。


    幾秒鍾的沉默過後,信乃步開口了


    「……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嗯,我知道了。哎,你不用顧及我的。別那麽消沉啊」


    夢人將手輕輕地放在信乃步如同窺視井底一般垂著的腦袋上,朝門外喊了過去


    「定倉先生,能勞煩把我妹妹送回家麽」


    「是」


    那位將頭發紮在腦後的司機似乎一直在屋外守候著,用忠實的口吻,麵無表情地作出回答。


    熏也向他鞠了一躬。


    「有勞了」


    「是,大小姐」


    然後,信乃步站了起來,在夢人和熏掛著溫情笑容的目送下,難為情地離開了夢人的新居。


    ?


    「……」


    將信乃步送出去,高級轎車富有特征的引擎聲遠去消失後,之前掛著溫柔微笑的夢人就像按下了開關一樣,那笑容瞬間從臉上消失。取而代之,出現在他臉上的,是仿佛對世間一切感到疲倦一般的撲克臉。


    就像摘下麵具一般斂去笑容的夢人,直接轉向了玄關,就像之前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朝書房走去。


    熏一時間露出傷腦筋的表情,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夢人回到書房,在椅子上坐下之後,從敞開的門外傳來熏的一聲微微的歎息,接著熏對房裏的夢人說道


    「……你對妹妹果然笑得溫柔呢」


    「嗯?」


    夢人稍稍轉動椅子,轉頭向熏看去


    「有麽?」


    「是啊。如果毫不知情的話,甚至會讓人感到嫉妒的那種」


    聽到熏的這番描述,夢人嘴上露出完全比不上剛才那微笑的,非常邪惡的笑容


    「你要嫉妒也沒問題」


    「我做不到,信乃步太可憐了」


    熏對夢人的戲謔就像感到氣憤一般鼓起臉,說道


    「隻對不關心的人才會擺出溫柔的態度,這毛病實在糟糕。信乃步實在太可憐了,我都不忍心看了」


    夢人開心地對這樣的熏笑過之後,又轉動椅子背過身去。


    「哎,我本人是沒那個意思的」


    「……」


    「這是我不知不覺間養成的處世之道。我對很多人都不關心,而我潛意識中得出了這麽做的結論,因為這樣能夠減少不必要的摩擦」


    熏長長地歎了口氣。


    「你要是可憐她,就跟她友好相處吧」


    「這用不著你吩咐」


    「那就拜托你了。因為,壞心眼的男人————說不定馬上就會退場了」


    「……你可真夠壞心眼」


    熏就像看透了這些事一樣,感慨之後便走進書房,雙手從夢人身後伸了過去,連著椅背一起環住了夢人的脖子。


    3


    在這個時間,恐怕每戶人家都已經吃完晚飯了。在這個點,祐季子跑到真木家來玩,正跟信乃步一起坐在連廊邊上,問信乃步一些問題。


    「嗯,房子非常氣派啊」


    想吃端給祐季子的點心而從二樓下來的現人,聽到了信乃步說的回答之後,沒放過這個機會,插了句嘴


    「那你遇到幽靈了麽?」


    「!?」


    信乃步好像非常氣憤,表現出的反應就像被一針見血地說中一樣。看到這個反應,現人嘲弄第笑了笑,踩著榻榻米穿過屋子,在連廊變上坐了下去,從堆滿的盤子裏拿起一個獨立包裝的餅幹,拆開後扔進嘴裏。


    「別欺負妹妹啊,真受不了你……」


    祐季子愣愣地打抱不平。


    祐季子特別喜歡迷彩花紋,現在穿著便服的她,戴著一頂某特種部隊的帽子,一根馬尾辮從調節大小的洞裏鑽出來,身上的衣服也是迷彩花紋。


    「我又沒欺負她」


    現人一邊嚼著餅幹,一邊說道


    「倒是你,這麽晚專程跑過來就是為了找信乃步問那種事情麽?你可真閑啊」


    「我就是對小夢的新居很好奇啊!」


    祐季子理直氣壯地說道。麵對她這樣的態度,現人隻是呆呆地應著「行行」將她的氣勢放空,同時拿起了第二塊餅幹,扯開包裝。


    看來,因為信乃步去過了夢人的新居,所以祐季子想問情況便火速趕過來了。祐季子一直以來在放暑假的時候都喜歡跑到朋友家放煙花,即便在晚上也會頻繁地跑過來玩,因此媽媽為她端上點心的情況也早已成了家常便飯。


    ——話又說回來,這種消息又不會長翅膀飛走,虧她就像趕著投胎一樣跑過來打聽,隻能說她閑得發慌,不然就是喜歡沒事找事了。


    於是現人就酸了她一句。就在祐季子正要繼續開聊的時候,信乃步不知是在生氣還是在動搖,聲嘶力竭地向現人嚷嚷起來


    「幽、幽靈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要說那種話!?」


    「我又沒亂說,難道你不知道?」


    現人答道


    「在我們上小學的時候,那棟房子可是被人們叫做幽靈


    大屋喔」


    「咦……!?」


    看到信乃步臉上露出難以隱藏的衝擊,現人覺得稍稍成功地貶低了夢人,感到有些痛快。於是現人一邊哼哼地小,一邊說道


    「據說還有人偷偷溜進去玩試膽」


    「啊」


    聽到這話,以前總和男孩子一起玩的祐季子似乎也知道幽靈大屋的事,砸了下手說道


    「好像是有那麽回事!就是那個地方麽?」


    「是啊,那裏爬滿青藤破破爛爛,白天都一片漆黑,陰森的很」


    「是啊是啊,真懷念啊」


    「很多人都在那裏見過幽靈喔。相傳,以前住那個大屋裏人好像是自殺了還是被人殺了,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沒錯沒錯。原來是那個地方啊……」


    祐季子叉起手點點頭。現人這時候,才總算把手裏拿了好久的那塊已經把打開袋子的餅幹放進嘴裏,整個地噘了起來。這時,祐季子就像徹底明白了一樣,點了一回頭,最後說道


    「是這樣啊……不過小夢既然住進去了,那麽傳聞果真隻是謠傳呢」


    聽到這話,現人開口了


    「這誰說得清楚,說不定真會冒出來」


    他嘴裏雖然這麽說,但並不相信世上有什麽幽靈。這隻是為了讓夢人的房子掉價而說出的,完全違心的話。


    說到這裏,信乃步最終發起火來


    「……現哥你怎麽這樣,不理你了!!」


    信乃步大叫之後,猛然站了起來,跑進了家裏。


    「啊……」


    祐季子沒來得及阻止。槅扇被粗暴地關上,發出一聲巨響。經過了一陣沉默,鎮定的祐季子將抗議的目光,刺向了正在默默吃著第三塊餅幹的現人的側臉。


    「……小現,負起責任來」


    「啥?」


    「我找信乃步本來能打聽到小夢新居的事情,你害我打聽不到了。所以,你要負起責任,講給我聽」


    現人詫異地回了一句


    「……我又沒去看過」


    「我知道」


    祐季子說道


    「你就用你的想象力和即興表演力,講講你沒見過的新居吧」


    「少強人所難啊」


    祐季子萬分認真地盯著現人,現人擺著一副厭煩的表情,將圓形的餅幹包裝袋扔向了祐季子。


    4


    又是一晚過去。


    去上學。


    所有課程結束後……


    正準備回家的信乃步在鞋櫃跟前,被現在最不想預見的一群人帶到了。


    「來了來了。喂,真木同學!」


    「啊……」


    信乃步被叫到之後抬起臉來,在明確看到她們的身影的同時,臉色黯淡下來。


    「山根學姐……」


    她在這裏碰到的,是聊天派的三名三年級學姐,還有一名二年級的同學,總共四個人。她們四個集中在鞋櫃前麵,正等待著信乃步。


    高個短發戴眼鏡的前部長,山根誌帆。


    頭發向後收緊,嗓門很大的鬆林明日香。


    頭發翹起眼神凶惡,在聊天派中卻給人沉默寡言的感覺,夏川愛子。


    聊天派的三年級全都到齊了。然後,還有一個二年級同學也跟她們在一起。她跟誌帆關係很好,簡直就像誌帆的跟班,小個子,總是嘰嘰喳喳,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名叫猿枝萬智。四個人正盯著拿著包出來,準備回家的信乃步。


    信乃步一看到她們,便有種恨不得馬上逃走的感情。


    她們要跟夢人見麵的請求被拒絕了,而且信乃步不知道該怎麽說這件事才好。而且今天明明不是社團活動日,她們卻興師動眾在這裏嚴陣以待,由此可見她們對想見夢人的事情懷著多麽強烈的期待。可是,信乃步卻辜負了那份期待。


    「這邊來這邊來!」


    「啊……是……」


    可是,信乃步不可能逃走,隻能無可奈何地轉向幾位學姐。除了夏川愛子的表情幾乎沒什麽變化之外,大家臉上都滿懷期待,至於猿枝萬智則看起來都已經快要蹦起來,這反倒讓信乃步的胃和心髒更加沉重。


    「說說看說說看,怎麽樣了?」


    在鬆林明日香的詢問之下,信乃步進退兩難。信乃步性格懦弱,不擅長跟人說話,自然也就不擅長否定別人說的話,拒絕別人的請求。


    「啊……呃……對、對不起。我問過哥哥了……可哥哥說,不能因為是妹妹的朋友,就……偏心……」


    她的聲音微微發顫。


    對於該怎麽跟大家說,她應該已經想過很久了,可一到關鍵時刻便手忙腳亂,讓一切準備都統統白費了。


    她感到心髒快要爆裂,甚至真的感覺到胸口作痛。好不容易把話完全說出來,而說出之後的效果簡直就跟信乃步所設想的一模一樣。


    本來充滿期待的熱切氣氛,一下子冷卻下來。


    然後,大家的表情都變得十分失望,尷尬的氣氛彌漫開來。


    「欸」


    大家不約而同地發出失望的聲音。信乃步感覺這樣的氣氛和聲音就像是對自己的指責一般,縮緊了身體,但事實上這就是一場對信乃步的批評會。


    「欸,太令人失望了……」


    以萬智的話為開端,大家同時宣泄出不滿。


    「虧我那麽期待」


    「我已經向妹妹炫耀過了,你要怎麽賠償我啊」


    「……」


    誌帆含沙射影地吐露心中的遺憾,明日香則一副要吵架的態度,愛子用非難的目光直直地盯著信乃步。在她們的包圍之下,信乃步快要哭出來。


    「早知這樣,跟你打交道不就沒價值了麽!」


    尤其是對大夥原本便聲音很大,態度也很狂妄的明日香,說出話非常狠辣。


    信乃步隻能害怕地縮緊身體。她深深低下頭,看著包圍自己的那四個人腳上的室內鞋,泫然欲泣地瑟瑟發抖。


    這個時候,萬智抓住了信乃步的胳膊。


    「喂,真木同學,不要不吭聲,你就不能想想辦法麽?學姐她們也未免太可憐了吧」


    「……」


    這樣的說辭顯然蠻不講理,但光是如狂風暴雨般朝自己襲來的非難,已經讓她的腦子變得一片空白,她已經什麽話都說不出,什麽事都無法思考了。


    「是啊,你就不能再努把力麽?」


    明日香用手指重重地戳了下信乃步的肩膀。


    光是這樣,就已經讓信乃步哭了出來。她低著頭,躲在自己頭發圍成的小小空間偷偷哭泣。她不是頑強忍耐,不是在豁達接受,也沒有等待風暴過去的念頭,隻是愣愣地站在眾人抨擊聲中。


    「……學姐,你們在做什麽?」


    這是,一個男生突然從外麵向這群人喊來。


    「今天不是社團活動日呢」


    「!」


    隨後,包圍信乃步的凝重空氣雲消霧散,轉變為困惑與尷尬。信乃步記得那個聲音,那是讀書社唯一的一名男生,一年級的長壁駿的聲音。


    「是社團在搞什麽集會麽?」


    「啊……呃,並沒有搞那種活動」


    阿駿這麽一問,圍在信乃步周圍的四個人慌張起來,最後誌帆做出了這樣的回答


    「隻是我們有點事情想問問真木同學,而且現在已經問完了。好了,大家走吧」


    誌帆開口之後,周圍的大夥在困惑的氣氛之下離開了信乃步身邊,陸陸續續地離開了現場。


    「……」


    信乃步一時低著頭,愣愣地呆在原地。


    一旦把臉抬起來,一定會被別人發現自己在


    哭……不對,說不定在哭的事情早就完全被看出來了。


    不知為何,阿駿沒有離去,也沒有跟信乃步搭腔,隻是站在那裏。


    男生的黑色褲腿跟藍條紋的室內鞋,就像一條忠誠的看門狗,一直站在信乃步被淚水模糊的視野角落。


    過了許久,信乃步總算把臉抬了起來。


    阿駿依舊站在那裏。他在一年級中,硬算的話屬於個子矮的,但自然還是要比班上個頭最小的信乃步要高。他頭發很長,臉龐稚嫩,容貌與其說帥氣,不如說可愛。但是,他不論眼神還是言行都算冷淡的,最開始學姐們因為他是唯一一名學弟而對他十分照顧,但漸漸的不隻是厭倦了還是不好跟他相處,不到一個月的功夫,聊天派對待他的態度就跟對待其他讀書派成員一樣了。


    信乃步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對仍站在那邊的阿駿說道


    「對……對不起」


    阿駿如響斯應地回答


    「你又沒做應該道歉的事」


    信乃步覺得好像觸怒他了,慌張起來,結果開口之後又是道歉


    「對、對不起」


    「沒什麽……」


    阿駿的表情顯得更加傷腦筋。


    讓對方傷腦筋了,信乃步覺得十分慚愧,但最後說出來卻依舊是相同的那句話


    「對不……啊」


    「……」


    阿駿輕輕地歎了口氣,撓了撓頭之後將視線從信乃步身上移開,看著別處這麽說道


    「……真木學姐和姐姐關係不錯,所以我隻是幫個忙」


    「啊……」


    阿駿的姐姐也在讀書社。


    長壁命,跟信乃步同個年級。自不用說,她是讀書派的成員,但她在彼此之間沒什麽聯係的讀書派中,又有著特殊的地位。


    命因患躁鬱症及謹慎分裂症定期要上醫院檢查,是個精神不穩定,言行古怪的女孩。


    阿駿是為了照看那位精神不穩定的姐姐才跟著加入了讀書社的。聊天派後來沒有再管阿駿,這也是原因之一。


    聊天派在一段時間裏基本是以霸淩的態度在對待命。


    雖然阿駿那麽說,但信乃步並沒有去保護過命,隻是覺得命跟自己同病相憐,很正常地對待命而已。


    「我……並沒有做過算得上幫忙的事情」


    信乃步感覺有些慚愧,這樣說道。阿駿對此不置可否,隻是轉過身去。


    「那就當是我看不慣她們好了」


    「啊……」


    俊也冷冰冰地扔下這句話,邁出腳步。信乃步慌了,發覺還有話沒有說,抬起臉吞吞吐吐地說道


    「那……那個……謝謝」


    「…………沒什麽」


    阿駿頭也不回地這麽說道,朝著並立的鞋櫃之間離去了。


    信乃步目送著他離開,心中除了愧疚與羞恥之外,還稍稍留下了幾分開心。感覺之前遇到的那些不開心的事,也稍微的……稍微一丁點的,感覺不那麽糟糕了。


    ————可是,她錯了。


    侵蝕真木信乃步的詛咒的故事,一切都在此時此刻……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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