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搖頭跟楊安可說:“那倒不是,不用摸,看都看得到。”說罷我朝著楊洪軍病床的床頭一指,上邊的住院卡上赫然寫著“主管護士:楊安可”的字樣。


    實際上起初我也不知道這“楊安可”是不是她的名字,不過既然她是楊洪軍大哥的女兒,自然也姓楊。加上楊洪軍口中稱呼她為“可可”,前後加在一起,應當就是她本人無疑。


    我這一番長篇大論,算是在這小妞麵前揚眉吐氣了,但就如我說的那樣,我受不得別人激我,這樣一來,我也算是答應了楊洪軍拉我入夥的邀請。實際上我也知道我沒有別的選擇,每個人都有想要保護的人,在這一點上,我和楊洪軍並沒有什麽差別。


    楊洪軍聽我這麽說,顯得非常高興。他掙紮著想要從床上下來,卻仿佛忘記自己也是個傷員一般。我趕緊阻攔他說:“楊警官,您就好好歇著,我和馬天才不一樣,他有人脈,有路子,但是我除了會摸骨之外別的什麽都沒有。我不指望自己能幫上你多大的忙,但是從現在開始,你有任何覺得我可以幫的都可以來找我,或者給我電話也行。我盡力而為。”


    接著我又說道:“不過我希望你能夠記得你的承諾,假如這件事咱們齊心合力能夠解決的話,你需要給我一個身份。如果我沒有這樣的身份,我也無法保護我自己和我的家人。”其實這也是我這些天一直在猶豫的一個方麵,楊洪軍承諾過我會讓我加入警隊,這也讓我明白,想要保護好自己在乎的人,那就必須自己足夠強大。一個小小的按摩師自然是不強大的,我需要這樣驗明正身的機會。


    話已出口,就無從反悔。楊洪軍喜悅之情難以言表,我也知道,此刻任何一個對他有幫助的人,都是珍貴的。隻聽楊洪軍對楊安可說道:“可可,你換完了沒有,換完了先出去,我跟凱子有些事要聊。”


    很顯然剛才我的一番炫技,是震驚到了楊安可。她大概在我沒把這些話說出口前,都認為我隻是一個小癟三,甚至不理解楊洪軍為什麽會這麽信任我。她狐疑中帶著驚訝地給楊洪軍換好紗布,然後離開了病房。這次她沒再粗暴地對待我,而是輕輕關上了門。


    楊洪軍對我說:“我這傷,可能十天半月是好不起來。警隊裏我的組員已經在開始調查,他們每天都會跟我電話匯報調查結果,可是他們並不知道你和馬天才的存在,也更加不知道你們是我的助手。所以這件事不能讓他們知道,尤其是你的事,畢竟是屬於玄學,我擔心他們會不相信。”


    我點點頭說:“這些我都沒問題,一切聽你安排就是。你需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楊洪軍說:“不瞞你說,我現在就需要你的手藝,你看看照片上的死者,我相信凶手刻意讓死者出現這樣的神態表情絕非隨機行為,而是有某種含義。而死者死亡時間和我撞車的時間相隔一天,這說明死者的屍體如今若是沒被徹底銷毀的話,應該是在我們本地某處,很有可能是他逃亡期間的藏身處。而凶手很明顯是知道這個藏身處所在位置的,所以如果我們能夠找到死者,哪怕隻是屍體,或許我們就能夠順藤摸瓜,找到凶手的一些線索。”


    我說那我應該怎麽幫你?楊洪軍說:“用你的摸骨術,根據這章照片,你還能夠看出一些什麽?如果你需要別的關於這個死者的信息,那麽我也可以馬上提供給你,先前在調查他的時候,有些信息我們是掌握了的。”


    於是我再次拿起那張照片,更加仔細地查看了起來。假如真的如楊洪軍說的,照片上的這個日期就是死者遇害的日期的話,那麽這個日子作為小六壬起局的時間線索,自然是再合適不過了。


    人的生命隻有一次,無論最終的死法是怎樣,在死亡的一瞬間,是絕不可能自行擺出這樣的神態表情的。所以毫無疑問,這個怒目而視的表情,是凶手在割喉殺人之後,用了某種手段讓死者的臉出現這樣的表情。


    我是學習推拿的,推拿的首要任務就是熟悉人體的各個經絡、穴位等。而這些經絡和穴位,都布滿了各種各樣的神經,連接著不同的肌肉腱,人的關節可以活動,懂得行走,能夠開口說話,可以做出各種表情,都是因為神經接受大腦命令,然後牽動肌肉而造成的。換個角度想,如果我是凶手,我想要在先殺死對方的前提下還讓死者的臉部出現我所想要的一種表情,那麽我必然也要從神經和肌肉下手。


    如此一來,我不免在這張照片死者的臉上多多觀察了一番,這才發現原來死者臉上起初我看到有很多痣,有突出的也有在表皮底下的,但那畢竟是照片,是平麵的而非立體的,如果說這臉上的痣有一部分並非是痣,而是被外力刺入形成的小傷口的話,那麽我也可以讓這個死者出現這怒目而視的表情。


    這就是中醫的針灸。


    針灸是傳統醫學的輔助手段,一些病症無需湯藥,隻要紮針就能夠緩解甚至根治。例如麵癱,其根源就是因為神經和大腦不協調,或是長時間保持同樣一種狀態,導致神經末梢的退化遲鈍,無法控製麵部表情。而通常對麵癱的治療,大多都使用按摩和針灸。


    說白了,就是利用紮針對神經末梢和肌肉腱形成一種刺激,這樣的刺激會帶動條件反射,就好像我們敲擊膝蓋的時候會不受控製地彈腿一樣的道理,隻要神經和肌肉活絡了,病症也就治好了一大半。


    例如在顴骨外側下邊緣處,有一塊用於控製嘴巴張合的肌肉,如果以針灸的方式去刺激這塊肌肉的某個穴位的話,是可以讓人的嘴巴不受控製地張開。但這個穴位張開嘴巴的方式卻是嘴角上揚,好像咧嘴大笑的表情。照片上的死者卻是嘴角下垂的,所以在紮下第一針的似乎,需要在兩腮的位置,斜向紮針進入下頜骨與大牙之間的咬合肌肉,就能夠讓嘴角從上揚的狀態,變成下垂。


    為了證實我的推測,我刻意查看了死者的這兩處穴位,果然不出我所料,這兩個地都有一個細細的紅色斑點,乍一看好像是臉上的痣,但其實是已經止血結痂的針孔!


    這個發現讓我非常興奮,但我嘴上並沒有說出來,而是接著觀察。果然按照這樣的邏輯,我在死者的鼻梁兩側、眉骨上方的小凹槽處,以及死者眼下顴骨上方外側的位置,均找到了左右對稱的暗紅色小圓點,這些統統都是針孔。在這些地方以不同的深淺和角度紮針的話,即便是換成毫無針灸技藝的我來弄,估計也能做到這一點。


    這時候我才把我的發現告訴了楊洪軍,並且我對他說道:“這個發現其實是佐證了你先前的推測,人的肉體在死亡後幾個小時就會僵硬,一旦發生僵硬,就很難再通過這樣的手段來進行改變。這說明凶手在殺死對方後不久,屍體僵硬之前,就已經下手紮針了。這就不難察覺,凶手是一個有一定針灸基礎或者熟悉人體神經肌肉的人,他刻意把死者的表情弄成這幅樣子,我隻是猜測,應該是在對看到這張照片的人,也就是你,表達他此刻的憤怒。”


    楊洪軍聽後沉默不語,表情凝重。


    我接著告訴他:“由於不像上次那樣,你們找到了屍體,所以摸骨術的施展其實是有很大限製的,我先前已經把我能夠觀察到的內容都說給你知道了,倘若需要進一步知道這個死者的其他信息,我恐怕要實實在在在屍體的頭上摸一下才行,就好像那次在你們單位的停屍房裏麵一樣。”


    楊洪軍搖搖頭說:“我也知道,可這目前看起來就是最困難的一步。我們知道此人已死,但卻沒辦法找到屍體,各個片區也沒有接到發現屍體的報警電話,所以也許此刻屍體還在凶手的手裏,或許已經燒了,或許已經埋了。”


    我對楊洪軍說:“那其實未必,剛才我第一次看這張照片的時候,我覺得這上邊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但是一直想不起了曾經在哪裏聞到過。最初我還以為是在暗房用藥水衝洗照片的時候那藥水的味道,後來直到你侄女再次進屋來的時候,我才回想起來,這不是什麽衝印藥水,而是一種防腐劑,叫做福爾馬林。”


    福爾馬林是用來浸泡屍體的一種防腐藥水,我在上大學的時候曾經有一次跟著別的院係的同學在標本室裏麵看到過,聞到過那種嗆人的味道。假如凶手殺了對方拍了照片之後就要毀屍滅跡的話,那何必要用到福爾馬林?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要保存屍體,卻又不能讓屍體隨著時間腐壞。


    我把我的推測告訴了楊洪軍,他興奮地說:“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們調查的方向沒錯的話,我們是很有可能找到屍體的?”我點點頭:“可能性極大。”


    他問我現在應該怎麽辦,我說既然有死者的正麵照片,你也掌握了死者的姓名和身份信息,加上這照片上還有對方的死亡時間,這三者加在一起,足夠起局了。


    說罷我就在左手布局,用以上信息,測了一局小六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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