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群荒唐的姑娘!」


    這麽感到憤慨的是亞美蒂雅,她針對的矛頭是繆爾與梅莉達。


    坐立難安的她雖然飛奔到飛行船底下,但黑水晶少女等人的背影早已消失無蹤,大海龍的嘶吼也相當遙遠。雖然很想盡快拔出腰上的大劍追趕上去,卻未能如願。就宛如被鎖煉係住的猛犬一般。


    「想不到她們居然會主動當誘餌去吸引哈庫諾瓦……為何不通知妾身一聲!」


    「公爵大人,請別管我們了,去追小姐她們吧!」


    由衷地這麽訴說的是梅莉達·安傑爾的專屬女仆,年紀還能稱之為少女的艾咪。亞美蒂雅盡管露出猶豫的模樣,卻無法答應她的請求。除了她和其他擔心孩子們而衝出來的幾個人以外,船內也還殘留著幾十名傭人——每個人都是不具備瑪那保佑的非能力者。


    「……別說傻話了。這裏也不曉得何時會遭到襲擊喔!」


    「可是,一想到小姐她們如果有什麽萬一……嗚嗚……!」


    經驗尚淺的艾咪立刻熱淚盈眶。這種具備人情味的慈愛釘住了亞美蒂雅的腳。假如自己離開這裏,傭人遭到危害的話,那才是會讓年幼的千金內心後悔一輩子的事吧。


    至少希望先行一步的戰士能夠保護孩子們就好了——


    就算不是那樣,隻要一個人就好,如果有誰能回到飛行船這邊——…………


    亞美蒂雅的下顎忽然往上抽動了一下。


    有什麽東西踏進了自己朝城堡方向布下的警戒網。並非熟識者的瑪那。話雖如此,但跟藍坎斯洛普的印象也不同。雖然甚至不確定是否有敵意——但唯一確定的是那讓人心生畏懼的威壓感。


    「這股氣息是怎麽回事……!」


    動物的本能讓亞美蒂雅的表情嚴肅起來。傭人一臉疑惑地用眼神追逐著她,女公爵從正麵瞪著倒著聳立的異界之城。


    沒多久,有什麽東西從遙遠的入口衝了出來。


    說不定是哪個同伴——這種選項從一開始就被拋到腦後了。盡管對方還在攻擊間隔的彼端,亞美蒂雅的手指已經在瞬間拔出大劍。


    「大家快回船上!不管發生什麽,都別探出頭喔……!」


    女公爵過於嚴肅到駭人的模樣,讓眾人感覺到什麽了嗎?群聚在船底下的禮服身影表情緊繃地飛奔回升降口。


    「女公爵大人……!」


    她甚至沒有餘力回應在門扉關閉前傳來的呼喚聲。


    亞美蒂雅用強韌的意誌力讓自己本能地想退後的雙腳往前進。她用宛如新兵一般僵硬的動作,過剩地放出魔騎士的火焰。


    回應這個行動且更加快了速度的影子,顯然是期望著衝突。不需要什麽前提吧。必須將所有精力集中在指尖,才能一刀砍倒對方……!身為世界最強之一的自信,在這個階段從女公爵的腦海中消失無蹤。


    基本中的基本,正眼等待敵人出招。


    女公爵在敵人的身影即將踏入間隔前動了起來。因為她感受到不這麽做會來不及的確信,還有突然產生的直覺。右手流暢地抬起。


    最後幾公尺的距離在眨眼間就被逼近了。女公爵感覺也有些焦急的首次攻擊,以結果來說在最恰當不過的時機與敵人的刀刃互咬。倘若太小看敵人,在這個階段已經被折斷手臂了吧。她將一蹬地麵發出的瑪那壓力流暢地移向前臂。卯足所有幹勁阻擋敵人的豪力。劍嘎吱作響,無處可逃的衝擊波擴散開來,踏腳處凹陷下去。動作太慢的風壓以大音量撼動飛行船。


    從背後傳來傭人零散的哀號。女公爵早已額頭冒汗。


    「你是什麽人……!」


    視野從剛才全神貫注的刀身鮮明地拓展開來。在這個階段能目睹到敵人樣貌已經足夠。將死神鐮刀掠過女公爵喉嚨的神秘敵人,是年紀約三十出頭的男性。雖然一身貴族裝扮,但亞美蒂雅對他並無印象。


    纏繞在一起的是聖騎士用的長劍。但不用問也知道他並非安傑爾家的親戚。因為他腰部後麵掛著魔騎士的大劍,背後甚至還扛著龍騎士的矛。說他是擾亂戰場的盜賊騎士還比較有說服力。


    一臉空虛表情的男性,似乎也透過這一刀確信了什麽。


    「就憑你……無論速度或堅硬度都不太可靠……」


    「你說什麽……?」


    「但是,那記斬擊……!隻有你才能殺了我……就請你奉陪一下吧。」


    火花填滿了視野,才心想劍被推回來的瞬間,對方已經拉開間隔。在亞美蒂雅用指尖拚命捏碎刀身的麻痹時,敵人的身影消失無蹤。亞美蒂雅隻依靠殺氣揮砍左邊,幾乎是偶然地成功迎擊。衝撞的刀刃果然還是無法徹底製伏敵人。反倒是姿勢不良的自己被迫後退。


    「沒有吾劍斬不斷的東西……!」


    以巧妙的步法踩煞車後,這次換亞美蒂雅主動出擊。刀尖流暢地跳起,利用被打回來的氣勢又發動二擊、三擊。每當刀刃交錯,就有耀眼的閃光迸出,多餘的劍壓一直線地劈開地麵。


    不過,照理說早已癱軟倒地也不奇怪的敵人膝蓋,卻比鉛塊還頑強。


    「還不夠……再來……再來……!」


    「可惡……」


    感覺就像用劍在鏟平斷崖絕壁一樣。刀刃被拉了過去,刀尖順著沉重的腕力被壓向地麵。相對於雙手拿劍的亞美蒂雅,敵人則是單手一刀流。空出的左手宛如閃光一般跳起,纏繞到背後的矛柄上。


    不過,在那個被拔出來的同時,轉機來臨了。


    從城堡入口飛奔出來的救世主一邊跳向空中,一邊解放瑪那。他用壯烈的斷擊攻擊男人。被抽出來的矛無奈地被用來防禦。


    敵人的腳邊凹陷得更深,亞美蒂雅立刻拔出鬆弛的劍尖,一邊退後一邊橫掃。鞋底挖開地麵,用力揮落的大劍尖端沾上了血色。


    男人的臉頰上冒出雖淺但明確的斬線。既然他會流血,就表示能夠殺掉。


    「太慢嘍,菲爾古斯!」


    「真虧你能挺住……」


    在最剛好的時機趕過來的聖騎士,以熟練的威嚴晃動劍尖。亞美蒂雅悠然自得地解放瑪那,回應他的行動。


    神秘男人用懷疑的眼神比較前後的敵人,將矛收起並將手繞到腰部後方。他左手拔出來的東西是大劍。跟右手的長劍合起來的二刀流宛如獠牙一般刺眼地發亮。


    「是誰都行……殺吧,拜托殺了我……!把小弟……把老老……把老子……!」


    他仿佛發燒一般的呻吟聲,感覺像是慢慢在減弱理性火焰。倘若他就這樣淪為野獸,可能會更拿他沒轍——直覺讓兩名當家表情嚴肅起來。亞美蒂雅從下段觀察他的破綻,菲爾古斯則是從容不迫地擺出架勢。


    左右兩邊的獵人望向在中央將鬥爭心顯露出來的獵物,視線正好重疊起來。


    「「呿!」」


    仿佛被射出的弓箭一般,長劍與大劍的閃光同時襲向男人。仿佛在描繪螺旋一般揮動的二刀流,同時擋住左右兩邊的劍。交纏,然後彈開。


    男人的劍術遠遠不及公爵家眾當家的本領。但他仍在二對一的戰鬥中一步也不退讓,這是因為他的身體能力異常地出類拔萃。菲爾古斯的長劍從其中一邊,亞美蒂雅的大劍則從背後吹亂驚人的瑪那壓力,激烈衝撞的中間點呈現出仿佛發生過局部風暴的模樣。台風眼是二刀流男人。


    雷鳴宛如神的憤怒一般穿破四方,讓從飛行船觀看激戰的傭人顫抖起來。弗蘭德爾最強的兩人並肩作戰,還能與他們不相上下的敵人強度非比尋常。不過,無論誰來看都能理解雙方絕非處於毫無餘力的狀況。


    男人使出不顧前後的二刀流。亞美蒂雅讓大劍纏在一起,推向地麵,在封


    住男人一隻手時,菲爾古斯砍向男人。男人用單手抗衡著聖騎士的劍擊,在擋開連續第五擊時舉起右手。


    腕力落敗的亞美蒂雅在空中飛舞,輕飄飄地著地。


    「這男人就像怪物啊!」


    實際上,每經過一次對打,敵人便逐漸接近野獸。二刀流已經並非貴族的劍術。隻是暴力的化身在揮舞殺意而已。既然如此,應能找出製勝機會——不畏懼勳章的最硬聖騎士大步一跨,踏入攻擊間隔。他隻擊落首次攻擊,之後便轉向攻擊。敵人的第二擊打中腋下,菲爾古斯在同時逼近男人懷裏。


    ——將他扔出去。


    他抓住敵人的肩膀與大腿內側,用陀螺般的體術讓對手飛舞到空中。一看到對方完全迷失平衡,亞美蒂雅立刻一蹬地麵。


    「——看招!」


    與其說揮砍更像是毆打的一擊,確實命中了男人的腹部。首次的有效打擊讓男人的身體遠遠吹飛,在地麵上翻滾好幾圈。還有殘留在空中的鮮血戰果。


    雖然從飛行船湧現熱烈的歡呼聲,但兩位當家依然一臉嚴肅的表情。


    「吃了剛才那招,身體竟然沒斷成兩半……!」


    「小心點,亞美。那家夥的強大不隻是強壯跟攻擊力而已。」


    用不著別人警告,亞美蒂雅也直覺到了。能夠忍耐魔騎士最大攻擊力的肉體強韌度。在菲爾古斯側腹用刀刃深深挖了個洞的驚人臂力。毫無遺漏地集結了三大騎士公爵家之力,史無前例的怪物——!


    既然如此,那家夥應該還留有「最後的王牌」。


    男人用難以說是護身倒法的雜亂動作踩了煞車,還無暇喘息便一蹬地麵。他一瞬間便從眾當家的視線中消失,兩人依靠殘像抬起頭來。


    ——在上空。有個怪鳥影子在上麵擴展開來。


    「果然連龍騎士之力都繼承了嗎!」


    「要過來嘍!」


    兩人立刻跳向左右避開。隨後,從天空射擊出來的隕石貫穿中央。


    矛尖刺在岩石上,甚至深入到根部。無可挽回的龜裂奔馳而過,仿佛要劈開世界的轟隆聲響讓腳邊麻痹。踏腳處的不穩定讓亞美蒂雅分了心。


    「不妙喔,菲爾古斯!要是讓那家夥持續攻擊,船會連橋整個被擊落的!」


    「那就隻能擋下了……」


    簡單明了的正麵戰鬥是聖騎士的真髓。敵人盡全力拔出矛,再度高高飛舞起來的同時,菲爾古斯也踏向前方。


    而且居然是在瞄準目標的龍騎士正下方。


    就連亞美蒂雅也反射性地吞了吞口水,獲得絕佳目標的男人一蹬空氣牆壁。他一邊發揮能與塞爾裘匹敵的驚人貫穿力,同時筆直地超速降落。


    秉持著身為最硬牆壁的自信,菲爾古斯果然還是沒有避開。矛尖挖開他以最小限度扭動的側腹,盡管流出大量鮮血,他也沒有哀號,而是迸出嘶吼。


    「——唔喔——!」


    他以反擊揍飛男人的臉頰。反手拿的劍柄擊碎敵人的臉頰骨頭,同時也發出菲爾古斯的拳頭裂開的聲響。聖騎士無視從前臂到手肘都冒出龜裂一事,同時使勁一揮拳骨。男人放開了矛,在地麵上翻滾。然後宛如野獸一般跳起。


    亞美蒂雅立刻踏上前。她露出牙齒用盡全力嘶吼,使出渾身力量用連擊招呼對方。她擊碎試圖擋住的前臂,用跳起的刀刃橫掃對方腰部,再度揮落的一擊命中對方的左大腿。她更進一步用往上砍的刀尖毫不留情地擊潰右大腿內側,將從頭頂上揮落的突刺推入對方胸膛。


    男人至今仍四肢健全地往後方吹飛,踉踉蹌蹌地踩了幾步。追擊立刻攻向他的延腦。菲爾古斯用單手的長劍毫不留情地還擊回去。借由比魔騎士的劍擊略遜一籌的壓力,將遍體鱗傷的男人不偏不倚地推到雙方的中央。


    「「喝啊——!」」


    裂帛般的氣勢重疊起來,兩抹流星一邊交錯,同時奔馳而過。菲爾古斯用單手揮動長劍橫掃;亞美蒂雅拿出前所未有的全力揮砍空間。雙方一邊交換站立位置,同時以使勁一揮武器的姿勢靜止下來。


    然後,全身一處不漏地被揮砍的男人——


    從裂開的衣服與肌膚的各處流出無法忽視的大量鮮血。特別嚴重的是最後那一擊,從前後宛如剪刀一般刻印上去的十字傷痕。男人仿佛期望著徹底的死亡,他踉蹌的步伐前往之處並非左右敵人的任何一邊。


    而是橋的邊緣。勉強爬到那邊的他向前倒落,跳橋自殺。在公爵家眾當家目送的前方,混入大海溝的瀑布裏頭,化為無法判別的顆粒。


    結果直到最後,男人都沒有揭露自己的真麵目和目的——…………


    隻有在眾人內心留下他是個前所未有的凶悍強敵這種印象。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


    「不曉得。」


    菲爾古斯單用左手收起了劍,讓人絲毫感覺不到他的負傷與流血。


    長長的刀身滑入刀鞘,敲擊的聲響鮮明強烈地響起。


    「但是,威脅離開了。除非這底下布有救贖之手,那就另當別論。」


    被稱為達米安的人造人,從飛行船旁邊將腳踩空後,立刻闔上了眼皮。他一邊從全身灑出生命水滴,一邊混入了瀑布當中。殺了自己的那些人本領是貨真價實的,他深信這麽一來,靈魂就能從碎裂的身體獲得解脫。


    ——不過女王的執著迫使他遭到更多苦難。


    過沒多久,他的背後衝撞上了什麽。即使是全身仿佛要碎裂散開的衝擊,那受詛咒的身體果然還是撐過去了。像要撕裂靈魂的劇痛甚至竄到末梢。


    「這裏是……?」


    在墜落的途中到達了不曉得是哪裏的場所。顛倒城的下層居然有踏腳處這種事,是幾百年前已經結束生命的他想像不到的事情。


    隻有深深的失望束縛著遍體鱗傷的四肢。


    「我還……不能死嗎…………」


    即使挖掘出所有記憶,剛才交戰的兩人在其中也具備著最上級的實力。倘若那樣還是無法徹底殺掉自己,究竟什麽人才能幫忙終結這個生命呢?


    絕望覆蓋住內心,在視野被影子填滿當中,他忽然抬起頭來。


    他感覺到了。在無比深邃的影子深處,有個對自己招手的氣息。


    仿佛閃耀黑暗一般的希望——


    僅存的一絲理性像要哼歌似的顫抖著喉嚨。


    「可以感覺到……濃密的死之影……————」


    另一方麵,亞美蒂雅在遙遠的正上方收起了大劍。她的搭檔菲爾古斯雖然身負重傷,但聖騎士的保佑會立刻治愈他吧。亞美蒂雅信任他昔日讓修行時代的自己飽嚐辛酸的實力,在飛奔而出的同時留下這番話。


    「菲爾古斯,替我看家一下!」


    「你說什麽?」


    「姑娘們引誘哈庫諾瓦跑出去啦!」


    就連菲爾古斯也不禁對此感到驚歎,但他不能立刻追趕在亞美蒂雅後頭。剛才釘住女公爵本身的楔子,這次換刺在他的影子上。


    他所能做的隻有出聲呼喚眼看著逐漸遠離的美女背影。


    「等等,亞美!」


    「我不等!船就交給你嘍!」


    同時還有另一個不能追趕她的理由,從地麵爬了上來。


    是數十個肉體宛如煙霧且浮現死相的英靈騎士。他們仿佛要填滿橋一般現身,堵住了菲爾古斯的去路。亞美蒂雅似乎不打算回頭,她隻在拔刀時順手砍了途中的兩三人,然後便一口氣跳躍起來,拋下英靈集團離開。


    這種情況,並非英靈騎士擋住菲爾古斯的去路——


    而是成了聖騎士獨自一人阻擋企圖攻陷飛行船的軍隊的構圖。


    「老爺,您受傷了……!」


    以艾咪為首,擔心菲爾古斯安危的傭人試圖從升降口跑出來。但菲爾古斯用視線製止了他們——怎麽能讓「被守護的人」露出那種表情呢?


    自己必須是弗蘭德爾最強之盾,是不敗的守護神。


    「我立刻收拾他們。在我說好之前別露麵。」


    沒想到會講出與亞美蒂雅類似的台詞,這正是所謂公爵家當家的自尊吧。菲爾古斯轉身,主動走上前去。強風從瀑布吹來,讓披風高高搖曳。


    「守護之戰……是我的領域。」


    碎裂的右手幾乎已經痊愈了。比刀刃更堅硬,讓所受的傷變得毫無意義——這正是跨越極限,登峰造極的聖騎士真髓。他右手拔出長劍,高舉到眼前。在避開敵人第一刀的同時揮砍離攻擊間隔最近的對手。他一擊便粉碎對方的下顎,刀刃自然流暢地橫掃第二個敵人,用回砍斷開了軀體。


    菲爾古斯用劍壓吹散煙霧身體,像在威嚇整座橋似的收緊劍。


    「讓前代見識一下現世代最強之力吧。」


    英靈騎士集團流暢地動了起來,菲爾古斯像在回應似的一蹬地麵。


    死人與不死身看不見終點的戰鬥,揭開了序幕——


    ? ? ?


    部署在城堡的女王仆人有一個共通點。就是「不朽」——或許是反映出期望超越死亡的蕾西·拉·摩爾的願望。


    英靈騎士是隻有靈魂的存在,不會因刀刃和箭頭而毀滅——


    然後另一方的軍隊也被賦予了難以理解的不死屬性。


    「「討厭啦~~~~!」」


    發出高聲哀號在城內四處逃竄的,是梅莉達與繆爾。成熟的派對禮服下擺宛如花瓣一般搖曳,追趕著那色彩的是衣櫃和燭台,還有狂暴的掃帚這些家具波浪。餐具架將盤子宛如飛盤一般發射過來,在腳邊碎裂。碎片差點掠過腳,誇張地蹦蹦跳跳。


    「真是的,這歡迎方法一點也不像話!」


    繆爾憤憤地將被射出來的盤子卷進袖子裏,然後像在跳舞似的一邊旋轉,一邊將盤子扔回去。盡管直接命中亂跑的座鍾,但隻是減少一兩個腳步聲的話,根本沒完沒了。反倒是相同設計的同伴會為了報仇沸騰起來。


    梅莉達心想既然如此,在飛奔而過的同時搶下掛在牆上的劍。盡管原本黏合在上麵的裝飾彈開,但沒時間去在意這些了。她全神貫注在令人安心的指尖重量上。黃金色瑪那鮮明地劈開黑暗。以卷起地毯的氣勢緊急煞車。


    「喝啊~!」


    她以童心的強韌在轉過身的同時揮砍。前頭的櫃子裂開成兩半,女性用的衣服五顏六色地填滿半空中。後麵跟上的軍隊不禁停下腳步。


    很好!少女在內心叫好,但也隻有一瞬間。


    那些彈開炸飛的的衣服,居然自動開始倒轉複原。而且還十分規矩地一邊被折疊整齊,同時整隊回到原本的空間,然後抽屜關了起來。斷麵分毫不差地重疊,細碎四散的木片聚集起來,一絲不亂地填滿空白。


    掛衣架將被吹飛到遠方的床單和枕套等搬運過來。它靈活地折疊整齊,收到抽屜裏,對於它紳士的鞠躬,櫃子婦人也以害羞的點頭致意回應。


    然後所有家具重新麵向梅莉達與繆爾。


    叮叮叮!它們以鬧鍾聲為暗號,再次開始行軍。


    「「討厭啦!搞什麽呀~~~~!」」


    凡事都像這種狀況,身為見習騎士的兩人隻能專心地四處逃竄。


    剛才一邊吸引哈庫諾瓦的注意,一邊跑進顛倒城,在穿過入口大廳後沒多久,相當輕易地擺脫了大海龍的瞄準。所幸一度迷失目標的它似乎也缺乏執著心,它的興趣轉移到在城內動來動去的家具身上,開始追趕它們。那是看來令人會心一笑的嬉戲光景——


    但妖精的苦難之路,就從那裏開始。


    哈庫諾瓦似乎把廣大的入口大廳定為勢力範圍,無法折返回頭的梅莉達與繆爾,隻能朝樓上前進。


    ——然後立刻被家具發現。


    這也難怪,身穿華麗派對禮服的美少女注定會不由分說地吸引「眾家具目光」,一度被發現之後,家具立刻呼朋引伴,眨眼間消息便傳遍城內,不知不覺間被多到離譜的軍隊追趕,也是無法避免的事態。


    梅莉達與繆爾就仿佛私人時間被打擾的女演員一般,總之為了不被追上,盡全力不斷逃跑。感覺愈跑「粉絲」看來就增加得愈多這點,應該不是錯覺吧。她們本想那就試著反擊看看——結果就是剛才那種下場。


    「真是夠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呀!」


    就連師父都無法立刻識破的機關,梅莉達當然不可能找得到答案。


    少女甚至無法掌握現在究竟是沿著城堡的哪邊在奔跑。她們在盡頭發現門扉,兩人從左右兩邊跳上那扇雙開門。


    盡管使勁地想開門,但不管用推的或拉的,門都一動也不動。梅莉達更拚命地想破壞門把,繆爾則是忽然仰望頭頂上,先一步察覺到了。


    設置在門扉上部的雕像,牢牢地按住連接處,咧嘴笑著。那仿佛惡魔般的設計,讓慢了些抬起頭的梅莉達也無法壓抑住尖叫。


    「呀啊——!」


    「我受夠了!這奇怪的城堡是怎麽回事啊!」


    梅莉達與繆爾遠離雕像伸過來的手,飛奔回剛才的道路。於是當然有軍隊從通道反方向蜂擁而至,但總覺得他們樣子不太對勁。


    跟梅莉達與繆爾的引力引來的集團不同——從通道對麵過來的家具前頭,有人類的身影。


    身高、發色、纖細的身體曲線與派對禮服——縱然是在無限的沙丘也不可能看錯,是各自無可替代的摯友。她們跟剛才的梅莉達與繆爾一樣被追趕著,同時單手各拎著什麽行李。


    愛麗絲與莎拉夏也同時注意到了。梅莉達與繆爾兩人也因希望而表情明亮起來。從通道的左右兩邊飛奔靠近的少女,一相遇便為重逢感到欣喜,並異口同聲地大叫:


    「「「「救命呀!」」」」


    四千金就這樣互相交纏著手指,突然陷入沉默。微妙到不行的沉默在周圍飄散起來,但從前後追趕過來的兩個集團的腳步聲不允許她們繼續沉默。


    「……先……先逃命吧!」


    結果隻能這麽做了。四人在交叉點的左右尋求活路,一起衝進了隨便選的右邊道路中。明明無比期望著重逢,卻沒有餘力好好分享喜悅,也可以說很有她們的風格吧。


    梅莉達注意到後麵跟上的兩人搬著看來很難奔跑的行李。


    「噯,那個寶箱看來的確是很值錢——但現在先丟著吧?」


    「「裏麵裝有我們的『心髒』呀!」」


    看到她們用拚死的模樣這麽反駁,梅莉達也體認到那就是事實。


    「絕對不能放手喔!」


    沒多久,膨脹成兩倍的後方軍隊產生了異常變化。原本在前頭猛衝的板凳突然絆倒,翻滾了起來。對於到目前為止無論是高低差或溝槽都毫不在乎地突破了的家具而言,這是首次的失態。


    而且還不隻是這樣。倒落的板凳之後一動也不動,導致後麵跟上的跑者連鎖地絆到腳。前傾跌倒後更讓後方停下腳步,立刻有數不清的障礙物填滿通道,阻擋了後續軍隊的去路。


    梅莉達與繆爾不禁轉過頭看,喧囂的跌倒聲讓她們蹙起眉頭。


    「究竟是怎麽了呀?」


    「雖然不曉得,但可以明白一點——現在是好機會!」


    少女機不可失似的進行最後衝刺,一口氣把笨手笨腳的後續集團拋在腦後,離開它們的視野。三三兩兩停下腳步的家具,聚集在一開始跌倒的板凳周圍,用沉默的眼眸俯視。


    最後紳士的掛衣架把一動也不動的同伴扛到了肩上。


    四千金跑進通道途中敞開著門的露台,尋求避難處。那並非城堡外麵,而是突向房間內側的挑空空間。她們邊跑邊確認前後沒有「家具會看見」,同時四人一起衝進以等間隔打開的窗戶之一。


    她們拉上窗簾躲藏起來,唯有此時這裏成了天使安全的隱匿處。


    「愛麗,太好了……!」


    「我一直好想見你,莉塔……」


    安傑爾姐妹首先與對方緊緊互相擁抱。


    假如兩人長有羽翼,一定會宛如天生一對一般互相重疊;若是野獸,肯定會將兩條尾巴仿佛要扭斷似的互相交纏在一起吧。倘若放著不管,感覺她們會卿卿我我到世界末日,因此繆爾忍不住揮出聲音鞭子。


    「可以打擾一下嗎?我們應該思考一下之後的事情吧!」


    聽到繆爾這麽說,兩人才總算依依不舍似的放開了手。原本互相重疊的身體宛如鏡子一般分開,仿佛要溢出的愛情收束在指尖上,緊緊纏繞起來。


    就連莎拉夏也漲紅了臉。繆爾一臉頭痛似的按住額頭。


    「我深切地覺得不能讓你們分散兩地呢……」


    總之冷靜沉著的魔騎士快一步掌握了周圍的狀況。


    乍看之下,少女躲藏的這個大房間是「工房」——或許換個講法,說是實驗設施或研究所可能也無妨。畢竟宛如迷宮一般並列的書架甚至高達天花板,上麵收納著好幾千冊複雜奇怪的書籍。


    中央是大大敞開的作業台,長桌上排滿了燒瓶、可疑的藥劑與爐灶這些對繆爾而言十分熟悉的器具。


    「這是在做什麽研究呢?」


    「當然是煉金術吧。」


    聽她這麽一說,所有人都隻能「原來如此」地接受事實。有個大鍋固定在中央的爐灶上,機械般構造的那鍋子用好幾根管子連接到房間深處。


    高上一階——弄得仿佛祭壇一般佇立在那裏的,是個形狀奇妙的「時鍾」。


    雖然與掛鍾相似,但裝設在四麵的盤麵各自指著完全不同的時刻。上方蓋著玻璃製的半球形,內側有大小不一的齒輪一邊給彼此帶來影響,同時構築成立體的圓環。


    不可能是學者隻為了告知晚餐時間所設置的吧。


    實際上,在這個工房內努力工作「者」,甚至不確定是否需要休息或補給。毫不厭倦地調查著書架,在作業台之間忙碌地來回走動,抱著好幾個素材東奔西跑的是「發條人偶」。機械般的構造裸露在外,從矮矮胖胖的手腳接縫可以窺探到微小的齒輪。恐怕隻不過是框架吧,但相當於頭的部分有讓人聯想到眼鏡的圓形管子穿過。


    「嘰咕噠~咕。」、「嘰咕噠咕!」、「嘰咕嘰咕噠~咕。」


    四處可以聽見這樣的波濤聲,這該不會是他們的「聲音」吧?盡管感到頭痛起來,梅莉達仍試著從眼底下的景色找出突破現況的方案。


    然後她發現了一件事。


    在大鍋的眼前,格外雜亂的作業台上有本厚重的書翻開著,好幾隻人偶聚集起來「嘰咕噠咕」、「嘰咕噠咕」地熱烈討論著。迷惘著該如何處置玻璃瓶的另外一隻人偶以那本書為依靠,翻頁之後「嘰咕噠咕!」地獲得靈感。他在並列著素材的架子與作業台之間來回走動,順利地湊齊材料之後,投入鍋子。


    高聲發出咆哮的爐子,膨脹起來的紫色氣息——沒多久有個疑似煉金術產物的東西從熱水裏被撈起來,見證到這一連串經過的梅莉達等人,也不禁注意到了。


    「位於中央台子上的那本巨大的書,該不會是……」


    「是煉金術的配方——『煉成圖』呀!好厲害,那一定是死之女王的研究成果。是非常貴重的東西喲!隻要翻閱那個,應該就能理解所有煉金術的道理……!」


    「噯,兩位請看一下。」


    梅莉達與繆爾興奮地挺身向前,莎拉夏拍了拍她們的肩膀。


    她所指的方向是工房入口。大門是敞開的,有新的集團從那裏蜂擁而至。


    是熟悉到令人厭煩的家具軍隊。走在前頭的掛衣架肩膀上扛著行李。那行李的真麵目讓梅莉達不禁張嘴說了聲「啊」。


    是板凳。它在集團前頭跌倒,將後麵的家具卷進來的冒失場麵在腦海中複蘇。細心地被放下到作業台的板凳,果然還是像死了一樣動也不動——雖然以家具來說,那樣是無可挑剔的。


    嘰咕噠咕人偶一臉沉痛地聚集到作業台周圍。才心想他們是要祈禱嗎?卻並非如此,事情發展至此,梅莉達等人終於窺見設置在房間最深處的奇妙掛鍾的用途。


    其中一個人偶「嘰咕噠咕」地發出腳步聲,步履蹣跚地在工房內來回走動。他從掛鍾的盤麵卸下一根指針,拿回到作業台這邊。


    他瞄準沉睡不起的板凳的一點——緩緩刺了下去。


    然後順時鍾旋轉。轉動好幾次,好幾次。


    四千金抱持了同樣的感想。這實在非常酷似上發條的光景——


    手術時間並沒有很長。指針卷動到不能再卷,收緊到極限時,啵一聲地被抽出來。


    於是怎麽了呢?隻見板凳突然恢複活力,宛如小狗一般跳了起來。它在作業台上精神飽滿地跳來跳去的模樣,讓所有家具發出熱烈歡呼聲。


    嘰咕噠咕人偶一臉滿足似的將指針放回掛鍾上。於是怎麽了呢?原本就雜亂無章的盤麵突然開始倒轉時間。從七點四十七分轉到五點十一分——


    所有家具心情愉快地繼續開始遊行。它們整隊離開工房的背影,仿佛在說倘若是現在,能夠玩捉迷藏玩到日落為止。就這樣在恢複平穩的工房,人偶再次埋頭於研究當中。嘰咕噠咕,嘰咕噠咕……


    梅莉達將臉縮回窗簾陰影處,她無法壓抑心髒激烈的跳動。


    「庫法老師曾經說過,那些家具給人的印象跟傀儡和活死人都不同。不曉得能否稱之為生物——我可能明白了。」


    她對其他三人使了個眼色,繆爾帶頭像是鼓起幹勁似的挺身向前。


    「也就是說,是這麽回事呢。它們被賦予的並非『生命』,而是『時間』!就像發條人偶一樣,能夠在被給予的時間內盡情活動——」


    「就算被弄壞,也能將『時間』倒轉。」


    「然後時間一過,就會動不了……?」


    莎拉夏和愛麗絲跟著發言,博學多聞的妖精充滿自信地點頭回應。


    提示了行動方針的是梅莉達。


    「噯,老師他們正在戰鬥時,隻有我們一直被保護著,真的好嗎?」


    「開玩笑。我們公爵家四千金齊聚一堂——」


    「怎麽能一直被人瞧不起。」


    愛麗絲也血氣方剛地雙眼發亮,但一旁的莎拉夏十分冷靜。


    「請等一下……具體的作戰呢?」


    梅莉達謹慎地從露台探頭窺視,確認工房內的配置。「嘰咕噠咕」地一邊哼歌一邊埋頭研究的人偶數量雖多,但感覺並不適合戰鬥。他們的體格嬌小,身高也隻有梅莉達等人的一半吧。


    「敵人大約五十……六十隻吧?我們四人一起上的話,應該有辦法吧?」


    「問題就在這裏。其實我跟愛麗絲同學——」


    她與一旁的友人交換視線,看似焦躁地低下頭。


    「我們的心髒被拿走了……所以現在無法使用瑪那。」


    「你們剛才也說過類似的話……」


    據說被囚禁的兩人拚命奪取過來的寶箱,正是封印著心髒的牢籠。


    理解大概的情況後,繆爾一邊搖頭,一邊嚐試修正軌道。


    「能夠戰鬥的隻有我跟梅莉達兩人的話,從正麵硬拚的做法行不通


    呢。首先,我們的武器——」


    她用指尖玩弄著握柄的,是刀刃已經快缺角的裝飾用劍。


    「就隻有這把劍而已。那個掛鍾大概也是死之女王用柯爾多隆創造出來的東西吧。無法保證能夠靠我們的瑪那破壞。」


    「那要怎麽做?」


    「分工合作吧。」


    仿佛想說這反倒才是自己的本領一般,繆爾嫣然地露出微笑,開始編織思考。


    「煉金術就用煉金術來控製……!麻煩梅莉達當誘餌去吸引那些『嘰咕噠咕』的注意力吧。我趁這段期間調查煉成圖,找出讓那個時鍾停止的方法。然後之後就——莎拉、愛麗絲,也要請兩位工作一下喔?」


    「「那當然。」」


    繆爾也以滿麵笑容回應強而有力的和聲。


    「兩位就按照我拜托的,從架子上幫忙拿素材過來。爐裏麵有火,大鍋已裝滿熱水……之後就隻需扔入正確的材料。」


    「呃~我……就隻管當誘餌?」


    梅莉達指著自己的嘴唇,繆爾也將食指伸向她。她輕輕戳了一下桃色唇瓣。


    「哎呀,不然把你跟我的任務反過來也無所謂喔?魔法書之類的東西,通常都是用非~~常麻煩的暗號寫成,所以前提是你有自信能用比我更短的時間解開暗號的話喔?」


    梅莉達放棄反駁,接過裝飾劍,然後用力握住了雙拳。


    「我會努力的。」


    「加油,莉塔……!」


    堂姐妹閃閃發亮的期待眼神,對梅莉達而言會成為無比的活力。她將禮服下擺拉近,用手掌緊緊握住以免亂飄。


    另一隻手則是握著鋼鐵的重量——


    她一度回頭看向友人,從各自的眼眸中接收決心。梅莉達也堅定地點頭回應,重新從扶手確認下方狀況。


    所幸人員都集中在中央的作業台上。她一蹬扶手,咚咚,輕飄飄地降落到書架縫隙間的天使身影,沒有被任何人發現並質疑。


    不過,一旦從陰影處現身,就不可能安然無恙。


    梅莉達刻意挺直了背,朝中央邁出步伐。與書籍大眼瞪小眼的嘰咕噠咕人偶,在成熟風格的派對禮服身影經過身旁後沒多久,立刻將臉轉回原位,心想是怎麽一回事。因為對方實在過於光明正大,他們不小心就漏看了。


    隨風搖曳的金發散發出天界的芳香,周圍逐漸開始注意到她的存在感。所有人都停下了手,抬起頭來,因為宛如藝術品一般走錯地方的美少女發不出聲音。結果梅莉達一次也沒有被叫住,就來到了工房中央。就宛如聚光燈一般,齒輪構造的視線從四麵八方注目著她。


    困惑的人偶麵麵相覷,沒多久有人嘰咕噠咕地開口詢問。


    ——女王又進行了煉金術嗎?


    否則這世上不可能存在如此完美的美貌——


    「對不起喔,各位。」


    美之化身緩緩高舉右手,然後揮落。


    握在她手上的華美直劍將作業台劈成兩半。藥品四處飛散,玻璃裂開。距離最近的人偶被跳起來的桌腳嚇到,誇張地翻了個筋鬥。點綴喧囂破碎聲響的,是從刀身迸出的黃金色火焰。


    看到她流暢地收回劍的指法,每個嘰咕噠咕人偶都直覺到一件事。


    這名少女並非單純的天使——


    而是女武神!


    「用功時間結束了!你們去外麵玩玩吧?」


    梅莉達話一說完,便立刻飛奔而出。她將身體壓低到非常貼近地板,然後像要撈起來似的一踢。變成一半的桌子被左腳後跟踢上天,右腳背踹出的攻擊宛如炮彈一般蹂躪集團。三次跳躍將八隻人偶卷了進來,在衝撞上書架的同時炸飛成碎屑。慢一步倒落的高架子——揮灑出驚人的轟隆巨響。


    在飛揚彌漫的粉塵當中,人偶的眼眸鮮紅地閃耀發光。


    「「「嘰——————!」」」


    他們用摻雜濁音的嘶吼表現憤怒,各自的手背滑動起來,接著冒出針一般的刀刃。有些人則是直接把鋼鐵雙拳當成武器。意氣用事的一隻人偶率先飛撲過來,但幾乎在同時踏向前方的梅莉達將劍往上砍,然後放下。


    尖兵的身體被極為快速的二連擊垂直斷開。飛舞散落的齒輪甚至連金發的發梢也擦不到邊。立刻飛奔而出的梅莉達沒有揮劍,而是一口氣穿過包圍網。她壓低上半身躲開像要追趕似的伸過來的刀刃,用手掌撐著地板,讓身體往上跳,甚至沒有任何人能以肉眼追逐輕盈的側翻與舞動的禮服下擺。等注意到時,隻看見甩開集團離去的金發背影。


    「梅莉達真是的,速度又變快了呢。」


    繆爾在這個階段動了起來。完全被耍著玩的嘰咕噠咕人偶,鋼鐵的頭部漲得通紅,以甚至要冒煙的氣勢追趕在梅莉達後麵。灰色的山腳原野宛如波浪一般逐漸遠離,沒多久中央的作業台便空無一人。


    跟剛才的梅莉達相同,繆爾也優雅地握著下擺跳落。無法使用瑪那的愛麗絲與莎拉夏大概會從樓梯繞遠路下來,在那之前繆爾也必須將煉成圖解讀完畢才行。她用上全身的彈力,在著地的同時一蹬地板。


    最深處的奇妙掛鍾、用管子連接的機械機關大鍋、擺放在那前麵的作業台上,女王貴重的煉成圖就一直攤開在那邊。繆爾拚命地克製住因畏懼和焦急而顫抖的指尖,翻找想知道的內容。


    根據母親亞美蒂雅給予的預備知識,所謂煉金術的配方據說就是「畫冊」。對於著名的術師而言,自己的研究成果是絕不會透露出去的秘傳事項,不可能老老實實地以文章和構成式記錄留下。以某種形式施加偽裝是鐵則,對於使用多種素材的煉金術而言,聽說最適合的媒體就是「圖畫」。


    例如當成料理,把這個配料和這個配料在這種時機投入;又比方說把動物的結婚典禮像圖畫書一樣畫出來,這兩個人結婚的結果會誕生這樣的小孩……大致是這種感覺。


    對於現在被要求盡早解讀出來的繆爾而言,能靠直覺理解的畫冊這種題材實在是僥幸。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翻動內頁的手掌,在後半的某一點靜止下來。那裏確實描繪著讓人聯想到時鍾的插圖。


    在還沒理解那些內容前,走下樓梯的朋友聲音便從彼方傳來。


    「這邊準備好嘍,小繆!」


    「我知道了,再給我一點時間!」


    「可是,莉塔她……」


    她們似乎無法丟下寶箱,將具備厚重感的寶箱藏到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後,愛麗絲思念著房間的對岸。是不絕於耳的騷動聲來源。


    ——話雖如此,對於梅莉達本人而言,感覺誘餌這個任務並沒有多麽辛苦。就如同自己預測的一樣,嘰咕噠咕人偶數量雖多,但每一隻都很弱。對上敏捷力優異的武士,別說是足跡了,甚至連追逐殘香都辦不到。梅莉達隻有揮砍突出到前麵來的幾隻,之後隻要貫徹逃跑就行了。


    梅莉達隻需留意退路,避免人偶的注意力轉移到繆爾她們那邊……就在梅莉達不小心要鬆懈下來,認為這個考驗或許意外地能輕易達成時,隨後便發生了一件事。


    人偶集團突然停止了追趕。他們放棄不顧前後的突擊。


    要說他們怎麽了呢?隻見他們開始幾隻聚集在一個地方。外殼蓋子脫落,齒輪與齒輪連接起來,迸出火花咬合的那些齒輪,以加倍的速度驅動起來——


    「咦……?」


    事情發展至此,梅莉達才理解為何他們的構造會裸露在外。


    因為他們原本是同一個存在——


    那是為了讓他們隨時都能回歸一體。


    「「「嘰咕噠——————咕!」」」


    大約有十隻人偶發出一點也不可愛的粗野嘶吼聲。雖然戰力減少成幾分之


    一,體格與壓迫感卻是異常地往上竄。


    那壯碩的外形讓人打哆嗦,反應慢了半拍。前頭的一隻人偶緩緩收緊豪腕,伴隨著沉重的踏步毆打過來。梅莉達立刻用劍身擋住。


    裝飾劍的脆弱刀尖,理所當然似的彈飛——


    梅莉達伴隨著尖銳的金屬聲響,被吹飛到後方。她以驚人的氣勢被摔向書架,盡管有些癱軟無力,仍用雙腳著地。她意識到脊椎嘎吱作響。


    「好……痛喔~……!」


    她忍住不讓自己單膝跪地,抬起劍尖。從中間折斷的刀身難看地閃過光芒。


    能力值跟剛才完全無法相比。並非單純的倍數……!如果不盡全力將每一隻砍倒,反被擊敗的會是自己吧。


    該如何維持劍的強度呢——這種思考的齒輪在隨後停止下來。


    「嘰咕嘰咕。」、「噠咕噠咕……」


    十隻機械人偶開始排起並列爭球隊形。正確來說,是各自更緊密地聚集起來,在「腳」的上麵形成「軀幹」,靈活地伸長管子的兩隻人偶製作出「手臂」,爬上「背後」的最後一隻人偶仿佛寶座一般君臨在頂上,成為「頭部」。


    「騙……騙人的吧……?」


    梅莉達已經隻能浮現尷尬的笑容,從遮蓋住自己的影子往後退。


    將六十隻集結成十隻,再把十隻收斂成至高無上的一隻——


    機械人偶變成已經得抬頭仰望的巨人,咚一聲地敲打著鋼鐵胸膛,撼動書架。他俯視在地板上差點跌倒的小型獵物,發出還殘留之前痕跡的咆哮。


    「嘰————咕!」


    梅莉達發出明顯的哀號,背向人偶一溜煙地逃跑。她立刻彎下身體,於是橫掃過來的豪腕在她正上方撲了個空,揍飛一旁的書架。包括收納的書籍在內,理應有相當重量的書架,宛如空箱子一般吹飛到牆邊,衝撞上牆壁。強震從地板竄到牆壁甚至天花板上,響起並非自己發出的哀號——是友人的聲音。


    五顏六色的皮革封麵與碎裂的書頁宛如花瓣飄落一般飛舞,在巨人的眼光轉向彼方之前,梅莉達飛奔過他的腳邊。


    「我在這邊!」


    與勇猛的聲音相反,她幾乎是快哭出來似的砍向腳踝。雖然完全沒有造成損傷,但效果十分顯著。巨人轉了個圈反轉身體,壯烈地邁出大步,發出轟隆聲響。梅莉達盡全力不斷逃跑,以免被踩扁。


    「你快點呀,繆爾同學!」


    否則自己可能當真要哭出來了。


    ——是梅莉達這樣的願望成了原動力嗎?將手指貼在下顎,與煉成圖奮戰的繆爾,終於識破了離奇古怪的暗號的弱點。


    「我知道了!阻止『泥偶魔像』的方法……就是把給予他活動時間的『百年時鍾』的指針……引領到『停止的時間』!莎拉、愛麗絲!」


    一直摩拳擦掌,等待著出場機會的美少女,順從仿佛舞台監督般的聲音朝工房左右飛奔而出。架子上滿滿地並列著貼有標簽的玻璃瓶。


    「幫忙把我說的素材一個個拿來——首先是『亮晶晶蝙蝠』!」


    繆爾非常認真地這麽大叫後,看似焦急地比手劃腳起來。


    「所謂的亮晶晶蝙蝠,也就是說,翅膀的部分像這樣——」


    「隻要告訴我們素材的名字就沒問題!」


    咻——玻璃瓶很快地描繪著拋物線飛來。差點用額頭擋住玻璃瓶的繆爾連忙伸手接住,發現瓶子裏正塞著她期望的素材,感到大吃一驚。


    愛麗絲在擁擠地並排著的櫃子之間,指著井然有序地排列著的標簽。


    「因為是按照英文字母順序排列的。」


    「真令人佩服——接著是金幣十枚與銀幣六枚!」


    瓶子從反方向被拋了過來。繆爾一接住那些瓶子,立刻打開蓋子,接連地投入煉金鍋裏頭。令人眼花繚亂地卷起漩渦,在沸騰的同時打轉著的色彩。


    「水珠模樣的蝴蝶領結——那是用毒毛編成的,所以不能打開蓋子喔!用黃金製成的稻草——還有一瓶葡萄酒——!」


    「不得了了,小繆!」


    摯友緊迫的哀號吸引了她的視線。身穿優雅的派對禮服,不像十四歲會有的胸圍,像要夾住似的將瓶子抱在雙峰之間的少女,露出想哭的表情。


    「裏麵是空的!怎麽辦……?」


    「不,沒問題的。」


    繆爾從作業台跳下來,從摯友手上搶過酒瓶。莎拉夏驚訝得瞠大了眼,她就在莎拉夏眼前將那東西連同瓶子扔入鍋子裏。


    「這個素材叫『根本不存在的葡萄酒』。」


    「接著是什麽?」


    繆爾像被愛麗絲的聲音給催促一般,再度回到作業台上。她像要拍打似的按住煉成圖的兩邊,仔細地將圖畫書從開頭解讀到結尾。


    「接著就是最後一項素材——『故障的懷表』!」


    過沒多久,愛麗絲的手指便找到要找的標簽。她從架子上抽出那瓶子,像用推的扔出去。仿佛瞄準好了一般,一邊閃耀發亮一邊旋轉的瓶子發出清脆的聲響——躺在距離相當遙遠的繆爾手掌上。


    「嗬嗬……來吧,回應我繆爾·拉·摩爾的祈禱,魔法鍋!」


    她拔開軟木塞,將在內側停止跳動的懷表投入鍋子裏頭。


    宛如岩漿一般沸騰的熱水,眨眼間被抽進鍋底,仿佛蒸發一般冒出紫色煙霧。眾多活祭品的哀號尖銳地重疊起來,讓人聯想到黃金的光輝從鍋底湧上。從正下方照耀的光芒,讓繆爾的美貌因歡喜而變形。


    「啊哈哈哈!這光景多麽甜美呀?煉金術實在太棒了!」


    「小繆看來很開心呢……」


    年幼魔騎士的術式完美地發揮了力量,甚至讓她的摯友有些傻眼。所有構成式在鍋底組合起來,創造出來的結果蜂擁進入好幾根管子內。化為流動命令的那些東西直接連結到掛鍾,扭曲了時空的概念。


    也就是四麵的盤麵都令人眼花繚亂地開始轉動起來。目標是傍晚六點——相約碰麵的時針與分針宛如夫婦一般統一步調,朝著派對的時間在外圍轉圈。首先是一組,接著第二組、第三組也到會場集合,分毫不差地互相重疊。


    然後就在最後一個盤麵正要指向傍晚六點時——


    接下誘餌任務的梅莉達也正要將這單方麵的捉迷藏引領到結局。永不中斷的書架森林呈現出宛如迷宮的模樣,從背後追趕過來的轟隆聲響不遠不近,撼動著木紋地板。


    「順時鍾……!」


    到達交叉路口的梅莉達這麽說服自己,以銳利的角度一蹬地板。她用仿佛要讓腳邊燒焦的氣勢緊急轉彎,嘰咕噠咕巨人立刻追隨她的腳步而來。砰砰地邁出大步踩踏著地麵的他,在轉圈時讓右膝嘎吱作響。


    姿勢大幅度地傾斜,巨體所有重量都集中在一點上。


    「順時鍾……順時鍾!」


    梅莉達以直線一口氣拉開距離,然後在轉角一定會選右邊。她在非常貼近地麵的位置滑溜似的轉身,用手掌撐著地麵,讓上半身跳起。她一瞬間也沒有衰退下來的速度讓巨人也拚命猛追,就那樣氣勢猛烈地衝入轉角。梅莉達強硬地推倒巨體,將所有負擔都壓在右膝上,讓巨人「嘰嘰!」地發出抗議。


    「應該差不多了嗎……」


    梅莉達稍微回頭一瞥火花從構造的接縫處炸開的景象,然後急轉彎。她以貼在地板上的手掌為軸,邊跑邊換方向,照那樣的速度折返回頭。像是彈珠台一樣反彈回來的派對禮服身影,讓巨人一邊挖起腳邊的地板,同時收緊手臂。


    對於阻擋在眼前的高牆,梅莉達揚起嘴唇淺笑。


    「就算變大,齒輪還是跟原本一樣呀。應該沒辦法忍耐過於強烈的負荷吧?」


    在鋼鐵巨拳擊出的同時,梅莉達也用力一蹬地板。她將原本壓抑的腳力一口氣加速到極限,飛奔穿過非常靠近目測失誤的敵人瞄準的地方。散播出駭人轟隆聲響的揮空拳頭,掠過派對禮服的殘像。


    梅莉達在滑入巨人腳邊的同時,收緊半毀的裝飾劍。她腦中浮現的是幾個月前的春季假期——在遭到汙染的礦山與蛇尾雞對峙的師傅身影。


    他連一丁點的鱗片接縫也不放過,將刀尖刺入並橫掃的英姿。仿佛在模擬他的殘像一般,梅莉達的紅眼散發出鬥氣。在滑過的一瞬間將劍扭進裸露在外的構造裏,飛奔而過的同時一記橫掃。微小的齒輪在半空中閃亮發光,梅莉達一邊讓派對禮服隨風搖擺,同時前翻、跳躍——一口氣拉開了距離。


    以巨人的角度來看,是將拳頭打向渺小的目標,感覺隻打到風的瞬間發生的事情。他一迷失少女的身影,原本施加體重的右腳便從膝蓋崩落,向前傾地倒落了。自身重量壓壞了纖細的零件,鋼鐵碎片從全身飛散四處。


    那股驚人的跌倒衝擊撼動地板,風壓讓金發飛舞起來。梅莉達從後方眺望已經無法站起身的巨人,感歎地慰勞著手邊的劍。


    「為什麽我總是會弄壞武器呢?」


    ——就在掛鍾的四麵都到達六點的那個瞬間。


    莊嚴的鍾聲響了起來。設置在時鍾上方的玻璃球當中,複雜地互相纏繞的齒輪表現出仿佛世界末日般的慌亂模樣。原本描繪著圓環的那些齒輪前往一個圓盤上。才心想它們邊旋轉邊統一步調,接著便轉向緩慢的水平——


    沒多久宛如蓋子一般沉入半球形底部,在那裏沉默下來。鍾聲逐漸遠離,光芒從盤麵變淡,時間的跳動從不存在秒針的時鍾消失無蹤。


    與此同時——


    從走廊四處傳來的仿佛雪崩的跌倒聲響,證明了作戰成功。


    「家具真的不動了!」


    梅莉達等人探頭看向通道,確認軍隊重疊起來倒在那裏的身影之後,不禁這麽叫好。不,已經不會被賦予活動時間的那些家具,應該用「散落四處」來形容。倘若宮廷的傭人看見這幕慘狀,可能會昏倒吧。


    總而言之,這麽一來,阻擋一行人逃離的障礙就減少了一個。


    無論如何,梅莉達、愛麗絲、莎拉夏與繆爾互相緊抱彼此,分享平安無事的喜悅。工房內的慘況令人不忍卒睹。因為嘰咕噠咕巨人不顧一切地到處亂跑,途中的書架都被橫掃倒地,貴重的報告書和種種素材散落在地板上。巨人的亡骸已經一動也不動,攤成大字形堵住通道。


    「收拾善後可不是我們的工作。」


    繆爾裝作沒看見,背向那慘況。她一隻手拿著一本厚重的書。


    重新仔細一瞧,那本書十分巨大。感覺甚至能搭乘在翻開的書頁上,在空中四處遨翔。


    「死之女王的煉成圖……這個就當作土產吧。母親大人一定會很開心喔。嗬嗬。」


    「那倒是無妨啦,但我們快點逃吧?老師他們一定也很擔心!」


    能夠使用瑪那的梅莉達將寶箱拉了過來,與莎拉夏互相點頭。


    眾千金就這樣飛奔而出,但有個聲音從最後麵叫住她們。


    是不知為何沒有跟著奔跑起來的愛麗絲。


    「等一下,莉塔、繆爾……我要在這裏多待一會兒。莎拉夏就拜托你們了。」


    「愛麗?為什麽……」


    「……因為她叫我們晚餐時回去。」


    愛麗絲堅強地這麽低喃,然後真的折返回頭了。她回到被弄得亂七八糟的工房裏,開始調查書架。她翻開的內頁果然還是關於煉金術的記述。


    「愛麗絲同學似乎很同情死之女王。」


    莎拉夏說明愛麗絲真正的意圖。她對一臉焦急的梅莉達這麽補充:


    「不光是這樣而已。她似乎在想能不能與梅莉達同學的母親大人說話……我想她大概是很在意與梅莉達同學相關的危險傳聞。」


    「你真傻,愛麗……!我根本不在乎那些閑言閑語啊!」


    「這一定也是為了愛麗絲她本身。」


    聰明的魔騎士也插入自己的論點。她擔憂地闔上眼皮。


    「假如跟傳聞一樣,梅莉達是『有內情的小孩』,就跟愛麗絲沒有血緣關係……這表示你們將不再是堂姐妹吧?這對她而言應該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吧。」


    「愛麗……」


    梅莉達湧現想要現在立刻用力抱緊堂姐妹的衝動,但那樣一定無法讓她在真正的意義上感到安心吧。唯一能實現這點的是梅莉達的母親梅莉諾亞,但她的手已經無法再次溫暖兩人。


    忽然回想起這件事,梅莉達的眼眸也緩緩滲出哀惜。


    撕裂這仿佛要揪緊胸口的沉默的,是隱藏著平靜火焰的美女聲音。


    『你們根本無處可逃。』


    巨大的黑暗張開嘴巴,女性的剪影像要堵住門扉似的滲出。梅莉達等人立刻表露出警戒,但散發淡淡白光的煙霧也同時從外圍牆壁飛舞進來,並急速卷起漩渦,化為身經百戰的騎士外形。


    讓英靈騎士隨侍在旁並現身的蕾西·拉·摩爾,意外地並沒有什麽怒氣。


    「你們讓我的百年時鍾停擺了嗎……那東西沒辦法再次煉成。因為沒有素材啊。必須從弗蘭德爾帶新的仆人過來呢。」


    「……!」


    「真是群傻姑娘……你們以為事情都按照計劃進行了嗎?你們隻是徒增活祭品的數量罷了……倘若你們沒有讓百年時鍾停擺,也不會有無辜的民眾被帶到這裏來了。」


    梅莉達不想敗給那陰沉地擴散開來的壓力,她高聲地將腳踏向前。


    「你……你的野心就在這邊結束了!老師他們會打倒你的!」


    「這話絲毫不能撼動我的心呢。已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了……」


    仿佛對餘興感到厭倦的女王一般,她揮了揮手。一聲不響悄悄靠近的英靈騎士拔出劍,將無言的殺意對準眾千金的脖子。


    少女嚇得動彈不得,女王俯視位於她們腳邊的東西。


    「……我不曉得你們是如何逃離牢籠的,但你們自己走回去吧。朋友也一起。切實地去感受自己害活祭品增加這件事吧。」


    「咕……!」


    「竟然把我的金庫帶出來……惡作劇過頭嘍,姑娘們。你們就看著眼前友人的亡骸,體認到那將會招致怎樣的悲劇吧……!噫嘻嘻嘻……!」


    一直露出虛無表情的女王,這時首次讓人窺探到她的內側。被死亡之刃催促著腳步,窺見深不見底的黑暗,少女的表情終於失去了血色與希望。


    累積了三百年的惡意,讓美女的嘴唇鮮紅地往上吊起。


    「就快要七點了……是讓人等到不耐煩的晚餐時間呢!噫——嘻嘻嘻嘻嘻嘻嘻!」


    ? ? ?


    伴隨著「百年時鍾」停擺的巨大騷動聲,當然也響徹到顛倒城的每個角落。例如一直飛奔爬著樓梯前往上層的蘿賽蒂,就聽見了像是有什麽東西崩塌的金屬聲響,還伴隨著莊嚴的鍾聲,接著是讓人聯想到雪崩的跌倒聲響。


    甚至有一種腳邊的地毯微微痙攣起來的感覺。震源感覺很近——此刻在這座奇妙的城堡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呢?


    「其他人……應該沒事吧……?」


    她甚至沒有餘力壓抑腳步聲,隻能一邊高聲奔馳過通道,一邊這麽祈禱。瞬間,在到達轉角前她抬起右手。她隻靠反射神經讓鞋底滑行,刀刃鏟除她踩了緊急煞車的前頭幾公分。盡管有些重心不穩,仍使勁揮出的圓月輪隻是淺淺地掠過對方的臉頰。


    在刹那的交錯後,兩邊同時認識到拿武器互相牽製的對方身影。


    「


    ——王……王爵大人?」


    是一邊跳開一邊收起武器的蘿賽蒂,與因為是緊急時刻而不問罪的塞爾裘·席克薩爾。他像是鬆了口氣似的一邊收起矛,同時以嚴厲的視線環顧周圍。


    「你沒事真是萬幸,『一代侯爵』。不過,菲爾古斯公呢?」


    「呃,我們變成分頭行動……我才想問小庫和庫夏娜大人怎麽了?」


    「……看來無論哪邊,都不是那麽好應付啊。」


    這時,有個感覺壞心眼的聲音從頭頂上降落。


    「怎麽啦怎麽啦?你們真的是一群散沙般的家夥呢。」


    雙方的武器再次反射性地對準來者。


    兩個劍尖不偏不倚瞄準的是將手臂纏繞在吊燈上,粗魯地坐在上頭的男裝美人。矛的尖端反映出持有者的困惑,搖晃了一下。


    「庫夏娜……不,是布拉德吧!」


    「你也進入城堡了啊。算了,沒有帶路人的話,也無計可施吧。」


    「庫法小弟怎麽了?你們平安到達莎拉夏她們身邊了嗎?」


    布拉德輕飄飄地從天花板附近跳了下來。掉落到眼前的人影讓蘿賽蒂不禁往後退,塞爾裘也隻能收回矛,以免傷到堂姐妹的身體。


    緩緩爬起身的布拉德,仿佛樂在其中似的扭曲了嘴唇。


    「……雖然情況挺混沌的,但舞台逐步地在準備齊全。距離我想像的終幕還差一步嗎……也要請你們在最後派上用場喔。」


    「你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果然並非我們的同伴嗎?」


    「喂喂,小少爺,我一開始就清楚地說過了吧?」


    庫夏娜的雙手收進了口袋裏。雖然位於塞爾裘的必殺攻擊範圍內,讓人感受到的卻隻有連死亡都不在乎的深不見底的虛無感。仿佛靈魂早已經在冥界一般,隻有內含著所有絕望的眼眸,貨真價實地是布拉德本人的東西。


    他對倒抽一口氣的年輕戰士開口說道。用把誠實遺忘在過去的彼方的聲音——


    「我是個毫無用處的失敗品。對我有所期待的那方才有問題啊。」


    他的腰上掛著雖薄但鋒利的彎刀。蘿賽蒂與塞爾裘麵麵相覷,庫夏娜在兩人的死角用亡靈般的若無其事態度,將手指伸向刀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刺客守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天城ケイ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天城ケイ並收藏刺客守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