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涅芙特洛絲。我接下來要去執行任務。」


    在聖騎士長集會結束後,榭絲緹回到休息室說道。


    那裏有位銀發金眼,還擁有一身褐色肌膚的精靈少女。盡管平常感覺不出來,可不管是她倔強的表情,還是沉默的時候,看起來真的都跟涅菲一模一樣。


    她是〈魔王〉比夫龍製造出的貴精靈,也是涅菲的妹妹,名叫涅芙特洛絲。另一位高個子的聖騎士理查就在她身旁待命。


    「我跟您一起去。」


    「不了,你待在涅芙特洛絲身邊。目前的情況對我們而言似乎並不樂觀。」


    「您的意思是……」


    「──是比夫龍吧。」


    在榭絲緹回答前,涅芙特洛絲便如此說道。


    「我感覺到厭惡感正慢慢在胸口蔓延,那個人就在附近吧?」


    「……嗯。」


    由於人造人的性質,即使已經斷絕關係,她現在也還是能感受得到對方的存在吧。


    「比夫龍在這裏,那就表示姐夫的魔術被破解了……?」


    〈魔王〉比夫龍遭到薩岡施以『誓約魔術』,無法出現在涅芙特洛絲麵前。要是魔術被破解,等著她的就隻有死。可對於〈魔王〉這種身分的人來說,這種行動顯然劃不來。


    「不,還不一定是這樣,那個〈魔王〉似乎已跟謝利康聯手了。如果目的是那一邊,他或許就不會出現在涅芙特洛絲麵前。」


    「那我們也跟你一起去比較好吧?至少可以防蟲。」


    聽到這番強烈的諷刺,榭絲緹麵露苦笑,仍是搖搖頭。


    「不行。其他的聖騎士長也都會衝進去,倘若有個萬一,就需要涅芙特洛絲你們的幫助。在這時候可不能冒這種風險。」


    榭絲緹認定涅芙特洛絲為應該保護的朋友,同時也認為她是值得倚靠的夥伴。


    如今在這個教會中,榭絲緹顯然站在許多人的對立麵上。要是被那些人算計了,她也隻能向涅芙特洛絲他們求助。


    ──話說回來,我們的目的便是那個對策……


    對榭絲緹等人來說,奧伯龍卿的委托是出乎意料的事態麻煩。


    涅芙特洛絲無可奈何地點頭同意。


    「……我知道了。你在這種時候,總是冷靜到讓人討厭的地步。起碼也給我一點猶豫的時間嘛。」


    「抱歉,我會補償你的。」


    「我、我不是在講補償之類的事情啦!」


    當涅芙特洛絲像是在說『你根本不懂』般地搖搖頭時,榭絲緹腳下響起了耳熟的笑聲。


    『嘻嘻,比起這個,你對犯人的目標已經有頭緒了吧,笨女人。』


    「巴爾巴洛士,我不是要你別再叫我笨女人了嗎?」


    該說是不出所料嗎,即便在那種集會的場合,巴爾巴洛士仍潛伏在榭絲緹的『影子』中。


    一道打從心裏感到傻眼的歎息從影中傳出。


    『……不,你今天真的是蠢得無可救藥。要不是那個小鬼阻止了,就會直接變成感情融洽的互砍派對了喔?』


    「嗚,那是……」


    麵對這項指謫,榭絲緹也心虛地額頭冒汗、轉移視線。自己在史黛拉出現時的蠢樣,她完全無從辯解。


    「咦,怎麽了,你又幹了什麽好事嗎?」


    「不要連涅芙特洛絲都這麽說啦!別看我這樣,我也是完全沒有餘裕去顧慮那些了耶。」


    「你不是一向都沒有餘裕嗎?好啦,別哭了。」


    涅芙特洛絲一副習以為常地摟住榭絲緹,摸頭給予安撫。


    ──雖然很不甘心,但好療愈……


    等榭絲緹冷靜下來後,巴爾巴洛士再次從影子裏對她說:


    『我話先說在前頭,薩岡那家夥也到聖都來了。』


    「薩岡?他也在追蹤那個〈阿撒茲勒之杖〉嗎?」


    『誰知道?他是跟妻子一起來的,可能出乎意料地隻是來觀光而已。』


    聽巴爾巴洛士這麽說,榭絲緹跟涅芙特洛絲都傻眼地搖頭。


    「不,怎麽可能。薩岡怎麽可能做出那種毫無計劃的行動呢?」


    「對啊,他可是姐夫耶,我認為他一定是預測到了比夫龍的行動。」


    『……你們兩個,是不是對薩岡有太多幻想了?』


    實際上,巴爾巴洛士才是對的,但沒有任何人相信他。有鑒於他平常的品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算了。比起這個,若是不能在這裏就抓到犯人,我們可就沒機會了喔。』


    在教會內,身處於共生派這個立場的榭絲緹遭到孤立,連情報都被截斷,正處於困境當中。


    ──但是,能同時做到這種地步的人是有限的。


    不是樞機卿等級,就是聖騎士長等級。


    「樞機卿方有說過要壓製共生派。那麽,這就表示犯人是聖騎士長中的某個人了……」


    老實說,一旦開始懷疑,就會覺得誰都很可疑。


    ──最可疑的是加裏埃寧吧……


    他在集會中,甚至還一直稱呼榭絲緹為『背叛者』。不懷疑的話就是腦袋有問題。可是太過露骨,反而給人一種正常的感覺。


    當榭絲緹正絞盡腦汁思考時,黑影中響起像是覺得好笑的笑聲。


    『可疑的家夥,當然就隻有一個啊。』


    「……!真的嗎?」


    是影子裏所見的視點跟榭絲緹不同嗎?


    『是說,你也該發現了啊,就是那家夥──哎唷。』


    話說到一半的巴爾巴洛士氣息突然間消失。榭絲緹雖晚了一步,但也注意到了。


    ──有人來了。


    榭絲緹裝作平靜的模樣跟理查說話:


    「總之,就是這麽回事。你負責保護涅芙特洛絲。」


    「我明白了。」


    「我沒有弱到需要被人保護的地步啊。」


    兩人立刻察覺到榭絲緹的用意,開始附和她。


    這時,有人敲響了房門。


    「榭絲緹,你現在方便嗎?」


    瓦爾坎邊說邊走了進來。他才剛進入室內,看到涅芙特洛絲的樣子,詫異地睜大雙眼。


    「瓦爾坎卿,在這種時候有什麽事嗎?」


    「啊、啊啊……對方是〈魔王〉,我們決定要兩人一組衝進寶物庫。我是來問你要不要跟我一組……」


    對教會而言,精靈也是神聖的存在。瓦爾坎的目光就這麽固定在涅芙特洛絲身上不動了。


    「我來介紹,這是我的副官理查,還有我私底下的朋友涅芙特洛絲。你們兩個,這位是瓦爾坎卿,和我一樣是聖騎士長之一。」


    理查擺正姿勢朝瓦爾坎敬禮,涅芙特洛絲則是微微點頭致意。瓦爾坎則謙恭地垂下頭。


    「真讓人驚訝,沒想到你竟然能取得精靈的協助。看來已經沒有我多事的必要了。」


    聽到這句話,涅芙特洛絲皺起眉頭。


    「你跟榭絲緹感情很好嗎?」


    「也不算是感情好吧,她的哥哥是我以前的副官,我也把榭絲緹當作自己的妹妹……不過她如今也是優秀的聖騎士長了,我知道一直把她當成小孩子看並不妥。」


    「哦──是嗎?」


    麵對來自於涅芙特洛絲的視線,榭絲緹帶著肯定的意味聳聳肩。


    「那麽,就麻煩你照顧榭絲緹了。畢竟她總會在關鍵時刻出包。」


    「涅芙特洛絲!」


    「但是,我很仰賴她。若是她不在了,我會很困擾。」


    這再直率不過的發言令榭絲緹也忍不住縮了回去。


    「我跟你約定,不會讓她傷到一根寒毛。來,走吧,榭絲緹。其他的聖騎士都已經衝進去了。」


    「我知道了。」


    在瓦爾坎的催促下,榭絲緹也將手搭在劍柄上。


    「我馬上回來。不用擔心,在這等我。」


    「嗯,慢走。」


    頷首後,榭絲緹走出休息室。在離開之際,她突然想起某件事,望向理查。


    「……呃,理查,你也要加油。」


    「……是,我會努力的。」


    即使在集會期間都是單獨相處,她卻完全沒看到兩人關係有任何進展。


    ◇


    在同一天晚上,法兒直接坐在寶座上,陷入沉思。


    ──薩岡能為了他自己去玩,是很讓人高興沒錯。但是……


    為何是在這個時間點?


    法兒所認識的薩岡,一旦遇上涅菲的事就會突然變得笨拙。可是再怎麽說,現在還處於與其他〈魔王〉有所衝突的時刻,他不是個會在這時做出教守備減弱的愚策男人。


    實際上,在薩岡才甫離開的那一瞬間,城堡就遭到比夫龍入侵。


    雖說這也能看作是薩岡相信法兒的證明,但這隻限定於他能立刻趕回來的距離。當然,他離開時會將戈梅利和錫蒙力留在城中,可若他是前往很難立即回來的遠方,那事情自然又有所不同。


    既然這樣,那就表示有即便得犧牲保護,也需要薩岡親自出馬的事了。


    ──但,那又是什麽事?


    或許是她在意也於事無補的事情,但她就是會在意。


    就在她遍尋不著答案、正要往後方靠時,就因為椅背出乎意料地遠而直接摔在椅麵上。這時候,一對金色的雙眼躍入她的視野中。


    「嗬嗬,你的表情還真嚴峻。」


    是艾謝拉。她坐在扶手上,探頭來瞧法兒的臉。


    「是對自己被留下感到不服嗎?」


    「不是這樣的。」


    她並非不滿,也許是不安吧。


    艾謝拉仿佛看穿了法兒的心思般,摸了摸她的頭。


    「好啦,銀眼之王這次的目的究竟在何處呢?」


    盡管被說中了,法兒卻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點點頭。


    「他好像並不是在煩惱,但是很急。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呢?」


    「那去調查看看如何?」


    「……不用了,我不想妨礙薩岡。」


    薩岡難得能和涅菲單獨旅行,自己跟去的話,那就跟平常一樣了。


    法兒當然很喜歡平時的兩人,卻也希望他們能有所進展。


    艾謝拉又擺出一副像是覺得很有趣的樣子笑了。


    「縱使不追上銀眼之王,也能調查他看見了何物。」


    「……要去歐利昂那邊嗎?」


    薩岡昨日應當是去拜訪歐利昂了。他就是在那裏遇上了什麽事,又或者發現了什麽,所以才會突然說要去聖都。


    雖然好奇心蠢蠢欲動,法兒仍是搖了搖頭。


    「不能這麽做,我要保護艾謝拉。」


    麵對比夫龍,法兒能予以反擊是因為這裏是薩岡的領地。假如是在外頭遇到他,她認為自己沒有勝算。


    艾謝拉似乎也明白這一點,點了點頭。


    「正因為如此才要去啊。隻要跟我在一起,不會有任何不妥的。」


    看來她的意思是要帶法兒一起去。盡管內心動搖,法兒還是用力搖起頭。


    「……這是謝禮嗎?我會保護艾謝拉是基於個人原因,你不需要道謝。」


    「這不是謝禮,而是獎勵。對於努力的孩子,是可以給予獎勵的。」


    這番話散發出跟戈梅利口中的『獎勵』類似的可疑感,法兒卻想不到否決的理由。


    ──我有做出合乎自己實力的努力,接受她的獎勵也沒關係吧?


    既然都說不要勉強自己,那接受該接受的東西是不是比較好?


    法兒猶豫了時鍾秒針繞行約一圈的時間,接著點頭。


    「我知道了。那我去。」


    「嗬嗬,好孩子。」


    看著說話聲隱約透露出喜悅的艾謝拉,法兒也覺得自己明白了。


    「艾謝拉也很在意嗎?」


    「你不認為這很令人在意嗎?」


    艾謝拉輕盈地跳下扶手,伸出手來。


    「來,我們走吧?」


    「……現在就去?」


    眼下已是深夜,以往在這時候,法兒早就鑽入被窩了。


    然而,夜之一族的少女卻以一副邀請法兒去搗蛋的壞孩子笑臉說道:


    「現在正是屬於我的時間唷。」


    雖然法兒真的很困,卻也感覺自己會在意到睡不著。她猶豫再三之後,最終還是抓住了那隻手。


    「好,我要去。」


    ──這種感覺是什麽呢?


    跟從薩岡和涅菲身上感受到的溫度相仿,卻又有哪裏不同。也跟戈梅利與拉菲爾對待她的溫柔不一樣,卻又不會讓人感到厭惡──


    ──朋友──這個詞閃過法兒的腦中。


    一邊是能與〈魔王〉匹敵的小龍女。


    一邊是甚至連薩岡都說自己贏不了她的古老吸血鬼。


    這樣的兩人目前正並肩站在一起,那模樣看起來卻隻像是兩個小女孩手牽著手、腳步輕快地要去玩耍。


    (嗚嗯~這也是很棒的愛之力呢!這股想要一次撫養兩人的保護欲是什麽!愛之力真的是隱藏著無限的可能性啊!)


    「……戈梅利也要來嗎?」


    在寶座廳前,果然有名老嫗正幸福地扭動著身子。


    ◇


    在黎明到來之際,法兒、艾謝拉順便再加上戈梅利三人來到歐利昂的據點。大概是要配合法兒她們的年紀,戈梅利目前變成孩童的模樣。


    ──戈梅利或許也是想以她的方式護衛我們。


    縱使動機有九成是出於自己的欲求,也許還有一成是以保護法兒她們為目的。以這位老婆婆平常都按照本能來行動的舉止來看,這一成已經算是很大的比重了。


    親眼目睹到歐利昂的據點,艾謝拉露出一副感到很不可思議的表情歪著頭。


    「這裏就是〈魔王〉居住的場所嗎?」


    此處是離奇恩諾因德十分遙遠的北方森林深處,在步行所能抵達的範圍內並無村落,據說連獵人都未曾踏入過此處,當然也沒有女性存在的氛圍,的確是塊足以令戈梅利寧願賭上性命企圖逃走的秘境。


    這裏比聖都拉結爾還要遙遠,距離遠到就算搭乘馬車,從薩岡的城堡出發也要花上整整一個星期才能抵達。


    然而,她們三人一起離開城堡幾刻後,人就在這裏了。


    ──雖然沒有龍套哥那麽精湛,但這是轉移魔術沒錯。


    薩岡早已準備好移動用的魔術裝置了。


    看來薩岡已學會連接起兩個確定地點的魔術了,隻是不像巴爾巴洛士那樣可以通往任何場所罷了。因為必須在目的地也設立魔法陣,有必要靠自己的雙腿移動到現場一回,不過這魔術也相當精妙。


    不如說,能夠連接上任何他所認知的人類影子的巴爾巴洛士才是異常。他作為魔術師,實力無疑是個天才。在〈魔王〉當中,究竟有沒有如此擅長空間轉移的人存在呢?


    ──如果是薩岡成為〈魔王〉之前,最厲害的大概就是龍套哥。


    戈梅利及錫蒙力也分別是某個領域的代表魔術師,但若是單純要論誰能使出最精妙的魔術,那應當非巴爾巴洛士莫屬。


    而實力最低的想來就是法兒了。因為當時的自己除了龍的魔力以外,並無任何出彩之處。


    ──現在的我,能勝過龍套哥嗎?


    她在腦中再現模擬起與巴爾巴洛士戰鬥的自己。


    假如是彼此麵對麵、像是比賽的戰鬥,應該是能贏的。畢竟最糟的結果也隻是把他連同影子都吞噬掉而已。


    ──但如果是敵對,好像就沒有勝算了。


    晚上一個人散步的時候,或者是睡覺的時候,抑或是跟親密的某人彼此笑著的時候。


    隻要活著,就不可能一直繃緊神經提防。巴爾巴洛士隻需等著那樣的空隙,從容地用匕首進行攻擊即可,甚至不需要使用其他魔術。


    006


    當然,也是存在著能擋下轉移魔術的魔術。然而,那種東西對巴爾巴洛士是不是真的有用呢?他可是連薩岡的魔法陣都能輕易奪取的怪物,這簡直就跟拿著紙盾去抵禦劍差不多。


    而薩岡是因為他所自豪的身體強化,可以令他擁有即使遇上奇襲也不會讓對方使出下一招魔術、甚至連匕首都殺不死的軀體,才能和巴爾巴洛士對等一戰。


    就在她觀察起魔法陣、想學會轉移魔術的結構之際,艾謝拉一臉詫異地低語道:


    「我之前來的時候,就是這裏沒錯,但……」


    「嗯,師父現在似乎不在。」


    戈梅利仰望建築物,以鬆了口氣的口吻說道。


    「那薩岡沒有見到歐利昂嗎?」


    「不清楚呢?師父也有可能是見過吾王後才離開的……不,看來並非如此。」


    戈梅利查探地麵,上頭有著無數足跡,可以看出有人造訪這裏卻無法立刻進入,而在這前方不斷徘徊。


    ──是薩岡他們也發現歐利昂不在,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嗎?


    能馬上發現這樣的痕跡,可見這位老婆婆也是很能幹的。


    艾謝拉以心情複雜的聲音表示:


    「因為對方是〈魔王〉,我還以為會住在更大的城堡中呢。」


    「畢竟師父討厭人類嘛,她說這樣的大小正好。」


    歐利昂的據點與其他〈魔王〉不同,是個很小的小屋。至於作為魔術師智慧的書架,似乎是收納在用魔術創造出的亞空間了。這裏的大小恰好適合獨居,有兩、三位客人就會顯得狹窄。


    頭上被打出好幾個腫包的自己曾在這裏被迫跪下──戈梅利對此仍記憶猶新。


    建築物本身也爬滿青苔,與周遭的樹木融為一體。的確有精靈秘密小屋的韻味在。


    隻是這裏雖為歐利昂的秘密小屋,現在卻感受不到人的氣息。所以戈梅利才會也跟著過來吧。


    「要進去看看嗎?」


    放棄觀察轉移魔法陣的法兒一站起來,艾謝拉也點點頭。


    「不然我們過來就沒有意義了。」


    「嘰嘻嘻,揭露師父的秘密也是一種樂趣。」


    「……那麽,為何你要躲在我的背後呢?」


    縱然清楚這裏沒有任何人在,也還是無法隱藏住拒絕反應。戈梅利緊緊黏在艾謝拉身後。


    「外婆,我進去了。」


    法兒姑且先呼喚一聲,才伸手去推門。


    門上沒有鑰匙孔和鎖頭,是從裏麵栓住的類型。法兒輕輕將門一推,由於沒有任何阻礙,便伴隨著出嘎吱聲直接敞開。


    明明是早上,屋裏卻很昏暗,冰冷的空氣流出門外,樹木及泥土的潮濕氣味通過鼻間。如今雖為冬季,卻沒有像是灰或油這種取暖的氣味。看樣子對方離開了不止一、兩天。


    在龍的雙眼中,這種程度的陰暗跟明亮的外頭沒兩樣。法兒環顧房內。


    她以前來的時候,靠牆的桌子放在正中央,牆邊有著三個細長的架子,兩個擺放幾罐裝有藥品的瓶子,最後一個則放了許多羊皮紙跟魔導書。


    法兒看向桌麵,上頭散落了幾枚羊皮紙,還有幾張寫了筆記的小紙片。看起來像是在調查些什麽,但從對方棄之不理的狀態來看,是沒有收拾的餘裕了嗎?


    「看起來不像是有過爭執。」


    「是啊,況且也有處理好爐火。」


    艾謝拉指向暖爐。


    暖爐中添好了新柴,灰燼也已被處理幹淨了。


    一踏入室內,薄薄的地板便發出了嘎吱聲。地上已開始積起灰塵,卻沒有厚到會留下足跡的地步。即使觸碰桌麵,指尖也沒弄髒。


    注意到這一點,法兒再次探向桌麵瞧著紙片。


    「我之前來時整理得更幹淨。明明又不是很匆忙,為什麽就放著不管了?」


    「不,師父在私生活上很隨便……咿!?」


    正要泄漏某些秘密的戈梅利發出慘叫聲,並跳了起來。


    「怎麽了?」


    「沒有,剛剛有種自己好像要被殺了的感覺……」


    法兒及艾謝拉一頭霧水,戈梅利卻渾身發抖,沒再繼續說下去了。


    艾謝拉確認過房間的狀態後,疑惑地歪著頭。


    「對方離開這裏大概就一個星期吧。」


    「一個星期,是在〈亞榭爾伊梅拉〉的時候嗎?」


    「可以這麽說。」


    這個事實也令戈梅利露出有些不安的神情。


    「師父的話,應該不至於有個萬一,但真讓人擔心啊。」


    〈亞榭爾伊梅拉〉的事件也可稱之為『獵殺稀有種』的再臨,而最能代表稀有種的例子就是精靈。戈梅利的憂慮其來有自。


    但艾謝拉在這時搖了搖頭。


    「我認為敵人沒有幹涉到此處的餘裕,畢竟沒有打鬥的痕跡,更何況如果是同時和兩、三位〈魔王〉為敵的愚蠢之人,應該早在五年前就被解決掉了。」


    的確如此──法兒點點頭。


    雖然身負重傷,艾謝拉卻也是〈魔王〉等級的怪物。而她逃至薩岡的庇護之下,就等於對方實質上得麵對兩位〈魔王〉。就算是自殺誌願者,也會思考比再進一步增加敵人更好的死法。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法兒爬到椅子上,凝視散落在桌上的紙片。


    「……看不懂。」


    看樣子這是精靈的語言。薩岡倒是精通此道,法兒卻一竅不通。


    戈梅利跳上其他椅子,代替法兒俯瞰桌麵。


    「我看看……啊,這我也一籌莫展。大部分都是神靈語言。」


    「神靈語言……?」


    那位〈魔王〉是貴精靈。在這個世界上,最精通神靈語言的恐怕不是涅芙特洛絲或比夫龍,而是歐利昂。


    「上頭有寫『魔王印記』,我是覺得應該跟這有關。」


    紙片共有十三張,中央畫著法兒也很眼熟的〈印記〉。


    最後,艾謝拉也爬上其他椅子,沒有規矩地坐在桌上。


    「心髒……右手……哎呀,太讓人驚訝了。她難道是在解析〈魔王印記〉?」


    艾謝拉流暢地念出戈梅利也舉雙手投降的筆記。


    「你看得懂嗎?」


    「嗯,隻略懂一些。」


    「上頭寫了什麽?」


    見法兒這麽問,艾謝拉露出明顯不情願的表情。


    「我不太想說明呀。」


    「艾謝拉說過,我可以要求獎勵。」


    法兒一這麽訴說,艾謝拉就吐出一口死心般的歎息。


    「……沒想到你還挺會撒嬌的。」


    「嘰嘻,那是當然,畢竟經過我的細心指導啊。」


    「……法兒,你最好要挑選一下來往的對象喔。」


    「我就當作這是對我的讚美吧!」


    戈梅利靠著自己一顆堅硬如鐵的心髒,帶過了艾謝拉打從心底感歎的聲音。這教人深深感受到,這位老嫗也是一流的魔術師。


    艾謝拉拿起紙片擺放,仿佛它們具有特定的順序。


    「這是心髒,也是銀眼之王的〈印記〉。這是肺,是安德列小弟的〈印記〉。」


    聽到艾謝拉突然提及意料之外的名字,法兒與戈梅利同時抬起頭來。


    「安德列小弟?」


    「我是覺得不太可能,但你指的難不成是〈魔王〉之首的安德列亞爾弗斯?」


    艾謝拉一副「這沒什麽」的樣子點點頭。


    「大概是在兩百年前吧,那個人有來流卡翁玩過。那個時候他還很頑皮,現在是有稍微沉穩一點了。」


    「兩百年前……」


    法兒跟戈梅利都對那個年代很耳熟。


    ──天使【告解】〈沙利葉〉──我已經兩百年沒有在這個世界使出這一招,這是連拉菲爾也沒有鑽研成功的、聖劍的最終型態──


    如此陳述的安德列亞爾弗斯靠著聖劍與〈魔王〉的力量,把薩岡也逼入了絕境。根據薩岡的說法,要是安德列亞爾弗斯從一開始就抱持著想殺掉自己的想法來戰鬥,自己是贏不了的。


    而這樣的〈魔王〉究竟是跟什麽戰鬥過呢,會是去挑戰艾謝拉嗎?不過看這樣子,對方是被艾謝拉打敗了。


    艾謝拉沒理會說不出話的法兒她們,把紙片一片一片地擺好。


    「這是左手,是《魔工》納貝流士吧。這是眼睛……比夫龍?哦,是銀眼之王討厭的孩子吧。然後這是──」


    艾謝拉以混雜了厭惡與近似歎息的聲音說道。


    「記憶──《虎王》謝利康。」


    艾謝拉倏地眯起眼。


    「原來如此,我讀出其中的構造了。」


    「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魔王〉他們的自覺到了何種程度,不過一旦〈印記〉寄宿上身,就逃不過它的影響。銀眼之王或許已經本能地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極力遠離這份力量。但是──」


    她用手指撫摸起位於並排的紙片中央、大概就是薩岡〈印記〉的那一張紙。


    「心髒是魔力之源,看那樣子是『給予』吧。」


    聽到這個詞而大吃一驚的人,應該不止法兒一個。


    ──薩岡毫不吝惜給予他人力量和獎賞。


    當然薩岡的人品應該也是原因之一,但他說不定已經受到了〈印記〉的影響。


    艾謝拉繼續說:


    「而『給予』的拒絕就是虛無。銀眼之王用給安德列小弟看的『停止〈印記〉』,應當隻是心髒的力量。」


    接著她又露出隱約帶著無可奈何之意的微笑。


    「……我是很想讓銀眼之王再稍微多麵對一下〈印記〉啦。」


    她這句話說得好像〈印記〉是自己懷念的友人般,令法兒滿心疑惑。


    「那是什麽意思?」


    「……我說得有些太多了。你現在想知道的,不應該是謝利康的〈印記〉嗎?」


    看來艾謝拉的意思是,她隻會告知其中一邊的答案。雖說是獎勵,她卻不是什麽都會回答。


    法兒不情願地點點頭。


    「首先是這個。」


    艾謝拉指著排在上方的兩枚紙片,上頭畫有跟其他紙片不同的印記。


    「『眼』和『記憶』說不定聯手了。」


    「比夫龍和謝利康嗎?」


    「這或許也是〈印記〉之間相互拉扯的結果。」


    這是什麽意思──當法兒疑惑地歪起頭時,戈梅利碰一聲敲了下手。


    「『記憶』的意思該不會指的是『腦』吧?」


    「那跟腦有什麽不同嗎?」


    「嗯,因為在腦中掌管記憶的部位,所在場所跟視神經相鄰……所以要治療黑花小姑娘才會那麽困難。」


    法兒是第一次聽到黑花的情況,不過看來就是這麽回事。


    ──頭裏麵的事情不是我擅長的領域,完全聽不懂。


    艾謝拉清了清喉嚨。


    「回到原來的話題上。」


    「會將這標成記憶,恐怕是筆者的誤植。可是以結果而言,這也許是準確的。」


    這時,艾謝拉閉上嘴,顯得吞吞吐吐的。


    ──是難以啟齒的事情嗎?不,大概是她不想說吧。


    戈梅利八成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因此並未催促艾謝拉,靜靜地等著她下一句話。


    最終艾謝拉似乎也死了心,終於開口說道:


    「封在〈魔王的記憶〉中的正如文字所示,就是『最初魔王的記憶』……謝利康可能擁有一千年前的真相。」


    「一千年前……?發生了什麽事?」


    艾謝拉搖搖頭。


    「我不能說。」


    看她的模樣,感覺並不是使壞心眼還是任性,而是因為什麽理由才無法說出口。


    艾謝拉繼續說:


    「既然謝利康繼承了〈魔王的記憶〉,那也就能理解他的行動理由了。不過也真是愚蠢,又荒誕無稽啊。」


    「獵殺稀有種的理由?」


    法兒確認後,艾謝拉則十分悲傷地頷首。


    「嗯,說起來,他那麽做也是想拯救世界。」


    麵對這完全超出自己預期的發言,法兒跟戈梅利都詫異地瞪大雙眼。


    「拯救世界?可是卻殺害稀有種?」


    「嗯,真是愚蠢。明明隻有記憶,也不會成為『本身』啊。」


    「什麽意思?」


    「簡單來說,記憶就像是記載詳細的書本。就算你拿著它,也不會成為作者吧?」


    「我不太懂。意思是就算覺得自己變成了作者,那也隻是錯覺嗎?」


    法兒一問,艾謝拉便帶著稱讚意味摸摸她的頭。


    「吸收得真快。」


    盡管沒有負麵的感覺,〈魔王的記憶〉到底隱藏了些什麽呢?法兒試著更進一步深入試探。


    「我不懂,謝利康是看到了什麽?」


    「……恐怕是某個死於非命的男人。想要拯救、卻拯救不了的人,然後……」


    艾謝拉緊緊按著胸口。


    「大概、是那個時候死去的『我』的模樣。」


    她的笑容看不出遺憾或憤怒,隻有無盡的空虛。


    「要是自己更有力量……那個時候活著的每個人都會這麽想,所以拚命地反抗、戰鬥、掙紮、倒下然後再站起來,偏偏就算是這樣……」


    生於這具嬌小的身體內,艾謝拉到底看過怎麽樣的世界呢?她抱住自己細瘦的肩膀,咬緊下唇歎息。


    本該教人恐懼的吸血鬼,眼下看起來隻像一位想哭卻又哭不出來的少女。


    法兒爬到艾謝拉身邊,輕輕抱住她。


    「……沒事的,現在已經沒事了。」


    連法兒都不曉得自己為何這麽做,但她摸著艾謝拉的頭這麽說道。


    倏地,她感覺到少女的身體放鬆了下來。


    「嗬嗬,還真是敵不過血緣呢。」


    「……?」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的父親也曾對我說過同樣的話。」


    「父親……?」


    她指的應該不是薩岡。


    賢龍奧羅巴斯──據說自神話時代就已在世的傳說之龍。倘若是活過千年的艾謝拉,會認識他也不足為奇。


    看來她已經平靜下來了。


    等法兒的身體退開,艾謝拉用平靜的聲音述說道:


    「剛剛離題了。謝利康看到的是我死去的光景,而且也知道我還活著的事。」


    「是指你成為夜之一族的事情嗎?」


    許多魔術師會為求不死而轉變為夜之一族,這對魔術師來說是常識。


    艾謝拉搖搖頭。


    「我會成為夜之一族,是因為其他原因。不然的話……」


    艾謝拉沒有繼續說出後麵的話,而是撫摸自己的腹部,像是要以此代替回應般。


    ──是傷口會痛嗎……?不,不對。


    那不是她受傷的場所。法兒明白了,這個動作意味著什麽。


    於是她裝作沒有注意到那個意味,問道:


    「意思是你在變成那樣之前,死過一次嗎?」


    所以〈亞榭爾伊梅拉〉才會是艾謝拉的生日,被教會當作神聖之日所尊崇。


    艾謝拉微微點頭,然後說:


    「讓人以人類身分複活的可能性,謝利康得知了這個情報。取回已失性命的可能性,這也是人能從死亡獲得解放的可能性。他是打算即使要毀滅世界,也要達成這個目的吧。」


    要是人真的能自死亡獲得解放,那真可說是樂園了。


    ──可是,那樣真的會幸福嗎?


    就連非常接近不死的艾謝拉,她那副模樣看起來都像是充滿了苦惱。更重要的是,艾謝拉本人並不接受這個身分。


    法兒不認為這樣的未來前方,會有比現在更好的世界在等著。


    法兒一麵思考,一麵開口道:


    「謝利康是想讓誰複活嗎?若真是這樣,那會是誰?」


    「這就不清楚了。或許是謝利康個人的關係,也或許是千年前的某人。又或者是……不,他應該沒有愚蠢到那種地步。」


    接著,艾謝拉從裙中取出『天使獵人』。


    「那就等於是哥哥沒有解決掉對方,但他都用到了『天使獵人』,不可能會有這種事的。那個時候,謝利康應當也已經死了。」


    這本該是深具衝擊性的事實,法兒的注意力卻放在其他的詞上。


    ──哥哥……?打倒謝利康的,應該是薩岡的朋友馬克啊。


    這即是說……


    ──怎麽辦,要把這件事告訴薩岡嗎?還是要瞞著他?


    薩岡對艾謝拉的心情似乎還很複雜。如果知道對方跟自己是更密切的關係,想來會更加苦惱。


    但是話雖這麽說,她也覺得這不是能置之不理的事實。


    也不曉得艾謝拉是否了解法兒的苦惱,她繼續說:


    「現在的謝利康真的是『謝利康』嗎?說不定是如此深信的其他『存在』。」


    「其他、存在……」


    眾人的視線自然地往排在桌上的紙片集中。


    〈魔王印記〉──封印在其中的『存在』──想到這裏,法兒開始害怕發抖。


    這時,艾謝拉像是回過神來般,疑惑地歪起頭。


    「哎呀?這麽說來,另一人從剛剛開始就很安靜呢。」


    她指的是戈梅利吧。法兒一副認為這沒什麽大不了的模樣搖搖頭。


    「她一直都是這樣,不用在意。」


    「……為什麽她噴血倒地了?」


    恐怕是因為法兒剛才抱住艾謝拉的緣故吧。戈梅利一臉滿足地趴在地上,留下了這一句話:「太棒了,愛之力……」


    就連艾謝拉這樣的人,好像也無法理解戈梅利的奇特行為。


    不過這已經是慣例,於是法兒把目光轉向桌上。上頭除了紙片外,還備了幾張羊皮紙。


    艾謝拉注意到法兒的視線,也開始朗讀起羊皮紙的內容。


    「這應該是用來翻譯〈印記〉的筆記。哎呀,這邊是用精靈的語言寫的呢。」


    艾謝拉瀏覽文字,眉頭明顯皺起。


    「嗯嗯……?這是怎麽回事?」


    「怎麽了?」


    「上頭寫著,她要去找〈阿撒茲勒之杖〉。」


    這正是薩岡在追查的名字。


    ──歐利昂為追查這個名字而消失了。也就是說,薩岡是去追查這個了?


    這次拉菲爾也有同行,也許就是他查到聖都之名的。


    目前還不清楚薩岡的目的是歐利昂還是〈杖〉──大概兩邊都是吧──但艾謝拉的這個反應又是怎麽回事?


    艾謝拉環起雙手,麵露疑惑。


    「杖……?杖是什麽?有那種東西嗎……」


    「那是可以說出來的事情嗎?」


    隻要是有關〈阿撒茲勒〉的事,艾謝拉似乎都不會吐露。法兒會這麽問,也是怕萬一她開口會為自己招來災難,不過她卻維持困惑的表情點點頭。


    「根本就不知道的東西,我想說了也沒關係。」


    雖然聽不太懂,不過她應當是可以談論這個的。


    「是真的存在會很可疑的東西嗎?」


    「應該說,我無法理解自己為何完全沒有頭緒。會有這種事嗎……」


    苦思冥想一陣子後,艾謝拉終於「啊」了一聲。


    「咦,難道是指『那個』嗎……?不,但那種東西……」


    「你想起了什麽?」


    「該說是想起來了還是怎麽樣呢,我是找到頭緒了,但我不曉得用『杖』來形容那東西正不正確。」


    接著,她深深地歎了口氣。


    「嗯,既然銀眼之王前往聖都了,那應當是被當作教會的遺物受到尊崇了吧,還真是講究虛榮呢。不過哥哥從以前就是那樣了。」


    再次聽到不能置之不理的發言,法兒皺起眉頭。


    ──艾謝拉的哥哥是教會的人嗎?


    也就是說,教會也有薩岡所尋找的人物線索嗎?


    艾謝拉宛如失去興趣般跳下桌子。


    「好啦,這下就知道為何銀眼之王要在這時去旅行了。」


    「感覺沒問題嗎?」


    「要是那東西被謝利康搶走,可能的確會很麻煩,但我覺得大概不要緊吧。反正留下這東西的孩子應當也曉得〈杖〉的真麵目。」


    這些留下的筆記,是給造訪這裏的客人──恐怕是薩岡──的訊息吧。從對方將包含暖爐在內的一切都整理得有條不紊這一點來看,也能感受到她表示不需要擔心自己的意思。


    至於薩岡仍前往聖都,是因為他自己有需要趕緊過去的理由。


    ──能夠想到的目的是,有關黑花的治療?


    又或者是涅菲為此所需的事情?不管怎麽樣,這完全都很像是薩岡會做的事,法兒能夠理解。


    然後,兩人搖晃起仍滴滴答答流著鼻血的戈梅利。


    「好了,回去吧。我想回去喝葡萄酒。」


    「不行,拉菲爾會生氣。」


    「哎呀,奇恩諾因德不是就在城堡附近嗎。差不多也該是市集開店的時間了,在回去途中繞過去就好。」


    法兒無奈地歎息。


    「艾謝拉是壞孩子。」


    「要是當好孩子當太久,那就太拘束了。」


    兩位小女孩拖著維持孩童狀態的戈梅利,踏上歸途。


    ◇


    「哦──這種顆粒是什麽?」


    「這好像叫做珍珠,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實物。」


    「是某種生物的卵嗎?」


    「不是,應該是用一種薯類加工而成的……」


    早晨,直接維持枕著手臂的姿勢熟睡至早上的兩人非常地尷尬,沒辦法好好地看向對方的眼睛,但這種尷尬的氣氛在甜點端上桌的同時消失了。


    兩人已經換下睡衣,做好出門觀光的準備。


    在陌生的甜點麵前,薩岡與涅菲非常認真地煩惱著。


    它在菜單上的名稱為珍珠飲料,據說是現在於聖都爆紅的飲品,甚至有人為了它自遠方特意前來觀光。


    「從吸管的粗度來看,是要用這個吸食嗎?但,能吸得起來嗎?」


    裝在高級玻璃杯的飲料就置於桌上,飲料本身似乎是以甘甜的可可亞搭配牛奶混合而成。從它插著吸管這一點也可以明白得知,要享受它的滋味就是要靠「喝」。


    然而,可可牛奶的底部卻沉了好幾顆如同豆子般的顆粒。


    ──這是用來當作冰塊的嗎?還是能吃的東西?


    平常在這種時候,涅菲都會有答案,但這是連她也都不知道的食物……不對,是飲料,總之就是種未知的存在。


    薩岡確認起吸管的粗細。


    它的粗度超過一般吸管的雙倍,勉強可以讓飲料中的黑色物體通過。


    憑著魔術師的肺活量,這點小事當然是輕而易舉,但店家端出這種飲料時,也不可能假定客人會是魔術師吧。


    薩岡試著用吸管去戳那些顆粒。


    「哦……?意外地很有彈性哪。」


    「是的,總覺得有點可愛呢。」


    「可愛……!?原來如此,這種東西也能用可愛來形容啊。」


    007


    「那個、啊嗚……」


    當薩岡為涅菲意外的感受頷首時,她的耳尖整個漲紅,大概是覺得自己失言了。


    「一直跟它大眼瞪小眼也是沒完沒了,先喝喝看吧。」


    「要我先試試味道嗎?」


    「不,萬一有危險的話那就糟了。我先來調查。」


    也不知薩岡是假想到珍珠飲料會有什麽危險,竟十分認真地如此說道。


    他把嘴湊上吸管。


    接著戰戰兢兢地吸了一口後,杯中的可可牛奶便隨即升進嘴裏,甜味在口中散開。


    ──嗯,飲料還不錯。感覺涅菲喝了也會很喜歡。


    可是,問題在於那個名為珍珠的固態物。這到底是什麽?


    薩岡瞄準一顆顆粒,用吸管吸了起來。


    「哦?」


    顆粒伴隨著意外滑溜的感覺在吸管中升起,輕易地滾入嘴裏。


    他試著舔舔看。


    ──嗯……?沒有味道哪。


    他想起了第一次吃到小番茄的時候。當時他花了幾分鍾才知道答案是要用咬的,而晈下去時已變得微溫,讓他十分哀傷。


    為了不重複相同的錯誤,薩岡決定立刻咬下它。


    「……!哦,還真甜。」


    「是甜的嗎?」


    「嗯,不知是否是飲料的味道滲透進去了,總之非常甜。還有,表麵雖像是果凍,裏麵卻有像是芯一樣的口感。」


    這種既軟又富含彈性的口感還挺不錯的。


    原來如此──涅菲點點頭,也拿起吸管。


    「那麽,我也來挑戰。」


    她就這麽把粉色的嘴唇湊上去吸,使可可亞色的液體沿著透明吸管往上攀升。那帶有緊張的表情仿佛花朵綻放般,變得輕鬆許多。


    「──!好甜。」


    「對吧?」


    「是的……嗯、咦?」


    綻開笑容的涅菲臉上因困惑而僵住。


    薩岡本想出聲問她怎麽回事,卻又打消了念頭。


    仔細一看,原來是顆粒卡在吸管中間,而且還是卡住兩顆。那兩顆顆粒似乎是黏在一起了,因此涅菲無法順利吸起它們。


    再加上薩岡也盯著她看,涅菲或許是感到焦急了,即使用盡全力吸吸管,連尖尖的耳朵都繃緊,顆粒就是上不來。


    但在薩岡眼中,該說這就是可愛的暴力嗎,反正就是一副讓他想抱緊並磨蹭她臉頰的模樣。


    ──嗯,等等用〈封書〉記錄下來吧。


    這是他與戈梅利、巴爾巴洛士共同創造出來的記憶保存魔術。真是太好了,幸好自己在那時沒有抱怨,好好地完成了它。


    「──!」


    沒過多久,涅菲的努力便開花結果,卡住的顆粒波一聲穿過了吸管。


    接著果不其然,她跟薩岡一樣讓顆粒在舌上不斷打轉,最終才毅然決然地咬下。


    「……!這口感、真是不可思議。」


    「嗯,等要離開街上時再點一次吧。」


    「您很喜歡它呢。」


    「或許是吧,我都想讓法兒她們也喝喝看了。」


    應該說,想再次看到涅菲困擾模樣的想法占了更大多數,但薩岡卻煞有其事地遮掩住自己的心思。


    涅菲眯起雙眼,目不轉睛地凝視珍珠。


    「……珍珠的原材料似乎有些特別,我能做得出來嗎?」


    「嗯,那試著展開貿易或許也不壞。」


    「貿易、嗎?」


    「嗯,就是讓魔術師所做的東西變得更容易流通,像是紙張、香水及絹之類的材料到魔術道具都可以貿易,因為我們的製作成本可以壓得很低。」


    隻要做出貿易路線,對方要進商品也會變得很簡單。


    可倘若做得太超過的話,就有可能被教會盯上,虛構出各種理由遭到誅討。


    ──然而,那些家夥也都用著魔術師謹製的紙筆。


    由於隻要注意不讓表麵上不對立就能賺進大把金錢,也有魔術師是靠這個賺取資金的。回到城堡後,就問問看有沒有熟知這方麵的人吧。


    不幸的是,這裏沒有正經的人會阻止隻為了區區珍珠,就想打通貿易路線的〈魔王〉。


    當薩岡深思起這種事情時,涅菲不禁笑了出來。


    「薩岡先生,聽起來很有趣呢。」


    「開始新事物都是有趣的。不過要真正開始著手,應該還是要等榭絲緹的問題解決了再說。」


    「您說榭絲緹小姐,是指她在教會中被孤立的情況嗎?」


    一旦輪到友人的事,即便是涅菲也會感到在意。薩岡對她點點頭。


    「嗯。話雖這麽說,我也送了巴爾巴洛士過去,想來很快就會解決的。」


    「畢竟巴爾巴洛士先生一遇到榭絲緹小姐的事,就會認真看待嘛。」


    「這也是原因之一,但主要是因為一旦被那家夥憑著偷看偷聽盯上那就完了。假如沒有〈魔王〉的庇護,是絕對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隻要是巴爾巴洛士用雙眼確認過的對象,他就能自由連結對方的影子,無須冒著被人看到外貌的風險,就像是洗澡上廁所都會遭到他的監視般。而如果對方是不會使用魔術的教會人士,薩岡甚至會為他們感到可憐。


    涅菲也無可奈何地露出苦笑。


    「雖然覺得有些可憐,但這是對榭絲緹小姐出手的人不對。」


    這名少女在該說時也是很會說的。


    ──是說,涅菲也很生氣吧。


    她的表情看起來可說是愉快的。但仔細一看,額頭處的青筋卻是隱約可見。


    會在這種時候清楚表現出怒氣,也是她在兩人遇見以後成長顯著的地方。


    薩岡抱著會心一笑的感覺守著涅菲,並打開聖都的地圖。


    「好了,今天要從哪裏開始逛起呢?」


    在他提出這個問題後,涅菲像是有什麽煩惱,將雙手的食指揪在一起。


    「那個,薩岡先生也要找人吧?要不要以您那邊為重點來進行?」


    「咦?啊啊,那已經不用了。我們昨天不是遇見一個叫奧伯龍的女人嗎?」


    「是的。」


    「隻要交給她就好。我們難得來到聖都,就好好享受這裏的樂趣吧。」


    「是、嗎……」


    麵對一臉無法釋然的涅菲,薩岡露出笑容。


    「話說,也不是沒有其他目的啦。」


    「是這樣嗎?」


    「嗯,有個名為〈阿撒茲勒之杖〉的寶物似乎就供奉在教會中,我想確認這東西的真麵目。可能的話,當然也想得到它。」


    「既然如此,要不要去參觀那東西?」


    涅菲敲了下手,看似認為這是個好主意,薩岡卻搖了搖頭。


    「不了,畢竟是教會的寶物。要是揭露出它的存在,或許就真的得在聖都內開戰了。」


    「……啊,是嗎。原來如此。」


    「不過,假使能夠順利潛進去,要試著去看看嗎?教會總部的寶物庫可不是輕易就能拜見的。如果能去觀光,可以成為很好的紀念。」


    「好的,我也有興趣。」


    「是嗎,那就暫且用魔術讓教會的所有人都睡著──」


    「薩岡先生,普通的觀光就行了。」


    就在薩岡十分認真地開始低語起宏大的計劃之際──


    「「──?」」


    他和涅菲同時仰頭看向上方。


    這裏是旅館的最上層,上麵隻有屋頂,那裏卻產生了奇妙的魔力之流……不對,是扭曲。


    似乎會有什麽東西掉到桌上啊。


    桌上還留有珍珠飲料。薩岡準備搬動桌子,注意到的涅菲也跟著抬起另一側。


    這種共同作業也很不錯──正當薩岡內心雀躍不已時,終於有東西從扭曲之中掉了下來。


    「快逃,奧伯龍卿!」


    接著傳來某道耳熟的聲音。


    然後整具盔甲就這麽掉到桌子幾秒前的所在位置上。


    看到直接撞出感覺很痛的聲響的那東西,薩岡及涅菲一齊瞪大雙眼。


    「你是昨天的……?」


    「咦……?啊,是馬車裏的那兩位嗎?」


    不知為何,昨日半途搭上馬車的少年聖騎士長,竟遍體鱗傷地掉到了這裏。


    ◇


    時間要回到十幾分鍾前──


    「終於找到了,這群溝鼠們!」


    基尼亞斯拔出聖劍,勇猛地吼道。


    十一位聖騎士長加上奧伯龍──總共十二人分成了六組,前往討伐入侵者。而第一個遇見入侵者的就是基尼亞斯和奧伯龍。


    「能有機會洗刷前幾日的屈辱,我基尼亞斯在此感謝神明!」


    聽到他熱血到教人難以忍受的發言,入侵者們露出打從心底感到厭煩的神情。


    「嗚哇好煩!他是怎麽回來的?」


    「阿麗絲泰爾很驚愕。」


    入侵者是兩名少女。


    可是基尼亞斯已經明白,不可被少女的外表迷惑。


    「奧伯龍卿,我來壓製雙劍士!長劍士就麻煩您了。」


    把基尼亞斯他們轉移至卡達夫尼亞荒野的,就是使用雙劍的少女。


    ──上次用長劍的人沒有使用魔術。


    對方肯定也是魔術師,但能力恐怕並不適合戰鬥。那麽按照一般常規,該由持有聖劍的自己來壓製住雙劍士。


    奧伯龍沒有回答,可他在視野角落確實看見了她有微微點頭。


    「我不會手下留情的!歌唱吧──〈拉結爾〉!」


    他一對聖劍這麽說,劍身便溢出綠色的風。


    「嗚……!」


    「阿麗絲泰爾!」


    長劍少女發出悲鳴,卻被奧伯龍擋住了去路。


    ──真是太可靠了!


    基尼亞斯靠著聖劍之風封住少女的動作,並漸漸逼近她。


    靠著魔術師的身體能力,或許是能夠逃出這陣風,但使劍的技巧卻無法靠魔術來彌補。


    基尼亞斯好歹也是以最小年紀就任聖騎士長之首的少年,在劍術這方麵是不會輸給她的。


    雙劍少女手持著劍,嘴裏嘀咕著些什麽,魔術卻沒有發動。


    「沒用的!魔術這種東西,淨化之風輕易就能吹散!」


    ──我不會殺你!


    他用聖劍的中央打向少女的身體。


    本該是如此。


    「──咦,消失了?」


    眼前的少女竟毫無預兆地消失蹤影。


    劍沒有打中對方的手感,人也沒有被聖劍刮跑。


    「基尼亞斯,在你後麵。」


    聽到奧伯龍的聲音,基尼亞斯也注意到了。


    劍比平常還要沉重。


    劍尖宛如被縫住般動不了。


    愕然的基尼亞斯回頭一看,一臉懶洋洋的少女就站在聖劍的劍尖上頭。


    「怎麽可能……」


    「你好像因為風聲太大沒聽到,那就再說一次。『這是優待,讓你先攻』。」


    她嘴唇的動作就跟在淨化之風中低喃的話語相同。


    ──居然、連魔術都算不上!?


    在驚愕的基尼亞斯麵前,少女舞動般地扭動身體。


    緊接著,她由下往上揮動偃月刀沙姆希爾彎刀。


    「咕!」


    縱使基尼亞斯想要躲開,少女卻還站在他的劍上,使他無法靠著身法躲開。


    基尼亞斯放開聖劍,滾倒在石製的地麵上。


    「好孩子,放開礙事的劍了。」


    少女踢了下聖劍,讓它飛到通道的另一側。


    接著她急衝過來,完全不給基尼亞斯站起來的時間。


    「還沒完!」


    基尼亞斯用雙手夾住瞄準自己脖頸而來的偃月刀沙姆希爾彎刀。


    這一招令少女也維持不住麵不改色的模樣,杏眼圓睜。


    「別以為聖騎士的技巧僅限於劍!」


    「嗯,很意外。」


    也不知少女到底有沒有被驚訝到,她刺出另一把偃月刀沙姆希爾彎刀。


    使用雙手去阻止一把刀的基尼亞斯已經束手無策。


    「──過來,〈拉結爾〉!」


    基尼亞斯一出聲呼喚,扔在地上的聖劍就自行蹦了起來,攻擊少女的後背。


    「嘖。」


    這次換少女放開了刀,滾倒在地麵上。


    揮空的聖劍猶如一開始就沒離開過基尼亞斯般,握在他的手中。


    ──聖騎士長史上最受聖劍眷顧的少年──


    這就是基尼亞斯年紀輕輕,便能位居聖騎士長之首的理由。


    另一方麵,奧伯龍正手持藍白色劍身的細劍和長劍少女交鋒。


    ……不,那不是長劍。


    「笨蛋笨蛋!誰會正麵跟聖騎士打啊──?」


    唰啦一聲,長劍的劍刃就此崩解。


    崩解的劍刃變得如同長鞭,朝著以劍來說不可能呈現的方向逼近奧伯龍。


    「蛇腹劍嗎,還真是靈巧。」


    然而,奧伯龍不慌不忙地轉動一下細劍,便製住了如鞭般的劍刃。


    倘若隻是單純揮開,蛇腹劍就會纏住對方的劍,逼上前來砍去對方首級。而奧伯龍靠著揮開蛇腹劍的劍尖,使其失去控製。


    這一招並非嘴上說得這麽簡單。


    如同長鞭般的武器,前端的速度會更快。倘若是真正的鞭子,人類的雙眼根本就跟不上。再加上奧伯龍還戴著會使視野變差的麵罩,竟能準確地砍回有著這種特性的蛇腹劍,技巧實在驚人。


    少女雖有些膽怯,卻立刻揚起好勝的笑容,揮舞蛇腹劍。


    「很行嘛,但你能防到什麽時候!」


    在她手中舞動的蛇腹劍一邊砍向迷宮的地板、牆壁與天花板,一邊逼近奧伯龍。雖然劍的路徑看起來亂七八糟,少女卻像是要隻憑這把劍截斷奧伯龍的後路般步步進逼。


    「很了不起的功夫。」


    奧伯龍僅靠一劍就準確地彈飛這些攻擊。


    彼此都沒有再往對方踏出一步,陷入膠著狀態。


    ──得去支援奧伯龍卿。


    基尼亞斯把偃月刀沙姆希爾彎刀插在地麵上,轉向少女。


    「連劍術也是你更勝一籌啊。作為魔術師,你的劍技值得讚賞。但到此為止了。」


    少女吐出一口毫無霸氣的歎息。


    「阿麗絲泰爾擅長用劍。」


    「……?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基尼亞斯稍微晚了一下子才恍然大悟。


    「奧伯龍卿!離開那個人!」


    「啊哈哈,太晚了太晚了!」


    敵人做出仿佛隻是隨便亂揮蛇腹劍的動作,用斬擊編織出細密的魔法陣。


    而站在魔法陣中間的正是奧伯龍。


    「蒂克希亞擅長魔術。」


    基尼亞斯在思考前就衝了出去。


    他直接用身體衝撞開奧伯龍,讓她脫離魔法陣。


    魔術就是在這時完成的。


    「去趟空中之旅吧,笨──蛋!」


    景色開始扭曲。


    基尼亞斯晚了一步才理解到,自己跟三天前一樣,中了空間轉移的魔術。


    ◇


    然後,場景回到旅館『拉結爾之眼』的最上層。


    「為、為什麽你們會在這裏?」


    少年發出不知該算是驚愕還是警戒的聲音,薩岡則傻眼地搖搖頭。


    「你問為什麽,因為這裏是我們的房間。你才是,到底是從哪裏突然進來的?」


    薩岡佯裝出一副不明白少年是從何處出現的模樣問道。


    「房間……?不好意思,這是哪裏?是拉結爾嗎?」


    薩岡無可奈何地走到窗戶旁,拉開窗簾給他看。


    「這裏是名叫『拉結爾之眼』的旅館,能看到大聖堂就在那裏對吧?」


    說明過後,少年似乎也理解了狀況。他東張西望、環顧周遭,看到涅菲後便低頭行禮。


    「是我、失禮了,我立刻離開。」


    少年手裏還握著聖劍,薩岡留住急忙就要起身的他。


    「等等,你受傷了。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麽事,但至少讓我們幫你治療。」


    「可是──」


    「你的任務是那種樣子就能完成的事情嗎?盡可能以萬全狀態去麵對,也是聖騎士的職責吧?」


    薩岡開口勸告,少年像是無法反駁般陷入沉默。


    「非常感謝。」


    「能麻煩你嗎……老、老婆?」


    「好的,老公。」


    盡管還是難以忍受害臊,連耳尖都漲紅的涅菲卻仍回答道。


    少年則是捂住了臉,似是看不下去這樣的互動。


    「真是給你添了許多麻煩。」


    「別在意,協助聖劍持有者是市民的義務吧?」


    人類在思考壞事的時候,假笑就愈是溫柔。薩岡也理所當然地露出微笑。


    少年驚訝地瞪大雙眼。


    「你注意到了嗎?」


    「隻要是虔誠的信徒,當然會察覺吧?」


    薩岡半句都沒表明自己就是虔誠的信徒,但他並沒有說謊。


    少年揚起了欽佩的笑容。


    「不管是富含底蘊的教養,還是乘坐馬車時,你總是會令我吃驚。」


    「別那樣哄我,感覺很肉麻。」


    見薩岡誇張地聳了聳肩,少年露出苦笑,警戒心也大為舒緩。


    他的外表相當肮髒,傷勢本身卻沒什麽大礙。與其說是在戰鬥時弄髒的,更像是在剛才掉下來時沾到的。治療很快就能結束了。


    薩岡用更進一步安撫對方的語氣問道:


    「那麽,發生了什麽事?」


    「我們的寶物庫遭到賊人入侵,我與奧伯龍卿也前往誅討,一個大意就是這個下場了。」


    可能也是因為接受了治療的關係,少年整個鬆懈下來,在薩岡的催促下失言了。


    ──哦,果然是這樣。


    歐利昂應當也前去奪取杖了。雖說她本該也是暗地裏行動,但〈魔王〉有所動作,不可能不在教會中掀起騷動。不過謝利康和比夫龍似乎也已經聯手,感覺犯人是那一邊的可能性更高。


    薩岡把注意力轉到上方。


    ──盡管不知道是誰,但這魔術師的實力還不俗。


    少年通過的魔術痕跡還留在上頭。


    在轉移魔術方麵,對方想來比薩岡這個新手還厲害。這魔術恐怕隻有指定高度,出現位置卻是隨機。要用在移動是致命性的缺陷品,拿來驅趕敵人卻十分地有效。在撞上地麵前就能組出飛行魔術的魔術師不是那麽多,對付聖騎士就幾乎是無敵的了。


    而魔術會連接上這裏,則是因為少年的超強好運吧……


    ──又或者是聖劍引導他來到這裏的。


    在和安德列亞爾弗斯戰鬥時,薩岡已確定聖劍當中封有被稱為天使的某種存在。為了拯救持有者,聖劍不管引發出什麽奇跡也不足為奇。


    說不定,這就是這名少年會成為聖騎士長的理由。


    不管怎麽樣,在治療期間,薩岡就已解析完把這位少年轉送來的魔術構造。


    ──要撬開是很困難,但使用同樣的魔術就能連接到原本的地點了。


    隻要薩岡使用『魔術吞噬』,卻不吞噬魔術、進行觀察,就可以直接模仿。畢竟僅要理解原理,魔術就是誰都能使用的東西。


    靠著這一招,薩岡透過魔術反射、吸收這兩個階段,又進一步取得模仿這個力量。


    雖然薩岡很不甘心,但安德列亞爾弗斯的建言對他的幫助的確很大。


    少年悔恨地敲打地麵。


    「嗚,被傳到拉結爾裏頭雖是不幸中的大幸,可是從這裏追上去又需要多少時間啊?」


    「嗯,我不清楚詳細經過,但應該能從那邊回去吧?」


    薩岡裝出一副現在才注意到的模樣指向上方,他本人所重新連接的轉移魔法陣正在那裏散發出燦爛的光芒。


    「我覺得你大概就是從那邊掉下來的……」


    少年倏地瞪大雙眼,站了起來。


    「──!還能回去!」


    當少年要跳進去時,他突然像是想起什麽般,轉頭看向薩岡他們。


    「抱歉,屢次受你幫助,這份恩情我必定──」


    「好了,快去。你很急吧?」


    「祝您武運昌隆。」


    「好的!」


    等薩岡揮揮手、涅菲行禮告別後,少年勇猛地跳入魔法陣中。


    目送少年離去之後,薩岡把外套和帽子遞給涅菲。


    「那我們也出發吧。」


    「咦……?」


    「就是拉結爾地下寶物庫,你剛剛不是說想去嗎?」


    薩岡一說,涅菲也露出如同花朵綻開的微笑。


    「好的!」


    就這樣,教會史上前所未有的大事件,終於迎來了總部容許三位〈魔王〉入侵的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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