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進去吧,可愛的姑娘。這裏是你們的房間喔。」


    對於被囚禁的兩人來說,實在難以拒絕這樣的催促。被死之女王用手掌推著背後,愛麗絲與莎拉夏一邊做著無意義的警戒,同時戰戰兢兢地踏出腳步。


    在柯爾多隆之間被女王綁架的愛麗絲與莎拉夏,就那樣被她帶到城堡的一個房間裏。雖然不可能不擔心被摔落到虛空的庫法與親友,但以狀況的危險程度來說,自己等人也沒好到哪去吧。


    要說救贖的話,就是隨侍在她身旁的英靈騎士,現在一個不剩地在虛無世界沉睡這點吧。這表示擊退菲爾古斯等強敵後,已經沒有必要警戒了。手無寸鐵的女學生壓根不會被算進威脅中。


    或者就像死之女王自身所說的一樣——


    她可能不打算讓其他人碰觸到。她曾說過她要讓已故的女兒複活。還有需要愛麗絲與莎拉夏來當作容器。


    仿佛那樣的未來已經獲得保證似的,女王鳳心大悅。她轉了一圈展示宛如兒童遊戲場一般的寬敞圓形寢室。禮服下擺輕盈地躍動起來。


    「看吧,這是為你所準備的!你最喜歡關於發明的書籍對吧?你對機關裝置也很感興趣吧。來,想玩什麽都隨你高興!」


    就像女王以雀躍的聲音自豪的那樣,這的確是個窮極奢華的房間吧。描繪出正圓形的大型床鋪占據地板三分之一的空間,為了安慰睡美人,擺設著講究的裝飾與大量布偶。牆邊並列著滿滿的架子,上麵擺著古今中外的科學書籍和用途不明的器具,還有像是即將成功前的發明家憑著幻想發揮本領製造出來的東西。


    不過,也是個感覺有點寂寞的空間。沒有最重要的人類——孩子的氣味。床上的床單沒有人弄亂過,沒有被抱過的布偶隻是蒙上灰塵。這也難怪,因為死之女王的女兒已經不在這世上……一想到這點,就有一把荊棘勒住愛麗絲的胸口。


    照理說不可能不知道空虛為何物的女王,背向了兩人。


    「首先換一件衣服吧。我實在不喜歡現代化的裝扮。」


    不過,在房間裏沒看到像是衣櫃或衣櫥的東西。


    女王麵對的是隨意擺放著的上鎖寶箱。才用黃金鑰匙打開了鎖,她接著便表演讓愛麗絲與莎拉夏大吃一驚的魔術。


    掀開寶箱蓋子的女王,居然從寶箱內側接連不斷地拉出充滿份量感的服裝。別說衣櫃了,那數量多到需要準備衣帽間才收納得下。而且無論哪一件,都是會因光線角度改變色調的一等品。衣服以附帶束腹的古典設計為中心,連陌生的異國風鮮豔色彩也一應俱全……總之種類多得十分驚人。


    「這些全部!都是!為你收集起來的喔!」


    那股氣勢仿佛要用衣服把似乎能睡上二十個人的床鋪給填滿。比起被堆積成小山的高級編織品,愛麗絲與莎拉夏對吐出那些衣服的小箱子更感興趣。到底是怎樣的構造呢?宛如無底洞的胃永無止盡。


    女王像在摔蓋子似的關上那仿佛還能繼續吐出衣服的寶箱嘴。


    「這些統統~都是你的東西!來,換上你喜歡的衣服吧。」


    說是這麽說,但對十四歲的少女而言,那些衣服看起來有些不合尺寸。女王已故的女兒恐怕比愛麗絲和莎拉夏更加年幼吧。


    被囚禁的公主一時間難以做出回答,但女王絲毫不在乎兩人的困惑。她輕輕地將雙手手掌放在嚇到一直動不了的活祭品肩上。她陰暗沉澱的雙眸說不定正在磨合據說有三百年的夢想與現實的差異。


    「等我把礙事者從這座城堡裏趕出去之後,我們再一起生活吧……這次不會被任何人阻擾,這裏十分安全。我跟你,還有那個人,一起再次重新來過吧……——」


    女王的手掌用力地握緊。她使勁地按了兩三次兩人的肩膀。愛麗絲與莎拉夏不曉得她這番舉動有什麽意義,隻能窺探著彼此。


    沒多久後女王似乎領悟到了什麽。她表情染上滿臉通紅的憤怒,左右搖了搖頭。


    「……可惡,為什麽!為什麽無法順利進行!我明明這麽深愛著你們!」


    女王毫無前兆的動怒讓少女們隻能悄悄地互相緊抱,感到畏懼。


    女王就這樣丟下兩人,打算離開房間。她理所當然似的想將房門上鎖……但不知為何,她一邊顫抖著手,同時打消上鎖的念頭,將鑰匙摔向櫃子。


    然後,她告知了被囚禁的公主壓根沒料想過的事情。


    「……你們想的話,可以在城堡裏四處逛逛。」


    「咦?」


    「隻不過晚上七點一定要回到餐桌前。明白嗎?」


    結果女王一次也沒有在真正的意義上與愛麗絲和莎拉夏四目交接,就這樣離開了房間。門真的沒有上鎖。


    那麽是安排了看守嗎?卻也並非這麽回事。愛麗絲與莎拉夏試著把放在房間裏的家具一個不漏地都調查了看看,但類似來城堡入口迎接的那些被注入生命的家具,一個也不存在。


    囚犯在這個房間裏當真是兩人獨處——完全自由。


    「她究竟是作何打算呢?」


    禁止著舌頭的楔子總算被解除,莎拉夏向另一名同伴征求意見。


    愛麗絲回顧與女王簡短的交談,陳述她的直覺。


    「……她說不定是試著在疼愛我們。」


    會將房門上鎖,試圖把人關在房間裏的母親,不能說是愛著女兒。死之女王是否壓抑著殘酷的內心,試圖體現出這點呢?


    盡管無法確定真相,但總之這對被囚禁的兩人而言,肯定是個好機會。要是遵從死之女王的意向,被稱為「容器」的自身性命就危險了。


    「現在『顛倒之城』又翻轉過來了對吧。」


    莎拉夏比手劃腳,拚命整理快陷入混亂的腦袋。


    「既然如此,隻要普通地從城堡往下走,應該就能與庫法老師和哥哥他們會合才對。」


    「……可是,這裏是城堡的哪裏呢?」


    另一方麵,愛麗絲不知何故,對逃走相當消極。


    「我們並沒有從『頂端』的塔被迫走多少路,所以應該在挺上麵的地方吧。這樣的話,與其去找莉塔和老師他們,倒不如回到剛才的地方,說不定比較快。」


    「愛麗絲同學?」


    友人的想法讓莎拉夏不得不驚訝地瞠大了眼。


    冰雪天使即使在這種情況下,表情與聲音仍然沒有絲毫動搖。


    「如果是公爵家的人,就能操控柯爾多隆對吧?那麽,假如我們從那個可怕的人手中搶走它的話?那個人的企圖就會失敗,也會失去服侍她的部下,會被庫法老師和蘿賽老師打得落花流水。這樣就全部解決了。」


    「你……你認真的嗎……?」


    「而且,如果是現在,說不定梅莉諾亞伯母大人會願意露麵……」


    愛麗絲猛然捂住嘴角,堵住宛如融雪般差點流露出來的真心話。


    她似乎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傻,露出陰暗的表情別過臉去。


    「對不起,我沒有考慮到莎拉夏的情況。現在先回去大家那邊吧。這才是最該先解決的事情。」


    「…………」


    莎拉夏像在思索一般沉默了下來。潔癖的思考在翡翠眼眸中打轉。


    過了一會兒,櫻花色少女一字一句,像在確認似的告知:


    「……雖然女王那麽說,但我認為她不會真的讓我們自由。」


    「咦……?」


    「尤其是下樓的樓梯,還有前往城堡入口的通道,肯定安排了看守才對。為了不讓好不容易抓到的活祭品逃掉……既然這樣,反倒應該像愛麗絲同學所說的前往樓上,說不定比較能出乎女王的意料。」


    愛麗絲一臉意外地回看同


    伴。莎拉夏用聖女的笑容回應:


    「挑戰看看吧,愛麗絲同學。靠我們來奪回柯爾多隆!」


    「莎拉夏……!」


    愛麗絲的表情讓人看不太出差異地閃亮起來。


    相對的她的行動非常直接。她張開雙手,緊緊抱住莎拉夏。被這樣緊貼身體,突然的姿勢讓櫻花發色害羞得冒出蒸氣。


    「愛……愛……愛麗絲同學……!」


    「我會變得更加更加喜歡莎拉夏……嗅嗅。」


    「為……為什麽要聞我呢?這樣很癢耶~……!」


    盡管對小動物般的愛情表現感到困惑,莎拉夏卻也讓愛麗絲牢牢記住了氣味。


    總之兩人訂下方針,從房門悄悄探頭窺視,隻見冰冷的城堡走廊朝左右延伸。看來女王似乎真的讓看守遠離了,但總不可能連關鍵處都是空白的吧。兩人要一邊活用「女王的女兒」這個立場,同時將被囚禁的謹慎態度發揮到最大限度,一邊以城堡最深處為目標。


    愛麗絲與莎拉夏宛如姐妹一般緊緊地手牽著手,在虛無的走廊上飛奔而出。


    ? ? ?


    「……噯,不管怎麽說,這種待遇都太過分了吧?」


    庫夏娜充滿感情地噘起嘴唇這麽說,讓她做出這種孩子氣舉動的是附在她身上的布拉德,他感到不滿的原因則是捆綁住全身的鎖煉。


    這裏是飛行船春天號的艦橋。在金倫加顛倒城被迫選擇進攻或撤退的公爵等一行人,遭遇到更麻煩的意外,結果在不死的英靈騎士與有生命的神秘家具展開追擊前,撤退回到根據地。


    首先應該進行的是盤問粗野無禮的闖入者。在讓乘務員暫時離開的司令塔中,七名瑪那能力者以嚴肅的表情包圍著被綁在椅子上的庫夏娜。


    正確來講——應該說是恣意操縱庫夏娜的布拉德。


    「就算你們這麽做也沒有意義喔?我可是亡靈。我有那個意思的話,隨時都能脫離這女人的身體,獲得自由。」


    「那麽,能請你立刻那麽做嗎?」


    站在最前列,且從正麵俯視布拉德的是塞爾裘。雖然平常總是從容不迫,但果然還是年輕一輩的龍騎士滲出少見的怒氣,讓背後的少女感到害怕。眾人讓梅莉達與繆爾退到離布拉德最遠的地方,為了保險起見,庫法與蘿賽蒂還在左右兩邊鞏固防守。因為眾人知道女王的目標是妖精了。


    進行盤問是當家的職責。布拉德毫無愧疚之意地聳了聳肩。


    「那也不成啊。你們都看到我在柯爾多隆之間遭到怎樣的對待了吧?一旦完全離開這個女人,我又會立刻被蕾西給控製!現在的那家夥已經不是單純的瑪那能力者。煉金術、調藥術、死靈術……她精通所有用來獲得不死的技能。哎呀,果然不是我這個失敗品能抵抗的呢。」


    「……你的願望到底是什麽?要說是間諜,未免也太幼稚笨拙了。」


    仿佛想說總算能夠進入主題一樣,被囚禁的布拉德朝女公爵露出笑容。


    「……就如同我剛才也說過的,蕾西打算進行的『死者複活』需要相當繁瑣的事前準備。而且也需要煉成的基本材料啊!你們就是為此被引誘過來的。幾個月前回到弗蘭德爾的蕾西停止了柯爾多隆之爐,一直焦急地等候察覺到異常的公爵家人來訪。為了把他們變成自己摸索出來的史上最大煉金術的實驗材料!」


    「……唔!」


    「而且就在同時,我也一直等待著你們!我看到你們與英靈騎士的戰鬥嘍,你們並非有名無實的公爵家呢。拜托了!麻煩用你們的力量討伐蕾西,阻止那家夥的野心吧!」


    三大當家麵麵相覷。做出回應的是疑惑地蹙起眉頭的菲爾古斯。


    「……你和哈庫諾瓦不是女王的手下嗎?為何要造反?」


    仿佛在說別開玩笑了一般,布拉德雖被綁住,仍用力搖了搖頭。


    雖然感覺有些誇張,但沒有人能判別那到底是演技或是他天生的性格。


    「我們各自都被那家夥搶走重要的東西,隻是不情不願地被迫服從她罷了。哈庫其實是個溫馴的家夥。要不是它被蕾西掌握住『心髒』……」


    「心髒?」


    「就跟字麵上的意思一樣。它被蕾西威脅,要是不聽話,就捏爆它的心髒。」


    還是一樣欠缺足夠情報,無法判斷他話中真偽。


    能做的隻有催促他繼續說下去。菲爾古斯以強硬的聲音施加壓力。


    「那麽,你的人質是?」


    「是我比什麽都重要的寶箱……『布拉德船長的金庫【bloody locker】』被偷走了。」


    又冒出了未知的詞匯。顯示出興趣的是身為研究家的女公爵。


    「那什麽玩意?裏麵裝了什麽?」


    「裝了所有我在海洋撿拾收集起來的東西!雖然外觀看起來隻是個上鎖的寶箱,但它可以無限量地收納東西,而且還能自由自在地拿出需要的物品。是船長自豪的寶物喔!」


    「也就是說你被搶走了那個比什麽都重要的自豪寶物,所以被當成仆人了是嗎?」


    女公爵揮出毫不留情的言語鞭擊,讓布拉德在椅子上沮喪地垂下頭。


    「……就是那樣。唯一的朋友跟僅僅一個的所有物都被搶走,我很可憐對吧?呐,你們就大發慈悲幫幫我吧?」


    「不隻是這樣而已吧。」


    在有人被他的演技感化前,後方的庫法毫不客氣地這麽說道。


    梅莉達和繆爾不用說,就連眾公爵也轉過頭來質問他真正的用意。庫法比蘿賽蒂向前踏出一步,同時將後續的話語宛如弓箭般射出。


    「你屢次說出隱約透露自己出身的話語。例如你曾說『我們』具備啟動柯爾多隆的資格,跟死之女王相比是個『失敗品』,最重要的是你是唯一對她不用敬稱的人,堅持貫徹這樣的叫法——『蕾西』。」


    抬起頭來的布拉德,用庫夏娜的臉咧嘴笑了。略微飄散出來的冥界壓力,跟在柯爾多隆之間讓一行人嚇到動彈不得的感覺十分酷似,原來如此。


    「……沒錯,如果說蕾西是三百年前的人,那我也一樣。布拉德·拉·摩爾……!這就是我的本名。我跟蕾西是雙胞胎兄妹。」


    「沒想到這裏居然也有三百年前的活證人……!」


    女公爵驚訝得瞠大瞳仁表現出感歎,但當事者卻看似不滿地抱怨道:


    「不巧的是我是個不成材的失敗品啊。相對於天才的妹妹,隻是個愚昧的兄長……蕾西從小就發揮出各種才能,但我不管做什麽都不順利。家人也很早就放棄我,我也很少回宅邸,四處遊蕩,蕾西打從心底輕蔑那樣的我。我也……對於把大家的期待都搶走的她反感得不得了。」


    走近庫法背後的梅莉達像是忍不住似的做出反應。


    「……你討厭她嗎?」


    「討厭死了。所以我要把那家夥唯一的願望搞得亂七八糟!」


    「…………」


    梅莉達像是後悔向他搭話似的,一邊握著心上人的軍服,一邊看向地上。


    是判斷盤問已經暫且結束了嗎?菲爾古斯向自己的部下使了個眼色。察覺到這點的蘿賽蒂連忙上前,解開拘束庫夏娜身體的鎖煉。


    「叫布拉德還什麽的,我明白你的情況了。我們也是無論如何都必須阻擾死之女王的野心,再次點燃柯爾多隆。倘若我們沒有回去,弗蘭德爾就必須在公爵家缺席的狀況下,對抗藍坎斯洛普的大侵略吧。」


    最終將邁向滅亡……公爵用岩石般的聲音封住閃過所有人腦海中的戰栗。


    「你能提供什麽來協助我們打倒死之女王?」


    「幫你們帶路吧。不要太期待隻是個失敗


    品的我啊。」


    布拉德先是轉了轉獲得自由的雙手,按摩肩膀。


    「蕾西為了這天,在城內部署了萬全的防守。但她似乎沒注意到我偷挖的『密道』。隻要走那條密道,你們就能完全無視陷阱和哨兵,直接到達被囚禁的姑娘所在之處吧。」


    嗯——菲爾古斯將手指貼在強健的下顎,轉頭看向同誌。


    「……我無法信任這個男人。這些話也有可能都是謊言。」


    「但不能無視萬一是實話的情況啊。」


    年輕的公爵匯整兩名長輩的意見,敘述結論。


    「——分頭行事吧。我跟著這家夥去看看。反正既然庫夏娜被當成人質,也不能放任他不管。」


    「我陪您一同前往,席克薩爾公。」


    塞爾裘一臉意外地轉過頭來,精悍青年的眼神讓他露出笑容。


    梅莉達拉了拉庫法的袖子,仿佛有話想說似的仰望著庫法。


    「老師,我……」


    「小姐與繆爾小姐請留在飛行船裏。兩位也有可能再次遭到女王襲擊。」


    「嗯,這也沒辦法呢。」


    繆爾聳了聳肩,她應該注意到庫法沒說出來的理由吧——連武器也沒有的女學生根本無能為力。


    分組逐步平穩地進行著,菲爾古斯順暢地繼續安排各人職務。


    「亞美也在這邊護衛飛行船跟留下來的人吧。」


    「可能的話,妾身想加入進軍那方呢……」


    「被抓走的可是安傑爾家的孩子喔。我怎能沒有行動?」


    「那我也跟小庫一起——」


    蘿賽蒂正以為找到一絲希望時,上司宛如重鋼架的手掌搭到她肩膀上。


    「……我要找個與席克薩爾公不同的路線開拓入侵通道。你也以聖都親衛隊的身分加入隊伍。」


    「果……果然是這樣呢~……嗚~!」


    「真是一群散沙般的家夥呢。明明大家都跟我一起走就好了。」


    連下半身都獲得自由的布拉德從肩膀按摩到小腿,舒緩筋骨。


    「不過無論哪個時代,貴族的衣服總是束得太緊,實在很糟糕。這樣會呼吸困難啊。」


    布拉德一臉無奈,沒規矩地翹起二郎腿,用庫夏娜的身體鬆開衣服的胸前。


    在雙峰之間裸露出來前,菲爾古斯悄悄別過臉去,梅莉達與繆爾飛撲上前,捂住庫法左右兩隻眼睛。然後塞爾裘則是拔出了矛。


    他以惡魔般的精準度將刀刃緊貼在非常靠近布拉德頸動脈之處。


    「你現在立刻滾出庫夏娜的身體。否則……」


    「我……我……我知道了,是我不好!不小心就老毛病發作!」


    「我的軍服借你穿。過來!」


    轉移到庫夏娜身體上的布拉德,就這樣被夾住手臂,被憤怒的龍騎士給帶走。看不下去的亞美蒂雅為了幫忙隨後追上。不知是否為了改變目送者目瞪口呆的氛圍,黑水晶妖精將嘴唇湊近親愛之人的耳邊。


    「我們一起看家呢,梅莉達。嗬嗬……」


    那性感的舉動讓梅莉達漲紅了臉,庫法則從那番話的內容獲得靈感。


    「小姐,能跟我來一下嗎?」


    就在各人訂下方針開始行動時,庫法悄悄與主人手掌交纏,將她從人群中帶了出去。梅莉達一如往常,仿佛要前去幽會的戀人一般心跳加速。


    將嘴唇貼近的庫法並未送上小說裏描寫的道別之吻,而是這麽告知:


    「我要出個『作業』給留在船上的小姐。」


    「——算了,雖然有點悶,但我就這樣忍耐一下吧。」


    一行人就這樣做好出擊準備,再次聚集到飛行船旁。獨木橋上至今仍不見英靈騎士和神秘家具的身影。隨性的哈庫諾瓦隻是把上空的岩礁地帶當成遊戲場而已。感覺要進攻的好機會就隻有現在。


    首先由跟剛才走同樣的路線,嚐試從城門正麵突破的菲爾古斯與蘿賽蒂率先邁出步伐。震撼了一行人的顛倒城在壯烈的瀑布帷幕守護下,依舊垂掛在橋的終點處。紅發美少女發出了理所當然的疑問。


    「奇怪?這麽說來,剛才城堡是不是上下顛倒了?」


    「那恐怕是假象吧。」


    對於部下的話語,上司蘊含著堅定不移的信賴這麽回答。


    「也就是說城堡的內外,無論哪邊都不是外觀看起來那樣。這表示女王支配的東西,應該視為『重力』嗎……?無論如何,不管是要上樓還下樓,我們要前往的目的地都不會變。」


    菲爾古斯述說他的主張,讓所有人都聽見,同時轉頭看向後麵。


    「聽好了,為了再次點燃柯爾多隆,需要三大騎士公爵家所有人的血。要是少了誰就毫無意義——祝各位武運昌隆。」


    他在最後短暫地向負責看家的亞美蒂雅使了個眼色,接著瀟灑地轉身離開,任披風擺動。形成對比的是仿佛靜不下心的小狗一樣慌忙跟上去的蘿賽蒂。


    「我們也出發吧——你要自己保護自己的安全喔,布拉德。」


    盡管塞爾裘這麽說道並遞出龍騎士專用的矛,但布拉德本人卻一臉厭惡地搖了搖頭。


    「別這樣啦,我從來都沒拿過矛啊。而且我說過了吧?我是個失敗品。別期待我能成為戰力啊。」


    他主張了非常不可靠的一番話後,將一把似乎是事先從顛倒城某處摸來的輕薄彎刀【cuss】佩在腰間。雖然身穿的是貴族男性用的戰鬥服,那卻跨越了性別,非常適合庫夏娜威風凜凜的容貌。


    「這樣就行了。好,我們走吧,拜托你們好好保護我嘍,騎士們!」


    那兩名護衛看來毫不起勁似的麵麵相覷,很快地放棄了他。


    「看來把他當成單純的『標誌』比較好呢。」


    「算啦,如果是我們,即使背了個累贅也不成問題的,庫法小弟。」


    兩名美青年丟下帶路人很快地邁出步伐,因此頂著庫夏娜容貌的布拉德連忙追趕上去。


    「慢點慢點,我忘了一件事!在離開飛行船前,得先把這玩意交給你們才行。」


    他這麽挽留兩人,接著立刻將從城堡摸來的其他戰利品首先拋向亞美蒂雅。


    乍看之下,是平凡無奇的手拿鏡。那是同款不同色的兩把鏡子,他將另一把拋給庫法。女公爵一邊確認那並非危險物品,同時蹙起柳眉。


    「這什麽玩意?」


    「是魔法手拿鏡!那玩意是兩個一對,會映照出『對方鏡子映照出來的景色』。而且還是連聲音也能傳遞過去的優異物品。」


    庫法試著窺探鏡子,隻見妙齡美女皺眉的表情從小型橢圓形窗回看著他。庫法不禁回以客套的笑容,於是美女忽然別過臉去。


    「原來如此。就算你背叛我們,這麽一來也會馬上露餡呢。」


    「你這麽說實在太露骨了點……但能有個聯絡方式是最好不過的吧?」


    他飄然地敷衍了事,他真正的意圖究竟是什麽?在每個人都難以捉摸時,布拉德率先折返回頭。塞爾裘像是放棄似的聳了聳肩,庫法將不可思議的手拿鏡收到懷裏,與塞爾裘步調一致地邁出步伐。


    在旁人眼裏看來,宛如同年紀的朋友一般並肩的男女當中,中央的那人比手劃腳起來。


    「還有你們好像還忘了一件事,就是要叫我布拉德船長。我可是幽靈船長!這可是關係到我跟哈庫的羈絆與名譽——」


    「噢,請多指教,『渾身是血【布拉德】』小弟。」


    王爵充滿挖苦意味的說法,讓布拉德也不禁扭曲美女的嘴唇。


    他一臉不滿地跑到隊伍前頭,然後表演起非常難聽的拿手歌。


    「……船~長~!幽~~靈!船!長!大海~之~男~!無論怎樣的波濤~嗯嗯~都會跨越~過去~~!」


    「「安靜點。」」


    從左右接連傳來斥責的聲音,宛如一盤散沙的三人組沿著橋前行。留在船上目送的一方裏頭,亞美蒂雅不得不說出不安與祈禱。


    「拜托你們了,各位。弗蘭德爾缺乏戰力……孩子們是未來的希望啊。」


    隻有左右兩旁的妖精聽見了她這番低喃。


    十四歲少女還無從得知自己的肩上究竟扛了什麽——


    ? ? ?


    被囚禁的一方無從得知眾人樹立的搏命進軍計劃。從女王準備的寢室裏溜出來的愛麗絲與莎拉夏,努力忍住想尋找下樓階梯的衝動,專心一意地朝城堡上層前進。


    宛如宮廷傭人一般在工作的,果然是擁有生命的家具。掃帚將自己弄濕,勤奮地擦拭地板;性急的爐灶在廚房辛苦地調整火候;城裏的時鍾聚集在一處,議論著哪個時刻才是正確的。


    愛麗絲與莎拉夏側目看著這罕見的光景,飛奔穿過背向這邊的它們附近。雖然不確定它們是否有「眼睛」和「耳朵」,但還是忍不住會避開它們附近,壓低腳步聲。衝入走廊的轉角後,莎拉夏「呼」一聲地鬆了口氣,豐滿的胸部隨之晃動。愛麗絲也用緊張的眼神窺探著周圍。


    「不要緊,看來沒有被發現。」


    雖然最上層附近原本警戒就很薄弱的樣子。也沒看見在柯爾多隆之間把庫法和眾當家折騰了一番的英靈騎士身影。甚至還飄散著就算不小心跟點亮火光在轉圈的燭台擦身而過,也會被它們一臉若無其事地無視的氛圍。


    總覺得與其說是潛伏,這欠缺緊張感的氛圍更像是在玩捉迷藏。


    「果然是因為『女王的女兒』嗎?」


    莎拉夏深切體會到莫名的無力感,視線望向地麵。


    「我遲早會讓他們再也說不出那種話。」


    愛麗絲顯露出慍怒的反抗心,抿緊了嘴唇。


    實際上,對死之女王與城堡居民而言,理應已經不是能夠樂觀的狀況。隨著兩人以圓錐狀城堡的頂點為目標,格局看來也變得狹窄——安置著柯爾多隆的最上層正逐漸靠近。


    「愛麗絲同學,請看一下,那個!」


    在莎拉夏所指的方向,愛麗絲也得到了目標。縱然上下方跟剛才是顛倒過來的也不會認錯,那扇仿佛也能容納巨人的大門。


    反倒應該說因為顛倒城反了過來,才更容易到達目的地。他們居然粗心地就連那扇門附近都不見看守的身影。被囚禁的公主四目交接,一口氣飛奔穿過剩餘的距離。兩人抓著大門左右兩邊,同時推開意外地滑溜的那扇門。


    ——然後她們領悟了為何完全沒有遭到警戒。


    因為在上下顛倒的現在,柯爾多隆就宛如照明燈一般,被固定在高高尖塔的天花板上。當然也沒有準備用來添加材料的通道。這對年幼的兩人而言完全是個盲點,甚至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為何之前沒想到這件事呢?


    「對……對喔……!剛才是『地板』的東西,這次變成了『天花板』……」


    「我們無法到達柯爾多隆那邊……!」


    豈止如此,甚至就連隨便踏入房間也相當危險。


    畢竟這個房間沒有萬全的地板。隻有橫梁般的踏腳處自由自在地布滿四麵八方,要是踩空一步,可是會直達塔的最底部。


    盡管如此,愛麗絲仍勇敢地踏進了房間。莎拉夏也慢一步跟上。


    「梅莉諾亞……安傑爾……梅莉諾亞……安傑爾……!」


    專心一意地調查墓碑的銀發天使,顯然是在尋找某人的名字。莎拉夏也不發一語,分頭陪著她尋找。兩人一個一個地調查著墓碑,逐漸縮小搜尋範圍,然後愛麗絲終於找到她要找的那個目標。


    「找到了!梅莉諾亞伯母大人的墳墓……!」


    盡管各自在設計上多少有些差異,但構造的氣派程度並不輸給周圍的墓碑。


    有外遇嫌疑的她的墓碑,端莊地佇立在眾多公爵家的靈魂當中。生年以及卒年的標記讓愛麗絲單薄的胸口揪緊起來。照理說明明不是到現在還會感傷的事情,但不知為何,卻不由得有種真切的感受。


    梅莉達的母親已經過世了——…………


    「伯母大人,我是愛麗喔!請回應我的聲音!」


    愛麗絲感覺就像回到小時候一般,這麽呼喚著。墓碑回以沉默。


    仿佛對方在硬殼內側沉睡一般,呼喚聲逐漸變得高昂。


    「告訴我,伯母大人並沒有背叛我們對吧?請你好好跟莉塔這麽說,讓她安心吧!噯……為什麽你不肯露麵呢?」


    「愛麗絲同學……」


    前所未見的冰雪激情,讓原本打算飛奔到她身旁的莎拉夏不得不停下腳步。


    十字架果然還是作為石頭佇立在原地。滑過邊角的光芒反射,不會表現出任何話語或感情。隻是在擦得光亮的表麵上映照出少女的哭臉而已。


    聲音從根本不期望的虛空反彈回來。


    『真是群壞女孩……竟然想對柯爾多隆下手。』


    才心想黑暗急遽凝聚起來,不知是何種魔術,隻見身穿冥界衣裳的身影從黑暗內側出現。寄宿著三百年知識的泥濘眼眸,看似同情地注視墳場的少女。


    「就憑你們是無法啟動柯爾多隆的……首先材料就不夠了嘛。產生出太陽熱能的煉成式需要添加三大公爵家的血液才行。你們是安傑爾與席克薩爾……那麽做隻會無謂地削減體力而已喔。」


    莎拉夏以派對禮服的裝扮擺出備戰態勢,愛麗絲也擦拭眼角,站起身來。


    龍騎士的嘴唇宛如弓箭一般射出反叛的公主的決心。


    「你也是拉·摩爾對吧?」


    哈哈——仿佛對小貓感到頭大的皇帝一般,蕾西女王發出充滿慈愛的戰意。


    「好吧。如果能傷到我一根汗毛,就隨你們高興怎麽做。」


    「「——!」」


    一口氣爆發出鬥爭心的愛麗絲與莎拉夏同時一蹬地板。她們宛如撞球的球一般在縱橫四方的橫梁之間跳來跳去,從左右兩邊同時襲擊女王。


    仿佛反過來利用她們的高度合作力一般,冥界裝扮的身影翻了個身。左右兩邊揮動起來的反手拳,同時擊落兩側的敵人。被撞飛的莎拉夏手掌撐地跳起身,還無暇喘息便高高飛起。另一方麵,被甩向狹窄踏腳處的愛麗絲將差點要掉落的氣勢轉換成離心力,將手臂掛在橫梁上,轉了一大圈之後,宛如反彈回來的弓箭般使出橫踢。「哦。」——女王略微感到佩服似的擋住這踢擊。


    在這段期間,盡全力飛翔的莎拉夏逐漸逼近柯爾多隆。兩人真正的目標打從一開始就並非打倒女王,而是搶回這東西。


    「真是囂張。」


    女王反倒看似愉快地高舉右手手掌。戴在她食指上的戒指閃耀發光。


    機械機關的大釜仿佛回想起來似的,在表麵竄出火花。它射出一道電擊後,尖端像是瞄準好一般貫穿莎拉夏的正中央。「啊!」出乎意料的劇痛讓莎拉夏發出哀號,禮服裝扮的身影宛如被射穿的鳥一般墜落而下。


    「莎拉夏!」


    女王的左手一把抓住注意力完全被吸走的愛麗絲的腳踝。她用第一次甩動讓少女迷失上下左右,接著盡全力用第二次把少女摔向地板。「嘎啊……!」少女略微浮在半空中,碰巧在掉落下來的天使同伴身旁。


    仿佛這一切都是場表演一般,死之女王一口氣捕捉住奪走了戰意的兩人。她將少女們抱入一隻手臂裏,窺探著少女們看似痛苦地蹙起的眉頭。


    「正好,就讓你們見識一下自己的末路


    吧。」


    那仿佛想說並非敵對,隻是被搞得有些頭大的說法,讓身為見習騎士的少女也不由得咬緊牙關。


    女王把所有事情都當成瑣事割舍掉,伸出自由的右手扭了扭。


    ——然後一切都翻轉了。


    剛才無暇去實際感受的激烈巨響,讓少女顫抖起來。女王之所以不受上下顛倒的影響,是因為她浮遊在空中。那冷酷的態度仿佛想說隻有在地上爬行的生物才會畏懼困惑一般,女王隻是注視著旋轉的景色。


    然後親愛的人們的墓碑遠離到遙遠的天花板上——


    換成機械機關的大釜威容再次降落到眼前。


    「況且你們甚至不曉得柯爾多隆的啟動方法。首先要在爐裏注入力量。」


    女王這麽說,又從懷裏拿出奇妙的紅色石頭。她將石頭捏碎,於是血色沙粒傾瀉至被深深挖開的爐灶裏頭,讓盛大的蒼白火焰燃燒起來。


    大釜宛如遭到火刑的魔女一般,尖聲嘶鳴。


    「然後添加材料!噫嘻嘻,好好觀賞這前所未聞的奇跡吧!」


    女王在一旁打開黑暗孔洞,隨意將手掌伸了進去。究竟是怎樣的妖術呢?她將從裏麵拉出來的供品接連扔入大釜當中。巨大的土塊、好幾種藥草、田地的肥料……若是一無所知地在旁觀看,那些材料感覺相當和平,但接著是大量血液被灑了上去。


    大釜的熱水沸騰成金色。機械機關發出隆隆聲響,要求更多活祭品。


    「還不夠……還不夠……!滿足那貪婪的肚子吧,柯爾多隆。為了成就史上最大的奇跡!」


    女王宛如指揮家一般揮動食指。大釜上空又開了幾個孔洞,從孔洞被推落的某些東西被扔入煉獄般的熱水當中。


    甚至不會發出哀號的那些東西,是早已經斷氣的屍體。


    「噫……!」就連愛麗絲和莎拉夏也不禁嚇得說不出話來。被投入大釜的是三人份的屍體。無論哪個都是穿著氣派壽衣的男性。大釜的熱水終於沸騰到仿佛要溢出,女王用出神入迷的眼眸從懷裏拿出最後一個碎片。


    那看起來像是紅色寶石——就連少女們也已經能明顯看出,它的真麵目是「心髒」。


    「不枉費我這三百年來一直保存著……!來吧,柯爾多隆,讓我見識一下煉金術的極致。至今無人能辦到的死者複活……!」


    女王用力收緊的右手往上揮起。紅色石頭描繪出最為纖細的拋物線,被吸入沸騰的熱水裏。在漩渦中心噗通一聲地濺起波紋。


    「——人造人【homunculus】的誕生!」


    宛如蜘蛛網的紫電在房間裏四散。仿佛要劈開鼓膜的雷鳴讓少女顫抖起來。像是要烙印在視網膜上的閃光從大釜中迸出,從其中心有什麽東西——有個人形剪影從熱水底部被拉了起來。


    就是這裏!死之女王在聲響激流中舉起萊茵的戒指。


    黃金閃耀發光,一個墓碑發出回應。才心想原本隻是剪影的煉成物被淡淡的膜包圍起來,隻見它急遽地開始鞏固輪廓。光芒收斂起來,雷鳴消散而去,紫電的餘燼啪哩地張開一麵牆,沒多久後寂靜回到周圍。殘響消失在少女的耳朵深處。


    可以看出女王一邊顫抖一邊放下的右手,表現出歡喜之情。


    在柯爾多隆的腳邊,有一名男性被創造了出來。年紀約三字頭前半。一身貴族衣裳。武器皮套奢侈地掛著聖騎士的長劍、魔騎士的大劍、龍騎士的矛。就連門外漢的愛麗絲與莎拉夏,也不得不理解女王進行了什麽。


    死之女王製造了人類。


    恐怕是將已經亡故的某人——靠戒指魔力將死者靈魂呼喚回來,並固定在以他人的屍體和土塊為基礎的寄宿體上。


    「達米安……!」


    女王似乎帶淚的呼喚聲,感覺像是經曆三百年時光後,終於找回了溫情一般。


    她甚至忘記捕捉了愛麗絲和莎拉夏這件事,鬆手放開兩人的女王飛奔而出。從死亡複蘇的煉成物——不,應該說人造人,緩緩地抬起頭迎接。


    「蕾……西…………」


    「沒錯,是我!啊,親愛的!我一直好想見你……!」


    將自己自稱為「死」的她,仿佛想起自己曾是一名女性一般,緊抓著戀人不放。比起恐怖女王的變貌,有件事更讓莎拉夏和愛麗絲不得不感到驚愕。


    「她……她真的……讓已經去世的人複活了……?」


    「如果能辦到這種事——」


    梅莉諾亞伯母大人也——就在愛麗絲的嘴唇無聲地要這麽動起來前。


    似乎名為達米安的人造人,開口詢問抱住自己的女性。


    「我是什麽……?這副身體是誰……?」


    「噢,這是……為了讓你能永遠保護我和女兒,我給予了你世界最強的身體!」


    女王眼中含淚地放開對方,一臉得意地確認自己的最高傑作。


    「聖騎士的強韌,魔騎士的爆發力,龍騎士的機動性……!從收納在這座靈廟裏的亡骸中,凝聚精挑細選過的材料,創造出來的就是你!就算全世界的敵人團結起來也贏不了你。再也不會有任何不幸能拆散我們……我跟你,還有伊莎貝爾三人,在這座城堡一起再次生活吧。永遠地……」


    女王向複活的戀人索吻。假如他回應了這吻,仿佛會有如雷掌聲包圍住兩人的錯覺,就連被囚禁的愛麗絲和莎拉夏都感受到了。


    ——但情況並沒有發展成那樣。人造人拒絕了戀人的吻。


    「……不對……不行……這副身體感覺好惡心。我的身體在哪裏…………」


    「達……達米安,你真正的身體已經腐朽了。那是三百年前了呀!」


    「達米安……?不對,小弟是……老子是……我是……誰……是誰……?嗚……嗚嗚!」


    人造人推開了戀人。盡管如此,女王仍緊抓著他不放。


    「振作點,達米安!請你想起我吧!」


    這番呼喚似乎確實地傳遞給戀人的靈魂了。


    稍微恢複正常的他,回看抓住他肩膀的女王,這麽訴說著:


    「……殺……殺了……我吧。」


    「咦……那……那可不行!」


    「好痛苦……好好地……殺了我吧……!讓我再次……永遠沉睡吧……!」


    女王激動地搖了搖頭,堅定拒絕對方的請求。


    「不行!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了!請你哪裏都別去!」


    人造人終於放棄了創造主。他用力推開女王,用蹣跚的腳步試圖前往某處。


    他忽然抽動了一下並抬起頭,顫抖著挺立的鼻梁。


    「我感覺到強大的瑪那……有好幾個人正接近這裏……!拜托……有誰來……是誰都好……把小弟……把我……把老子——……」


    響起尖銳的出鞘聲響。人造人拔出聖騎士的長劍,飛奔而出。


    「給殺了吧!」


    他用創造主給予的至高腳力,眨眼間便逃離這座塔。女王伸出的手甚至無法抓住餘香。飄散在周圍的隻有大釜帶餿味的蒸氣。


    女王連追趕上去也辦不到,癱坐在原地的身影,看起來也像是悲劇的女演員。


    「等等,達米安!請你別走!別……別丟下我——!」


    仿佛要抓住已經消失的背影一般,一把握住的拳頭掉落到地板上。


    「請你……別丟下我……——」


    仿佛即將斷氣的小鳥般鳴叫聲,隻有勉強傳入少女耳裏。


    被囚禁的公主連聲音也發不出來,隻能呆站在原地。莎拉夏有些著急似的注視著同伴,一直抿緊嘴唇的愛麗絲踏出腳步。


    愛麗絲的手掌伸向宛如枯萎花朵的肩膀,其


    中究竟含有什麽意圖呢?


    但在愛麗絲的手指碰觸到肩膀前,女王的聲音恢複陰暗的意誌。


    「……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就在愛麗絲嚇了一跳,將手抽回來時,女王爬起身來。


    在那裏的不是尋求愛情的女性,也並非洋溢著慈悲的母親,而是冷酷地確認煉成式的死之女王本身。高個子的她看似焦躁地在柯爾多隆前麵來回走動,甚至讓人有種她的身高膨脹成好幾倍的錯覺。


    「我的煉金術應該很完美……!柯爾多隆也毫無遺憾地展現出結果。我不懂……可惡,這樣的話,要讓女兒複活根本是癡人說夢話!」


    女王尖銳的聲音回蕩在充斥著寂靜的塔裏。莎拉夏縮起了肩膀。


    另一方麵,將手指貼在下顎,與女王共有疑問的則是愛麗絲。


    仿佛在告知神諭一般,銀發天使發出低喃。


    「……剛才複活的那個人,似乎不曉得自己是誰。」


    「你說什麽?」


    「問題可能出在摻雜了太多人的身體。因為各自都抱持著『我就是我』的想法,才無法順利合而為一,變得不知道自己是誰……於是感到害怕,又變得想永遠沉睡。」


    「…………」


    女王也將手指貼在下顎。她用自己的知識重建少女純真的直覺。


    從旁人眼裏來看,那也像是一起探討難題的母女一般。


    「原來如此。你的著眼點或許不差喔,銀色姑娘。」


    「你明白什麽了嗎?」


    「用來當人造人材料的屍體,身上還殘留著心髒。說不定那就是失敗的原因。考慮到達米安的心髒與另外三個心髒都各自寄宿著靈魂的話,也能理解自我為何會混在一起——若是這樣,應該慶幸沒有急著調整女兒呢。」


    愛麗絲擁護這恐怖的女王,是期望著什麽呢?


    這是女王本身無從得知的事情,也是她絲毫不感興趣的題材。她簡直像在拎貓一般,抓起麵無表情,沉默地仰望自己的少女脖子。


    她動作流暢地用另一隻手擄走擺出戰鬥態勢的櫻花少女。


    「好了,回房間去吧,女兒們!在晚餐前幫你們做最後的調味吧!」


    「你……你打算把我們怎麽樣……?」


    「這還用說嗎?」


    莎拉夏看似痛苦地發出疑問,死之女王更用力地勒緊她的腋下。


    那些像是人類的戀慕之情融入漆黑的大釜熱水裏,早已經消失無蹤。


    「不聽媽媽叮嚀的壞孩子……迷戀死之野獸的不檢點姑娘!我要把那邪惡的『心髒』漂亮地給挖出來!噫……嘻……嘻嘻……!」


    ? ? ?


    身為堂姐妹的少女,或許在靈魂某處共享了降臨在愛麗絲身上的絕境。被留在飛行船上的梅莉達,與庫法分別之後,一直用靜不下心的表情靠在通道的窗戶上。


    她注視的並非窗外景色,而是手上拿的魔法鏡子。


    據說「能與另一半鏡子連接起鏡麵」的那玩意,此刻隻是映照出陰暗的黑暗。另一麵鏡子大概還是收在心上人的懷裏吧。梅莉達努力忍住想找他商量煩惱的衝動。


    取而代之的,有個欲望之聲在她耳邊低喃。


    「……啊,老師真是的。結果沒跟我道別就走掉了。跟老師分散兩地的話,我的內心也是宛如被囚禁在高塔中的小鳥一般呀。」


    「…………」


    「好想現在立刻請他抱住我!不,如果下定決心向他索吻,他是否願意回應我呢?將他仿佛會在我的嘴唇上融化般的熱度——」


    「夠……夠了,繆爾同學!別把我的心聲念出來啦!」


    梅莉達忍不住揮起雙手,不知何時抱住她背後,喜歡惡作劇的妖精「嗬嗬」地跳開了。像是在揶揄一般,撫摸桃色嘴唇的動作。她方才吹過來的氣息,此刻也讓梅莉達漲紅耳朵。


    「誰叫梅莉達一直在發呆,根本理都不理我嘛。」


    「對不起啦。但我剛才在想事情。」


    「想庫法老師的事情?還是愛麗絲?」


    梅莉達將手拿鏡收到衣服口袋裏,再次與窗戶麵對麵。


    剛才避免去正視的顛倒城不由分說地闖入視野中。


    「我的確也很擔心他們兩人……但剛才在想其他事。我在想母親大人為什麽不肯在我麵前現身呢?」


    「那是當然的吧。」


    像是不經意地這麽回答的,是正好經過背後的亞美蒂雅。


    「倘若妾身是梅莉諾亞,實在無顏見你。」


    她就那樣與乘務員一起走掉了。盡管覺得不能打擾忙碌地負責看家的她,梅莉達與繆爾仍驚訝地麵麵相覷。


    「那話是什麽意思?」、「天曉得?」兩人歪頭來進行溝通。


    雖然不願去想,但那是對自己被稱為「無能才女」的女兒感到羞恥嗎?剛被死之女王烙上的烙印,讓梅莉達單薄的胸口刺痛起來。


    「……這表示女王對自己女兒『容器』的要求,無庸置疑地是公爵家的血統吧。她似乎對我看不上眼。」


    「想太多不好喔,梅莉達。畢竟對方是三百歲的老婆婆嘛。她看來也不像還保有理智……一定是老糊塗了啦。」


    這麽說來——梅莉達從友人的體貼中找到一種異樣感。


    「死之女王」蕾西·拉·摩爾,想要公爵家女兒的身體,用來容納已故女兒的靈魂。但如果要符合那條件,照理說身為拉·摩爾家正統繼承人的繆爾,才是最吸引女王的人選不是嗎?


    不過,她卻沒有被選上——究竟為什麽?比起覺醒了武士位階,如今還被懷疑血統的自己沒被選中一事,這點更令人難以理解。


    不曉得她本人是否也察覺到這個矛盾,隻見她露出佯裝不知的表情靠在窗邊。


    「雖然很擔心莎拉她們,但也隻能交給老師和哥哥大人他們去處理了。啊……隻能乖乖等待的自己真令人焦躁。」


    「……!」


    梅莉達的表情在旁人不會察覺的程度下稍微僵硬起來。


    因為她想起了在分別的時候,與家庭教師庫法之間的對話。


    『我要出個「作業」給留在船上的小姐。』


    『作業?』


    『對。與繆爾小姐兩人獨處的狀況,是再好不過的機會吧。』


    就在各人埋頭於出擊準備時,兩人躲進船上的一個房間,互相擁抱並朝彼此的耳朵吹氣。倘若被人看見肯定會引起誤會,但被聽到對話內容要更加危險。


    畢竟庫法是要梅莉達盤問三大公爵家的千金。


    『是要我詳細質問畢布利亞哥德事件那時的事情嗎?可是繆爾同學說她們隻是接到指示,並不清楚詳情……』


    『如果那番話是真的,自然是最好不過。但我總覺得她們還隱瞞著什麽秘密……我感到十分不安,擔心小姐們的友情有一天可能會因此產生裂痕。』


    『明明不需要擔這個心的……』


    『我想也是。所以說這是我的私心。』


    被庫法那樣在發絲上落下一吻,梅莉達的反抗心整個都消失了。


    假如情況真的跟庫法的直覺一樣,就表示繆爾和莎拉夏在那次圖書館員檢定考試時,明明知道企圖危害梅莉達的凶手是誰,卻依然包庇對方。


    盡管如此,梅莉達仍舊有著絕對的確信,認為她們對自己和愛麗絲的友好是純真的感情。但即使如此,她們不惜欺騙友人也要包庇的對象,究竟是誰呢?


    那天在畢布利亞哥德,揭露梅莉達位階的繆爾這麽說溜了嘴。


    『得通知哥哥大人才行。』


    她會這麽稱呼的對象,就隻有剛才也提到的那一個人


    ——


    梅莉達咬緊嘴唇,握了幾次拳頭,下定決心。


    她拉起茫然地注視著窗戶的繆爾的手,突然轉過身去。


    「過來一下,繆爾同學。」


    「咦?慢……慢點,你怎麽啦,梅莉達?」


    盡管難得地感到困惑,繆爾仍任憑擺布。


    接下來要談的事情,絕對不能讓任何人聽見。飛行船的乘務員與亞美蒂雅一起在艦橋進行起飛的準備工作,包括艾咪在內的三家傭人應當都被聚集在派對房裏,一起焦急地等候著當家歸來。


    因此梅莉達選擇的貨物室當然不見任何人的身影。沒有窗戶和燈光,室內有些昏暗這點也正符合需求。這房間似乎是專門收納餘興用的小道具,在這次旅程中沒有登場機會的遊具安靜地沉睡著。


    梅莉達將房門確實上鎖。她更用力拉了拉至今仍難以掌握狀況的繆爾的手,把她推到不知是舞台用還什麽用的柔軟床墊上。


    她像是要封住對方行動似的,將雙手拍向年幼美貌的兩側。


    「好啦,不會有任何人來礙事。今天絕對不會讓你逃掉的!」


    繆爾一臉意外地回看梅莉達。但那也隻有一瞬間,她立刻露出和平常一樣從容不迫的微笑,轉了個圈避開梅莉達的氣勢。兩人明明同年紀,但梅莉達果然還是有種被揶揄的感覺。


    繆爾像是要撈起什麽似的舉起雙手,抱住梅莉達的腰。


    「我有點嚇一跳呢。沒想到梅莉達會主動邀請我……」


    「別想打馬虎眼。今天一定要——呀啊!」


    也難怪梅莉達會不禁發出甜膩的聲音。


    因為友人纖細的手掌居然鑽入裙底,上下撫摸著她的大腿。這下兩人的立場便一口氣逆轉過來,腰部使不上力的梅莉達緊抓著繆爾的肩膀。從下半身往上爬的麻痹感讓她的聲音不由得顫抖起來。


    「慢……慢……慢點,繆……繆爾同學?你突然做什麽……呀嗚!」


    「你問做什麽,是梅莉達不好吧。把我帶到這種四下無人的陰暗房間,還說什麽『不會讓你逃掉』……我忍不住就燃燒起來了呢?」


    「聽……聽我說!不是這樣的。我是想跟繆爾同學好好聊聊,聊聊,對,聊天!我們好好溝通一下吧?呐?——呀啊!不行……!」


    更加衝擊的感覺撼動梅莉達陷入混亂的腦袋。


    將梅莉達的派對禮服盡情往上掀起的指尖,接著開始往下爬行。她的拇指勾住薄薄的絲襪,竟然還企圖將絲襪從十四歲的翹臀拉下來。外界冰涼的空氣讓裸露的肌膚顫抖起來。


    梅莉達已經隻能將手臂纏繞在友人的脖子上,同時俯視自己丟臉的模樣。


    「不要……繆爾同學。這樣……這種事……太難為情了……!」


    「——啊,真是的!梅莉達怎麽會這麽可愛呢?隻是稍微能看見內褲,就這麽……可以理解老師為何會對你著迷呢。」


    即使眼眶含淚地訴說,繆爾也隻是興奮地顫抖著背,讓聲音蘊含著熱度而已。她的眼神逐漸濕潤起來,宛如要吞食蝴蝶的毒蛾一般,十指蠢動不停。


    「來,好好地把衣服脫掉吧……隻要梅莉達變成更加可愛,更加更加色情的打扮,老師一定也會覺得很開心的……嗬嗬。」


    「為……為了老師……?不……不要!討厭……!」


    梅莉達已經隻能將抵抗化為歎息,用眼尾的淚珠請求原諒。


    今晚的妖精的惡作劇確實有些不同。梅莉達的絲襪被用力往下拉開,翹臀宛如剛剝殼的蛋一般滑溜地冒出。任憑感情移動的指尖十分強硬,繆爾是否有注意到就連內褲也脫掉快一半這件事呢?


    薄布的感觸被往下拉到大腿處,仿佛要爆裂的羞恥讓梅莉達抿緊嘴唇。已經是勉強還貼在身上的內褲,隻能在極限邊緣守護少女的秘密。


    然後不規矩的十根手指,瞄準了毫無防備到極點的小巧翹臀——


    就在將理性燈火搜集起來的梅莉達,勉強要發動反擊的時候——


    『咳嗯!』一個用力擠出的咳嗽聲從旁插入。


    兩名少女猛然回過神來,環顧沒有任何人在的室內。依然熱情交纏著的兩人「咦?」了一聲,疑惑地互相歪了歪頭。剛才的聲音究竟是從哪裏傳來的呢?


    那個答案從少女的陰影處發聲。


    『小姐們……兩位從剛才開始,究竟在做什麽呢?』


    「哎呀,這個聲音是……」


    「老……老師!」


    梅莉達猛然從友人麵前跳開。她注意到照理說不可能存在,來自地板上的視線。


    魔法的手拿鏡正好就掉落在兩人中間點的腳邊。大概是被繆爾惡作劇時,從口袋裏掉出來的吧。梅莉達根本沒有餘力去注意到這件事。


    隻見也不禁感到害臊的心上人的美貌,滿滿地映照在鏡子上。


    ? ? ?


    『你你……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看的?老師!』


    庫法抱著鏡子回應主人的呼喚。話雖如此,但他不太能直視,因此用一邊手掌遮住通紅的臉頰,隻用單眼窺探而已。


    「沒……沒什麽。我有些在意小姐的情況,就看了一下鏡子……那個……從小姐與繆爾小姐互相擁抱的場麵開始,逐漸發展成愈來愈激烈的肌膚接觸……」


    『我……我們沒有互相擁抱!我是認真地在進行老師交代的作業!』


    這句話讓庫法「啊……」了一聲,了然於心。恐怕是不擅長談判交涉的梅莉達想直截了當地詢問繆爾真正的意圖,卻因為選了在陰暗處兩人獨處的情境,結果遭到反擊了吧……鏡子以絕妙的特等座角度展現主人煽情的表演秀時,庫法忍不住心想是發生了什麽事呢。


    盡管掌握了情況,青年臉上的紅暈至今仍未消退。


    「兩……兩位小姐,總之能請你們先把鏡子撿起來嗎?尤其是梅莉達小姐……那個,應該趕緊把衣服重新穿整齊比較好吧……」


    畢竟庫法的視角位於兩人的腳邊,宛如兩朵花的裙底風光從這邊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特別是連內褲都被脫一半的梅莉達,若隱若現的煽情膚色誘惑著庫法的視線……隻有場景昏暗這點是唯一的救贖。


    『『……!』』


    美少女的臉頰瞬間沸騰起來,她們啪的一聲地按住裙子。光是這樣當然不足以完全擋住來自正下方的視線,接著是滿滿的空氣被吸入她們單薄的胸口。


    庫法鮮明地預料到一秒後將發生的未來,他瀟灑地把魔法手拿鏡放回懷裏。少女們被封住的哀號微微顫動,斥責著胸膛。


    之後要補償這次的事情會很辛苦啊——庫法一邊做好覺悟,一邊讓沉重的身體站起來。


    「——庫法小弟,你在跟誰說話嗎?」


    席克薩爾公從視野前方現身。庫法一邊假裝沒注意到胸口的殘響,一邊回答:


    「我剛才用魔法鏡子觀察小姐們的近況。看來……沒有什麽異常情況。」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喂喂,什麽太好了啊!你們別在旁休息,認真工作啦!」


    從另外一邊皺著眉頭現身的,是有著庫夏娜外表的布拉德。


    他讓人有些意外的憤怒,如果考慮到周圍狀況,應該說這也難怪吧。


    「要是踩空一步,可是會倒栽蔥地掉入地獄喔?你們能不能再稍微有點緊張感啊。」


    帶路人指引的「密道」,對城主而言確實是盲點吧。


    庫法、塞爾裘、庫夏娜——更正,是布拉德等三人,此刻正以爬下懸崖的要領,沿著城堡外牆爬行前進。瀑布的巨響戲弄著全身,強風試圖擄走人的前方是虛空。


    在與死亡相鄰的行軍當中,作


    為最有用的踏腳處發揮功能的,是爬滿整座城堡的薔薇荊棘。乍看之下隻像是隨心所欲在拓展領土的網狀當中,據說存在著宛如穿針線一般的密道。


    「怎麽樣?走這條路的話,無論城裏有多少士兵,還是對方設置了怎樣的陷阱,甚至就算城堡顛倒過來也毫無關係!嘿嘿,我很聰明對吧?」


    很想稱讚他擴大薔薇花園並非毫無計劃這點。目前能鑽過女王的監視網這點,也無可挑剔吧——假如沒有因為巧妙過頭,不小心迷失那條關鍵的密道的話。


    「這……這也沒辦法啊!老是遇到這麽相似的景色,當然會迷路啊!」


    沒想到用來覆蓋密道的偽裝居然連設下圈套的人也能騙過,實在是出乎意料。庫法和塞爾裘也隻能無奈地與他兵分三路,一邊劃分陣地,同時一一探索用來朝下方前進的路線。


    像這樣一人獨處的時候,庫法忽然有些在意飛行船的情況,便趁休息時拿出鏡子一看,結果映照出來的是主人的性感模樣——一想起她的嬌喘,心髒又要加速跳動起來,因此庫法決定將那些記憶與鏡子一同收到懷裏。


    「找到了!就是這裏,可以從這裏下去!」


    正巧就在這時,布拉德用庫夏娜的聲音發出的呼喚,讓庫法將意識轉換過來。他一邊用單手持續握著一根荊棘,一邊招手呼喚同行者。


    前方有好幾束荊棘巧妙地互相交纏,形成讓人看不出來的踏腳處。塞爾裘、庫法跟在率先走下去的布拉德後麵,追隨帶路人的足跡。


    連片刻鬆懈也不允許的不穩定程度不用說,這條路的目的地也讓庫法與塞爾裘的表情嚴肅起來。特別是似乎壓根不信任帶路人的現任王爵,一邊馬不停蹄地活動手腳,同時也不忘勤奮地收集情報。


    「喂,布拉德。女王操縱英靈的那個力量,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說萊茵的戒指嗎?那就跟你們看到的一樣,隻是將死者靈魂召喚回來而已。」


    「隻是召喚回來……而已?女王並非在操縱他們?」


    庫法也不禁插嘴這麽問道。「嘖嘖。」布拉德用習以為常的態度揮了揮手指。


    「我就跟兩位年輕的小哥講解一件事吧,所謂的死者,基本上都想安穩地沉睡啦。但要是被萊茵的戒指給拉回人世,就沒辦法安穩地睡了。能夠讓自己們再次沉睡的情況,隻有戒指的主人下令,或是戒指本身遭到破壞的時候而已……所以他們在本能上隻能服侍女王。」


    雙腳踏上了類似樓梯平台,具備穩定感的踏腳處。庫法一吐內心的鬱悶。


    「也就是說死者維持死者的狀態是最好的……是嗎?」


    「既然如此,就算不能打倒英靈,隻要能成功破壞戒指就行了——是這麽回事吧。」


    盡管塞爾裘在與女王的決戰中找到一絲希望,但事情當然沒那麽簡單,帶路人一臉厭煩似的聳了聳肩。


    「但你們可別以為能靠蠻力破壞萊茵的戒指喔。能夠熔解那個黃金的,隻有成為戒指根基的柯爾多隆的熱度而已。」


    「那樣的話,要怎麽做?把女王的手腕砍下來丟到大釜裏嗎?」


    「不成,就算那麽做,也隻會煮出一鍋味道惡心的熱湯罷了——倒不如從柯爾多隆內側把萊茵戒指的煉成式本身給消除。這麽一來,『黃昏火焰』就會把借由術式創造出來的一切都歸無吧。」


    庫法與塞爾裘交換視線。細長的眼眸搖晃困惑著該如何判斷真偽。


    「……有可能消除煉成式嗎?」


    「如果知道做法的話啦。」


    帶路人牽扯了一半問題,搪塞過去後,繼續讓人感覺快昏倒的行軍。隻能跟著他前進的兩人麵麵相覷,果然還是塞爾裘率先將手腳搭在荊棘上。


    庫法一邊警戒,一邊在最後頭往下降,同時也感覺到此刻或許是個好機會。


    從剛才鏡子的那一幕來看,梅莉達能順利從繆爾口中釣出收獲的可能性相當低吧。從跟梅莉達相處許久的自己來看,肯定會從頭到尾都隻是在互相嬉戲吧……既然如此,應該可以認為查明革新派真相的職責是托付在自己身上。


    所幸最主要嫌疑犯就在眼前——就在庫法開始思索該如何將刀尖纏到那虛構的披風上時,對方先發製人了。簡直就像後腦勺長了眼睛一般,在庫法眯起單眼後立刻拋出問題。


    「庫法小弟現在是在擔心梅莉達小妹,還是愛麗絲小妹呢?」


    那感覺實在是個太過沒頭沒腦的質問,因此庫法不禁驚訝得瞪大了眼。「什麽?」庫法以原本的語調回問,於是王爵的美貌總算抬起頭來。


    「果然還是身為主人的梅莉達小妹嗎?不,現在應該加倍擔心被囚禁的愛麗絲小妹吧。那個分家的少女看來也對你挺有好感的不是嗎?」


    「喲,人帥真好啊!」


    從下方冒出奚落聲,因此兩人一齊踹了一下外牆。沙粒稀稀落落地飄落,庫夏娜縮起脖子。「真危險。」


    庫法一邊留意著不要踩空,但無處發泄的焦躁讓他的語尾顫抖起來。


    「無論哪位都是高貴的人物,因此我難以區分優劣。」


    「哦,也就是說你並不打算把梅莉達小妹擺第一?那你覺得莎拉夏如何呢?」


    庫法當然也很擔心跟愛麗絲一起被帶走的少女的安危……王爵讓庫法內心充滿不安,是覺得哪裏有趣嗎?


    庫法終於連要保持禮貌都開始覺得困難了。


    「您究竟想說什麽,王爵?」


    「沒什麽?我還以為你跟梅莉達小妹一定是因為難舍難分的羈絆結合在一起,但如果並非那樣,我覺得請你娶莎拉夏當新娘應該也不錯吧。」


    「你又在提這件事嗎……」


    動不動就想計劃讓妹妹與刺客結婚的哥哥,感覺精神實在不太正常。庫法好幾次有這種感覺,王爵真正的意圖究竟是什麽?


    「這對我們彼此而言,都是不壞的提議吧?莎拉夏的性格就如你所知,要是幫她安排未婚夫,她就好像要產生排斥反應一樣。然而她看來卻對你完全敞開心扉不是嗎!對我而言實在是上天恩惠呢。既然你跟梅莉達小妹並沒有約定將來,隻有契約上的關係的話——」


    庫法隨意地拔出刀,砍落了一根荊棘。盡管被荊棘支撐著體重的王爵一下子失去平衡,仍用優異的反射神經重新抓住旁邊的荊棘。


    能用若無其事的表情勸告王爵多加小心,要歸功於暗殺教師的演技力。


    「哎呀,您怎麽了嗎?王爵。莫非是講太多話,耗盡體力了嗎?」


    「沒事沒事,沒有問題。你才應該多加留意……喔!」


    王爵的矛伴隨著蘊含幹勁的語尾,將成束荊棘一起擊潰。庫法的腳一下子滑落下去,他勉強將右手的刀刺在外牆上來阻擋掉落。


    就在庫法奮力鼓起冒出冷汗的手臂肌肉時,從腳邊傳來可恨的聲音。


    「哎呀,你沒事吧?庫法小弟。你意外地缺乏注意力呢。」


    「這不算什麽。因為切口很隨便,要重新穩住也是綽綽有餘。」


    「——啊,你剛剛故意踩了我的手指對吧!」


    「王爵才是!您趁人不備時拉了我的外套下擺吧!」


    就在兩人嘰嘰喳喳,宛如豎起羽毛的烏鴉一般互相嚷嚷時,對絲毫沒跟上來的後頭兩人感到厭煩樣的帶路人,有些客氣地發出聲音。


    「啊~……兩位先生。抱歉在你們正開心的時候打擾。」


    「「幹麽!」」


    帶路人扭了扭拇指,回應像要咬人似的轉過頭來的兩名青年的美貌。


    「有客人來嘍。」


    兩人看向布拉德指示的方向,有一瞬間難以掌握他的意圖。


    不過


    ,俯視下方可見一字排開的怪物雕像【石像怪】,在記憶回路迸出火花。這個顛倒城的家具因某種魔力被賦予生命,剛才隻是單純來迎接眾人的它們,現在理應也在流暢地執行作為哨兵的職責——


    它們各自張開石造羽翼,超過數十隻的石像怪往上飛起。


    現在可不是同伴之間互相戳來戳去的時候,庫法右手持刀,左手繼續抓著荊棘,一蹬將安全性棄之不顧的踏腳處。他一躍跳向虛空,與先行飛來的一隻石像怪擦肩而過時立刻一閃!纏繞在左手上的救生索靠離心力將庫法拉回原處。


    途中又是二閃、三閃——庫法在一次跳躍中將五隻石像怪一起切成碎片,然後在布拉德旁邊著地。籲——他還是一樣發出像在開玩笑的口哨聲。


    然而——


    才心想變成粉末墜落下去的石像怪殘骸突然在空中靜止了,隻見它們開始倒轉回原狀。一股神奇的引力將碎片互相拉近,讓破碎麵完全一致地貼合後,眨眼間便連接起來。石像怪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般地振動翅膀,再次往上跳起。這讓庫法也不得不驚訝地瞠大了眼。


    「什!……那究竟是什麽構造?」


    「那些家夥是『泥偶魔像』啊。」


    布拉德若無其事似的這麽告知,但庫法沒有餘力去質問他。塞爾裘也用單手一氣嗬成地揮舞著矛。變成粉末掉落下去的殘骸,果然還是在途中分毫不差地再生,流暢地展開反擊。


    就如同之前說過的一樣,似乎不打算成為戰力的布拉德,一副事不關己似的聳了聳肩。


    「那些家夥似乎也是煉金術的產物,但完全不曉得他們是以什麽原理在活動的。哎呀,隻是個失敗品的我,難以理解蕾西的想法呢。」


    不巧的是判斷他這番話是真是假的餘力,很快就吹飛了。所有石像怪自由自在地填滿天空,對黏在外牆上的入侵者發動波狀攻擊。目前等於沒有踏腳處,姿勢糟糕透頂。而且現在還背著一個無意戰鬥的帶路人。麵對不死身的對手,庫法一邊咬緊牙關,同時一蹬牆壁。


    「『幻刀術……空葬蓮華』!」


    庫法在空中將身體扭動到極限,伴隨著斬擊解放累積許久的壓力。難以計數的衝擊波以放射狀撕裂天空,接連粉碎石像怪物——甚至多達數十串的砍斷聲琵音。他在回程時更進一步踹飛試圖聚集起來的石片。


    一刀衝擊波完全是偶然地襲向塞爾裘。塞爾裘用矛尖擊落比石像怪的爪牙更可怕的那攻擊,瑪那流暢地收束到其前端。


    「『無畏渴望』……!」


    隨後,密度駭人的突刺貫穿空中,就連庫法的動態視力也難以看清。塞爾裘的右手模糊起來,在矛的殘像尚未消失的期間,第二擊、第三擊緊接著刺穿前方。有瑪那壓力作後盾的射程延伸成矛的好幾倍,被粉碎到變成沙粒的敵人,在那之後就仿佛迷失應有的姿態一般,被吸入地獄當中。


    在對席克薩爾家當家的本領感到讚歎的同時,庫法擋掉居然朝自己身體筆直飛來的尖端。攻擊技能的破壞力讓庫法吹向後方,他一邊讓刺入左手的荊棘揮灑鮮血,一邊勉強歸來。


    似乎絞盡了全力的年輕當家,在爽朗的笑容上揮灑著汗珠。


    「哎呀,真抱歉呢,庫法小弟!因為你一身黑,我不小心看錯成敵人了。」


    「請別在意,王爵!這點小傷就跟被掃帚戳到差不多而已!」


    「你還真強壯呢,啊哈哈!」


    「啊哈哈哈哈!」


    兩人同時舉起武器,在轉身的同時一記橫掃。被驚人的壓力斷成兩半的兩隻石像怪,失去再生能力,往下墜落。看來似乎並非無限的不死。


    既然如此,對美青年而言,更加棘手的就是背靠背的「同伴」。


    「什麽叫『看錯了』啊!您根本是故意的吧!」


    「你剛才最後那記攻擊才是瞄準了我吧?我想閃開它還追蹤過來了喔!」


    「怎麽可能,那是碰巧。先別提這些,那矛的一擊明顯帶有殺意!」


    「那種程度哪算得上殺意,別笑死我了,隻是一點童心未泯喔。不過,如果你覺得我的玩樂像是卯足全力,那大概就是我們之間的力量差距吧!」


    「您真愛說笑。我是在嘲笑這種程度居然是國家頂尖啊!」


    庫法將刀身摔進刀鞘。刀鞘口激烈且鮮明地發出聲響。


    「『極地拔刀』!」


    「『弗堤西歐……!」


    塞爾裘也在同時解放了渾身的瑪那。雙方迸出的壓力讓空氣嘎吱作響,仿佛要融化空間的雙色火焰在中間劇烈衝撞。被使勁揮落的刀與矛。


    「『戰嵐輝夜』!」、「『壁壘』!」


    驚人的爆炸聲撼動了周圍一帶。毫不厭倦的斬擊與突刺持續亂舞,在交錯點揮灑等量的破壞力,讓空間產生龜裂。石像怪被卷入衝撞的餘波,接連地喪失原形——無論由誰來看都是明顯的過度碎滅【overkill】。


    光芒與火焰,劍戟與雷鳴仿佛要灼燒五感似的不斷連續,接著突然中斷。


    在燒焦的空氣當中,連痕跡也不剩的石像怪殘骸七零八落地被吹散。超威力的攻擊技能的衝撞甚至製造出真空,急速盤旋起來的風隨之吹過兩名青年的頭發。「呼……」、「呼……」空虛的呼氣融化在空氣裏。


    早就跑到遠方避難的帶路人,用庫夏娜的傻眼表情不情不願地露麵。


    「……我想問一件事,你們平常就這麽難搞嗎?」


    「怎麽可能!」


    庫法判斷威脅已經離去,用爽朗的表情將刀收回腰間。


    「你說難搞?我們的感情可是好到共有無可取代的秘密!」


    「沒錯!他對我而言是最好的朋友呢。」


    「與其說最好,應該說是唯一更貼切吧?王爵。」


    「啊哈哈,你還是一樣會戳人痛處呢!——要再來一戰嗎?」


    仿佛已經厭煩了一般,美女的歎息插入兩人的中心。


    「大哥我來告訴你們這些血氣方剛的少爺一件好事吧。我不知道你們有什麽疙瘩,但彼此試探隻會浪費時間,徒增疲勞罷了。」


    嗚咕——被一語道破本質,庫法與塞爾裘不禁陷入沉默。


    「倒不如趕快互相坦白,才是比較聰明的做法喔?」


    「用不著你說——且慢。」


    事情發展至此,庫法才總算注意到圍繞著自己的矛盾。


    就如同布拉德的指謫,庫法試圖探查塞爾裘真正的意圖。不過,在那之前,先挑起舌戰的是對方——這邊有個不能疏忽的差異。


    庫法擁有揭露塞爾裘內心企圖的理由。


    明明如此,為何自己必須被塞爾裘試探心思呢——?


    在即將到達真相前,一個實在無法撐過去的巨大震動包圍三人。


    一開始是盛大的胎動。接著是微微的律動重疊起來,那逐漸加速變貌成難以忍耐的斷奏。在忍不住緊抓荊棘不放的一行人當中,布拉德因焦躁扭曲了表情。


    「難道城堡又要顛倒了……?未免太快了,已經有誰到達了嗎?」


    擅長進軍的菲爾古斯認為城堡外觀是虛象。但盡管如此,撼動內部的上下顛倒,也毫不留情地吞沒沿著外牆移動的庫法等人。驚人的衝擊從下方往上推,又按住頭頂。


    剛才小爭執的痕跡在這時露出反叛的獠牙。仿佛被巨人的手掌挖開一般,一部分外牆彈飛出去,位於那一帶的兩個人影被拋向半空中——是暗色軍服身影與男裝的美人。


    「庫法小弟!」


    塞爾裘急忙伸出的手當然構不著,在至今仍持續著的激烈蠢動中,他隻能拚命保護好自己。庫法就這樣連上下也分不清地被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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