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惠這天被緊急送進醫院,然後就這麽住了進去。


    她喪失了記憶,嚴重到將過去的記憶和所有的一切都忘得精光,似乎連怎麽說話都忘得一幹二淨。


    她失去了回憶,失去了說話能力,失去了一切。


    「她並沒有什麽外傷,現在看得出症狀的也隻是普通感冒……如果真有什麽原因,大概就是精神上的因素了……」


    我在診療室裏聽了醫生的說明,可是並沒有聽進腦袋裏。


    虧我還死纏爛打,才說服理惠的父母讓我一起進診療室。


    「最奇怪的是,她失去記憶的方式實在太不尋常了。所謂的記憶喪失……」


    結果我並沒有聽到什麽有用的訊息,便扔下了還在聽醫生說明的伯父他們,離開了醫院。醫生說要觀察幾天,不過恐怕無論花多少時間、動用何種治療方式,理惠的記憶都不會複原了吧。


    我忽然有個念頭。


    理惠到底在追求什麽?


    難道這就是她期望的結果?


    我想應該不是吧。


    她最在意的就是我們之間的過去沒有共通之處。


    她應該隻是單純希望可以擁有跟我一樣的記憶吧。


    可是,那棵樹隻能改寫記憶,並沒有傳聞中那麽神奇。


    傳聞中女主角祈求「希望讓人生重來」,然後轉世到現代的這個故事,其實靠的並非樹木的力量,而是男主角好友的家人捏造出來的。之所以會演變成現在這種傳聞,隻是因為這件事流傳出來,然後被加油添醋了而已……


    但是,假設真有人祈求讓人生重來,而且願望實現了的話。


    就算解釋成那棵樹抹除了所有記憶,然後讓許願的人重新來過,這種說法其實也不奇怪。


    這麽說來,這的確是一棵受到詛咒的樹。


    我還以為理惠已經變得堅強,以為她已經有所改變。


    所以我才會一直沒做出決斷。


    我沒能注意到她已經是個真正的人類,當然會有脆弱的一麵。


    我愈是思考,絕望便愈是在腦中環繞。


    我再次為自己的無能感到無法忍受。


    還說什麽要讓她們幸福。


    我不但沒報答理惠,反倒害得她陷入不幸。


    當大家消失之後,再次召喚她們的選項出現在我眼前時——


    「這次一定要讓她們幸福。」


    我曾如此發誓,結果卻隻是我這乳臭未幹的小鬼在自我感覺良好而已。


    這可不是在玩遊戲,不可能發生什麽失去的記憶突然複原的奇跡。


    罪惡感隨著時間經過愈來愈深。


    我也不曉得自己離開醫院後是怎麽走的,回過神時已經來到了公園。


    日子又過去了一天,時間來到深夜。周遭籠罩在一片漆黑中,四周空無一人。


    我緩緩走向那棵樹。


    那奪去理惠記憶的可憎之樹。


    也許再動用一次這棵樹的力量,就能夠挽回一切?


    如果我許願,是不是就能讓理惠的記憶複原?我緊抓著這一絲絲的希望。


    我仰頭望去,右手搭在樹上。


    「求求你……請你恢複理惠的記憶……!」


    然而,這時一個念頭掠過我的腦海:這麽做隻是白費力氣。


    因為這棵樹的力量。


    根據設定,每十年隻能發動一次而已。


    可是,我並不願意相信這件事,連想都不願意去想。


    「請你恢複理惠的記憶……!隨便怎樣都行……這種幫助人的奇跡,你就好心幫忙下會怎樣……!」


    我勉強壓抑布滿心頭的絕望。


    我許願。


    我禱告。


    我祈禱。


    然而,我這聽似咒罵的願望,卻隻是空虛地消逝於虛空之中。


    即使我使勁捶打樹幹,也隻是響起可笑的聲響而已。


    受製於法則的奇跡沒有發生,並末為我帶來任何希望。


    我沒能守護理惠這個女孩,這件事讓我不斷受到良心的苛責。


    我丟臉地放聲大哭,哭聲十分難堪地響徹公園。


    我很晚才回家,發現春姐和夏海都還沒睡,似乎很擔心我。


    發生什麽事了?聽她們這麽一問,我盡可能冷靜下來解釋,不過我很懷疑自己的解釋有沒有讓她們聽懂。春姐和夏海給我鼓勵,然後春姐說了句「今天已經很晚了,去睡覺吧」,於是像是在家庭聚會的我們暫時解散了。


    我回到自己房間,穿著身上的衣服就直接倒在床上。


    那棵樹在我腦海中浮現。


    那每十年隻能發動一次力量的樹。


    反過來說,隻要等待十年,力量就會再次回到樹上。


    可是,就算我真的等那麽久,理惠也不會因此得到幸福。


    其實有別的方法可以讓樹恢複力量。


    在真實路線的悲劇結局裏有一段劇情,提到可以犧牲男主角的青梅竹馬,藉此恢複那棵樹原本每十年隻能發動一次的力量。


    是的,並不是沒有辦法恢複樹的力量,隻是必須要有人犧牲才行。


    所以,這條路行不通。


    我並沒有不惜毀了一切的覺悟,所以無法說出「請你為了理惠犧牲吧」這種話。我並不覺得自己的膽量大到「害死人還能保持平靜」。


    我連理惠和咲她們消失的時候,都覺得「是我設定錯誤才害死了她們」而懊悔不已了……


    我這麽說可能很不負責,不過理惠一定不希望我為了她而犧牲別人。


    既然如此,我也隻能把希望放在還沒成功攻略過的真正結局了。


    我連路線是在什麽時候分歧的都不曉得。


    但是,希望是存在的;我如此說眼自己。


    既然《回憶圓舞曲》被投影在現實世界,也就代表有人實現了這個願望。


    既然對方是怨念深到希望能將《回憶圓舞曲》投影出來的人,那我應該認識他才對。


    所以,我應該先找出那家夥,然後想辦法掌握遊戲的全貌。


    也許隻有一絲希望……不,說不定希望根本不存在。


    但是,我現在沒有時間沮喪。


    我不可以把精力耗費在受困於絕望這種事情上。


    那時我害咲、春姐和夏海痛苦不堪,這回我不會再重蹈覆轍。


    我要讓自己的身體、腦袋和精神全力運轉,用盡一切力量。


    我一定要拯救理惠的未來,這是我必須承擔的義務!


    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我來到學校,理惠住院的事已經經由老師傳了開來。好幾個同學問我原因,不過我含糊其詞避開了這個話題。畢竟就算我把原因告訴別人,理惠也不會因此痊愈。


    但是,友紀可不一樣。


    友紀說不定看過《回憶圓舞曲》的真正結局,所以我想先跟她聯絡一下。


    她沒有手機,所以很難取得聯絡。雖然多虧有學校的緊急聯絡網,所以我知道她家的電話,可是她又不接電話,再加上那天告訴我《回憶圓舞曲》被投影到現實世界之後,她就再也沒有來上學,所以我很久沒跟她說過話了。為了保護個人隱私,緊急聯絡網的資料上並沒有住址,所以我也沒辦法直接跑去她家,而且她之前也沒邀過我。無計可施之下,我隻好跟導師說想去探病,請導師破例告訴我友紀的地址。雖然導師驚訝地問我「你不去看理惠嗎」,可是就算現在去看理惠,我也幫不上什麽忙。


    放學後,我請假沒參加班會,急忙趕去友紀家。


    她家離學校有點遠,從距離學校最近的車站坐車的話,還需要坐三站才會到


    。


    我來到友紀家附近的車站,穿越平凡無奇的站前商店街,在住宅區間奔跑。我一邊對照抄下來的住址和一旁招牌上的地址,一邊快步前進,這時終於看見應該就是她家的公寓。那是一棟二樓建築,一樓和二樓各有四個房間。這麽說可能不太好,不過這公寓滿舊的,屋齡大概有三、四十年了吧。


    我踩著嘎嘎作響的狹窄樓梯上樓,一麵確認二樓通道上的門牌,一麵前進,這才看見最後一間的門牌上寫著「伊藤」。


    我按下電鈐,可是沒有人來應門。即使我用力敲門也沒有反應,看來果然沒人在家。


    沒能馬上見到友紀讓我很灰心,不過沮喪又解決不了問題,於是我撕下筆記本,寫下希望她可以跟我聯絡的訊息,然後扔進了信箱。


    不曉得友紀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在這兒等她太浪費時間了,於是我沿著原路回去,準備采取下一步行動。


    我搭車來到離公園最近的車站,然後趕緊前往那棵樹所在的公園。


    那公園肯定是遊戲裏的關鍵地點,跟遊戲有關的人一定會在那出現才對。不用說,我當然不曉得那些人什麽時候會出現,不過總覺得比起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找,還是在公園裏等待比較容易碰到他們。


    可是,無論我再怎麽等,都沒有看似相關的人出現。這段期間,頂多隻是偶爾有小朋友來玩而已,並沒有相關人士跑來提供線索。


    等著等著,傍晚的景色一點一滴暗了下去,時間來到了晚上。由於在《回憶圓舞曲》裏,就算是晚上也會發生事件,所以不能怱視相關人士在晚上出現的可能性。


    因此,我繼續留了下來。中間春姐打手機給我,不過我敷衍了過去,繼續躲在公園裏。


    可是,結果到了早上,還是沒有任何人出現。


    雖然我並沒有想過運氣會好到短短一天就能遇見相關的人,但還是覺得很泄氣。


    算了,至少沒有碰到警察來巡邏,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我記得白天在樹下並不會發生事件,再加上我困得不得了,無可奈何之下今天隻好放棄,然後先回家睡覺去了。


    結果這天我隻睡了兩個小時。


    這種日子持續了幾天,身體因為疲勞和睡眠不足而開始響起警報。我早上在洗臉台前抬頭一看,鏡子裏的自己已經冒出黑眼圈,看起來身體狀況真的很糟糕。在學校裏,我甚至還會不知不覺睡著,醒來時才發現已經是放學前的班會時間了。我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腦子、身體不斷吵著要休假。


    雖然很想這麽做,不過我還是沒辦法向學校請假,專心進行我的行動;因為春姐哭著阻止了我。《回憶圓舞曲》裏並沒有事件會在上課時間發生,所以我並沒有堅持請假。


    雖然春姐、夏海和咲非常擔心我,但我可不能就此停下腳步。我根本不曉得跟《回憶圓舞曲》有關的人何時會出現在公園,自然不能渾渾噩噩地浪費時間。我硬是打起精神,拋下其他同學,收拾好便離開了座位。


    我喝下事前買好的滋養強身飲料,敷衍自己的身體,今天也在放學後前往公園,心裏隻想著希望能恢複理惠的記憶。


    我來到公園,坐在平時的長椅上,等待相關人士現身。


    有時視線會有些模糊,大概是因為困了吧。話雖如此,要是睡著時有人來了,那可就本末倒置了,還是忍耐一下吧。


    隻要堅持下去,說不定就能讓理惠恢複記憶;隻要這麽一想,想睡這點小事根本不算什麽……


    「你沒事吧……?」


    我的意識模糊不清時,一個憂心的微弱聲音傳進我耳中。


    我嚇得抬起頭。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臉憂心的咲。我剛才該不會差點睡著了吧?


    「咲,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很好奇你最近在做什麽……你這陣子臉色好差……我問佐藤,他說你好像在公園裏……」


    翔也那小子該不會跟蹤我吧,要不然怎麽會知道。


    「欸,發生什麽事了?你在做什麽呀?我稍微可以感覺到你這麽做是為了秋原同學,可是武紀,你看起來好像很難受。」


    「你怎麽知道我是為了理惠……?」


    「看得出來啊……因為你開始這麽做,是在秋原同學失去記憶之後嘛。」


    打從剛才,咲就一直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沒想到居然會害咲擔心,這可不是我樂見的。我明明希望她可以永遠維持笑容……


    可是,害她擔心的原因的的確確出在我身上。真是丟臉,好想找個洞鑽進去。


    「這麽做是為了救理惠。我知道這樣多少有些逞強胡來,可是不這麽做的話,我就沒辦法掌握讓理惠恢複記憶的線索。」


    我的確覺得很不安。


    為了不讓自己有時間感到不安,我才會如此亂來。要是不采取行動,我會覺得很不安。


    如果在真正的結局裏,根本沒有不必付出任何代價,就能讓樹的力量複原的方法呢?


    我怎麽也抹除不了心頭這點不安。


    畢竟關於線索提示的部分,我全都已經嚐試過了。


    就算我正在朝真正的結局前進,我也不覺得會有那麽好運,還會出現什麽新的提示告訴我該如何引發奇跡。


    無論是什麽遊戲.引發奇跡的法則大多隻有一個,要不然就是十分曖昧模糊,根本沒辦法弄清楚。


    盡管如此,就算真是這樣,要是我放棄,就等於一切到此結束了。


    「所以不要擔心。」


    我喃喃低語,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這句不帶感情的話隨著風聲消逝而去。


    咲露出難過的表情,突然靠了上來。我彎腰坐在長椅上,這時她用手環繞我的頸子,將臉靠在我的肩頭,牢牢摟住了我。我感到有點慌張。


    「你看起來這麽痛苦,卻叫我不要擔心。這樣哪來的說服力呢……」


    我並不覺得自己的臉色有那麽難看……


    我原本想說是咲誤會了.可是聽見她在我耳邊幾乎要哭出來的低語聲,不禁令我猶豫該怎麽反駁她。


    「現在的武紀就跟以前的我一樣。隻要能幫助別人就不顧自己,無論要犧牲什麽都無所謂……」


    這麽做不對嗎?為了幫助別人而行動並不是什麽壞事吧。


    「可是,這也代表你沒有顧慮到周遭的人……你根本沒發覺身邊的人有多麽擔心你。看見武紀現在這樣,我才知道自己之前讓身旁的人操了多少心。」


    我明白大家擔心我。可是,我不惜犧牲自己也要拯救理惠的心願,遠比不想害大家操心的念頭更加強烈。


    「那你到底要我怎麽辦……」


    我不由自主地說出喪氣話。也許連我也明白自己快撐不下去了吧。


    線索實在是嚴重不足。


    聽見我的喪氣話,咲移開身子,站在我麵前。


    「這句話是以前有人對我說的,可能很適合現在的你吧?」


    咲說完便向我伸出右手,就像是要跟我握手一樣。


    她這個舉動,看起來倒也像是試著想將我拉離絕望深淵,而等待我伸出手一樣。


    「如果覺得心情沮喪,希望你可以來找我。我不知道自己幫不幫得上忙,不過,如果是聽你吐苦水,那我隨時都樂意奉陪。」


    是在什麽時候呢……


    「你用不著悶悶不樂喔?」


    我曾經對咲說過同樣的話。


    這並非遊戲男主角的台詞,而是出自於我自己口中。


    「好嗎?」


    咲說完,便對我露出太陽般的燦爛笑容。


    看見她的笑容,我內心的鬱悶居然逐


    漸一掃而空。


    原本眼界變得很狹隘的心情,這時終於豁然開朗了起來。


    如果連我自己都覺得身體不太舒服,那周遭的人當然會很擔心不是嗎?而我卻毫不在意,也不向身邊的人求助,獨自沉醉於使命感之中。


    我抓住她伸出的手,站了起來。


    「對不起,我有點,不,我神經真是太大條了。」


    「就是說啊,所以我要懲罰你。」


    我才看見咲故作慍色,下一秒鍾,臉頰上便有一股輕微的衝擊傳來。


    我發覺自己輕輕挨了她一下巴掌。


    我的臉一點也不覺得痛,心裏卻覺得很疼。


    「這是處罰你害大家擔心。裏麵包含了春姐、夏海、佐藤、小愛,還有我的那份。」咲一邊說著,一邊露出溫和的微笑。那笑容讓我覺得安心,很神奇地令我湧起了力量。


    我差點又走錯了路。


    上次是理惠提醒了我,這次則是咲。


    如果少了她們,我根本是個沒用的人。


    那還用說,其實我是個光靠自己的話,就什麽也做不到的人。


    既然這樣,那我就借助別人的力量吧……


    透過某種方式。


    跟大家一起拯救理惠吧。


    「你真堅強……」


    「我才不堅強,我很懦弱的。」


    她如此說道,不曉得是不是在自謙。


    「終於少了一個對手。」


    咲像是要保護自己似的,牢牢摟住自己的身子,如此咕噥著。


    「秋原同學失去記憶的時候,這個念頭在我腦中一閃而過……我明明應該覺得很難過才對……這種想法很下流吧……原來我是這麽卑鄙的人,我真的覺得好丟臉。所以,其實我很懦弱的……」


    這番話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因為遊戲裏的她很清純、純真,並不會展露出這樣的一麵。


    就跟理惠一樣,咲也有了改變。


    她們變得堅強到不願意接受命運的安排,但與此同時,也開始擁有和真正人類一樣的負麵情緒。


    是的,遊戲裏麵的女主角一旦來到現實世界,便不會再是什麽聖人。


    而是一般的女孩子。


    「誰叫我有這種想法,所以這次是為了贖罪。因為我想跟秋原同學光明正大地分出高下。」


    如此抬頭挺胸的她,對粗鄙的我而言真是太耀眼了。


    隔天是星期六,學校放假。這天秋高氣爽,是個舒適的日子。


    補足睡眠、拋去一身疲憊的我,今天第一次前往醫院探望理惠。


    春姐曾在這裏住院一段時間,咲也是在這裏動手術養病,連我自己也曾在這兒住院。


    這裏是一座大學附屬的大型醫院,無論什麽樣的病患都能收容,但我想都沒想過居然連理惠都住了進來。


    我穿越中央的入口,在櫃台完成手續,然後朝病房前進。


    我踏入病房,這時理惠躺坐在床上,理惠的母親溫柔地對她說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在這間單人病房裏,除了她們以外別無他人。


    「哎呀,阿武。你看,阿武來囉,理惠。」


    即使伯母對理惠這麽說,她的反應還是很冷淡,隻有向我這邊轉過頭而已。看見她如此冷漠的反應,我感到內心一陣絞痛。除此之外,她的臉上連象樣的表情也沒有;開心、好奇、害怕、恐懼,一切的一切都沒有。


    她真的失去了一切。


    「幾天前她還整天小武、小武地叫呢。對不起,阿武。」


    「別這麽說,這也沒辦法。」


    我已經向伯母提過理惠變成這樣的理由。當然,我並沒有提及那棵樹的事,隻提到理惠因為我有其他青梅竹馬而覺得不安,而這件事也許跟她失去記憶有關。


    不過,伯母她……


    「真是傻孩子。隻不過是一點點不安而已,就馬上跑去跟阿武撒嬌。」


    隻是一笑置之而已。


    伯母說:這孩子老是用給人添麻煩的方式撒嬌。


    她說這都是因為理惠很膽小。


    可是,我覺得理惠很堅強。


    我反駁伯母:如果我的態度能堅決一點,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如果理惠堅強一點,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


    伯母卻對我這麽說。


    她還說:你用不著把整件事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我希望你可以跟理惠一起前進,而不是由誰來背負對方。偶爾依靠對方一下是免不了的,不過,要是變成完全依賴對方的話,就沒有辦法靠自己的力量走下去,最後會連走都走不動了。」


    伯母給了我忠告。


    我心想:為人父母果然了不起。不過,他們並非不覺得難過,其實他們也很想怪罪別人吧,畢竟理惠是他們疼愛的獨生女。


    「而且,理惠就算想不開,也絕對不會真的跨過那條線的,這孩子會在做出傻事前踩煞車。所以,這次一定是因為什麽意外。」


    或許是出自於父母心吧,伯母試著幫理惠辯解。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真相真是如此,但還是覺得事情沒這麽單純。


    這時伯母怱然站了起來,然後拿起花瓶。


    「我去換水。我還有些事要跟醫生說,理惠就先麻煩你了。」


    伯母也不等我回答,便離開了病房。


    房裏隻剩我和理惠,她那純真的眼眸盯著我的一舉一動,總覺得真不好意思。


    「好久不見。」


    我把今天探望她之前,在學校和其他地方發生的事告訴她。不擅言辭的我沒辦法說得有條有理,而且隻有我一個人一直在講。理惠別說是回答了,就連隨聲附和也沒有。但是,盡管如此,她仍舊沒有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這讓我覺得有點開心,眼眶忍不住微微發起熱來。


    我把想說的話說完,往時鍾一看,原來我已經來二十分鍾了。


    我直盯著理惠,她的眼眸宛如透明似的,既純真又美麗。


    我不自覺地伸出手,捉住了理惠的手。理惠並沒有嚇一跳,而是凝視著我。


    「我一定會幫你恢複記憶,再等我一段時間。我一定會來接你出去。」


    當然了,聽見我這麽說,理惠並沒有任何反應。不過,我很想將這句話先留在她的腦海裏,很希望可以說給她聽,就算她記不得也一樣。


    就在我如此發誓後,伯母正好回到病房。


    「謝謝你囉,阿武。」


    伯母笑著向我道謝,我一邊回禮,一邊離開了病房。


    探望完理惠,我先回家裏一趟,結果發現有客人來訪。


    「早。不對,都已經傍晚了,應該說你好才對。」


    春姐和夏海坐在客廳桌前,這點一如往常:不過,這時咲也坐在她們對麵。而在咲的左側,還放著一個大大的紙袋。


    至於咲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其實是因為她建議大家一起討論理惠的事情。畢竟我一個人的能力有限,不過當然了,這並非人多就可以解決的問題就是了。


    「可是,重要的是大家一起齊心協力啊。」


    大家之所以會聚集在一起,就是因為咲的這番建議。


    我在咲的右手邊坐下,於是眾人自然而然地開始討論。


    「我整理一下現在的情形,秋原同學喪失記憶是因為樹的力量,而那棵樹是從跟我們不一樣的另一款遊戲召喚出來的對吧?」


    「對……話說回來,你真的相信嗎?」


    聽見我懷疑地這麽問,咲露出笑容。


    「因為這是武紀說的嘛,所以我相信。」


    然後說出這句教我害


    臊不已的話。


    「是呀,阿武這種時候才不會說謊呢,對吧?」


    「因為哥哥很老實呀,我們相信你。」


    春姐和夏海也毫不懷疑地相信我。她們的信任讓我覺得好開心,感動到差點就哭了出來。


    「那《回憶圓舞曲》是什麽樣的遊戲呢?」


    聽春姐這麽一問,於是我開始解說遊戲的劇情。


    聽完我的說明,春姐說了句「好複雜喔」,不過似乎大致理解了。


    「最快的解決方法是讓樹的力量複原。然後用來恢複理惠的記憶。可是,根據我現在記憶中的遊戲內容,這麽做必須要有人犧牲才行。」


    那這條路就行不通囉。咲說著又陷入沉思。


    「不過,我對這遊戲並不是完全了解。所以,也許在我不知道的部分會有什麽方法,可以不需要任何代價就恢複樹的力量,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當然,這種可能性應該非常低才對。


    「要知道有沒有其他辦法的話,最快的方式就是找出召喚遊戲的人直接問他。幸好那個人一定會去找那棵樹,所以隻要一直坐在公園等,總有一天可以遇見對方。」


    「啊,所以武紀才會待在那公園啊……」


    既然《回憶圓舞曲》的劇情正在進行,也就代表男主角一定會出現在公園。我一定要逮到他,想盡辦法把方法問出來。


    「我現在的想法就隻有這些……接下來也隻能盡量回想劇情,看看還有沒有什麽線索而已了……」


    春姐和夏海唔了一聲,開始陷入沉思。


    這時,咲將身旁的紙袋放在桌上,沉重的聲響在客廳裏響起。


    「我的提議是這個。」


    咲放倒紙袋,東西像雪崩一樣從裏頭倒了出來。形形色色的書在桌上雜亂無章地疊在一塊兒,大約有五十本左右,全都是跟記憶有關的書籍。


    「秋原同學失去記憶之後,因為我原本不曉得有那個遊戲,所以就先去查了其他資料。雖然我還沒找到哪本書上有提到類似的症狀……」


    原來為了幫助理惠,咲也暗地裏有所動作啊。她說得沒錯,如果不知道這件事是遊戲造成的,一般來說想法的確會實際一點。


    「我去醫院回診的時候,也有找腦科醫生討論過……」


    「我也有找小由奈商量,她說書裏麵寫的喪失記憶……」


    春姐和夏海也一樣。我再次認識到自己的眼界太過狹隘,隻顧著自己一個人去解決事情。其實大家都很擔心理惠,盡自己所能采取了行動。既然則此,比起各種行動,當然是團結一致的效果比較好。


    「話說回來,真虧你能鎖定看起來這麽專業的書。」


    而且還帶這麽多,應該很重吧……


    「嗯,關於這個嘛,秋原同學失去記憶以後,也就是大約一個禮拜前,我就一直在附近的圖書館找跟失去記憶有關的書,結果有人好心告訴我很多事情。你還記得嗎?就是叫做普久乃原的那個。」


    啊啊,他是我們之前去吃冰淇淋時見過的兩個男生裏麵,言行比較粗魯的那個。


    「是喔,這麽巧。」


    說實話,他看起來並不像是熱心的人,所以很教人意外。話雖如此,不管是不是巧合,總之隻要能提高理惠恢複記憶的可能性就好。


    「那我們分成兩組吧。我來查書。阿武你們去公園等男主角,這樣如何?」


    完全沒問題,以現狀來說這是最好的安排。我輕輕點了點頭。


    「那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春姐溫柔地對我這麽說,就像是在說「剩下的都交給姐姐吧」一樣。


    「我來幫忙姐姐。啊,我去找小由奈和拓海來幫忙。」


    夏海離開客廳,大概是要去打電話吧。


    「那我先從整理這些書開始吧。小咲,阿武就拜托你囉?」


    春姐說完,便開始將書分門別類。


    將這些書交給春姐後,我們就能去進行另一個目標——在樹下等《回憶圓舞曲》的相關人士現身了。


    一切都是為了在真正結局中尋找拯救理惠的方法……


    「我知道了!那我們去公園吧!」


    我們一邊聊天,一邊從傍晚等到快要天黑,可是完全沒有人出現。


    「還是沒人來呢……」


    「看來果然沒那麽容易……」


    放眼望去隻有樹而沒有人,這景象真是一點吸引力也沒有。有時光線會從宛如屋頂的葉縫間射下,不過畢竟已經傍晚了,四周顯得有些昏暗。


    雖然現在的作法和我之前獨自行動時一樣,不過跟咲聊天可以分散注意力,說不定還可以想到什麽好點子。


    我們聊著聊著,時間就這麽一分一秒過去。


    咲一副在沉思的模樣。


    「唔,其實我從很久以前就沒辦法接受一件事,秋原同學真的……」


    咲如此喃喃自語時,手機響起了簡訊傳來的鈴聲。


    「啊,是普久乃原同學。」


    這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對了,咲剛才好像提過之前跟他一起在圖書館找書。


    咲一直盯著手機,大概是把簡訊看完了吧,她收起手機,便馬上拉著我的手,開心似地上下搖了起來。咲同學,這是什麽儀式嗎?


    「武紀,好像找到有提到病例的書了!我先趕去圖書館拿書!」


    咲一臉興奮,彷佛在為自己開心一樣。受到她的感染,我也跟著開心起來。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嗯,我隻是去拿一下書,馬上就回來了,所以沒關係啦。而且啊,要是跟我們在等的人擦身而過,那可就後悔莫及囉!」


    的確是這樣沒錯,還是交給咲吧。來回圖書館一趟大概要花一個小時左右。


    「我馬上就回來,在這裏等我喔!不要太逞強喔?」


    咲留下這句話,便朝圖書館的方向跑了開去。


    ……對了,她剛才話說到一半,不曉得是要說理惠怎麽了。等她回來再問好了。


    我又回到獨自等待的狀態,公園裏連一個人也沒出現。這公園打從以前就沒什麽人,看來就算長了這麽一棵參天巨木,這點還是沒什麽改變。


    看來今天也不會有收獲了。就在我快要放棄時,居然出現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好久不見。」


    「友紀?」


    「我去過你家,你家人說你在這裏。」


    提著竹刀袋的友紀就出現在我身旁,完全不曉得是何時冒出來的。她身穿象牙白的長袖上衣,以及藍色布料的牛仔褲,打扮得相當隨興。仔細一看,衣服上有幾道被粗魯撕裂的痕跡。


    「你的衣服怎麽了?」


    「啊啊,發生了一些事,用不著擔心。趁這個機會,我待會兒再跟你解釋。」


    雖然我實在很好奇,不過她並沒有把我的擔心放在心上,而是提出別的問題。


    「對了,神樂呢?你家人說她也在這裏。」


    「啊啊,她去圖書館了,應該差不多該回來了。」


    她得知咲不在的原因後,便將手插進口袋。


    「那就進入正題吧。我家的信箱裏有一張寫說要給我的紙條,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友紀拿出我留在信箱裏的紙條,一邊甩了甩一邊問。看來她已經看過那張紙條,更令我開心的是她還跑來找我。


    她這幾天沒來學校,並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於是我一五一十地告訴她理惠失去記憶的經過。


    聽見這件事,友紀的表情變得愈來愈詫異。


    「果然被牽連進去了嗎……可是,怎麽偏偏是秋原呢……」


    友紀並沒有責備我,也不曉得為什麽,她似乎早已掌握了一切。


    接著她平靜地說道:


    「那你希望我幫什麽忙?」


    「《回憶圓舞曲》有真正的結局對吧?我想知道在那裏頭有沒有解決的辦法,除了拿男主角青梅竹馬的靈魂當犧牲品之外?」


    我想知道在真正結局裏,有沒有可以讓理惠恢複記憶的方法……


    聽見我這麽說,她的表情變得有點奇怪,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


    接著,友紀平靜地搖了搖頭。


    「在悲劇結局裏,男主角青梅竹馬的靈魂被樹奪走,被當成發動樹木力量的『活祭品』;可是在真正的結局裏,並沒有發生這件事。」


    換句話說,在真正的結局裏,其實根本沒有讓樹的力量恢複。


    也對,如果沒有恢複,主要女主角的前世記憶也不會複蘇。


    看來不需要代價就讓樹的力量恢複這種好事,果然並不存在。


    奇跡的法則完全受製於設定。


    「也就是說,如果不犧牲一個人,就沒辦法拯救理惠嗎……?」


    「……沒錯。真要說有什麽辦法的話,那也隻有等到十年後,一直等到樹的力量恢複而已了……」


    結果還是得犧牲一個人,要不然就救不了理惠。聽見這令人絕望的真相,我頓時頭暈起來。


    為了守護她們的幸福,就必須害別人陷入不幸。難道隻剩下這條路了嗎?


    一個念頭在我腦海中浮現:隻要等十年不就得了。可是,這隻能算是無可奈何之下的解決之道而已。


    我仰天長歎。白天明明天氣晴朗,現在的夜空卻被層層厚重的雲朵籠罩,看起來相當陰森。


    難道真的無計可施了嗎……?


    「還有一件事,既然都到這個地步了,我想有件事還是先跟你說一聲比較好。」


    她頓了一下,然後重新注視著我。到底還有什麽事好說的?


    「男主角不是有一個青梅竹馬嗎?」


    聽她這麽一說,我才又注意到一件事。


    友紀為什麽和我一樣,是用遊戲人物的「稱謂」來稱呼他們?


    直接叫角色的名字不是比較方便嗎……


    難道她也跟我一樣,隻要一動腦去想就會覺得身體不舒服嗎?雖然我也這麽想過,不過她看起來並非如此。


    「關於男主角的青梅竹馬,你知道那個角色的名字嗎?」


    我搖搖頭。我應該知道才對,隻是想不起來而已……


    「果然不知道嗎……不,應該說不記得才對……」


    我可以想起劇情和設定,卻想不出遊戲人物的長相、名字和聲音。


    「那角色的名字是……」


    我心頭湧起一種時間流動變慢的感覺。


    隔了幾秒後,從友紀口中說出的名字是——


    「佐崎惠奈」。


    這名字對我而言十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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