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賽爾菲!你打算花多少時間在那鍋燉菜上?也來幫我一下啊!」


    「莉莉絲,你對我做出這種無理的要求,也隻會讓我為難。這道燉菜一移開目光,馬上就會焦掉的。」


    「莉莉絲,賽爾菲一著急就會立刻失敗。不要催她,我來幫你。」


    「大小姐來幫忙這種事情,真的可以嗎?」


    為了準備大約五十人份的餐點,廚房中陷入一場嚴重的騷動中。


    莉莉絲負責的是一麵等鮮奶油冷卻、一麵持續攪拌的作業。鮮奶油這種材料,性質會根據攪拌的程度而有所變化。無論如何都需要人工處理。


    莉莉絲以一副筋疲力盡的模樣歎息道:


    「……是說,仔細想想,我也是夢魔的公主耶。為什麽身為高貴夢魔的我,得如此慌張地做飯?啊,等等,拉菲爾先生,冰品開始凝固了,這種感覺可以嗎?」


    「我看看……嗯,尚可吧。接下來就是放到地下的儲藏庫去冷卻了。」


    「我知道了。不過大陸的甜點還真是進步。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東西。」


    「流卡翁沒有冰品嗎?」


    「是有一種把冰磨碎、叫做刨冰的點心啦,但我想應該不是膏狀的。」


    莉莉絲露出佩服不已的模樣把裝了冰品的碗拿到地下去。


    這座城內有個儲藏庫,專門用來存放以魔術冷卻的糧食。原本隻是薩岡會扔牛奶及肉幹進去的地方,經過拉菲爾與涅菲整理後,也會用在烹調及保存上了。


    多虧如此,連冰品這類的高級品也能輕易做出。若是想要不靠魔術來製作,首先就需要高價的冰塊,還得大量使用一種名叫硝石的特殊礦物。金額貴到隻有一部分的貴族或王族才能享用得到。


    因此,食譜本身也是被珍藏於教會中的逸品。若不是拉菲爾曾爬到過聖騎士長的地位,大概也無法閱覽。


    除了拉菲爾外,負責烹調的還有三位少女。三人都穿著跟涅菲一樣的圍裙和連身裙,匆匆忙忙地四處奔走。


    人魚族的賽爾菲倒還罷了,一個月前才來的夢魔莉莉絲目前尚未習慣烹調。但是從夢魔少女嘴上抱怨個不停,卻還是會確實動手這一點來看,她可說是完全融入了這座城堡。


    另外,法兒在薩岡增加部下之前也曾在廚房幫過忙,便跟著大家一起製作料理。應該說,有一部分的鍋勺都是靠著法兒的魔術在控製,說這個小女孩負責了大半也絕不誇張。


    騷動並不隻發生在廚房,眼下城內的所有魔術師都以某種形式被迫動起來。


    等莉莉絲從地下回來,賽爾菲笑著衝過來。


    「哎呀,莉莉絲,你臉頰上沾到鮮奶油了唷。」


    是做冰品的手碰到臉頰了吧。看到莉莉絲的臉頰上沾了鮮奶油,賽爾菲用手指替她拭去。


    「咿,不、不要突然碰我……呃,你幹嘛吃掉啦!?」


    「咦,因為很浪費啊。很好吃喔。」


    「啊……啊嗚!」


    眼看著莉莉絲不知為何漲紅了臉、仿佛快要昏倒,賽爾菲疑惑地歪起頭,又用十分有精神的聲音高聲說:


    「對了,法兒大小姐,我這邊已經煮出很棒的味道了喔!」


    「我知道了。那接下來麻煩你看看沙拉的調味醬汁。」


    「了解!耶嘿嘿,今天可以試吃許多料理,真讓人開心。」


    法兒的魔術的確是能一手包辦好幾人份的工作,卻沒辦法注意到細致的調味及火侯。最後要調整味道,果然還是需要靠人的雙手及舌頭。


    所以,賽爾菲及莉莉絲的幫助是不可或缺的。


    望著如此熱鬧且歡快的廚房,拉菲爾也不經意地露出笑容。


    ──一旦目睹這樣的騷動,〈亞榭爾伊梅拉〉是什麽便一目了然了。


    幸好有設法把薩岡趕出城堡。


    察覺到拉菲爾正在微笑,法兒顯得摸不著頭緒。


    「拉菲爾,怎麽了?」


    「沒事,隻是見一切似乎都進行得很順利,而感到安心。」


    「嗯,這樣的話,應該來得及在薩岡回來前做好。」


    法兒所提出的「秘密計劃」──那就是……


    為薩岡應當不曉得的〈亞榭爾伊梅拉〉舉辦派對。


    神情有異的法兒低下頭。


    「薩岡總是會把自己想要卻沒有得到過的事物給予我。但是,薩岡也該確實地得到那樣的事物。」


    於是這個小女孩想到的,就是大家能一同開心慶祝的〈亞榭爾伊梅拉〉。


    這雖然是教會的節慶,但祭典就是祭典。


    況且法兒的願望是大部分的魔術師都遺忘的、既簡單又純粹的感情。對這份以前自己應該也曾擁有過的情感,有不少人都產生了混雜憧憬的共鳴。


    薩岡麾下的魔術師在看到法兒的行動後,也無條件地出手協助。等他們回過神來,發現除了主人外的所有人都興高采烈地動手裝飾城堡。事情發展至此,便非常自然而然地朝著隱瞞薩岡與涅菲的方向走。


    料理的部分,前菜及甜點的事前準備已經完成,將要進入主菜的烹調階段。主菜是巨大的整隻烤噴火鳥。


    來到這一步,拉菲爾就不需要片刻不離地在旁邊看著了。他正在考慮,要不要稍微去看一下其他魔術師的狀況。


    「拉菲爾。」


    突然間,法兒用尖銳的聲音呼叫管家的名字。


    「我明白。看來是我們沒有邀請的客人。」


    身為負責看家的管家,薩岡將保護城堡的一部分結界功能讓給了拉菲爾。隻要有入侵者現身,他立刻就能透過結界得知,他手上也有後麵要不要發動陷阱的判斷權。


    而結界傳來了『客人』的反應。


    ──從流卡翁回來以後,法兒的直覺也敏銳了不少。


    雖受到結界的保護,法兒卻不像拉菲爾般有取得結界的機能。但是,她卻察覺到了位處遠離城堡的地點、且終於踏入結界範圍的「客人」。


    該為她的成長感到欣喜,還是該悲歎她遇上不得不成長的困難,這是個令人難以判斷的問題。


    拉菲爾若無其事地搖頭。


    「我正好有空,就由我過去應付吧。」


    「你一個人沒問題嗎?」


    麵對年幼少女的關心,拉菲爾苦笑。


    「待客是管家的職責,你有你該做的事情吧?」


    「……嗯。不過,我總有種奇怪的感覺。你要小心。」


    聽到這句話,拉菲爾驚訝地瞪大雙眼。


    ──既然現在的法兒這麽說,那表示對手有一定的水準囉?


    盡管還不確定對方是否就是敵人,但似乎該繃緊神經去應付了。


    「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拉菲爾摸了一下小女孩的頭,便離開城堡前往外頭。


    拉菲爾穿過門,於森林中前進,那裏果真有個人影。


    雖說對方用兜帽蓋住眼睛,全身也被覆蓋在長袍之下,卻可以看出是個相當魁梧的巨漢。對方嘴巴咻咻地吐出不祥的吐息,這模樣讓人立刻就對雙方語言互不互通感到不安。


    ──但,他是吾王客人的可能性也不低。


    薩岡前往流卡翁後,部下好似又增加了。縱使對方乍看之下很可疑,試著交談看看搞不好會發現對方其實很正常。


    雖然拉菲爾不太想承認,可自己跟薩岡也都屬於那一類的人種。


    因此,拉菲爾盡可能親切地揚起仿佛在說『想殺你想殺得不得了』的可怕微笑。


    「不知你是何方神聖,但吾王目前不在。就算你被大卸八塊,也不會有人來阻止的喔?」


    這句話聽起來已經等同於宣戰布告,可拉菲爾卻覺得自己是很認真地在給予對方忠告。


    想當然耳,戴著兜帽的那個人物──恐怕是魔術師──撲了過來。


    相較於對方,拉菲爾沒帶任何武器。他赤手空拳,腰上沒有配劍。


    「蠢貨。」


    他伸出右手按上左邊的義手。義手的手掌啪地開啟,從那裏伸出寬大的劍柄。


    拉菲爾過去從法兒那裏得到的這隻義手,就這麽成了聖劍〈梅丹佐〉的劍鞘。


    他朝向戴著兜帽的入侵者拔出聖劍。


    最為駭人的魔術師獵人,魔術師誅討人數也是史無前例的四九九人。雖身為聖騎士長,拉菲爾卻擁有許多名聲不好的別名。很少人知道他砍殺近五百位魔術師的原因,其實隻是單純正當防衛。


    雖說他隻剩下一隻手臂,那道對著入侵者身體一閃而過的劍閃卻沒有半點變慢的樣子。


    隻是跟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擊沒有將入侵者的身體一刀兩斷,而是發出沉沉的聲響,把人打得站不起來。


    『惡啊!?』


    被打飛的入侵者發出痛苦的聲音,撞上粗樹幹後就一動也不動了。可能斷了幾根肋骨,但對方還活著。


    「嗯,正如吾王所言。聖劍有著用劍脊打人也不會折斷的強度。」


    彈開箭矢這種程度的小事也就罷了,很少人會用劍脊去毆打敵人、或是反過來接住敵人攻擊。換作像聖劍這樣神聖的遺產──當事者拉菲爾隻將其認知為無可取代的道具──就更是如此了。


    由於用劍會令拉菲爾像以往一樣,把挑戰自己的對手全部殺光,薩岡便想出這招『手下留情』來因應。


    如此一來,拉菲爾便可以不殺死第五百位魔術師。為了確認入侵者的容顏,他除去對方的兜帽。


    看到對方露出的麵容,拉菲爾皺起眉頭。


    「嗯……?這個角、是一角族嗎?」


    那是種額上長著有如水晶之尖角的種族。看起來不僅美觀,還有傳說指出這支角能夠與和這裏不同的世界通信,因外貌及魔力的強悍,這個妖精族還被另稱為寶石種。


    隻是,他們也因此遭到魔術師們濫捕,應該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經滅亡了。


    不管怎麽樣,能不殺他就解決問題真是太好了。就在拉菲爾思考著該暫且綁住他,還是替他治療的那個時候──


    作為入侵者的一角族雙眼忽然瞪得老大。


    那雙眼眸如同血般赤紅,嘴裏伸出兩根尖牙。


    「這家夥、難不成──!」


    『嘎啊啊!』


    入侵者沒有使用魔術,而是咬了過來。


    「……原來如此,是活死人──夜之一族啊。」


    拉菲爾用左邊的義手抓住活死人的顏麵。


    他仔細地觀察奮力掙紮的一角族。從一角族變形為夜之一族也不是什麽怪事,他卻總覺得奇怪。


    拉菲爾維持著用五指抓著入侵者臉麵的姿勢,仰望天空。


    「嗯……?既然是夜之一族,那應當是討厭陽光的吧。」


    天空是一片令人舒暢的晴朗無雲。盡管位在森林中,燦爛的陽光仍照入了此處。


    根據薩岡的說明,若是有像艾謝拉這位活死人般強悍的力量倒也就罷了,眼前的入侵者卻是遭到聖劍的刀背……更正,是劍脊毆打就無力反擊的弱者。


    「那麽,是跟夜之一族不同的『某個種族』嗎?」


    要是被問到「不是夜之一族的話,那又是什麽?」,他也沒有答案就是。


    ──換作吾王,或許會知道什麽……


    在他於教會得到的知識中,並沒有紀錄這種存在的名稱。


    當拉菲爾悠哉地沉思時,入侵者的身體再次有了異變。


    『咦哦……』


    大概是因為嘴被捂住的關係,他發出奇妙的呻吟聲,且身體同時開始崩毀。


    夜之一族能夠讓身體轉變為霧氣或蝙蝠,這位卻變得像是灘泥。


    泥──這個模樣教他回憶起幾個月前的事件。其中一位〈魔王〉比夫龍召喚出的魔神的殘留思念,他感覺這個人就跟那東西有某處相似。


    ──我是很想活捉他,但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


    倘若他是跟「那東西」同種的怪物,不確實處理掉他,或許會毫無界限地肥大化。這樣的話,就沒辦法慶祝〈亞榭爾伊梅拉〉了。


    他本是想出聲命令聖劍,卻倏地閉上嘴。


    「對了,就在此試試吾王所賜的力量吧。」


    他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語完,放開了入侵者,和他拉開距離。


    拉菲爾右手握著聖劍,卻伸出了左方的義手。


    那隻義手左右打開,不像收納聖劍時那般隻有到手掌部分,而是整個手臂都如同分解般逐漸敞開。


    最後,一個如同鏡片的物品從他的手掌跳出,光線則在此集中成光束。


    「燒光一切──〈奧羅巴斯〉。」


    那是光線所形成的火焰,並非聖劍〈梅丹佐〉的力量。是強度且密度超越聖劍的高強靈氣化為火焰的外形。


    這道火焰朝著入侵者襲去。


    火焰擴散開來隻是一瞬間的事,之後『泥』和入侵者都被燒得連灰也不剩。


    盔甲透過開啟的縫隙間排出熱度後,外觀又回複為義手的模樣。


    「這是賢龍奧羅巴斯的吐息。雖說拿來對付低等的對手是大材小用,但我就原諒你吧。」


    拉菲爾的身體流淌著賢龍奧羅巴斯的血液。


    可是,並非魔術師的拉菲爾沒有能夠活用這份力量的方法。他能做到的事隻有兩件,一是暫時性地提高身體能力,二是即使受了致死重傷也能複活的再生能力。


    薩岡給了拉菲爾一種辦法,讓他能夠透過義手這個媒介、把這份力量以龍之吐息的形式施放。


    這就是薩岡願意把城堡全權委以這位雖是前任聖騎士長、卻連魔術師都不是的人的理由。


    確認義手的狀況後,拉菲爾望向主人離去的街上。


    「好了。這似乎並非吾王不能應付的對手,卻看不出他究竟為何方神聖。」


    希望街上的薩岡、涅菲和黑花等人沒發生什麽事就好。


    管家一邊擔心著主人們的人身安全,一邊轉過身回到崗位上。


    ◇


    「雖然我說不會調查……」


    跟錫蒙力分開之後,薩岡走向教會。馬克的線索暫且已經步入死局,但他今天要做的事不隻於此。


    ──雖然希望渺茫,還是把〈封書〉也發給教會的部下們,還有就是黑花了吧。


    自流卡翁的無人島那時以來,兩人已經一個月沒有見麵了。他認為靠著莉莉絲她們的力量,當時令黑花鑽牛角尖的原因應該稍微轉淡了些。


    即便如此,她仍然沒有來拜訪過涅菲。


    ──嗯,畢竟涅菲也不一定能治好她,會感到不安也是難怪。


    由於這樣的緣故,就算拉菲爾沒說,他也很在意黑花。倒不如說,應該是薩岡想要找機會去看看黑花的狀況。


    但是……


    「一堆人聚在一起吵個不停是怎麽回事?」


    店家以紅白蝴蝶結及垂下的布幕做為裝飾,在街上來往的人們也愉悅地提起〈亞榭爾伊梅拉〉這個名稱。每間店都擺出香甜的烤點心,其中甚至還有店麵會把這些點心發給走在路上的孩子們。


    他還以為教會的節慶會是更莊嚴的事情,但如今看來,這個祭典的意趣似乎就是擺攤並享受變裝。不過這姑且也是教會的慶典,還是有詠唱聖歌的聖歌隊。


    盡管錫蒙力要他當作沒看見,可像這樣進入視野間,要裝作沒看到也太困難了。


    ──不過就如錫蒙力所說,似乎對我沒有損失……


    可是他們到底是為什麽會像這樣吵吵鬧鬧的呢?


    「……嗯,反正看起來很開心,應該無妨。」


    是說,要是他在之前就知道了,就會帶著涅菲和法兒過來玩了。


    ──明天兩人也能享受這麽開心的氛圍嗎?


    如果是隻限今日的祭典,那自己還真是做了很可惜的事情。


    他在流卡翁深切地感受到,要享受『普通的幸福』還真是件花費許多工夫的事。


    薩岡懷著心中的疙瘩走在街上,沒過多久就來到教會附近的酒館前。這就是薩岡和原本認為是敵人、目前卻以管家身分侍奉他的拉菲爾相遇的地點,也是他偶爾會跟巴爾巴洛士過來喝酒的店。


    就在他無意間把目光轉向店鋪的時候──


    『天主降臨,天主降臨,天主、天主降臨。以恩典的愛之力,讓枯萎的心花綻放。天主愛世人,天主愛世人,天主、天主愛世人。』


    他聽到了自己麾下的老太婆聲音,與聖歌隊的少年少女的混在一起。


    這就是剛才錫蒙力前往追趕的戈梅利。由於混入聖歌隊的關係,她目前是小女孩的姿態。頭上長著魔人族特有的扭曲雙角,還很細心地把服裝也換作純白的修道服。


    「你在幹嘛?」


    實在是無法視而不見的薩岡逼近戈梅利,讓聖歌隊的孩子們開始吵嚷起來。


    (啊,是〈魔王〉。)(最近很常看到他耶。)(今天沒跟女精靈在一起啊。)(他跟那個有角的孩子認識嗎?)(是說,那孩子是誰啊?)


    孩子們別說是畏懼了,甚至還用好奇的目光看著他,讓薩岡也覺得頭開始痛了起來。


    戈梅利立起食指,噓一聲壓低聲音。


    (吾王,您的聲音太大了。我好不容易才甩掉錫蒙力那小子。)


    「……你可別給錫蒙力製造出太多麻煩喔。是說,既然你想要躲起來,就不要擅自改變歌詞說什麽愛之力啦。」


    歌詞從途中變成莫名其妙的內容,讓其他孩子們也都麵露困惑。


    容貌年幼的戈梅利一臉得意地用手抵著下齶。


    「嗬,看來吾王身上正飄出濃厚的愛之力呢,您大概是在煩惱該怎麽邀請涅菲小姑娘參加這場祭典吧──啊啾!」


    「吵死了。再不克製,我就要揍你了。」


    「您已經揍了啊,吾王……」


    盡管薩岡的力道已經比毆打巴爾巴洛士時還要輕,使用的卻是拳頭。


    薩岡揪住含淚摸著頭的戈梅利後頸,對聖歌隊的孩子們說:


    「啊……抱歉妨礙到你們了。你們繼續吧。」


    「拜拜,〈魔王〉先生。」


    見孩子們非常友善地對自己揮手,覺得頭痛的薩岡也揮手回應了他們。


    由於注意力被孩子們吸引,薩岡並未察覺到,被自己直接緩緩拖向教會的戈梅利,露出像是完成了某件事般的笑容。


    在遠離酒館的位置,薩岡詢問戈梅利:


    「所以,你到底在幹嘛?」


    「說起來要花很長的一段時間呢……這個嘛,吾王是否察覺到街上有股詭異的氣息在流動啊?」


    被她這麽一說,薩岡眯起雙眼。


    「……的確是,有跟部下不同的魔力反應呢。」


    但那些痕跡在出現的同時就馬上消失,無法鎖定正確的場所。


    ──畢竟我把街上的結界設計成會對攻擊性魔術產生反應的構造。


    奇恩諾因德在大陸上也是數一數二的大都市。當然,因為這裏也有許多外部的魔術師出入,隻要他們不引起糾紛,就能直接通過。不然的話,結界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反應,就會錯過真的該偵測到的異常。


    看來戈梅利也不是單純地在瘋狂玩樂──


    「不管是誰都在大幅度地提升愛之力!光是走在路上,就能感受到微苦又芬芳的愛之力在重複互相碰撞,我怎麽能默默地窩在城堡中!」


    「你再不克製,我就要把你交給歐利昂了喔?」


    「開玩笑的。不管是您的鞋底還是哪裏我都願意舔,請您饒恕。」


    老嫗立刻跪在地上磕頭。


    「不過,先暫且不提此事。我是想說要給吾王一點建言。」


    「你說建言?」


    這位老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大概都不會有什麽好事。


    ──可是,她話中的內容不容忽視也是事實。


    薩岡和涅菲都是與『普通生活』無緣的人,對於戀人之間該做些什麽仍有許多無知的部分。甚至於他們也是多虧戈梅利的建言才知道約會的樂趣。


    縱然有著非常不妙的預感,對此無法無視的薩岡仍回問道:


    「你到底在說什麽?」


    「嘰嘻嘻,別那麽警戒嘛。吾王也隱約理解到,今日是被稱作〈亞榭爾伊梅拉〉的祭典之日吧?」


    「我不會去深究〈亞榭爾伊梅拉〉這個詞。」


    薩岡跟錫蒙力約好了。身為王的矜持,不許他違背約定。


    但是,戈梅利宛如理解一切般地頷首。


    「我想也是。錫蒙力很死腦筋,所以也不懂變通。可是,我認為這會給吾王帶來損失。」


    「你說損失?」


    戈梅利指著走在路上的一位行人代替回答。


    那是個年輕的男子。雖說他沒有變裝,卻抱著一個紮有蝴蝶結的巨大包裹。而且,他臉上不知為何揚起幸福的笑容。


    沒過多久,一名年輕的女子來到男子身旁。盡管男子急忙把包裹藏到身後,卻仍被女子清楚看見,等他語無倫次地和女子交談了一、兩句話,就慢慢地遞出包裹。


    接下來發生什麽事了呢?女子竟也綻放出笑臉,抱住了男子。


    「那些人到底在做什麽?看起來像是男方在贈送禮物。」


    「沒錯。」


    維持小女孩外形的戈梅利,用如同深具智慧的賢者般的聲音告訴他:


    「〈亞榭爾伊梅拉〉有著贈禮給心儀之人的習俗喔!」


    「你說……什麽……!」


    薩岡抬頭仰望天空。


    現在已經過了中午,而且他要找黑花和部下們處理的事情也還沒處理完。


    ──明明有這樣的習俗,我卻沒有準備任何禮物給涅菲!


    事態刻不容緩。而且若是要贈禮,那他也想思考該送什麽給法兒及拉菲爾等人。


    「好了,您要怎麽辦?什麽都不做,直接回城嗎?還是說要放棄自己的責任,高高興興地去尋找禮物?」


    麵對戲謔地笑著的老嫗──更正,是小女孩,薩岡死死地咬緊牙關。


    ──在這種日子,怎能選擇不準備禮物的選項!


    雖說薩岡剛剛才第一次知道〈亞榭爾伊梅拉〉,但他不認為在街上跟曼妮拉及榭絲緹有所來往的涅菲會不清楚這個習俗。


    而涅菲一定也察覺了薩岡並不知情,才特意瞞著他吧。畢竟她仍是個不會主動要求禮物的少女……薩岡很希望她能發現,她要求的模樣對自己來說也是個獎勵──涅菲是不想讓自己對她刻意地關心吧。


    可是……可是,薩岡無法容許這樣的事情。


    ──但是,黑花的事要怎麽辦?


    那位忠誠的管家開口拜托,而薩岡也約定會為他辦到。


    而且黑花還是拉菲爾的義女,對薩岡而言也算是侄女或表姐妹般的存在。怎麽可能放著她不管呢。


    他至今曾經有過這種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心情嗎?


    但他懊惱的時間並不長。


    薩岡懷著〈魔王〉的威嚴指向戈梅利。


    「別小看我,《妖婦》戈梅利。我會準備好給涅菲的禮物,也會去看黑花的狀況。難道你以為我是個隻會選擇一邊、氣量狹小的王嗎?」


    麵對這番與其說是震懾,更是具有攻擊意誌的宣言,戈梅利也驚訝地杏眼圓睜。


    「真不愧是〈魔王〉──不對,這才是您吧,這才是吾王啊!」


    戈梅利當場跪下,身體因歡喜而不斷發抖。


    「那麽,我戈梅利也得助王一臂之力……接著,您打算先著手進行哪一邊的事情?」


    「……哦哦,就從涅菲的禮物開始。」


    他當然會去看黑花的情況,不過由於她失去視力,所以直覺很敏銳。若是自己心神不寧地過去,或許隻會反過來教她擔心。


    「嘰嘻,我就料到吾王會這麽說。我心中已想到不錯的店,如何,要我為您帶路嗎?」


    「嗯,這才是我的心腹。麻煩你了。」


    薩岡跟戈梅利都還不曉得……


    他們的行動將令齒輪──這條街上的人們──稍微失序。


    抱著黑貓、身材高大的魔術師從後方的巷弄現身,朝著薩岡本該前往的教會方向走去。


    ◇


    「好──我們到囉,小黑。這裏從今天開始就是你的房間了。」


    在教會用地內,離聖堂有點距離的位置有間小宿舍,這就是沙克斯及其他幾名〈魔王〉薩岡麾下的魔術師一同生活的建築物。


    這裏位處非常方便的絕佳位置,一被召喚就能立刻外出,而且進行被聖騎士們知曉就很麻煩的研究也不會受到責備。是和〈魔王〉有著共生關係的聖騎士長所做的周全配置吧。


    沙克斯隨手把酒瓶從桌上掃開,放上一個大籃子,裏頭鋪了薄薄的毛毯。雖然它的表麵有點髒,卻是這個房間唯一的被子。


    接著,他將眼盲的黑貓輕輕地放到籃子裏。


    「哈哈哈,躺起來的感覺如何?是嗎是嗎,你看起來很高興,真是太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沙克斯的錯覺,黑貓的臉像是覺得氣味難聞般皺了起來,但他仍愉悅地笑了起來。


    「好啦──」


    沙克斯重新瞧向黑貓的臉,接著在指尖點起魔力的光芒,在它麵前左右晃動。


    黑貓的眼球本身並沒有顯眼的傷口,隻是瞳孔完全沒有發揮功能,角膜深處的視網膜卻可以看到有嚴重損傷的痕跡。


    沙克斯的表情轉為嚴峻。


    ──這是、魔術造成的嗎?


    恐怕是以類似「看見」這個動作本身當作發動關鍵的魔術陷阱吧。一旦中了這類的魔術,別說是視網膜,連視神經本身也有可能被燒斷。


    靠自己的技術,到修複眼球這步都還有辦法處理。可是,若是連視神經都遭到破壞,接下來就是腦的領域了。即便是以現代的魔術修複,腦部仍有許多未知的領域,要是進行不適切的幹涉,縱使修複了視神經,也有破壞其他機能的危險。


    他感到對任何事束手無策,心中湧起了一股無力感。


    ──我又什麽都做不到了嗎……


    這大概是兩個月前的事情了,教會的聖騎士們在與某種合成生物喀邁拉交戰時反被打敗。喀邁拉本身似乎在那之後被聖騎士長解決掉了,可是聖騎士卻渾身是血地被搬到了這裏。


    是沙克斯無計可施的重傷。


    他光是稍微替對方續命一小段時間,讓傷患能在最後見到家人就已經拚盡全力。


    可是,同樣被扛進來、滿身瘡痍的暗精靈明明自己也相當地衰弱,卻非常輕易地就治好了人。


    患者得救是值得高興的事,無可奈何的無力感卻在沙克斯的心中若隱若現。這令他深切地自覺到,自己是個多麽可恥的魔術師。


    沙克斯輕輕撫摸黑貓的頭。


    「對不起啊,小黑。你的眼睛靠我這種人的魔術……」


    是治不好的。


    他設法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給吞了回去。


    對方是貓。雖然對此心知肚明,但做為醫療魔術的相關人員,這是不能在患者麵前說出口的禁句。就算是再怎麽樣可悲的魔術師,隻有這點是不能跨越的界線。


    大概是從沙克斯這番模樣感受到了什麽,黑貓舔了下他的手。


    「哈哈……怎麽啦,這是在安慰我嗎?你啊,該撒嬌的時候還是很會撒嬌的嘛。」


    做為回應,黑貓狠狠地一口咬住他。


    盡管它渾身的毛都倒豎起來、像是在威嚇,但要是對一隻這麽小的貓也不能堅持己見的話,那他也差不多該退出魔術師這一行了。


    沙克斯打起精神並站了起來。


    「好,應該會有其他的辦法才對。」


    既然自己的魔術治不好,那思考新的方法就行了。碰到障礙便停下腳步,就不會再進步了。因為魔術師無法容忍這種不合理成為現實,不按邏輯去顛覆它的愚蠢之人。


    ──目前重要的是這東西……


    他看向扔在黑貓籃子旁的魔導書。


    由於沙克斯有種不好的預感,所以他沒有確認,這對魔術師來說的確是不尋常的報酬。先從這裏開始查才是妥當的做法吧。


    「……呃,在這之前得先給小黑吃飯。貓是吃什麽?喂,總之喝牛奶可以嗎?」


    「喵。」


    即使用人類語言跟它搭話,也不可能會有回應,黑貓卻像是在說『可以別管我』般地叫了。


    牛奶在教會也是神聖的物品,是每天早上由農家送來的新鮮貨。沙克斯把牛奶注入盤中,放到黑貓麵前。黑貓似乎靠著氣味認知到牛奶的存在,卻懷著警戒心沒有去喝。


    沙克斯望著此景會心一笑,然後單手拿著魔導書坐到廉價的沙發上。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個從小巷中帶回的物品。


    「……咦?這東西不設法處理,會很不妙吧?」


    那些是散落在黑貓周遭的女性衣物。


    ──如果它有飼主,這或許可以成為線索,就都帶回來了……


    若是魔術師的房內四處散落年輕女性的衣物,人們都會先入為主地認為房間主人是犯罪了吧。在這種狀況下,倘若有魔術師表示自己是『看東西掉在那邊就撿回來』,沙克斯也會揮拳揍下去的。話雖如此,擅自處理掉感覺也並不妥當。


    沙克斯束手無策片刻,最後點點頭。


    「總之,還是先藏到衣服內側吧。」


    沙克斯啪一聲打了個響指,女性衣物就自行折了起來,麵積壓縮到小得不自然的程度。這是種把物品連同空間一起折疊起來的魔術,不是像巴爾巴洛士那種打開亞空間之門般高水準的技術。


    最終等衣服折疊成跟遊戲牌撲克牌差不多的輕薄短小模樣後,沙克斯把它收進長袍的內袋中。


    隻要是一定程度的魔術師,按常理來說應當都會使用這個魔法,魔術師所說的『衣服內側』指的就是這樣的行為。


    設法收拾掉犯罪證據……更正,麻煩物品後,沙克斯終於打開了魔導書。書中還夾著那張便箋,但現在他決定當作沒看見。


    沙克斯啪啦啪啦地翻過書頁快速閱讀,發出讚歎之聲。


    「哦,是令記憶可視化的理論啊。」


    該說真不愧是前魔王候補嗎,真是複雜又高水準的理論。


    沙克斯無從得知,這是薩岡整理好和戈梅利、巴爾巴洛士一同完成的〈封書〉基礎理論的魔導書。


    這隻黑貓似乎立刻就給自己帶來了幸運。沙克斯立刻沉迷其中,不斷地翻過書頁。


    ──這說不定能夠使用喔?


    雖然沙克斯無法用魔術治療黑貓的雙眼,卻有可能拿其他東西代替。


    他感覺,年紀已不小的自己竟為了這個可能性而情緒高昂。


    一麵在腦中組織拆解理論、一麵尋找答案的沙克斯,目光不知何時從魔導書轉向黑貓。


    「對了,小黑。你要是眼睛能夠看見了,第一個想看到什麽?」


    這句低語明明應該隻算是沙克斯的自言自語,黑貓卻驚愕地瞪大雙眼。


    當然,黑貓並沒有回應,它膽怯地轉過臉。沙克斯苦笑著把這樣的黑貓抱到膝上。


    「哈哈,嗯,你會怕吧。我一想到要是連我也治不好,也覺得真的很可怕。被這樣的我治療的患者,想必會更加害怕吧。不過就算是弄錯,這也不是該跟患者說的事情。」


    沙克斯就像是要蒙混過去般笑出聲,聽起來卻完全不像是玩笑。


    ──事到如今,我模仿醫生的舉止也是自以為是吧。


    五年前,由於他相信了別人沒有意義的巧言而導致一個村落的毀滅,這個過去是不會改變的。縱使當時他救出了一名少女,那又能怎麽樣?


    為了至少贖清點罪孽,沙克斯一直看著事件的過程直到結束。


    然後,他選擇了身兼魔術師與醫生,卻認為這最終隻是在逃避。


    想到這裏,沙克斯搖搖頭。


    「啊……不行。因為聽到討厭的名字,想起的都不是什麽好事。」


    自巴爾巴洛士口中聽聞的事件──獵殺稀有種──他認為這非常愚蠢。


    謝利康不是就在沙克斯的眼前遭人打倒了嗎?即便他保住了一條小命,但身為涉及醫療魔術的人,沙克斯可以斷言,那道傷是無法治愈的。


    就算是〈魔王〉,也做不到這一點。


    就在他找起香煙,想要轉換心情時──


    沙克斯倏地把目光轉向窗戶房間,他整個人僵在原地。


    那裏貼著一道紅眼的異樣人影。


    ◇


    「這家夥是什麽鬼啊!」


    有著一雙紅眼的某種生物,從嘴裏吐出如同泥的東西。那東西碰到玻璃窗戶的當下,便將其產生龜裂,整個裂開而粉碎。


    可是,沙克斯因為這突然發生的遭遇而僵住,也隻是一瞬間的事。


    他抱著黑貓,從沙發上退開。身為魔術師的自己也就算了,小貓若是被玻璃碎片擊中,肯定馬上支撐不住。


    抱著黑貓滾過單薄的床,沙克斯離開窗邊。


    接著他站起身,終於確認了某種生物的長相。


    從窗外以如同倒入室內的方式進來的,是名年輕男子。他披著鑲了許多護身符的長袍,可以看出是個魔術師。


    隻是,他的額頭上嵌著如同紅寶石般的結晶。


    這雖是沙克斯實質上第一次目擊,但他記得在古老文獻中看過同樣特征的種族。


    「是……寶石種?」


    那是個額上寶石藏有強力魔力的種族。既然魔力強悍,那可說是很適合成為魔術師,但這個種族本該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滅亡了。


    如今甚至已算是傳說的種族,不知為何竟出現在自己麵前?對於自己為什麽被人盯上毫無頭緒的沙克斯,表情顯得更加困惑。


    ──不,要說頭緒,這不是有嗎。


    『獵殺稀有種』──五年前那起不祥的事件。假如對方是當時的幸存者,會將恨意的矛頭指向自己又有什麽好不可思議的呢。


    畢竟在剛剛,他才從巴爾巴洛士口中再次聽見了那個名字。


    沙克斯意識到懷裏的黑貓。


    即便它看不見,黑貓似乎仍感受到了異變,渾身的毛都倒豎起來,顯得非常害怕。不過也有可能是在威嚇沙克斯就是了。


    「抱歉啊,小黑。把你卷進麻煩事裏。」


    這個房間隻有一扇窗戶,也隻有一個出口通向教會聖堂。既然敵人是從窗戶進來的,那退路就隻剩下門了。


    ──對方也知道這一點吧。


    在沙克斯緩緩靠近門時,寶石種也如同要繞到他前麵般一點一點地逼近。


    即使感受到自己被逼入死局,沙克斯仍在手中施展起簡單的魔術。等結束準備後,他邊大吼邊衝了出去。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寶石種也朝著向門逃去的沙克斯直衝而去。


    為了逃跑,等抵達門前就需要停下腳步轉動門把。另一方麵,寶石種則是隻用身體衝撞,他也可以破門而出。


    想當然地,雙方的速度有著明顯不同,先抵達門前的正是寶石種。


    「咿咿咿,讓開──說笑的啦。」


    若是有人大聲叫喚,人就會反射性地看向那一邊。而要是對方是目標,那就更理所當然了。


    就在寶石種把臉轉過來時,沙克斯伸出手掌。


    「光啊!」


    『──嘰!?』


    這是個隻會施放出光芒,沒有半點攻擊力的魔術。原本的用途是讓施術者能在夜間看書,或者是生出光源照耀令雙眼無法辨認出事物的黑暗。在要求精密的醫療魔術上,則是被利用來照亮手邊。


    這次沙克斯稍微調整過它,令這個魔術能瞬間產生如同太陽般強度的光。


    雖然這是個微不足道的魔術,在轉過身時遭到強光照射的寶石種還是發出小聲的慘叫,完全看不見任何東西。


    沙克斯沒去多看翻了個跟頭的寶石種一眼,而是朝著窗戶逃脫。


    對方看起來也是魔術師,應該過個幾秒就可以恢複視力了。畢竟沙克斯用的這一招,效果和在黑暗中突然把火焰照明遞到對方眼前差不多。


    沙克斯像是要保護黑貓,抱著它遠離玻璃碎片,透過窗戶跳到外頭,接著等離開窗戶旁的時候,他輕輕把黑貓放到地麵上。


    (再見啦,小黑。下次要讓更正經的家夥撿走你喔。)


    這裏是教會。如果聖騎士或祭司們發現它,一定會保護它的。


    黑貓驚訝地把臉轉了過來,但他已經衝了出去。


    「喂喂喂,這邊啊蠢蛋。別因為騙小孩的把戲上當啊,白癡!」


    他一邊覺得隻為了一隻野貓而拚上性命的自己很可笑,一邊出聲挑釁寶石種。


    ──接下來,就看我能不能逃到老大那邊了。


    即使力量微弱,自己也仍是機靈地存活到現在的魔術師。就逃到最後給你看──沙克斯氣勢洶洶,表情卻在下一秒轉為僵硬。


    寶石種不知為何,沒有理會沙克斯,而是朝黑貓所在的方向衝去。


    ──為什麽那家夥會把小黑當作目標?


    寶石種突破牆壁,朝黑貓撲了過去。


    為了讓黑貓逃跑,沙克斯和它有段距離,這距離遠到他無法及時趕回去。


    「小黑!」


    就在他伸出的手落空,隻能大喊時──


    沙克斯看到了……


    寶石種的腳下有某種正在蠢動的漆黑事物。


    『啊嘰……?』


    撲向黑貓的寶石種在半空中驟然停止。


    仔細一瞧,寶石種的手上纏著粗厚的鎖鏈,而那些鎖鏈就是從他腳下貌似黑影的『某種事物』中伸出來的。


    鎖鏈互相摩擦,響起金屬的鏘啦聲,影子中又爬出了更多鎖鏈。


    不是兩、三條,而是伸出了幾十條的數量,鎖鏈不光纏上寶石種的手臂,還纏上他的臉、雙腳跟身體,仿佛要把人拖進黑影中般束縛住他。


    ──那是什麽,是巴爾巴洛士嗎?


    沒有任何預告就從影中出現的攻擊和巴爾巴洛士的魔術很相似,但沙克斯從中感覺到那是股跟魔術不同──遠比魔術可怕的力量。


    困惑使他停下腳步僅僅數秒。


    「喵──匕


    沙克斯聽到黑貓的叫聲,倏地回過神。


    「要逃囉,小黑!」


    盡管不曉得那些鎖鏈是來自於誰,但他現在能去撿回黑貓了。


    沙克斯抱起黑貓,以如同脫兔般的勢頭離開現場。


    ──雖然我覺得不可能,不過剛剛的寶石種的目標難道是小黑嗎?


    縱使沙克斯認為不可能,在這緊要關頭他也隻能逃跑。


    目不轉睛地奔跑的沙克斯沒有察覺到──


    在他背後,與鎖鏈一同爬出的『某種事物』宛如同類相殘般朝著寶石種的脖頸露出獠牙。


    ◇


    「來客的人潮似乎終於退了。」


    不愧是〈亞榭爾伊梅拉〉,今天的客人好多。


    等酒館的來客數穩定下來時,已經過了中午。廚房中的涅菲暫時可以停下手中的動作、到店麵露臉……話說回來,酒館真正忙的時間是從晚上開始,涅菲她們的狀況還算好的。


    這時候,涅芙特洛絲不悅地瞪著仿佛鬆了口氣般吐出歎息的榭絲緹。


    「你還可以吧?因為在那兩人來的時候,你躲在裏麵。」


    在白天的忙碌時間中,熟識的魔術師──涅菲不清楚名字,但他是薩岡的手下之一──和巴爾巴洛士一同來到了店裏。


    遺憾的是,現在的榭絲緹是私底下過來這裏的。由於她的狀態實在無法隱瞞事情,就由涅芙特洛絲負責接客。


    榭絲緹也無言以對。


    「嗚……抱、抱歉。不過多虧了你,我得救了,涅芙特洛絲。」


    「辛苦了,涅芙特洛絲。」


    「……真是的,我也很不擅長演戲耶。」


    以前在她想要冒充涅菲時,薩岡就連她在假裝的事情都沒有察覺。事實上,涅芙特洛絲的演技並沒有那麽差,可她的臉皮並沒有厚到對此抱持自信。


    話雖如此,被感謝的感覺似乎也不壞,她總覺得倏地轉過臉的妹妹看起來很高興。


    榭絲緹像是在瞧著周遭的模樣般東張西望。


    「是說,巴爾巴洛士也回去了吧?」


    「嗯,大概吧。」


    「總覺得他好像看到我的樣子,沒問題吧?」


    盡管是在私底下,榭絲緹姑且還是留有警戒心──或者該說是對危險的反射神經,表示她感覺到了巴爾巴洛士的視線。


    涅芙特洛絲在胸前交叉雙手並搖頭。


    「那家夥大概也隻會以為我們是在酒館賺點零用錢,不會向姐夫告密的。說起來,也無法確認那家夥是不是真的在啊。」


    「也、是啦,畢竟巴爾巴洛士先生是個能夠正確看清自己利益的人。」


    「……?我覺得就算那家夥隱瞞我們的事情,對他也不會有任何利益啊?」


    一頭霧水的涅芙特洛絲也點點頭。


    「確實是這樣。不如說,他提供情報給戈梅利他們的可能性很高吧。她的話,你們知道的,就算需要付錢、也會想在這方麵照顧他人……」


    被這麽一說,涅菲也開始感到有些不安了。


    ──我是覺得巴爾巴洛士先生比起利益,會選不會有所損失的選項啦……


    但他很有可能會沒有自覺到,那是個『損失』。


    「這個嘛……為了以防萬一,拜托他一聲或許會比較好。」


    「拜托他……明明有可能沒被他看到,要是叫他加入,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嗎?」


    「不,這部分應該沒問題。」


    ──因為戈梅利小姐有教我,萬一被巴爾巴洛士得知感到為難的事情時該怎麽做。


    涅菲對歪著頭一臉疑惑的涅芙特洛絲點點頭。


    「這大概是約兩個月前的事了,其實巴爾巴洛士先生在當時身體狀況不好,我有去探過病。」


    「哦,那家夥也會身體不舒服啊。」


    「是的。我也是在這時候才第一次察覺到,那是種誰都會罹患的疾病。他本人是回答雖然沒有治療方法,但也不會造成生命危險……」


    當時巴爾巴洛士還沒有自覺,現在應當已經有了。


    那是某種感情造成的心中悸動。


    她隱隱朝榭絲緹腳下看了看。少女的影子眼下就如同生物般嘰嘰喳喳的,仿佛非常地狼狽。


    也不曉得涅芙特洛絲知不知道這件事,她又進一步詢問道:


    「是什麽病?」


    「這我不能回答,畢竟這或許是巴爾巴洛士先生不願意讓他人知曉的事情。」


    「那家夥有這麽纖細的神經嗎?」


    涅芙特洛絲露出傻眼的表情,接著又疑惑地歪頭。


    「咦?我們不是在談拜托他的事嗎?」


    「是啊。我剛剛拜托過他了,所以應該沒問題。」


    用這種方式拜托,就算巴爾巴洛士不在場也能把自己的意圖確實傳達給他,大家也隻會認為涅菲是在自言自語。


    ──隻是感覺像是威脅,對他很不好意思……


    但那位老嫗所提的建議很有效果,令她很為難。


    ──可是,總覺得效果有點太超過了,戈梅利婆婆……


    在榭絲緹的腳邊,影子猶如忘記呼吸般一片寂靜。等等或許該想想要如何彌補對方。


    涅芙特洛絲隻是愈發顯得困惑,接著她「啊」地叫了一聲。


    「這麽說來,那家夥說了件教人有些在意的事。是叫什麽呢……對了,是發生了『狩獵稀有種』的事件。」


    對那個名稱產生反應的是榭絲緹。


    「那還真是不平靜。這座都市裏可是有好幾位稀有種呢,像是涅芙特洛你們還有黑花。」


    「你什麽都沒聽說嗎?」


    「我是第一次聽到……既然如此,那可能有麻煩事正在發生。」


    「麻煩事,這是什麽意思?」


    榭絲緹露出不悅的神情。


    「涅菲也知道吧?在教會當中,對我們『共生派』沒有好感的人並不少見。要是情報在這種時候遭到截斷,那我們今後可能會有所損失。」


    榭絲緹過去曾差點遭到直屬上司樞機卿暗殺身亡,那道心傷應當尚未完全愈合。麵對悲痛的現實,涅菲也感到心開始痛了起來。


    即使不清楚事情經過,涅芙特洛絲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像是要岔開話題般低語道:


    「另外,那兩人還說五年前也曾發生過相同的事件。即使沒有得到情報,去查那起事件,或許就能知道什麽了吧?」


    「這樣啊,我回去就調查看看。」


    接著,她又流露出隱約帶著抑鬱的神情。


    「不過,五年前啊……」


    「怎麽了嗎?」


    等涅菲反問,榭絲緹便仿佛感到難以啟齒似地開口道:


    「說起來,我還沒告訴你們兩人吧。其實我曾有個哥哥,他是個優秀的聖騎士。我的父親很早就過世了,所以我是看著哥哥的背影長大的。」


    「哎呀,你的兄長也是聖騎士嗎?」


    榭絲緹搖搖頭。


    「曾經是,但他已經過世了。」


    「──!對不起,我這麽失禮……」


    「不會,你別在意。都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聽到這個回答,涅菲與涅芙特洛絲麵麵相覷。


    「五年前?」


    「嗯,我想應該是偶然,但還是稍稍想起了點事。」


    就在兩人不知該怎麽跟榭絲緹搭話時,現場響起其他店員的聲音。


    「歡迎光臨──替兩位客人帶位──!」


    看樣子,客人又再次增加了。


    榭絲緹也啪一聲拍了下臉說:


    「好!值班時間還剩下一點,努力工作吧。」


    「是。」


    榭絲緹及涅芙特洛絲都趕忙去接待客人,涅菲也準備回到廚房。


    就在這時──


    「我要一杯麥酒,然後麻煩給這孩子牛奶跟麵包。」


    無意間看向最後進來的客人──涅菲不禁僵在原地。轉頭一看,預備要去接待客人的榭絲緹和涅芙特洛絲也同樣說不出話。


    這也難怪。


    進來的是一位身旁帶著像是流浪小女孩的年輕魔術師。可問題不在流浪兒身上,而是在於那名魔術師。


    三人都曾見過那張臉。是前些日子在流卡翁認識、薩岡稱為家人的人物。


    即便說不出話,涅菲仍不由自主地走近魔術師。


    見三位店員都不打算開始點餐,魔術師一臉詫異。


    「……?我的臉上有沾東西嗎?」


    「什麽沾東西,你是……」


    她總算擠出了這麽一句話。


    涅菲自己也不曉得該以什麽樣的表情來見這位人物。


    大概是從這樣的氣氛中感受到了不平靜,魔術師帶來的女孩不安地揪著魔術師的衣擺。


    「大姐姐,我還是回去吧。我們是不能進入店裏的。」


    看樣子,女孩是以為眾人並不喜歡自己這個流浪兒。


    涅菲搖頭,露出笑容。


    「歡迎光臨,史黛拉小姐……可以這麽稱呼您嗎?」


    〈魔王〉之首安德列亞爾弗斯麾下──雖說是複製人──跟薩岡使用同樣的魔術、還能給予薩岡一擊的狂人德卡拉比亞──他的真實身分就是這名被薩岡稱為姐姐的女孩。


    不知為何,這位魔術師竟來到了涅菲她們所在的酒館。


    ◇


    「哎呀──抱歉啊。你們是薩岡的同伴吧。是說,他已經有戀人啦?那孩子也真有兩把刷子。」


    史黛拉喝著麥酒,愉快地笑著。


    她的深紅色頭發及眼眸和最後見到她時一模一樣,但右眼看起來是銀色的,隻不過被長長的劉海擋住了。


    ──是那個時候的〈義眼〉……嗎?


    就連〈魔王〉安德列亞爾弗斯都無法完全控製的詛咒義眼。若是史黛拉再次用上那東西,那就是應該提防的事態,可她像這樣展露的笑臉就如少女般純真無邪,實在感覺不到過去的邪惡感。


    榭絲緹和涅芙特洛絲也以一副不知該如何對待她的模樣在旁邊看著,史黛拉帶來的女孩則坐立不安地咬著麵包。


    涅菲稍稍調整了呼吸,等情緒平複下來才問:


    「請問,您的身體已經不要緊了嗎?」


    「身體……?啊啊,對喔,你們『那個時候』也在嘛。嗯,多虧了老師,傷口已經沒事了……」


    在涅菲為這含糊的回答感到疑惑時,史黛拉才像是感到難以啟齒似地開口解釋:


    「其實我不太記得那個時候的事情了。應該說,我幾乎不記得被老師撿到後的所有事。」


    「這樣、啊……」


    她受到的詛咒相當嚴重,不隻是精神,連人格和身體都會遭到重製。說不定,她不記得身為『德卡拉比亞』時的瘋狂記憶是好事一件。


    這時史黛拉仿佛想起了什麽,突然大叫出聲。


    「啊,我想起來了!」


    「想、想起什麽?」


    「沒錯,我的確有見過你。」


    接著,她害臊地移開視線,這麽說道:


    「薩岡曬恩愛曬得很厲害耶。他說過什麽、能夠看到你這件事本身,就像是珍寶這樣的話。」


    女孩突然鬆開了手,手中的麵包因此掉落下來,而涅菲羞恥地捂住臉。


    「薩岡先生,好羞恥啊……」


    「……不過,你的臉卻是在笑唷?」


    「啊嗚……」


    來自小女孩的追擊終於令涅菲跪倒在地。


    史黛拉苦笑道:


    「啊哈──看來你們感情很好,那我就放心了。那邊的兩位跟你又是什麽關係?」


    涅芙特洛絲與榭絲緹麵麵相覷。這麽說來,由於受到的衝擊過大,她們都沒有好好地自我介紹。


    004


    涅芙特洛絲首先開口:


    「我是涅芙特洛絲,跟涅芙莉亞是姐妹。姐夫……薩岡也稱呼我為小姨子。」


    「這樣說來,你們兩個長得簡直一模一樣呢……呃、咦?叫戀人的妹妹小姨子,你跟薩岡已經結婚了嗎?」


    「涅芙莉亞,你怎麽說?」


    再次受到注目的涅菲害羞到幾乎快要昏倒。


    「那個、那個……」


    「好了,能不能就到此為止?涅菲他們也有適合他們自己的交往方式。」


    榭絲緹委婉地介入其中。


    史黛拉的目光接著望向榭絲緹。


    「我叫榭絲緹。關係的話,該怎麽說明呢。我擁有主教的頭銜,是這座城市的教會負責人。和薩岡……應該說是盟友吧。嗯,我認為關係算是友好。」


    「嗯──?我以為教會都視魔術師為眼中釘,最近不是這樣嗎?」


    「這個嘛,畢竟教會內也有許多派係。我是不打算加害於你,你可以放心。」


    聽到榭絲緹的發言,史黛拉佩服似地頷首。


    「這樣啊,薩岡也確實交到朋友了呢。那孩子從以前就很不擅長和人來往,明明是要道謝卻會狠狠地瞪著人家,導致大家都會逃跑,姐姐真的很擔心啊……」


    從她真的開始眼泛淚光的舉止來看,薩岡容易被人看穿的特點似乎一直都沒變。


    女孩緊緊握住史黛拉的手。


    「沒問題的,魔王並不可怕。他真的很溫柔。」


    「……謝謝你,莉賽特真是個好孩子。」


    看來女孩的名字就叫莉賽特。


    「您跟那個孩子是什麽關係呢?」


    「嗯──算是姐妹吧?因為她好像被奇怪的東西盯上,我就把她撿來了。」


    史黛拉撥起劉海,用右眼看向周遭。


    「直到剛才,到處都還有著奇怪的東西,現在似乎都沒了。不知道奇怪的東西是逃了還是有其他的目標,又或是被誰獵殺了。嗯,總之看情況好像穩定了,我想說讓她吃頓飯,所以就過來這裏啦。」


    跟以前的德卡拉比亞不同,〈義眼〉好像有把力量借給史黛拉。至少從她身上感覺不到以前那樣仿佛會大鬧一場的不安感。


    緊接著,史黛拉反問道:


    「我也能問問你們的事情嗎?既然薩岡成為了什麽〈魔王〉,在生活上應該不缺錢吧?而且那邊的你也說自己是主教,那為什麽要在這種地方工作?」


    榭絲緹及涅芙特洛絲雙雙看向涅菲,因為起因就在於她。


    ──這個人的話,跟她說出實情應該也沒關係。


    涅菲確實地點點頭,終於站了起來。


    「其實是──」


    「要送禮物給薩岡?」


    涅菲對杏眼圓睜的史黛拉頷首。


    「是的。今天是名叫〈亞榭爾伊梅拉〉的慶典,而我聽說這一天有送禮給親密之人的風俗,所以才想靠自己賺取買禮物的錢。」


    她也考慮過親手製作,但她以前送過手織圍巾給薩岡。而且,世界上也有很多東西是沒辦法親手製作出來的。


    ──更何況,要親手製作出『那東西』對我來說還太難了。


    涅菲大致上對於要送什麽禮物,已有了頭緒。


    她一回答完,史黛拉便敲了下手。


    「好!既然這樣,那我也來幫忙吧。」


    「這樣好嗎?」


    「嗯。雖然我記不太清楚,但總覺得在最後見到薩岡時,我對他做了非常不好的事,所以這就算是那時候的補償。」


    接著她又微微揚起嘴角,指向涅菲。


    「而且我也有興趣知道,薩岡喜歡的是怎麽樣的人。」


    「嗚……」


    已預見自己未來將被調侃的涅菲猶豫不決。


    而就在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涅芙特洛絲插嘴道:


    「要幫忙是無所謂,但你來這邊想幹嘛?〈魔王〉的直屬弟子總不是來觀光的吧?」


    「嗯──這個答案有點不符。老實說,我現在正為無事可做所苦呢。」


    「什麽意思?」


    史黛拉露出了困擾的笑容。


    「我在找馬克哥哥,薩岡好像也正在找他。」


    涅菲等人也知道薩岡正在尋找那個男人的事。


    「您說在找,是有什麽線索嗎?」


    「說是這麽說,我也隻知道最後見到他時,他打算要去哪裏啦。」


    「他、他說他要去哪?」


    不光是涅菲,連涅芙特洛絲和榭絲緹也探出上半身詢問史黛拉。但史黛拉的臉蒙上一層陰霾,像是覺得不好說出口。


    「十三位〈魔王〉之一,『謝利康』──馬克哥哥就是在追蹤那位魔術師。」


    這出乎意料的名字令涅菲張口結舌。


    ◇


    「嘰嘻,這間店從適合女孩的服裝到小飾品都很齊全喔。如果要找送給涅菲小姑娘的禮物,那肯定得來這邊。」


    維持小女孩模樣的戈梅利挺起胸膛如此表示。


    這裏是離奇恩諾因德繁華街有些距離的雜貨店。由於需要從其他店家特意走來,再加上位置偏移大街處,若不是知曉這間店的存在,根本就不會過來。是個內行人才會知道的好地方。


    店內雖然還算寬敞,卻密集地擺滿貨架,再加上來客數也相當可觀,給人一種拘束的印象。


    盡管店內的情況是這樣,戈梅利的主人薩岡在看到品項後,也發出理解之聲。


    「原來如此,這樣應該也能找到我想要的東西。我跟你道謝。」


    「能得到您如此坦率的讚美,我也感到十分地光榮。」


    「雖然聽不懂你的意思,不過你真是幫了大忙。老實說,我一個人的話就隻能去曼妮拉的店了。」


    戈梅利不禁大大地鬆了口氣。


    ──所以!我才會把您誘導至這裏來啊!


    就如法兒想出要舉辦〈亞榭爾伊梅拉〉的派對般,戈梅利也知道涅菲為了要買送給薩岡的禮物而到酒館工作一事。


    而戈梅利的使命,就是不讓他們察覺到彼此的意圖、令驚喜成功。因為涅菲也很有可能前往曼妮拉的店,她才會帶薩岡到自己珍藏的店來。


    ──一想像到大家在大成功時會有的反應,我現在就……嗚、糟糕,流鼻血了。


    薩岡沒去管在那邊獨自激動不已的戈梅利,開始物色商品。


    ……雖然周遭全都是女性顧客,〈魔王〉卻沒有露怯。話說,他甚至習慣了手上提著購物籃的情況。說不定除了涅菲以外,他根本沒把其他女生當作是異性。


    不過他若沒有這種程度的勇氣,也就不值得戈梅利敬他為主了。


    她回過神來看向薩岡,他正望著某種細長圓筒的東西在沉吟。


    「還不壞……不,果然還是不需要吧。」


    那看起來不像是要送給涅菲的東西,薩岡做出煩惱的模樣,卻立刻把它放回原本的位置上。


    接著,戈梅利瞧向薩岡的購物籃。裏頭放著各式各樣的物品,從像是墜飾的小東西到圍巾、帽子都有。


    「嗯?吾王,以要送給涅菲小姑娘的禮物來說,這會不會太多了?」


    「我隻是把想到的東西都扔進去而已,涅菲的還沒開始選。」


    這是什麽意思──戈梅利望著購物籃,也隨即察覺到了。


    「吾王,您該不會打算準備所有屬下的禮物吧?」


    「不,魔術師就算得到普通的裝飾品,也不會覺得高興。這隻有法兒、莉莉絲她們、涅芙特洛絲和拉菲爾他們的份……啊啊,另外我也會準備你跟錫蒙力的禮物。」


    「咦耶?」


    沒想到會得到這種回答的戈梅利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我隻告訴吾王會送禮物給戀人的風俗吧?難道是〈亞榭爾伊梅拉〉的派對曝光了嗎?


    想到這裏,她立刻發現這個想法錯了。


    這個男人隻是單純想說,都送禮物給涅菲了,不送給法兒可能會令她覺得寂寞。而既然要準備法兒的份,那就連拉菲爾、莉莉絲和賽爾菲的份也一起,順便也準備戈梅利跟錫蒙力的份──禮物數量就是這麽增加的。


    她深切地感受到,薩岡真是位不像魔術師的〈魔王〉。


    ──不,倒不如說,這才是吾王吧。


    若是這個男人,就能滿足戈梅利『鍾愛萬物』的欲求,說不定也能拯救那家夥。


    思及此,戈梅利回過神來環顧四周。


    「怎麽了?」


    「不,隻是想說錫蒙力那小子今天離開得還真是幹脆。」


    麵對疑惑的薩岡,戈梅利也回以詫異的表情。倘若是平常,即使她撲進泥中消去氣味,對方也會追上來的。


    她一回答,薩岡又開始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你啊,也該適可而止那些會造成錫蒙力困擾的舉動。那家夥該生氣的時候也是會生氣的。」


    「……這我很清楚。」


    戈梅利不禁移開視線,目光倏地停留在一條牙形墜飾上。


    那是顆有著平緩曲線的短牙,跟狼牙十分相似,但戈梅利知道這是獅牙。


    她想起了和錫蒙力初次相遇時的事。


    從錫蒙力如今的模樣,無法想像他那時是多麽地凶暴,隻是隻單純的魔獸。即使如此,那時做為魔術師的他已經逐漸成熟,對當時的戈梅利糾纏不休,使她身受重傷,隻差一步就能幹掉她。


    戈梅利也沒有年老昏聵到會忘記刺入自己脖頸的牙的形狀。


    「怎麽了?你打算買那個給錫蒙力?」


    她一下子被拉回現實之中。


    「咿耶?不、不是的!為何我要為了那種家夥……」


    「不是嗎?我覺得你偶爾也該犒勞一下錫蒙力。」


    「……嗚。」


    戈梅利的心動搖了。


    這位〈魔王〉自己明明很晚熟,卻對他人的感情微妙地敏感。不過他分明了解這方麵的事卻無法進展順利的樣子,才有愛的價值啊。


    她舉起墜飾。


    ──那家夥會高興嗎……?


    她覺得這很適合他,但他收到又會怎麽想呢?戈梅利和錫蒙力的交情也差不多要超過半個世紀了,因此彼此間也有無法磨合的地方。真要說的話,就是段孽緣。


    ──不過,總覺得他今天的樣子有些奇怪……


    煩惱個幾秒後,戈梅利苦笑著點頭。


    「既是吾王的命令,我不就無法不從了嗎。」


    「……你這人也挺麻煩的。」


    總覺得薩岡傻眼的感覺跟往常不同,但今日是〈亞榭爾伊梅拉〉。稍微任性一下,也不會受到天譴的。


    就在她離開薩岡身旁,想要先去結帳的時候──


    「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店,我都不知道。」


    擁有一頭純白發絲的精靈踏入同一家店裏。


    ──哇啊!為、為為為為為何涅菲小姑娘會來到此處?


    「咦耶?那個、客人?」


    戈梅利迅速潛入結帳櫃台中躲了起來,整個人受到強烈的動搖。女店員則發出了更加詫異的聲音,可她已沒有在意這點的餘裕了。


    不過,一想到接下來會到訪的苦難,這隻是微不足道的漣漪。


    「姐夫看到這種打扮,會不會驚訝呢?」


    「薩岡的話一定會很高興,並開口稱讚你們的……隻是,我覺得不需要連我都打扮成這樣啊。」


    來的不光隻有涅菲,還有涅芙特洛絲及榭絲緹。三人似乎是穿著酒館的製服就直接過來了,那是套可愛的紅白裝束。


    涅芙特洛絲像是覺得好笑般笑了出來。


    「你剛剛不是還說這並不羞恥嗎?」


    「這跟被認識的人看到會不會羞恥是不同的問題。」


    「又沒關係。而且這樣就叫做驚喜吧?大家一起做會比較有衝擊性。」


    「……真是的,拿你們沒辦法。希望別被巴爾巴洛士看到了。」


    在心情仿佛十分愉悅的涅芙特洛絲強硬要求下,榭絲緹也無可奈何地讓步了。


    ──不妙……不妙啊。可不能讓吾王看到這一幕!


    少女們正更進一步地計劃戈梅利不知道的驚喜。身為愛之力的傳道者,戈梅利不允許這份驚喜在這種地方露餡。


    就像是要給因恐懼及使命感瑟瑟發抖的戈梅利最後一擊般,下一位人物露臉了。


    「啊哈──這間店不錯吧?以前為了轉移肚子餓的注意力,我會偷看這邊一整天。因為這裏擺了好多可愛的東西。」


    雖然對方用長劉海遮住了右眼,但戈梅利是不會看錯的。


    那是薩岡的舊友,也是他一個月前在流卡翁的無人島告別的少女史黛拉。


    ──德卡拉比亞……!不對,是史黛拉吧,為何連那家夥都跑到這個城市來了?


    聽到史黛拉艱難的過去,涅芙特洛絲及榭絲緹都陷入沉默。


    「嗯,畢竟是姐夫的姐姐,這也是當然的吧……」


    「有時候我會感到十分不安,想著教會這個組織真的有拯救到世人嗎,真的有幫上忙嗎……」


    史黛拉露出為難的笑容。


    「哎呀,還是有快樂的事情唷。比起這個,有能夠作為薩岡禮物的東西嗎?我本來是打算找出馬克哥哥,把他帶過去的。」


    「沒問題的,史黛拉小姐。薩岡先生一直都很擔心史黛拉小姐的安危,能見到他的話,請您先為這點感到高興吧。」


    「是、嗎?那就好。」


    史黛拉害臊地搔著臉頰說。


    「好──一切就交給姐姐吧!我會努力讓這成為一份很棒的驚喜的。」


    「是!」


    躲在櫃台下的戈梅利在心中發出慘叫。


    ──驚喜結黨湧出來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她們並不知道,自己打算給予驚喜的對象就處於幾步外的位置上。


    該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嗎,薩岡目前所在的貨架後方正是入口處的死角,彼此目前還未察覺到對方。


    隻是在出入口被堵住的這個狀況下,到底是要怎麽避開危機啊?


    就連一個月前,為了盡情疼愛流卡翁的少女們而從師父──歐利昂那裏逃走時,她都沒有這種被逼至絕境的感覺。


    戈梅利靜靜地吐了口氣。


    ──或許已到了該舍棄這條命的時刻了。


    她做好覺悟。


    打磨內心,並舍棄恐懼。


    無論再怎麽不可能,不管多麽困難,都隻能上了。她必須做,一定要做。


    ──愛之力便是求死之道!


    一切都是為了實現可愛少女們臉上染上歡喜的那一瞬間。即使自己無法留在現場,她也必須達成。


    「那個、客人?如果您身體不舒服,要不要我們叫醫生過來?」


    剛剛本來正在結帳的戈梅利突然衝進櫃台內開始煩惱,這令店員也擔心地出聲詢問。


    麵對這樣的店員,戈梅利回複美女的姿態坐到櫃台上,然後緩慢地用手指抬起少女店員的下巴。


    「嗬嗬,無須擔心。我隻是覺得你太過可愛,所以感到暈眩而已。」


    「咦、咦!那個啊嗚……?」


    不管對少女店員有無那個意思,魔人族隻要使出全力,連同性也能魅惑、使其沉淪。這就是被稱為夢魔始祖的魔人族的〈巴羅爾魔眼〉之力。


    ──這是個賭注!


    想當然耳,薩岡及涅菲雙方應當都有看到戈梅利古怪的行徑,也必定會展開行動想來阻止她。


    問題在於,哪一方會先回過神來。


    不出所料,結果是──


    「就連區區的幾分鍾,你都不能老實待著嗎!」


    是薩岡。


    他揮拳痛毆戈梅利的頭頂,令她的世界濺出火花。


    ──不過,這樣就好……這場賭注,是我贏了。


    既然櫃台就設置在麵對店鋪出入口的位置,揮舞拳頭的薩岡就會背對著出入口──也就是背對著那裏的涅菲一行人。


    (──!薩岡先生!?)


    (噓!涅芙莉亞,快躲起來!)


    (啊哇、啊哇哇哇!)


    (你也快躲起來!不然會被薩岡發現的!)


    在戈梅利失去意識前,她確實看到了涅菲等人急忙躲起來的身影。


    ◇


    「真的很抱歉,我的部下失禮了。」


    「啊、不會,這並非客人的錯……請您不要介意。」


    薩岡不斷地低頭向少女店員致歉,並結完帳。


    被〈魔王〉彎腰道歉的店員一副快要昏厥的狼狽模樣,但薩岡實在沒有餘裕去顧慮這部分。


    ──歐利昂也有過這種心境嗎……


    那位每次見麵都會道歉的〈魔王〉也跟如今的薩岡一樣,心中充滿了像是悲傷又像是空虛的歉疚心情嗎?


    而且當事人戈梅利還一臉如同達成目標的表情、一派輕鬆,實在令人火冒三丈。


    ──正因為恨不起來,才顯得更加惡劣。


    戈梅利擁有足以令薩岡視為心腹信任的才華,且至今從未使事態演變成不好的結果。雖然性格讓人頭痛,薩岡也不想跟她有什麽深刻的關係,卻不是會教他厭惡到想要推開的對象。


    無奈之下,薩岡隻能把悠哉的戈梅利的帳一起結清,抓住她的後頸將人直接拖出去。


    「你要躺到什麽時候?接下來還得去看看黑花的情況。快點,不然天黑前回不了城。」


    當薩岡右手提著東西、左手拖著戈梅利離開店鋪時,他好像感覺到身後有股鬆了口氣的氣息。


    (總算沒有曝露。)


    (戈梅利婆婆……我一定會回報您這份大恩……!)


    就在薩岡聽到熟悉的聲音,想要回頭之際──


    「薩岡先生?」


    一名眼熟的少女跑了過來。


    「你是、庫吧?」


    少女是頭上有對三角形大耳的狐狸獸人──庫,她打扮成跟涅菲平常一樣的侍女裝扮,可以看出她正在曼妮拉的店中值班。


    兩人的關係隻停留在薩岡之前稍微照顧過庫的程度,她卻揪著薩岡不放。


    「求你幫幫忙,黑花她……」


    「──出了什麽事?」


    薩岡馬上就察覺到異常,蹲下身配合庫的視線高度,並一臉嚴肅地詢問。因為薩岡鬆開手,讓戈梅利的後腦勺狠狠撞上地麵,她隨即醒過來。


    「嗚哦哦哦,吾王,我覺得您可以對我溫柔一點啊……?嗯,這是怎麽回事?」


    戈梅利翻了個跟頭,也立刻露出認真的神情。


    先不論兩人以往的離奇行徑,現在可是這街上最為可靠的兩位魔術師,真摯地傾聽庫說話。因此庫也稍微回複平靜,開口說道:


    「黑花不見了。她今天本該在孤兒院朗讀聖經的,卻沒有去孤兒院。她明明說好等回來要跟庫一起慶祝的。」


    薩岡想起之前黑花尋找庫時的事。


    狀況跟現在正好相反,當時庫受到〈魔王〉比夫龍控製,有過差點就要死去的經曆。


    ──我是認為比夫龍應該不可能再次出手……


    雖說總有一天會再次對上,薩岡施加在他身上的『誓約魔術』卻不是僅憑一、兩個月就能破除的東西。


    「怎麽辦……黑花本來就很倒楣了,是不是被卷入了什麽壞事當中呢──」


    盡管拚命地想要忍耐,淚水還是從庫的雙眼滑落。


    戈梅利瞥向薩岡。


    「吾王,黑花小姑娘的話,應該可以靠您的結界找出她的行蹤吧?」


    這座城市是薩岡的領地,結界的確是備有找人的功能,卻也不是什麽人都能找到。


    ──畢竟在之前庫被抓走時,就苦於找不到她的行蹤啊。


    以那次的反省作為基礎,薩岡修改了街上的結界。


    話雖這麽說,一座城市裏可是存在著幾萬個人類。若是再加上生物及會動的事物,數量就會膨脹到數百萬,甚至數億。問題在於,該如何處理這樣龐大的情報量。


    薩岡的話,會把每個人不同的魔力波長作為記號搜尋,借此鎖定對方在街上的位置。這個辦法不能認知魔力無法通過的事物,也判別不出目標以外的魔力,卻有著可以追溯過去紀錄的優點。


    但是,薩岡卻露出一臉複雜的表情。


    「我已經在找了。」


    可是卻找不到。


    ──怎麽回事?她是離開城市了嗎?不對,在某個地點就突然斷了。


    魔力的斷絕會令人聯想到死亡,但黑花魔力消失的方式並非如此。而是像那種突然模糊地消失般、要打個比方的話,就像是被巴爾巴洛士的影子擄走般的消失方式。


    ──巴爾巴洛士比較擅長這部分……


    那個男人橫度『影子』的魔術,同樣也是將魔力波長設定為記號。


    有關這個係統的魔術,巴爾巴洛士才是專家。若是他的話,肯定能毫不費力地理解出薩岡看不透的情報。


    然而,倚靠現在不在場的損友也無可奈──


    「──好痛……真是的,為何我得找什麽貓女啊?別開玩笑了。」


    不知為什麽,關鍵人物──巴爾巴洛士像是被店趕出來般現身了。


    「巴爾巴洛士?」


    「《煉獄》?」


    薩岡及戈梅利同時出聲叫道。庫則因為不認識巴爾巴洛士,露出有些害怕的神情躲到了薩岡身後。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啊啊?是笨女……不,沒什麽。隻是稍微路過一下,完全沒有其他任何理由。」


    巴爾巴洛士額頭滴下汗水,說話時還非常地在意背後。


    ──榭絲緹也有來這間店嗎?


    嗯,畢竟都在同一條街上,偶然撞見也不是不可能。可如果真的擦肩而過,榭絲緹為何不露臉就很令人在意了……


    而且巴爾巴洛士又是出了名地不愛聽別人說的話,會表現出自己像是被威脅的模樣也很怪異。


    ──又跟〈亞榭爾伊梅拉〉有關嗎?


    既然如此,自己不要深入探討或許比較好。


    在薩岡準備要送給涅菲等人的禮物的那時起,就很難說有完全遵守跟錫蒙力之間的約定了。況且即便巴爾巴洛士受到威脅,薩岡也不會覺得為難。


    薩岡實在沒辦法,就配合他說:


    「嗯,我對你在這裏做些什麽沒有興趣,也不打算替你擔。比起這個,過來幫我,我有無法解析清楚的情報。」


    「啊啊?你該不會是想叫我做免錢工吧?」


    「……我不深究任何事情,你不是比較方便嗎?」


    「嗚……!」


    巴爾巴洛士如同被人耍老千而卷走身上所有金錢的敗者般,露出悲哀及憎恨交織的表情。


    接下來,他像是對這個世上的一切都感到絕望似地垂下頭。


    「……所以?你要我做什麽?」


    「黑花的行蹤在途中就斷了。你用結界也無妨,幫我找她。」


    「好好好。」


    薩岡把街上的結界功能讓給巴爾巴洛士後,他也皺起了眉頭。


    「啊?的確是很詭異的消失方式。與其說是死了,倒不如說是她魔力的質本身起了變化吧?」


    聽到「死」這個詞,令庫的身體猛然抖了抖,卻又立即了解到事實不一定是這樣,因而鬆了一口氣。


    戈梅利斜眼看了看庫,向巴爾巴洛士問道:


    「你說質改變了,指的是跟我一樣改變歲數的現象嗎?」


    「嗯,跟那很像。可是要說是不是完全一樣,我覺得還是有些不同。」


    人的長相及體格會隨著成長而有所變化,魔力也是一樣,質與波長會跟著年齡增長一點一點地改變。一、兩年倒還罷了,換成外貌能夠在小女孩到老嫗之間自由變換的戈梅利之流,要靠魔力追蹤她幾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在一個月前,她才能擺脫〈魔王〉歐利昂的追蹤。


    ──喂喂,別跟我說這回連黑花都變成小孩了啊。


    前幾天自己變成小孩時的記憶,如今還令薩岡噩夢纏身。


    不過,會令魔力的質改變的例子,除此之外還有幾項,比方說在魔力完全散不出來的狀態下遭到拘束──說封印會比較適當吧──之類的。


    巴爾巴洛士接著操作結界,接著像是發現了什麽,露出笑容。


    「哦?有個家夥正在貓女消失的地點進出呢。」


    「那麽,是那個人把她帶走的嗎?」


    「不清楚。不過,他或許有目擊到出了什麽事,但為何這家夥在那之後會到那裏去?」


    薩岡瞪著巴爾巴洛士。


    「是你認識的人嗎?」


    「硬要說的話,是你認識的人。你記得一個叫沙克斯的家夥嗎?」


    這個意想不到的名字,令薩岡驚訝地瞪大雙眼。


    「是我分配到教會的部下。」


    他是個擅長醫療魔術的魔術師。


    薩岡應付緊急情況時所使用的,並非粗糙醫療魔術。能不傷到皮膚就切除患部的刀刃、能夠縫合傷口與神經的魔力之線,還有停滯患者代謝使其進入假死狀態的魔法陣等等,都需要極高水準的技術與魔法陣。


    做為協助榭絲緹的證明,薩岡派出了幾名擁有這種能力的魔術師去教會。


    沙克斯的能力在那些人當中特別出眾,薩岡因此選他做為他們的負責人。除了涅菲及涅芙特洛絲這樣的例外,沙克斯的技術在這個世界可以排進前五名──這是薩岡對他的評價。


    「雖然搞不懂情況,但既然跟他有關,直接問他就行了。打開『影子』。」


    「唉……今天是我的倒楣日嗎?明明沒做任何壞事,為何我得做白工……」


    實際上,巴爾巴洛士做過擅自喝下沙克斯的飮料,以及撒下紛爭火種等許多壞事,隻是在他自己的認知中並非如此。


    「好好好……哦?那家夥好像正在大幅度地移動。我可以送你過去,但之後看丟人我可不負責啊。」


    「怎樣都好,快點。」


    薩岡催促抱怨的巴爾巴洛士打開『影子』,轉移至那個地點。


    而在那裏率先映入薩岡視野中的,是筆直朝他揮落的凶惡爪子。


    他腦中閃過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回想起來,在黑花及庫的事件發生時,他也是在傳送地點遭到突如其來的砍殺。


    ──嘖,正因為如此,我才不喜歡那家夥的『影子』!


    但有一點不同的是,這次的攻擊並非是薩岡擋開,而是爪子自己停下了攻勢。


    「薩岡先生?」


    對方是擁有獅子麵孔的魁梧魔術師。


    「錫蒙力?你怎麽會在這……?」


    黑貓及男子就如同穿過──複雜地纏繞在一起的──命運絲線空隙,找機會迅速逃離。


    然而,他們的行動仿佛是必然,令本該錯位的齒輪自然地開始吻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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