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說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耶。」


    「惡、靈、退、散!」


    「把我當成惡靈,未免也太過分了吧。真要說的話,你也跟我沒兩樣才對呀,沙特拉克?」


    「吵死了,我要灑鹽嘍!我可是童叟無欺的正牌活人呐!」


    「哦~這樣啊。」


    「還有,別叫我沙特拉克。my name is佐特!我叫做佐特!」


    「但這是你的假名吧?」


    「是沒錯啦,但沙特拉克現在也不是我的本名啊。」


    「那就告訴我你現在真正的名字嘛。」


    「我死都不要啦,白癡!」


    「你真的完全沒變呢,沙特拉克。」


    ◆ ◆ ◆


    「首先,請容我強調一件事。」


    說著,裏拉環顧佐特等人。


    因為她給人的感覺,跟平常的米菈實在差太多了,別說是每天都會跟米菈本人見到麵的艾拉等人,就連跟米菈認識沒多久的佐特,都被她說話的氣勢給震懾住。


    「請各位放心。米菈沒有消失,隻是現在陷入了沉睡而已。要簡單說明的話,就請各位想成是我暫時借用了她的肉體吧。」


    和米菈相同、卻又有些不同的平靜嗓音,傳進了佐特等人的耳中。


    就算聽到對方表示可以放心,但這可不是能夠輕易相信的事情。原本以為米菈的人格出現變化,但在下一刻,她卻開口表示自己是米菈的母親,還要眾人放心。聽到這裏,能坦率地回以「原來如此啊」,然後相信這個事實的人,真的存在於這個世上嗎?


    至少,現場沒有半個人全盤接受裏拉這樣的說法。


    除了唯一和裏拉這名人物相識的佐特以外。


    「這樣啊,我明白了。那你就馬上把身體還給米菈,然後成佛吧。請起駕。」


    「你好吵,沙特拉克。你一開口就會讓事情變得複雜,所以先閉嘴一下吧。」


    「都說別叫我沙特拉克了吧!你有在聽我說話嗎,拉拉萊小姐?」


    「都要你別叫我拉拉萊了啊。」


    被佐特這麽一鬧,裏拉一開始散發出來的魄力,現在已經消散了許多,這也讓艾拉等人稍微放下對她的警戒。雖然佐特應該不至於是為了這樣的目的,才刻意跟裏拉鬥嘴,但結果好就好了。


    裏拉一邊思考究竟該感謝佐特,還是埋怨他打斷自己說話,一邊整理好心情再次開口。


    「突然要你們相信這種事,一定也很困難吧,我可以理解。不過,我判斷現在讓自己的人格浮現,會比較方便行事。」


    「啥?方便行事?什麽意思啊?」


    佐特露出一臉「我不懂你這句話的意思啦」的表情,以像是要找人吵架的態度這麽反問裏拉。後者發動魔法,變出一隻纏繞在手上的小型水蛇,然後淡淡回答:


    「就是這個意思啊。」


    說完這句話的下一刻,一頭像是巨大蠑螈的魔物從泛著銀光的河麵竄出。


    不同於剛才那些三流合成獸,這頭魔物有著一般生物具備的身體機能,外觀也不會給人詭異畸形的感覺。不時以下顎發出低沉咕咕聲,讓佐特一行人明白它有確實在呼吸。


    「這家夥跟剛才那些敵人不一樣耶。」


    「是那些合成獸太奇怪了。」


    久違地遇上能讓人感受到「生命」的魔物,盡管是敵人,卻反而讓佐特有種放心感。但這樣的感覺也隻維持了幾秒鍾。那頭巨大魔物,以蠑螈特有的扭來扭去的爬行方式,朝佐特一行人衝了過來。


    若是出現在淺層迷宮,這頭魔物的體型,絕對足以冠上大王級魔物的稱號。麵對這樣的對手,艾拉等人隨即擺出應戰架勢,隻有佐特一派輕鬆地確認著鍋中的泡麵會不會煮得太爛。


    「喂,佐特,泥未免太悠哉惹。」


    「沒事的、沒事的。倘若那家夥真的是裏拉,一切馬上就會結束啦。」


    敵人已經近在眼前,佐特卻還悠悠哉哉……或說是一個人開始做些狀況外的行動。看到這樣的他,卡蘭不禁出聲質疑。


    然而,佐特臉上仍不見一絲焦慮的感覺。確認三人份的麵都已經煮熟後,他將麵條裝進碗裏,又為了煮另外三人份而重新開始燒水。


    「就是這麽一回事嘍。你很清楚嘛,沙特拉克。」


    「你是故意一直用那個名字叫我對嗎,拉拉萊小姐?」


    無視以拉拉萊稱呼自己的佐特,裏拉將纏繞在指尖的水蛇像是箭矢那樣射出去,那條小蛇從蠑螈魔物的鼻孔竄進它的體內。


    之後,前進沒幾步,無數的冰柱便從魔物的體內朝各個方向竄出。光是這樣,已經足夠分出勝負了,但在下個瞬間,這些冰柱甚至包覆住魔物的整個身體,變成將它完全封印在內部的堅冰牢籠。


    「嗚哇,你的手法還是一樣殘虐耶。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要是不這麽做,結果血腥味引來了更大批的魔物,那就傷腦筋了呀。」


    裏拉隻花了短短幾秒鍾,就讓跟大王級魔物不相上下的巨大蠑螈斃命。看到河裏突然竄出等同於大王級魔物的敵人,艾拉一行人原本也馬上進入備戰狀態,但完全還來不及做些什麽,戰鬥便結束了,他們隻能手持武器杵在原地。


    之所以還緊握著武器,有一半是因為還沒完全解除警戒,但另一半則是因為眼前的戰鬥實在結束得太快,一行人的腦袋沒能跟上這麽迅速的發展。


    「你的偵測魔法在水裏不太管用呢。嘿!這個沒用的家夥。」


    「吵死了,小心我用阿摩尼亞潑你的臉喔。」


    不過,兩名魔法師在眼前像是說相聲的行為,將陷入茫然的眾人瞬間拉回現實。


    「……我再次見識到魔法師這樣的存在,到底有多厲害了呢。」


    「話說在前頭,如果敵人是用肺部呼吸的獸類魔物。這種事我也做得到喔。隻是因為出現在眼前的敵人老是跟我不合拍,我才沒有出手。」


    「唔~理論上是沒錯啦,但從你的口中說出來,感覺就像是借口耶,沙特拉克?」


    「吵死了。」


    裏拉對佐特露出高雅微笑,同時以調侃的語氣挖苦他一番。從對話的感覺來判斷,這兩人仿佛從很久以前就是關係不錯的友人,也是無須對彼此過分客套的關係。


    看著這兩人的互動,在旁的一行人不禁傻眼。


    當然,他們還沒完全相信自稱是裏拉的這名人物。然而,看著你一言我一句鬥個沒完的這兩人,他們開始覺得繼續維持高度警戒,似乎是很愚蠢的行為。


    不管怎麽說,目前裏拉控製著米菈的身體這點,是毋庸置疑的事實。既然如此,思考該怎麽在不讓米菈肉體受損的情況下,從裏拉口中打探情報,還比較實際。


    得出這樣的結論後,在哥茲小隊中,繼總是占據苦命人排行榜榜首的賽斯之後,跟卡蘭爭奪亞軍寶座的艾拉,忍不住歎了非常、非常重的一口氣。


    對這樣的艾拉而言,排行榜榜首、勁敵和備受期待的超級新人一起溫柔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或許可說是此刻最有力的安慰了吧。


    「喂,既然已經打倒敵人了,就趕快把身體還給米菈吧你。」


    「米菈還會再睡一下。而且,像剛才那樣的魔物,她的能力實在不足以應付呢。我的人格像這樣繼續浮現,在各方麵都會比較方便。」


    聽到裏拉的回應,佐特露出打從內心感到厭惡的表情。麵對完全沒打算掩飾自身情緒反應的他,裏拉輕聲笑了出來。


    「沙特拉克。就算是會傳送魔法的你,也還搞不清楚這裏是什麽地方吧?」


    這裏是接近迷宮最下層的場所,照理來說,像剛才那種程度的敵人,應該會大搖大擺地在各處出沒才對。雖然不知道那樣的魔物為何至今都沒有出現,考慮到其他大王級魔物現身的可能性,優秀的戰力還是多多益善。


    隻要敵人是用肺部呼吸的魔物,無論一次迸出來幾隻,都不會是佐特的對手;但從剛才開始,來襲的淨是剛才那種屬於兩棲類生物的蠑螈、或是完全沒在呼吸的魔獸。要是同樣的敵人再次出現,裏拉在場與否,可說是足以讓戰鬥難易度大幅變動的關鍵。


    裏拉表示,考量到這樣的情況,比起米菈,現在她在場會更有幫助。


    然而——


    「咦?不,沒關係啦,你可以離開了。隻要我們返回地表,問題就解決了吧?」


    這句話像極了佐特的作風。


    在一旁聽著兩人對話的艾拉等人,也露出了「就知道這家夥會這麽說」的表情。


    「但這麽做可不行呢。對吧,艾拉小姐?」


    聽到話題突然被帶到艾拉身上,佐特感到相當不解。這種情況下,詢問艾拉這是怎麽一回事,理應是最正常的反應;但在這之前,他有一句絕對要先說出來的話。


    「雖然是很無所謂的事情,不過,你對我說話的口氣,跟對別人說話的口氣差太多了吧?也對我說敬語啦。」


    「才不要咧,白癡~」


    總之,在泡麵泡爛之前,還是先開動吧。


    說著,佐特將剛煮好的泡麵分給所有人,一邊用餐一邊聽艾拉說明原委。


    「今天,這個阿爾巴小鎮將會毀滅……是嗎?而為了避免這樣的事態,不能阻止米菈的行動……這樣啊。哦~」


    佐特一邊吸著有點煮爛的泡麵,一邊思考為什麽在戶外吃的泡麵會格外美味的問題。


    這就是所謂的氣氛加乘嗎?倘若現在是在自己的家中品嚐這碗泡麵,就算不到難吃的程度,也絕對不會覺得好吃吧。


    佐特在腦中的一角思索這些問題,同時重複道出艾拉等人今天早上聽到的、尤薩斯做為傳話報酬的預言內容。那個老頭還是散發著滿滿的幕後黑手的感覺啊——他悠哉地這麽想著,然後試著以自己的思維來分析這段預言。


    然而,既然尤薩斯說會毀滅,那就是會毀滅了吧。這甚至可以說是既定的結果了。


    而為了回避這樣的事態,不可以妨礙米菈,必須讓她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是個很單純的解決對策。


    不過,尤薩斯所指的「米菈」,範圍定義究竟為何,就是模糊不清的地方了。是肉體層麵的她、還是精神層麵的她?依據定義範圍的不同,對應裏拉的方式也會出現差異,所以必須謹慎思考後再行動。但對佐特來說,比起這些,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更令他在意。


    「是說,『順帶一提,如果能讓佐特那家夥跟她一起行動,應該多少能避免最壞的情況發生。大概吧』這段啊……」


    以筷子夾起麵條的佐特喃喃道出這句話。他不是在跟任何人對話,硬要說的話,對象或許是住在他腦中的尤薩斯吧。


    「『順帶一提』啦、還有『大概吧』這種說法,是什麽意思啊。提及我的時候,他的敘述也太隨便了吧!應該要說得再果斷一點啊!」


    「你還是回想一下自己平日的言行舉止,再開口抗議吧。」


    暫時讓眾人相信自己不是敵人的裏拉,一邊和大家一起用餐,一邊從旁吐槽佐特。


    這樣的裏拉,吃泡麵的動作優雅到讓人無法想象她和自己吃的是同樣的食物。該說不愧是擁有家族姓氏的貴族嗎?在這種小地方,出身環境的差距也顯而易見。


    「我是第一次吃到這種東西,還挺好吃的呢。」


    盡管成品的外觀不怎麽樣,但煮好的麵條香味,足以讓人完全不在意這一點。不同於煮好的生麵條,這是眾人初次品嚐到油炸麵體的泡麵。其特有的香氣,和水煮蛋的香味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表麵烤得有些香脆的香腸,吃起來也讓人齒頰留香。至於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東西的這個「筍幹」,則能夠充分發揮洗漱味蕾的功效,清脆的嚼感也讓人吃得很開心。


    比較可惜的,大概就是因為麵條太長了,很難以四爪竹簽卷起來享用,以及想喝湯時,必須直接把嘴湊到碗邊這兩點吧。過去旅行時,裏拉也曾在野營生活中體驗過直接用碗喝湯的經驗,但可以的話,她還是想用湯匙。


    看到佐特和那名叫做朝鬥的少年,以兩根細長的棒子熟練地夾起麵條,裏拉一度試著挑戰,但都進行得不順利。


    不過,這碗麵的美味足以彌補上述的一切不便。裏拉覺得自己喜歡上這道名為「泡麵」的料理了。


    「很好吃呢,謝謝你,沙特拉克。」


    「……隻是一點粗茶淡飯罷了。」


    佐特壓根沒想到裏拉會如此坦率地向自己表達謝意。有點動搖的他,腦袋一下子轉不過來,沒能即時說出幾句令人恨得牙癢癢的發言,隻是同樣客氣而坦率地回應。


    這是一道沒有鮮豔配色或任何點綴,走粗獷路線的男子漢料理。不過,自己絕對稱不上會做菜,準備這道餐點其實讓佐特略微不安。他無法否認,聽到別人表示這碗麵「很美味」,就算對方是裏拉,也讓他有點開心。看到其他人也露出吃得很滿足的表情,他總算是放心了。


    總之,用餐時光就此告一段落,接下來要進入長時間的休息了,但眾人尚未決定之後要怎麽做。是要繼續前進,或是折返回去?佐特個人倒是已經想回家就是了。


    一邊收拾炊具和垃圾,一邊思考該不該買食譜回來加強自己的烹飪能力時,佐特看到裏拉跟艾拉正在深談。


    不知是否在這個深談中做出了結論,艾拉最後決定的行動方針,是繼續探索這座迷宮。


    盡管跟「調查迷宮裏新的探索路線」這個一開始的目的有些出入,但既然是隊長決定的事情,佐特就不打算提出異議。


    會一一提出異議的話,他從一開始就不會把隊長的職責全權丟給艾拉了。


    佐特是這麽想的,但——


    ——眾人打算在這段休息時間小睡片刻,所以必須輪流站崗。然而,在艾拉指定佐特和裏拉一起負責時,佐特卯起來向她疾聲抗議。


    ◆ ◆ ◆


    「我有很多事想問你。首先,米菈的父親是個什麽樣的人?」


    「哎呀,你是在吃醋嗎?我好開心喔。」


    「真心拜托你別說這種話,會害我長蕁麻疹的。」


    「你這種反應,未免也太失禮了吧?麵對我這種美女,不應該用這樣的態度才對啊。」


    「這種自視甚高的人真的存在耶。我不會否定你的外貌條件很不錯這點,可是呢,我隻是想知道會跟你結婚的勇者,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偉人而已,我對你本人連一厘米的興趣都沒有。」


    「你真的很失禮耶。算了,就告訴你吧。不過,就算我說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就是了。」


    「這是什麽意思啊?」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啊。我話說在前頭,米菈並沒有父親。」


    「啊~是已經過世之類的嗎?」


    「不是這樣,是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米菈是另一個我,要說的話,就是等同於分身的存在吧。」


    「分身?」


    「沒錯,分身。米菈是從我的血液之中誕生的孩子。」


    「噢,說穿了,就是複製人嗎?我就覺得她的臉蛋根本跟你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呢,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聽到你用分身這種煞有其事的說法,害我白緊張了一下。」


    「……噯,為什麽光是這樣的說明,就能讓你理解了啊?你說的


    『複製人』又是什麽?」


    「哼哈哈哈哈!就算跟你解釋,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喔~?這就是造詣,是造詣深淺的差異啦。」


    「你的個性是不是變差了一點啊?明明被尤薩斯撿回來之前,你還是個不懂得讀寫的孩子呢。」


    ◆ ◆ ◆


    「沙特拉克,你可以幫我一下嗎?」


    「咦,我才不要。」


    「隻是把頭發綁起來而已,你不要那麽警戒嘛。」


    「你自己綁就好了啊。不然,去拜托艾拉啦。」


    「她都已經睡著了,我怎麽好意思再刻意叫醒她呢。而且,知道我以前綁什麽發型的人,就隻有你了啊。拜托嘛。」


    佐特的抗議沒有半點用處,他最後還是和裏拉一起負責在休息時間站崗。開始站崗過了片刻後,裏拉不知是對彼此維持了一段沉默的狀態浮現了什麽樣的想法,突然開口央求佐特替她綁頭發。


    光是聽到「幫我一下」這幾個字,在了解裏拉想拜托自己的事情之前,佐特便反射性地回絕了她。但因為裏拉早已習慣對付這樣的他,最後,佐特還是折服了。


    「關於米菈……」


    除了佐特和裏拉以外,其他成員都已經入睡的此刻,在感受不到敵人氣息的這片森林裏,除了樹葉被微風掠過時發出的沙沙聲,以及一段距離外的潺潺流水聲,聽不到其他聲音。


    這股靜謐,幾乎能讓人遺忘這裏其實是迷宮內部相當下方的階層。佐特站在裏拉身後,握著她的發絲這麽開口。


    「你之所以將她創造出來,是因為需要一具備用的肉體……不對,應該說是當自己的肉體再也不堪使用時,可以用來讓靈魂轉移的容器,對吧?」


    「……」


    麵對佐特跟斷言差不多的推測,裏拉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一邊繼續綁自己的頭發,一邊像是催促他往下說那樣微微歪過頭。


    「雖然不知道你用的是什麽樣的方法,但為了讓靈魂附身時的抵抗反應降到最小,你歸納出來的結論,是必須盡可能使用基因跟自己相近的容器。最後,隻以自己的血肉為材料,從零打造出來的孩子,就是米菈。我這番推測正確嗎?」


    「……」


    「你沒有反駁,就代表我的推測大致上是正確的吧。不過,這些事倒是怎麽樣都無所謂啦。」


    當時,裏拉一心追求永保年輕的方法,她究竟做了什麽樣的研究,佐特也並非全然了解。隻是,當時的裏拉可能做的事情、可能會有的想法,他倒還能夠推測出來。


    聽到裏拉表示她製作了自己的複製人,佐特並不會特別驚訝,也不覺得排斥。


    魔法師這樣的存在,有時極其卑劣,有時殘酷無情。同樣也是一名魔法師的佐特,對這樣的事實再清楚不過。所以,他完全不打算基於道德觀念,為了米菈的來曆、或是她誕生的目的而責備裏拉。老實說,這種事情根本無關緊要。


    真要說的話,佐特反而想針對這點調侃一下裏拉。


    「不過,你好像很細心地把米菈嗬護長大了嘛,嗯?」


    為了解剖佐特上輩子的師父尤薩斯,米菈甚至還襲擊了他的研究室。那時的她,跟之後扶養米菈長大的她,實在不像是同一個人。


    「如果是想維持肉體的完好,方便自己日後使用的話,我還能理解你把她養育得很健康的用意;可是,聽說你還會在米菈睡前念故事書給她聽啊?」


    做為自己的備用肉體而出生的米菈,這樣的存在,有必要讓你這般悉心嗬護嗎——這便是佐特這番話的弦外之音。


    他曾從米菈口中聽聞裏拉身為母親的一麵。倘若這名母親是裏拉以外的其他女性,米菈道出的回憶,聽起來或許隻會是讓人感受到美好親情的一段佳話吧。然而,佐特印象中當年的裏拉,盡管總是給人捉摸不定的感覺,卻也散發出一直被什麽追趕著,仿佛一不小心,整個人就會破裂潰堤的緊繃感。


    在佐特的記憶裏,當年的裏拉,可以為了自己的研究而不擇手段。來自米菈口中的母親形象,跟他認識的那個身為魔法師的裏拉形象,實在很難串連在一起。


    所以,佐特開門見山地對裏拉拋出這個問題:「這究竟是什麽樣的心境變化?」


    因為某個契機而讓心境為之一變,並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不過,能讓那個裏拉出現這麽大的轉變,到底是多麽驚天動地的契機?這讓佐特感到很有興趣。


    「……沒什麽。這證明了我終究隻是個有血有淚的人類罷了。」


    「哦~是喔。這還是我初次耳聞耶。」


    至今,我都覺得你像個穿上衣服、還會走路的「大逆不道」這四個字的擬人版呢——在這種情況下,佐特仍像是想找裏拉吵架似的,以這種語氣調侃她。


    看到跟以前沒什麽兩樣,依舊一開口就讓人恨得牙癢癢的佐特,裏拉看似有幾分開心、又有幾分懷念地輕笑起來,然後說明個中理由。


    「我對那孩子湧現了情感。想笑我就笑吧。」


    「笑你說你湧現了情感就連現在的魔法師見習生都不會幹這種事了噗嘎~」


    「抱歉,我收回剛才那句話。因為你取笑我的態度實在太令人火大了。」


    「真是任性的家夥。」


    「總比性格差勁的家夥好啊。」


    對研究的實驗體湧現情感。這是很常見的事。雖然常見,但裏拉壓根沒想到自己會成為當事者。


    明明是為了將米菈當成自己的備用肉體,才會養育她長大,裏拉卻不知不覺對她湧現了親愛之情。這樣的她,就算被人嘲笑不夠資格當個魔法師,或許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實際看到佐特在眼前哈哈大笑的模樣,裏拉這才體會到自己的想法還是太天真了。


    「好啦,弄好了吧?」


    「嗯,謝謝。」


    像這樣盡情挑釁裏拉,在這輩子把前世的鬱悶都徹底發泄完畢後,佐特感到無比滿足。


    在同一時間將頭發綁好的裏拉,現在是一頭像以前那樣整齊細致的編發。


    確認裏拉打理好頭發後,佐特掏出在晉升社會人士後常備在身上的小鏡子,讓她檢查自己的發型有沒有問題。盤在腦後的編發,不但保留了女性特質,同時也能避免發絲妨礙行動的問題。看著這樣的發型,佐特有種裏拉真的複活過來的錯覺。


    「嗯,這樣就行了。」


    「就算真的閑到發慌,你也用不著這樣幹勁十足地整理發型吧?」


    「我有我自己的理由啊。反正,我會確實給你回禮啦。」


    「回禮啊……你現在身上穿戴的東西,全都是米菈的私人物品吧?你有東西可以給我嗎?」


    佐特甚至懷疑起「這家夥該不會秉持著『女兒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那種胖虎主義吧?」不過,聽到佐特這麽問,裏拉僅思考了一瞬間便回答:


    「這個嘛,如果說——」


    ——告訴你我真正的目的,你覺得怎麽樣?


    「你還記得我剛才說米菈是另一個自己的事嗎?」


    裏拉一邊撿拾掉落在附近的細長樹枝,一邊和佐特對話。雖然不知道她撿這些樹枝要做什麽,佐特不知不覺開始在一旁幫忙。


    因為裏拉將樹枝遞給自己的動作實在太過自然,佐特忍不住一一接下,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成了替裏拉拿東西的幫手。


    「倘若這孩子像一般人那樣,是父親與母親之間的結晶,狀況或許會有所不同吧。」


    佐特微微偏過頭,一邊走著一邊狐疑地思考:「我現在到底是在做什麽?」走在他的身旁的裏拉毫不在意地繼續往下說。


    「或許因為她是用我的血與


    肉,做為我的分身而誕生,所以,她也繼承了一些沒必要繼承的東西。」


    說到這裏,裏拉以繩子捆起收集到的樹枝,開始製作看似大型模型的東西。想當然耳,佐特又在不知不覺中跟著幫忙起來。


    「我過去對自己的肉體施展的魔法、詛咒,甚至是和精靈締結的契約,全都被那孩子完整地繼承了。」


    要用繩子捆住樹枝是無所謂,問題是裏拉(說得正確一點,是米菈的肉體)力氣太小了,就算用繩子打結,也馬上會鬆開,因此還重綁了好幾次。一旁的佐特實在看不下去,便代替裏拉進行打結作業,按照她的指示將這些樹枝組裝起來。


    「謝謝你。」


    「不用道謝啦,繼續往下說吧。」


    聽到裏拉向自己道謝,佐特隻是催促她繼續說。


    就這樣,不知不覺變成佐特一個人在勞動。不過,不知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因為他很專注在裏拉的發言和架設樹枝的作業上,反而沒察覺到這樣的事實。


    看著連這種地方都和以前一模一樣的佐特,裏拉不禁感到放心,但同時,她也開始擔心佐特以後會不會不知不覺被誰給騙了。盡管如此,她仍繼續往下說。


    米菈從裏拉那裏繼承到的術法,多半都是已經失去效力,不再有任何意義的空殼。然而,會侵蝕肉體、縮短壽命的詛咒類的東西,為數卻也不少。


    裏拉已經花了不少時間,一一將這些詛咒解除、或使其無效化,但其中最棘手的其中一種術法,偏偏還是殘留了下來。


    留下來的這個,正是裏拉經過長年研究,為了實現「永保年輕」這樣的夢想而開發出來的魔法,也是讓她現在附身在米菈身上的魔法。


    「這種魔法會讓施法者的靈魂附身到特定對象身上,在對方的身體變得極度衰弱、或是瀕死的瞬間,取代本人的意識,進而支配他的肉體。而被附身者的自我意識,會隨著時間慢慢消滅。」


    因為是和人的靈魂息息相關的魔法,要是一個沒弄好,便有可能直接導致死亡。基於這樣的危險性,裏拉遲遲沒能進行相關的處理。


    裏拉的這番話,讓佐特頓悟了很多。聽到她提及「身體變得極度衰弱」這點時,他想起了一件事。


    「……前往討伐黑蟻型大王級魔物的時候,米菈喝下的秘藥,是你模仿我的特製藥水做出來的東西吧?你為什麽沒有事先告訴她那種藥水的危險性?」


    「這是以備不時之需的保險。」


    這樣的說法聽起來或許有些矛盾,裏拉又補充表示她這麽做,是為了米菈著想。


    倘若米菈在某處遇上強敵,而陷入走投無路的困境,為了讓自己活下去,她想必會喝下做為最終王牌的那種秘藥吧。


    如果秘藥讓她的能力爆發性提升,因此順利打倒敵人,這就是最理想的結果。雖然之後會痛苦好一陣子,但裏拉已經調整過秘藥的成分,讓米菈頂多隻會痛苦到快死的程度,而不會真的喪命。隻能期待米菈覺得這樣的痛苦好過死亡了。


    此外,如果喝下秘藥後,仍無法打倒眼前的強敵,裏拉便會趁秘藥的副作用讓米菈衰弱下來時,占據她的意識,代替她打倒敵人。


    而後,隻要在米菈的意識完全消滅之前,找到把肉體主導權還給她的方法即可。


    盡管是賭博成分很高、風險也很大的手段,但比起讓米菈死去,即使可能性微乎其微,身為母親的裏拉,也希望能為她留下一點活命的機會。


    「這次,我的人格會浮現,是因為我判斷米菈的能力無法負荷接下來的旅程。之後的探索行動,就算隻有一瞬間掉以輕心,也很可能讓自己送命。」


    托佐特的福,米菈的身體狀況好轉了許多,但還是不到百分之百複原的程度。也因為這樣,雖然有點勉強,但裏拉的人格還是得以浮現。


    「……是那條河的河水嗎?」


    聽到裏拉這番話,佐特想起米菈一觸及那條泛著銀光的河川,瞬間突然全身無力地癱軟下來。現在想想,那個瞬間,或許就是裏拉的人格浮現的時間點吧。


    一開始,佐特曾想過是不是那條河的水有毒。但除了米菈以外,其他成員就算接觸到河水,也不見任何影響。最重要的是,裏拉已經告知所有人河水沒有毒,可以放心使用它。


    關於這點,佐特爾後也對河水進行了詳細的分析,再次確認它的成分裏不含毒性,所以裏拉的判斷並沒有錯。


    盡管如此,在一般情況下,碰到河水的瞬間就癱軟倒地,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再說,河水發光的謎團也還沒解開。


    在這方麵,裏拉似乎知道些什麽,因此佐特要求她說明。


    「這條河的河水並沒有危險性。隻是,愈往下遊走,河水本身的力量就愈強,住在裏頭的魔物力量也會跟著提高。因為情報量太少,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可是,下遊處存在著被我視為目標的東西。」


    「嘴上說情報量太少,但你知道的感覺挺多的嘛。喂,別再賣關子了,趕快吐實。你知道多少?那條河的河水是怎麽回事?」


    「唔~算了,也好。讓你多知道一點,或許也比較有幫助。話題會先扯遠一些,你就耐心地慢慢聽吧。」


    從結果來看,這麽做或許也比較能讓你理解——在這樣的開場白之後,裏拉開始娓娓道來。


    這整件事,必須追溯到勇者阿爾巴為了尋找藍色太陽,成為一名冒險者,然後踏入當時前人未至的這片大陸旅行的故事開始說起。


    當時的法·爾大陸,是幾乎完全被林木覆蓋住的一大片深邃森林。就算是日後被譽為勇者的人物,麵對這種完全沒有經過開墾的土地,也不可能隻身闖進去。因此,阿爾巴的身邊理所當然有一起旅行的夥伴,隻是因為他個人的事跡過於耀眼,掩蓋過那些夥伴的鋒芒而已。


    幾乎沒有人知道和阿爾巴一起旅行的夥伴一共有幾人,又分別叫做什麽名字。這或許證明了阿爾巴本人有多麽偉大,不過,其他夥伴刻意采取不會讓自己名留青史的方式行動,也是讓他們的存在變得模糊的理由之一。


    要說裏拉為何對這類曆史的幕後如此清楚,是因為她出身的拉萊亞家第一代的先祖,正是在約莫三百年前跟阿爾巴一同旅行的夥伴之一。她老家的宅邸裏頭,仍保存著大量當時的手劄和相關資料。


    在這些資料中,詳細記載了一路同行的其他夥伴、阿爾巴在這片大陸上造訪過的聚落,還有在《勇者阿爾巴的冒險》中登場,以「阿爾巴巨蟒」為首的插曲起源的關鍵場所。


    以及——


    「深入調查那些資料之後,我發現跟阿爾巴一起旅行的夥伴之中,除了我的祖先以外,還有一名會讓人聯想到尤薩斯的人物。」


    「咦咦……真的假的啊……」


    也就是說,尤薩斯至少已經有三百歲了?活生生的曆史見證人竟然就近在咫尺——聽到裏拉這段震撼發言,佐特覺得百感交集。


    但實際上,佐特同時也覺得,就算尤薩斯有著令人如此震驚的經曆,好像也不足為奇。


    「我還記得,在很久以前,我曾經直接找尤薩斯本人詢問這件事,結果他意外幹脆地回以肯定的答案,反而讓我有點傻眼呢。但他當時還很年輕就是了。」


    「原來那個人不是一出生就那樣滿臉胡須嗎……」


    聽到佐特坦率的感想,裏拉苦笑著表示:「我也有同感呢。」


    畢竟,打從初次見麵到現在,他一直都維持著老年人的外貌。對兩人而言,「尤薩斯=老年人」的印象實在過於強烈,強烈到要他們現在試著想象年輕時的尤薩斯,都有些強人所難的程度。


    「噢,話題扯遠了呢。雖然不至於跟這件事完全無關,


    但我現在有更重要的另一件事要說。」


    「我個人倒覺得這件事更酷炫耶。」


    意思是,佐特覺得自己或許掌握到了前世師父的弱點,或說是能用來捉弄他的一個情報。


    雖然也不是不明白他這樣的心情,不過,裏拉現在選擇回到正題上。


    「在《勇者阿爾巴的冒險》故事的最後,一行人在『流星河』的指引下,抵達這個日後成為迷宮都市阿爾巴的場所,這部分的內容你應該也知道。在這段故事中,勇者阿爾巴、以及他的夥伴,和『流星河』締結了鮮血誓約。」


    「鮮血誓約是什麽鬼東西?不對,你剛才說他們跟什麽締結誓約?」


    「跟『流星河』。」


    「簡直莫名其妙。你該不會想說眼前那條河就是『流星河』吧?」


    「就某方麵而言它是,但也可以說不是。不管我再多解釋什麽,你應該都會覺得難以置信吧。反正,你等一下馬上就會親眼見識到了。」


    鮮血誓約,還有「流星河」。事到如今,才突然迸出一堆新的單字和傳承故事的情節,光是要讓自己的理解跟上,就已經耗盡佐特的腦力。


    不過,他還是了解了一些事。首先,裏拉的祖先遺留下來的文獻或紀錄中,想必也有和一行人目前所在的蒼白森林相關的敘述。這樣一來,就能解釋裏拉明明是第一次造訪此處,卻對這裏了若指掌的原因。


    比起這些,佐特很想問裏拉她那句「你等一下馬上就會親眼見識到」是什麽意思,但因為她的說明已經漸入佳境,佐特決定等裏拉的話告一段落後再提出質問。


    「在阿爾巴的夥伴之中,我的祖先跟這條『流星河』的關係特別密切。我的老家也有成分跟這條河的河水差不多的東西,而且還是以十分嚴謹的方式保管著。」


    不過,在分析老家小心翼翼保管的河水後,裏拉發現其中富含各種特殊的力量,便以它進行了各式各樣的實驗。


    比方說,她交給米菈的秘藥,便用了這種水。裏拉透過自己的人脈,取得了當時的沙特拉克特製藥水的配方,但其中有種功效,她怎麽也無法完美重現,所以就把這種水當成代用品加入。


    基於這些原因,對於泛著銀光的這條神秘河川的水,裏拉擁有比任何人都來得多的相關知識。


    這種河水富含的各種特殊能力中,存在著能讓肉體活性化的功效,所以能用來取代藥水的材料。不過,不隻是肉體,這種活性化的效果甚至也會對靈魂造成影響。


    在米菈接觸到河水的瞬間,以靈魂狀態存在的裏拉,將河水對靈魂的活性化作用提升至極限,然後成功掌握了米菈身體的主導權。


    「我的目的,在於取得力量濃度更高的『流星河』的水,然後透過同樣的方式,讓米菈取回這個身體的主導權。到時候,如果能徹底排除我的靈魂的存在,就更理想了。」


    讓自己的靈魂附身到米菈身上,原本就不是裏拉想要的結果。可是,以靈魂狀態存在的她,沒有能力做任何事情,所以,裏拉希望自己至少能做一些準備,替米菈打造出在她遭遇生命危機時,能夠派上用場的護身符。


    盡管如此,一具肉體中存在著兩個靈魂,並不是健全的狀態。現在,因為裏拉的靈魂進入米菈肉體的時間還不算太長,沒有造成多少影響,但繼續這樣下去的話,確實會帶來負麵影響。


    「哦~」


    最理想的結果,就是讓米菈以一名人類的身份,繼續走完自己的人生——雖然不知道這番發言有幾分真實性,至少佐特能感覺到裏拉是認真這麽想。


    然而,聽到裏拉有「想抹殺自己的存在」這種類似自我毀滅的願望,佐特道出來的第一句話是這個。


    「是說,這些應該跟我沒關係吧?」


    「別這麽說嘛。我們都已經是這種關係了,怎麽事到如今還說這種話呢?」


    「聽到你說這種話,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耶……感覺蕁麻疹要冒出來了。」


    真是失禮的家夥。雖然這麽說像是在老王賣瓜,但眼前有一名這麽清秀動人的年輕少女,以這麽親昵的態度對自己說話,他竟然還擺出這種態度,這樣對嗎?裏拉真心這麽質疑。


    「啊,不過,仔細想想,這麽做的話,可以讓你乖乖成佛,不會再取代米菈喧賓奪主,是嗎?」


    「……嗯,就是這樣。」


    「我、的、幹、勁、湧、現、了。好,那我就來幫幫你吧。」


    「……你看起來倒是挺開心的嘛,沙特拉克。」


    你願意幫忙,確實很令人感激,但聽到我會消失,你就這麽開心嗎——被裏拉這麽問,佐特隨即回以「當然嘍!」的強力肯定。


    在這之後,又過了片刻,長時間的休息也差不多要結束了。在負責站崗的佐特和裏拉以外的人都醒來後,繼續往迷宮深處前進的時刻終於到來了。


    「那些合成獸似乎不想靠近這條發光的河川,所以,我想透過乘船到下遊的方式,前往我們的目的地。」


    說著,裏拉施展魔法,讓堅冰包覆住粗略拚湊成船隻骨架的樹枝模型,完成了能輕鬆承載六人的冰船。


    幾乎負責了全程組裝作業的佐特,其實完全搞不懂自己做的是什麽,看到完成品,他才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雖說冰塊能浮在水上,但要讓這麽多人一起坐上這艘冰船,艾拉一行人仍感到些許不安。不過,他們發現冰塊裏混入了大量細微的氣泡,有助於調節重量。裏拉也表示,萬一遇到危急情況,靠佐特用風係魔法讓船隻飄起來,就不會有問題。於是,眾人才答應了以船隻移動的提案。


    「坐船移動這件事沒有問題,可是,就算這麽做能躲過陸地上的敵人,會不會有像剛才那種巨大魔物從河裏竄出來呢?」


    坐船移動到河川下遊的方式,既有利也有弊。要具體說明後者的話,就是萬一出現像剛才的蠑螈那樣,體型巨大到跟大王級魔物不相上下的敵人,該如何應付這種情況?


    賽斯也認為裏拉心中應該已經擬定了相關對策,然而,像這樣的問題,就算大概能猜到答案,也必須實際開口確認才行。


    不過,裏拉的答案相當簡單明了。


    「不會有問題的。那種魔物在水中的動作相當遲緩,絕對追不上這艘船的速度。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


    可以的話,眾人希望能聽到比「魔物追不上這艘船的速度」更可靠的理由,不過,笑容異常燦爛的裏拉,回了一個辜負眾人期望的答案。


    「——在有水的地方,我可是無敵的喲。」


    「喂,我說啊,什麽叫魔物追不上這艘船的速度啦。如果動不動就有魔物能追上在河裏移動得這麽快的船隻,誰吃得消啊。」


    佐特將自己的魔杖插在裏拉打造的這艘冰船正中央,把自己身上這件改造成偽長袍的大衣綁在魔杖上充當船帆,最後再施展風係魔法,從後方刮起強勁的順向風。光是這樣,就能讓這艘船高速前進。


    此外,裏拉還操控河川的水流,更進一步加快船隻前進的速度。透過兩人的合作,一艘速度絕不會輸給馬達動力船的冰船就此誕生。


    想當然耳,沒有魔物能夠對這種高速移動的船隻出手。一旦視野裏有魔物出現在船隻前進方向,可能會阻礙去路,裏拉便會即時驅逐它們。


    「感覺快離開森林的範圍了。」


    「嗯,果然還是這個方法最快呢。如果離開森林,目的地就近了。」


    在船隻順利前進的同時,佐特一邊以順風吹動船隻,一邊透過風係魔法探索附近地形,向其他同伴告知他們就快脫離蒼白森林的事實。


    「看到了呢。」


    「


    喔喔!……喔喔?」


    離開森林的範圍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巨大的湖泊。


    這片水麵上不見半點波紋的湖泊,透出河川完全比不上的強烈銀光,看起來比任何景色都更適合「神秘」、「夢幻」這類形容詞。


    這樣的壯觀美景,別說是地球了,就連在這個世界都很罕見。忍不住出聲讚歎的時候,佐特瞥見了一個讓他的感動中斷的東西。


    「喂,裏拉,那是什麽?」


    染上一整片銀白,完全沒有被汙染的這個幻想空間裏,存在著一個像是墨點的異物。


    那個異物不會反射光線,因此看起來缺乏立體感,很難判斷它正確的大小。然而,飄浮在湖泊正中央的上方十公尺處,幾乎有半個湖那麽大的巨大黑色球體,很明顯地和這片風景格格不入。


    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發現這顆不祥的黑色球體裏頭,有著類似黑色雲霧的物體不斷打轉,仿佛在試圖隱藏些什麽似的,讓這顆球體看起來更加詭異。


    看著這顆球體,佐特不禁聯想到尤薩斯當成畢業證明送給他的那顆黑色珠子。


    「你問我那是什麽啊……關於祂,你的了解應該更深才對吧,沙特拉克?」


    「啊?這是什麽意——」


    「噓!安靜點。它動惹。」


    卡蘭直直盯著那顆巨大球體,同時警戒著周遭動靜,在他出聲提醒後,眾人沉默地走下船,在上陸後隨即安靜地躲進樹叢之中。


    除了一行人乘船過來的這條河川,還有其他從不同方向通往這片湖泊的河。現在,在其中一條河旁,出現了剛才襲擊佐特等人的三流合成獸。它們拖拉著像烏龜那樣生著甲殼的魔物前進。


    在叼著魔物頸部的它們來到湖泊岸邊的瞬間,飄浮在上空的黑色球體,朝那隻烏龜型魔物伸出了好幾隻類似觸手的東西。


    原本以為觸手會抓走那隻烏龜型魔物,最後卻像是要把三流合成獸包住那樣,將它們一圈又一圈地纏繞起來。


    而那些三流合成獸,仿佛像是理解自身的職責已盡似的,在完全沒有抵抗的情況下和觸手同化、消失。遺留在原地的烏龜魔物,則是被觸手拾起,帶回巨大的球體內部。


    「喔喔喔,我現在就已經超想回家了耶,還有其他的花招嗎?」


    一如佐特所說,這隻是個開端。之後,拖拉著魔物屍體的合成獸接二連三出現,也都像剛才那樣被觸手撈進球體內部。然而,黑色球體的行動並沒有這樣就結束。在吸收完所有的魔物後,過了片刻,開始有新的合成獸從球體中誕生。


    它們的樣貌,看起來混合了剛才被吸收的那些魔物個體的特征,扭曲得不像是自然界的生物。


    「原來如此。這就是那些三流合成獸的外形如此詭異的理由嗎?」


    那些合成獸一開始就是為了收集養分而誕生,在任務結束後,會再次被球體吸收——看到這裏,大致上可以推測出這樣的前因後果。


    意思是,那些合成獸是沒有必要讓黑色球體耗費太多心力的存在嗎?


    「喂,你們看那邊。看那顆巨大的球體。」


    在佐特一行人的注意力被新誕生的合成獸吸引時,艾拉突然出聲,要眾人將視線拉回浮在半空中的球體上。


    「是嗎,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在合成獸接二連三被創造出來的同時,在球體裏頭打轉的黑色雲霧也出現了變化。


    原本不停在球體中到處流動的黑色雲霧,現在紛紛集中在一處,並從那裏孕育出新的合成獸。也因為這樣,佐特一行人現在能夠看見原本被黑色雲霧遮掩住的球體內部了。


    看到球體內部的佐特,在瞬間明白了一切。


    「我們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就被那個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啊……」


    日後,如果有機會的話,就直接問他本人吧。此外,就算在那個當下卯起來痛毆尤薩斯一頓,應該也不會遭天譴吧。


    插圖p179


    出現在那個球體內部的,是一個巨大的胎兒。


    即使待在遠處,也能看清楚這個胎兒像是待在母親的肚子裏那般蜷曲著身子,有時還會揮動手腳,仿佛在哭鬧似的。


    原來如此——現在,佐特終於明白裏拉剛才那句「關於祂,你的了解應該更深才對」的意思。


    因為,佐特知道這個尚未呱呱落地的胎兒名字。


    胎兒名為「艾伊」。


    隻要尤薩斯沒有改變心意,應該就是叫這個名字沒錯。


    在上輩子,當佐特還是沙特拉克,仍是尤薩斯的徒弟時,他便聽說過這個名字。因為尤薩斯動不動就會樂不可支地提及這個名字。


    「艾伊」,是尤薩斯隻會為自己認定的最高傑作的個體取的名字。


    因為佐特負責處分過無數個「艾伊」的候補,所以他能夠斷言。


    那就是……那才是真正的「艾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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