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件厚布料的旅行服裝,外加胸甲、護腕及護腿,帕莉艾爾正以如此冒險者風格的輕裝駕駛著馬車。


    「你好像很擅長駕馭馬匹呢。」


    帶著笑容開口的,是坐在鄰座的馬車主人利塞爾。由於帕莉艾爾並不是勇者,沒有隨從可以一同旅行,因此才在利塞爾的好意下和他一起旅行。


    一得知拉斯露卡這個地點,比較沒耐心的人立刻就騎馬奔出城外。帕莉艾爾也快馬加鞭,沿著外城的大通路筆直朝南方駛去。


    「是,我有受過騎士的訓練。隻不過我一點也沒有魔法的才能。」


    「哈哈,不必太在意吧。畢竟帕莉艾爾的劍術真的很了不起喔。」


    能被如此厲害的人誇讚,讓帕莉艾爾感到十分高興。


    「嘿、嘿嘿,真的嗎?可是,我還遠遠不及利塞爾王子呢……」


    「……帕莉艾爾,換我來駕駛吧?」


    希娜從背後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咦?不必了,我一點也不會累。」


    「不·要·問·那·麽·多。」


    「哇,別這樣啊希娜!唔哇哇!?」


    帕莉艾爾幾乎是被拋到後麵的置物車廂上,隨即改由希娜來駕駛。而且她還回頭瞪了帕莉艾爾一眼。


    「……哼。」


    (怎、怎麽回事……好像有很強烈的敵意……)


    啊,對了。自己是馬希洛的護衛,看來是遭池魚之殃了。畢竟她突然被取笑成正室、側室,今天早上又收到那樣的信……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當然的。而且一敲定要和利塞爾王子同行的時候,她的表情就很難看。


    在帕莉艾爾保持低調的時候,馬車已經出了城,開始行駛在郊外道路上。這僩時候,她看見了引人矚目的兩人組。一個人是獨臂白發,另一個人則是帶著一支掛有十字架的法杖,綁著辮子的修女。


    甚至還傳來尖叫聲。


    「什麽!?汝知道從這裏到拉斯露卡要經過三個國家嗎!?也許汝受得了,但我才不要!人家不要用走的!!」


    「那你就不要跟啊。反正目的地相同,你先坐交通工具過去不就好了?」


    「嗚——汝不要這麽冷漠……」


    「……我才要問,你幹嘛一直纏著我?明明隨便找也找得到比我正常的勇者吧?」


    「我哪知道,都是因為上天的啟示呀。哎,雖然說我現在也開始喜歡你不正常的地方了……」


    在這個時候,馬車經過兩人身旁。


    「等、等等,利塞爾。為什麽要停在這裏……」


    「沒有,因為他們好像有麻煩……」


    沒有理會一臉不服的希娜,利塞爾朝走在旁邊的兩人攀談。


    「喂,傑斯,你們在做什麽?」


    「你白癡啊,當然是在走——」


    急忙搗住傑斯嘴巴的修女,以猛烈的氣勢靠近過來。


    「是吧!?是吧——!?真不愧是ss級,救人救世的光之神子,汝的觀察力真好!!我的勇者居然說要一路走到拉斯露卡!拜托請載我們一程!!」


    被強烈氣勢壓過的利塞爾,緩緩點頭。


    「喔、喔喔……沒問題啊。」


    「利塞爾真是的……」


    或許是因為深知他總是熱心助人的個性,愛蜜特沒有理會垂頭喪氣的希娜,很快就繞到馬車後麵,然後坐上車。


    「哎呀,汝不是王子殿下的護衛嗎?」


    「是,我叫帕莉艾爾。」


    「我是愛蜜特。我們好好相處吧。」


    她是一位帶著和善笑容,看來很好相處的修女。


    「怎麽了傑斯,目的地一樣不是嗎?」


    「……真的好嗎?」


    「為什麽要問我啊。是啦,如果這輛馬車是我的,我當然會拒絕啊。哼。」


    看到希娜氣呼呼地把頭撇向一旁,利塞爾不禁苦笑。


    「不過這是我從海蘭德坐過來的馬車。你不用客氣,旅行本來就要互相關照。」


    「是嗎,那就謝謝啦。」


    等到傑斯上車後,利塞爾又再度駕起馬車。帕莉艾爾自然地朝所有人發出詢問。


    「難道說……各位彼此都認識?」


    希娜回過頭。


    「是呀。在場的三個勇者,都是同一年內在大神殿接受神諭任命的同期生。不過我既不認識那邊的不良修女,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個陰沉的家夥為什麽會被選為勇者。」


    一聽到陰沉……回過頭的帕莉艾爾很自然地就和傑斯對上了眼。雖然右眼的傷看起來很有氣勢,但正常的左眼也很銳利。


    「請……請多指教,我是帕莉艾爾。」


    「喔。」


    極短的回答。由於不知該如何是好,帕莉艾爾又看向愛蜜特。


    「別在意別在意。我的勇者隻是有點不太愛理人罷了。」


    「唉……『有點』嗎?」


    傑斯的外貌和穿著邋遢,仔細一看就連武器都很窮酸。


    「欸,傑斯小弟的武器是那把短劍……還是匕首?就隻有那樣?」


    「……不用加什麽小弟,直接喊名字就好了。」


    「咦?有什麽關係。」


    「你白癡啊?」


    「什……什麽白癡?氣死我了,我絕對要用小弟來叫你!」


    傑斯像是被麻煩的人纏上似的,擺出一副臭臉。希娜則沒好氣地說:


    「簡直像是小孩子吵架呢!真不愧是那個王子殿下的護衛!」


    「什……怎麽連希娜也這麽說?」


    「不管你是什麽近衛騎士,在我們眼中你隻是個普通人而已。你最好不要拖累了我們啊,帕莉艾爾。還有另外那兩個人也是。」


    看來希娜是屬於好惡分明的個性。至於另外兩人則是光明磊落、如同勇者典範般的利塞爾,和被希娜評為陰沉的傑斯。明明都是勇者,居然會有這麽大的差異,實在很讓帕莉艾爾感慨。


    拉馬車的是兩匹腳程快的純種馬。就算有四、五個人坐上附有遮雨頂篷的四輪後車廂,也不至於影響它們的腳步。如果是要到拉斯露卡,想必明天之內就會抵達了……當帕莉艾爾正在思考旅程的時候,傑斯開了口:


    「話說回來,真的沒問題嗎,利塞爾?」


    「……你還真羅嗦啊。你都已經坐上車了,就不要再提了吧。」


    「不是。我是在說,你不用去參加城內的會議……之類的嗎?」


    這一瞬間,利塞爾的側臉上似乎出現了若幹陰影。看來他還是很在意會議的事情。帕莉艾爾光是從凱恩等人口中聽說到部分內容,就已經覺得很受不了了,但利塞爾可是親身在那之中奮戰著。


    「……喔,沒問題。我已經和密斯瑪路卡王報告過了。」


    「發生了什麽事嗎?」


    「……?為什麽這麽問?」


    「我第一次看到你這種表情。」


    希娜也跟著說。


    「我好像也是第一次。利塞爾居然會露出喪氣的表情。」


    「喂喂,汝這些人,如果察覺到就該保持沉默啊。」


    麵對揮著手苦笑的愛蜜特,希娜看了她一眼。


    「如果同伴有煩惱,本來就應該關心。」


    愛蜜特一邊說著:『啊——年輕真好——』之類的話語,一邊獨自竊笑著。


    利塞爾開口:


    「……沒什麽大不了的。我隻是覺得……會議進展得不太順利,像這樣缺席,其實我的心情也很複雜。」


    「這也沒辦法呀。為了讓聖魔杯複活,利塞爾正在以勇者身分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就算四處都需要利塞爾,你也


    隻有一個身體……」


    希娜竭盡所能地以書語安慰利塞爾,但卻被他自己的自嘲蓋過。


    「剛好相反。我在那個會議當中,一點也不被需要……」


    「為……為什麽?怎麽可能會有那種事,利塞爾明明是最強的勇者呀!?明明是我們的希望象征呀!?怎麽可能不被需要……!」


    如此嚴肅的場麵下,就隻有愛蜜特一個人帶著笑,並且朝利塞爾靠近過來。


    「我猜啊,勇者利塞爾。盟軍是不是不夠團結呢?」


    「沒……沒有那種事。」


    「有什麽關係,汝直接說出來就好了嘛。如果汝受到不平的待遇,可以寄封信給教團,異端審問會及聖騎士團可是隨傳隨到喲?要不然由我去打小報告也可以。」


    「哈哈,你真是一位有趣的修女……不過我說真的,沒有那麽嚴重。雖然我自認有在發表意見……但是看在一起出席的馬希洛眼裏,我的行為似乎不算是在參加會議。還說我不如也跟著睡覺算了。」


    帕莉艾爾想起那晚的事情。希娜則一臉怒氣。


    「又是那個笨蛋王子……?那他自己又怎麽樣?他也隻是仗著自己是盟主的兒子,在會議上大肆吹噓而已吧。」


    「沒有。他幾乎都在睡覺。」


    既然被那樣的人說還是睡覺比較好,那……也不知道該說有說服力還是沒有。希娜握在韁繩上的手,更加傾注了力氣。


    「……真是的,等捉到人之後,看我要怎麽修理他!」


    「呃,真對不起。我一定會好好用拳頭教訓他的。」


    看到忍不住道歉的帕莉艾爾,利塞爾笑了出來。


    「哈哈哈。不過也隻不過是小事而已。身為勇者的我,以及身為海蘭德代表的我……讓我覺得不知道該怎麽自處。以後不隻要練劍,這方麵的事情也要多多——」


    「不用了。」


    來自傑斯的一語,使所有人都回頭看他。


    「你不是最強的嗎?那就無需多言。」


    希娜沒好氣地說道:


    「你啊,明明利塞爾那麽認真地在煩惱,還說那種風涼話……」


    「聽起來刺耳的話,那就抱歉了,不過我也是認真的。」


    傑斯的眼神讓希娜無法再說下去。所以換利塞爾發問:


    「……你是什麽意思,傑斯?」


    「打鬥的時候,不會有人多說廢話。在談判的時候,也不會有人亂揮劍。就隻能選一邊而已吧。所以你愈是說話,你的劍就愈會生鏽。」


    突如其來的這番話,讓利塞爾開始自言自語。


    「我的……劍會生鏽?」


    「世界上多得是能坐著說話的人,不過稱得上最強的就隻有一個人而已。最強不就是神明給你的禮物嗎?別讓你的十字劍之刃生鏽了。」


    利塞爾不發一語,就隻是筆直地看著遠方,沒有人知道他的內心在想些什麽……因為他沒有回答。或許是因為受到打動,希娜露出少見的驚訝表情。愛蜜特則十分高興。


    「這段話還真是帥氣啊,我的勇者。」


    「隻不過是師父說過的話罷了。」


    修女驚訝地詢問:


    「原來汝有師父啊?學的是魔法?還是劍術?」


    「劍術。師父說我隻有一隻手而已,所以行動的時候要專注在攻擊或防禦其中一項。就這樣而已。」


    意思是不要流於半吊子吧。的確,一般人隻要拿了劍與盾,很自然地就可以兼顧攻守。


    「是喔,還真是個怪人。居然會收你這樣的人為弟子。憑你那副模樣,到底是怎麽求對方的?」


    「我也搞不懂他在想什麽,他是擅自把我當成弟子的。」


    希娜終於受不了了,她聳聳肩。


    「……你根本就是被人欺負了吧?那種人很多,故意找弱者下手,不但沒有教什麽像樣的東西,還會收取高額的學費。那些詐騙者盡是一些半途而廢的劍士。」


    「啊,我也曾在外城抓過這種人。」


    帕莉艾爾也忍不住點頭同意。


    「不隻是被騙錢,有時候甚至會害人受傷呢,真的很可惡。你要小心一點。」


    「不,他沒收我錢。」


    希娜大大地聳著肩膀,轉頭回到前方。


    「都是一樣的。愈聽愈讓人覺得,世界上盡是一些讓人無法忍受的人。不把最強勇者當一回事的笨蛋王子,還有欺負最弱勇者並自稱師父的劍士!」


    愛蜜特像是被馬車搖得很舒服,打了個嗬欠。


    「我說啊,勇者希娜,汝老是那麽激動,不累啊?」


    「是呀,托你的福。我和你這種不良修女不同,平常有在鍛鏈的。」


    「那樣就好。所以說,我的勇者。汝真的是最弱勇者?」


    「看就知道了吧。至少不會是最強的。」


    2


    就算再怎麽急,馬車終究不是汽車,身為生物的馬匹還是必須休息。一行人在半夜抵達一座宿驛站,便決定在該處過夜。由於時間已晚,一樓的酒店並沒有太多客人,但一行人還是引起矚目。利塞爾和希娜不用說,連傑斯也混在裏頭,就顯得更惹眼了。


    「看來就隻有你沒有被要簽名呢。」


    「什麽嘛,人家也沒有被要簽名呀。汝別在意,我的勇者。哈哈哈哈!冰冰涼涼的啤酒真好喝——~」


    修女還沒就座就先點了啤酒,然後一口氣喝光。


    「欸,傑斯小弟要吃什麽?」


    「什麽都好。」


    ……這個陰沉的家夥大概不懂什麽叫作溝通吧?反正再怎麽問,他人概也隻會回答:『不知道』而已吧。帕莉艾爾忍不住起了想捉弄他的念頭。


    「喔,什麽都行是嗎?那麽就點這個『四川風味超辣塔塔醬※喳蟲料理』?」(編注:喳蟲原名為ザザムシ,意指石蠅或飛螻蛄等水生昆蟲的幼蟲總稱,在長野縣伊那市將這些幼蟲當作食材料理。由於並無中譯,故采川音近的「喳蟲」譯。)


    已經在喝東西的希娜幾乎噴了出來。她以手帕遮著嘴道:


    「喂……帕莉艾爾,你喔,就算要開玩笑也該說點像樣的……」


    「好啊,有得吃就該感謝了。」


    「「……」」


    由於覺得自討沒趣,帕莉艾爾隻好連同傑斯的份,中規中矩地點了烤土雞、麵包及湯。


    「「等等,你幹嘛一副很可惜的樣子啊!?」」


    帕莉艾爾和希娜同聲叫了出口。


    「那又沒那麽難吃,而且挺營養的。」


    「是啊,傑斯說得沒錯。在我們海蘭德也常把喳蟲當作保存食物。好懷念啊,就來回味一下……」


    「「不行!!」」


    草草點完餐後,帕莉艾爾和希娜就連忙把老板娘趕走。雖然那東西可能真的很好吃,但對於年輕少女來說,光是外觀就夠嚇人了。


    「對了傑斯,你來密斯瑪路卡之前……是在哪裏活動?」


    「就是呀。仔細想想,我完全沒有聽說關於你的傳聞。」


    愛蜜特也跟著附和。


    「我的勇者,明明白發、單眼外加獨臂,外表這麽有特征,卻隻有受到神諭任命的時候被人提到而已呢。」


    「是啊。你根本沒有向任何聖堂或教會作定期回報對吧?所以我還以為……」


    「我也以為你老早就被怪物吃掉了呢。」


    聽到希娜的嘲諷,利塞爾又歎了一口氣。


    「記得最後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說過要去西域……該不會真的去了吧?」


    「是啊。」


    西域……那是魔物的領域。一部分地區的魔物現身率甚


    至高達百分之數百至數千,簡直是個人外魔境。就算是魔人,也無法在那邊居住下來。


    所以帕莉艾爾會感到不可置信,單手持著酒杯的希娜也皺眉懷疑,都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你身為勇者,居然還說謊話。」


    「我想也是。沒錯,反正說了也沒人會信,所以我也懶得說。」


    畢竟太過驚人,連這句話聽起來都隻像是在逞強。


    「喔,聽起來很有自信嘛?那你倒是說說看到過那些地方呀?」


    「一個叫作四七三台地的地方。」


    「「「啥?」」」


    「進入西域後沿著南方走,就可以到那個地方。不過那也是垃圾國(dust try)的人擅自取名的,我不知道真正的地名是啥。」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著傑斯。


    「傑斯小弟,西域真的有人居住嗎?怎麽可能……」


    「雖然沒這邊多,不過還是有人。包括罪犯、逃犯或是破產連夜逃亡的……他們在那裏零星地搭著營地過活。除此之外,也有一些賞金獵人或想發大財的魔物獵人在那裏搭營。」


    利塞爾佩服地瞪大眼睛。


    「雖然有聽說過……原來真的有人啊。」


    「是啊。不過以這裏的基準來看,沒有半個是正常人,全都是一些腦袋有問題的家夥。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想回來,還是不能回來……總之就是因為這樣,才沒有關於西域的消息吧。」


    那是無法在這裏正常生活的人的最後落腳處。所以才不會有人、物及消息的流通。就算是偶爾聽說到這種事情,也不會帶來什麽好處,所以也不會繼續散播出去。


    「對我來說還挺舒適的。」


    他這句帶著懷念之情的低語,大大添加了那些話的可信度。不,他這句話聽起來,像是把自己和那些人劃上了等號。


    「可是……你是個勇者啊。」


    「沒人這麽認為吧。」


    傑斯毫不在意地舉起自己那沒有手臂的右肩。不過……


    「是呀。所以我才要你注意自己的外表。」


    「希娜……!」


    「利塞爾,不要阻止我,讓我把話說清楚。那不是因為別人的器量小,而是你自作自受。你至少也該把傷口遮起來,並且換掉那身像是山賊般的服裝。照這樣下去,就連你想伸手教人都會讓對方害怕。」


    傑斯搖頭。


    「如果那麽做,我會以為自己和他人一樣正常。」


    「為什麽你一定要用正不正常來區別!?」


    那是真心為他擔心的斥責。


    「我呀,就是討厭你這種個性!每個人在造物主之下,都是公平、平等的!的確,你身體所承受的不自由是很大的考驗。但是,那也不代表你就必須卑屈……!」


    「不是那樣,希娜。」


    「不然是怎麽樣!?」


    傑斯的表情變了。


    「正常的家夥,是無法打倒魔王的。」


    「又是魔王……!?你也該適可……」


    「以最近十年我們這一代勇者來說,你們的確是最強的。但是身為正常人的你們,曾經踏入西域過嗎?」


    「……這……可是……」


    希娜咬著唇,低下了頭。


    同時,或許是因為看到希娜的模樣,傑斯像是回過了神……又恢複成原來的麵無表情。


    「嗯,我當然不是說你們有錯。在這半邊大陸上,有很多人需要你們的力量。但我就是辦不到。隻有一隻手的我,光是保護自己就很勉強了。既然如此,我至少要把性命保護好,然後用來殺掉魔王。」


    「傑斯……」


    聽到利塞爾的聲音,傑斯第一次發出笑聲——而且還是自嘲。


    「如果魔王真的不存在,我大概隻會瘋掉而已吧。但如果變得正常,連根本不存在的魔王都無法相信的話……那麽我大概就無路可走了。所以說,哎……雖然也沒那麽重要,不過就別管我這副模樣吧。再說,這身裝扮其實很靈活,我還挺中意的。」


    彷佛像是感到不好意思,希娜垂下了頭。


    「……對不起,傑斯。我好像一直誤會你了……」


    「別在意。畢竟沒什麽機會說話……有錯的是一直沒說清楚的我。」


    (該怎麽說呢……)


    這位勇者,是很正常的。而且甚至到了人太好的地步。


    可是有所誤會的人也包括了帕莉艾爾自己。她原本一直以為希娜好像有點高傲,但她一發現自己有錯就會坦率地道歉……真是一位坦率而偉大的勇者。


    「可是……我還是覺得那樣太可憐了。怎麽可以隻拿複仇作為活著的動力呢?對了傑斯,你的國家呢?你不回故鄉嗎?家人呢?」


    「我國家和家人一起滅亡了。我的頭發、眼睛和手臂……都是那個時候造成的。」


    「……對不起。」


    希娜終於無話可說了。取而代之地——不,應該說是因為內心產生了某種預兆,使得帕莉艾爾開口問道:


    「你說滅亡……是指?」


    「喔。就是帝國領地西北方,一個叫作『艾露柯雷謝爾』的國家。」


    「那不就是海蘭德的姊妹國嗎!原來你是那個國家的幸存者!?」


    「你還真誇張啊。又不是被滿門抄斬了。不過,說得也是……」


    這次並非自嘲,他真的露出微笑。


    「如果要說除了魔王以外的目的,大概就是重建那個國家吧。」


    「咦!?我的勇者其實是王子大人!?」


    「你白癡啊。我看起來哪裏像了?」


    愛蜜特馬上補上一句『也對啦』。


    「我曾聽說還有一位行蹤不明的公主活著。如果那是真的,我想守在她身邊,幫忙她重建國家……就隻是這樣而已。」


    態度不再刺人的希娜,笑著點頭。


    「那不是很好嗎,傑斯!為了實現那個夢想,就要打倒帝國呀!應該先把你的國家從帝國手中解放出來,然後就別管什麽魔王了,該去找那位王女才對!」


    「開什麽玩笑。聽說唯一的線索是她背上刺有王家的紋章——那樣子我根本沒辦法找吧?簡直比魔王還難找。」


    經他這麽一說,利塞爾及希娜麵露難色。


    「嗯……那的確有困難……」


    「就、就是說呀……再怎麽樣你也不能去脫女人衣服吧……」


    「但是隻要我打倒魔王……達到那種層次的強度,在出名的狀況下登高一呼……公主可能就會自己出來了。哎,這也隻是我一廂情願啦。」


    「也是啦。」


    「……嗯?汝等怎麽了?」


    「你到底喝第幾杯了?」


    「差不多第五杯吧~」


    「我說啊,修女。雖然不是要你別喝……但也差不多該適可而止了吧?明天很早就要出發了。」


    「你幹嘛還對她那麽客氣呀,利賽爾!這女人絕對不是什麽正經的修女!我以前就曾經捉到假扮成修女,欺騙勇者及冒險者的詐欺犯!」


    「啥?詐欺犯?你說我?難道汝沒聽過『汝莫懷疑』這句話嗎?」


    「應該先提『汝不可飲酒』才對吧!:」


    「明明就是『汝飲酒也莫沉淪』才對,汝這異端!」


    「異、異端……!?你亂罵幾句也就算了,但居然說身為勇者的我是異端!?跟我到外麵去!」


    「喔——要打就來呀!隻不過是勇者而已,跩什麽跩呀,汝隻是被神諭的抽選選上而已,我們可是主的家人……!」


    嘰嘰喳喳。


    由於勇者和修女起爭執難得一


    見,店內為數僅有的客人紛紛響起小小的喝采。


    「喂,傑斯!?你要去哪裏啊!」


    「睡覺。」


    「什麽睡覺,你也來幫忙勸阻啊!喂,傑斯!」


    「你白癡啊?女人吵架連狗都不理。」


    傑斯正打算離開桌子的時候……突然發現。


    「喂。」


    「……」


    「喂,帕莉艾爾。」


    「咦?啊,什麽事……?傑斯小弟……」


    「你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我沒事。沒什麽事……」


    「那就好。」


    丟下這句話後,傑斯就一個人爬上二樓到住宿用的房間,隻留下利塞爾在兩人之間,又是挨揍又是挨抓。


    夜色變得愈來愈深。


    3


    勇者們離城後的第二天。這也是馬希洛消失後的第三天。議場內四處都看不見從第一天就全勤出席的兩個人。


    「馬希洛王子和利塞爾王子今天也沒出席啊……密斯瑪路卡的,出了什麽事?」


    第一個開口的人,是塞姆王。他國的出席者也紛紛質問。


    「我曾聽到一個荒唐的消息,說全身濕透的馬希洛王子飛也似地逃離城堡了……該不會令郎感冒了吧?」


    陪侍在密斯瑪路卡王身旁的凱恩,偷偷打量著周遭。如果是觀察力夠敏銳的人,光是聽到這些消息就可以推測出這個國家的王已經有所行動了。至於那些隻以為這是閑話家常的人,根本不必理會。


    好了,我國國王將會如何出手呢?


    「哎,密斯瑪路卡的,我們可是圍在同一張桌子的同伴啊,有事就要說明白。」


    「……說得也是。原本不想讓各位產生不安,但既然已經被察覺到了,再隱瞞下去也不是辦法。」


    正當一群人麵露喜色、想說不動如山的國王終於折服了……但也有不少人聽出他的開場白帶著不尋常的意思。


    「你說產生不安是什麽意思?」


    「吾兒馬希洛,似乎被人擄走了。」


    房間內所有人都大受衝擊。就連平常總是笑中帶刺的共和國元帥,也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


    「您說的是事實嗎?」


    「正是。最好的證據就是今天沒有出席的利塞爾殿下,因為我已經在私底下拜托他,帶著聚集而來的勇者們一同去奪回馬希洛。」


    「你是說,那不是選拔的測試……!?」


    「因為事關重大,表麵上是以此為藉口。」


    臉色大變的賽姆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你這家夥,為什麽到現在才說出來!?到底是誰擄走的!?」


    「目前還不清楚,因為我沒有收到任何要求。但是目前城內城外都設有層層的戒備,如果對方穿越了這些防備,恐怕不會是普通人物。」


    「是帝國!一定是帝國幹的!」


    「真是太卑鄙了……」


    「……請稍等一下。」


    迅速恢複冷靜,而且開口的人是元帥。


    「誠如密斯瑪路卡王所言,這座城目前幾乎處於戒嚴的狀態。絕非來自外部的人能夠潛入,甚至把一個人擄走的狀況。既然如此……」


    至此,觀察力敏銳的人紛紛感到疑惑。也許這名元帥就是為了把大家導向一個結論,才會可以把話說得如此保留。


    「難道說……犯人是在盟軍當中……是嗎?」


    「怎麽可能……」


    頓時之間,議場內的所有人都起了疑心,並且懷疑彼此。


    「……喂,元帥。難道你們國家就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嗎?」


    「這我也不清楚啊,賽姆王。畢竟我國國土廣大,而且共和製下又有許多派閥,也許真的會有人意圖不軌。」


    凱恩對此男子的器量感到欽佩。當初他還疑惑為什麽共和國不派政治家,而派了這樣一個軍人來參加會議……但現在可明白了,這名元帥遠比平庸的宰相或大臣更懂得談判。


    就因為不知道是哪個國家下的手,才更要煽風點火。也許是打算刺激密斯瑪路卡王的不安,看看能否探聽到更多情報;或者是藉此向各國示威,警告所有人共和國就是會做到此種地步。無論如何,就算會激起敵意,也要搶先一步利用這個局麵,這樣的積極態度著實令人驚歎。


    (隻不過……)


    對於早就知道真相的我方而言,其實一點傷害也沒有,反而顯得滑稽無比。


    「也許這才是敵方真正的目的。」


    聽到密斯瑪路卡王的話語,驚慌失措的所有人紛紛回過頭。


    「犯人故意不表明身分,也沒有發出通告,也許就是為了像這樣煽動我們,破壞盟軍內的團結。」


    原本不安至極的議場,因為這段話而稍微恢複了冷靜。


    「……的確。帝國想在這個為決戰做準備的時期下,從內部動搖盟軍嗎?」


    「不過密斯瑪路卡的,你看起來好像很鎮定……要是犯人真的有什麽要求,你打算怎麽做?」


    「什麽也不做。」


    賽姆王大大地『哼』了一聲。


    「少逞強了。雖然是個不成材的小鬼,但他可是你兒子啊……?死了也就罷了,要是對方剁下他的手腳眼鼻並送過來,你還能撐下去嗎?」


    「那時候我們就盯著那些東西舉杯祝賀吧。」


    看到密斯瑪路卡王說這話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彼此都有子有孫的出席者們紛紛感到愕然——就連知曉內情的凱恩也一樣。


    就算不是真的被擄走,實際上,王子現在正處於落入他人手中也不奇怪的狀況。


    「你當真嗎!?再怎麽樣你這家夥也是個父親吧……!?」


    「沒錯,我的確是他的父親,但同時也是盟軍的盟主,怎麽能為了一僩孩了亂了全軍的團結?」


    看到密斯瑪路卡王展現出和被問到聖魔杯時相同的態度,即使是人稱老狐狸的賽姆王也不禁倒抽口氣。


    「更何況,各位也知道他是個無藥可救的大笨蛋。無論我再怎麽訓,他還是執意要跑到外城去遊玩。既然如此,他就是自作自受。如果因此獲得各位的關心,反而替我們的團結盡了一份力量,我反而替他感到驕傲,也感到欣慰。」


    稍作停頓後——


    「所以,各位無須擔心。身為盟主的我絕對不會屈服於任何威脅。希望各位不要放在心上,繼續進行會議。」


    「你這……笨蛋……!我看你是太累了……!」


    賽姆王深深歎了口氣,彷佛像是在說:『還開什麽會』。


    「重要的事情早就談完,這幾天隻是形式上的聯絡感情罷了。各位,這兩、三天除非帝國有新的動作,暫時不開會了。」


    沒有任何人表示反對。老王瞪著眼繼續說道:


    「密斯瑪路卡的……你剛才那段話可不是父母該說的話啊!?稍微休息一下,聽到了嗎?喂,宰相!有什麽事情你要馬上通知我們,知道了嗎!?」


    「是,我明白了。」


    就這樣,本日的會議不到一個小時就以奇妙的方式結束了。所有人都離開議場後,隻剩下凱恩與國王兩個人。


    「凱恩,你怎麽看?」


    「陛下的手腕隻能以漂亮二字能形容。不隻是把各國代表的意見集中起來……同時,看了陛下剛才的強硬態度,未來盟軍裏絕不會有人向王子出手。」


    但凱恩稍作停頓。


    「……隻是,陛下似乎把話說得太重了。」


    「是嗎?我那些全是真心話。」


    露出罕見笑容的國王,從議長席上起身。


    「陛下……?」


    「不過,我還是有在擔心,也因此相信著勇者們會帶他回來。隻不過萬一還是不能如願……那就和剛才說的一樣了。」


    如果說馬希洛是蛇,那麽他就是蛇王。國王的麵具就該遮蓋住身為人所應該有的不安及牽掛。


    「……火然是蛇之一族……嗎。」


    4


    這裏是拉斯露卡。


    「喔,我昨天有看到你說的二人組……他們明明帶著大批行李,卻坐在前往戰場的南方定期馬車上。如果是往北邊避難也就算了,居然說是要去行商。」


    「嗯?喔,有看到啊。那麽年輕就行商賺錢真了不起。不知道耶,他們現在大概在和軍人作買賣吧?」


    「你們在找行商人?那就出城沿著路走一段,會看到一個核發許可證的辦公處。想要開店的人應該都會到那裏去申請。」


    「你們該不會也在找年約十五歲的行商人吧?」


    「你說我們也……是指?」


    利塞爾與希娜麵麵相覦。


    「因為今天從早上到現在,已經有好多位勇者來問相同的事情。可是對不起,我們也設法調查過,並沒有關於他們的紀錄。」


    「是這樣嗎……謝謝你了。」


    道謝之後,兩人離開了辦公處。


    「如何?」


    「不行……一無所獲。」


    希娜朝帕莉艾爾搖搖頭。


    再過去一公裏左右,就是盟軍的陣地。不愧是有十萬大軍所駐留的地方,占地麵積非常廣大。四處都有各國的製服、鎧甲、軍旗、軍馬及馬車在穿梭著。


    一行人目前的位置是在軍營前方、拉斯露卡開放給民間業者做生意的市集地。這裏有來自各地,販賣各種物品的露天商店。由於看起來似乎可以買到任何東西,不僅是輪值休息的士兵,連拉斯露卡的居民也在這裏逛著露天商店,享受著購物之樂。


    目前,還沒有戰爭的氣息。


    「傷腦筋。他們應該是來到這附近沒錯……」


    在不知該往何處去之際,一行人也來到市集。由密斯瑪路卡前來的勇者們,一發現利塞爾及希娜的身影便聚集過來。雖然彼此交換了情報,但大家似乎都沒有捉到人。


    帕莉艾爾的心裏……其實抱著已經有其他人捉到馬希洛的期待。雖然馬希洛似乎有自己的目的,但他的安危還是最重要的。因此帕莉艾爾隻想知道他是否平安。


    就在一行人在原地磨蹭時——


    「喔喔,什麽啊,這不是帕莉艾爾嗎?」


    那是一道熟悉的沙啞聲。回頭一看——


    「修萊因班大人!」


    盡管臉上的眼罩、手上那把由老樫木的木材削成的木杖都和往常一樣,但今天的修萊因班身上多了一件戰鬥用的魔導法袍。老魔導將軍正威風十足地站在那裏。


    「哇,好帥氣!差點認不出來了呢!」


    「嗬嗬嗬,是嗎是嗎。還好啦,和你們這些劍士不同,魔導師是愈老愈能發揮本領。老夫還不會輸給年輕人啊。」


    這麽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話說回來,你們在這裏做什麽?老夫可沒有收到要派援軍來的通知。」


    「啊……那個,關於這件事情……」


    如果把實情說出來,可能會讓老將軍操心。但他也和凱恩、愛戴爾瓦斯一樣,都是密斯瑪路卡的重臣。


    稍微聯絡感情後,勇者們又為了分頭找人而四散。利塞爾等人也回到帕莉艾爾身旁。


    「喔喔,那不是海蘭德的利塞爾王子嗎?」


    「修萊因班將軍!好久不見了,近來好嗎?」


    「嗬嗬嗬。哎呀哎呀,您看起來又變得更加英挺啦。每次聽說您的活躍,老骨頭就很榮幸以前能指導過王子魔法啊。」


    但是修萊因班的笑容隻持續了一會兒。


    「不過……看來好像有許多知名的勇者聚集在這裏。帕莉艾爾,有什麽秘密任務嗎?」


    「是,修萊因班大人。事情是這樣的……」


    帕莉艾爾簡短地說明了事情經過。包括與聖魔杯有關的勇者選拔會,以及演變成搜尋馬希洛下落的原委。


    「喔……王子他不隻是跑出城堡,現在甚至是跑出國家。嗬嗬,看來他愈來愈亂來啦。」


    「這、這一點也不好笑啊,修萊因班大人!」


    「哎呀,抱歉抱歉。說得也是啊。」


    話雖如此,老將軍依舊笑個不停。利塞爾朝他問道:


    「將軍有看見馬希洛王子嗎?也許他不是混在商人當中,而是溜進軍營裏了……」


    「這個嘛,沒有看見啊……聚集在此的是由各國精選出來的菁英將兵,不會有少年兵在。若是看到像王子那麽年輕的士兵,肯定會很惹眼……」


    果然還是碰壁了。無言的傑斯身旁,愛蜜特開了口:


    「可是……為什麽王子要來這個國家呢?」


    「那是因為……」


    當天在辦公室導出的結論,帕莉艾爾還沒有告訴其他人。


    「現在的拉斯露卡正處於決戰何時爆發也不奇怪的狀況。那樣一來,怎麽可能還有辦法玩捉迷藏……」


    希娜把手放到下巴附近,專心思考著。


    「……雖然之前沒有想到,不過我們是不是被騙了?」


    「可是……告訴我們馬希洛王子來拉斯露卡的人是凱恩宰相啊。而且……」


    注意到利塞爾的目光,帕莉艾爾也點頭。


    「那是國王陛下也同意的看法……」


    「不是的,就算宰相告訴我們的是事實,但那名回報消息的士兵呢?還有把目擊情報告訴士兵的獵人呢?說起來,這個國家哪裏會有所謂絕對捉不到人的地方?」


    帕莉艾爾也有同感。隻要故意釋放出假消息,接下來隻要找人當替身前來這個國家就行了。如此一來,所有人將會因為模糊的目擊情報而全被要得團團轉。


    「不……馬希洛王子的確有可能來這裏。」


    「……請問那是什麽意思?」


    麵對希娜的詢問,修萊因班點點頭,把話繼續說下去:


    「一個月前,也就是促成盟軍的那個事件——露娜斯皇女所率領的帝國軍先鋒,遭到陛下的計策擊退。」


    「我也在海蘭德聽說過那件事……當時馬希洛王子怎麽了嗎?」


    「據說在露娜斯公主進逼到王座廳的時候,獨自一人挺身而出的,正是馬希洛王子。」


    希娜皺著眉,一臉懷疑。


    「與光輝之劍為敵……?那怎麽可能贏得了!」


    「是啊。如果是以武力較量的話,當然贏不了。」


    「如果不是以武力的話……那麽馬希洛是靠什麽?」


    「是靠口才。」


    說出這話的修萊因班,臉上甚至帶著一絲以他為傲的神色。所以帕莉艾爾也跟著說下去:


    「那是真的。我那時候也在場,所以很清楚事情經過。當時王子否定了一切的暴力,雖然聽起來很奇怪,但他為了否定暴力,真的不惜犧牲一切……他就是擁有這樣的想法。」


    討厭暴力——這點其他人也能從那封信的內容中看出。說起來,他一開始就說過不要什麽護衛,與其交戰還不如逃跑。而且信件的最後一段話則是:『須知言語才是人世間的真理』。


    「這麽說,那家夥他……難道真的是為了阻止這埸戰爭,才逃出國家的!?」


    「嗯……如果是那樣,來拉斯露卡找人的確沒錯。」


    利塞爾繼續詢問。


    「修萊因班將軍,盟軍的總指揮官在哪裏?」


    「這個嘛,前線本部是設在拉斯露卡的王宮宮殿


    內。就算王子再怎麽厲害,也無法輕易潛入吧。」


    這是一個被稱為軍事大國的國家,而且又是處於臨戰姿態的前線基地,戒備森嚴可比國家主席聚集的密斯瑪路卡,甚至在其之上。就算真要潛入,宮殿是位在城市的中央。既沒有特地前來這裏的必要,甚至也不需假扮成行商人。


    最重要的一點,那並不符合所謂『絕對捉不到人』這項條件。


    「……他果然是那種人嗎?那就是真的了。」


    「傑斯?你想到什麽了嗎!?」


    希娜麵露喜色。其他人則是一臉驚訝。


    「那家夥不是說過,那是絕對捉不到人的地方嗎?再加上那家夥本身的腳程之快,以及足以考驗我們功夫的最惡劣狀況。一個為了阻止戰爭,早晚非去不可的地方……」


    傑斯的眼神因充滿鬥誌而燃燒著。


    「那個地方不就在那裏嗎?」


    傑斯麵向盟軍的防衛線,但他的獨眼似乎看向更遠的地方。察覺他的意圖時,帕莉艾爾頓時渾身發冷。


    「難……道說……是帝國軍……陣地……!?」


    5


    「欸,王子。」


    「艾米裏歐,要說幾次你才懂,『餘』現在可是南海大商人馬希馬希……」


    「你白癡啊?」


    艾米裏歐一邊走著,一邊朝走在他身旁、一個戴著假胡子眼鏡的人說道。


    「什麽白癡,真沒禮貌。這不是很完美的變裝嗎?」


    「不,說起來那變裝也很……」


    艾米裏歐停下腳步,把手放在額頭上遮著日光,朝前方望去。廣大的平原上,金色的夕陽即將沉入另一頭。


    這裏正是目前被稱為緩衝地帶的大萊恩平原。北方為拉斯露卡王國領土,南方雖然橫亙標高較低的山脈,但跨越之後即是帝國領土。兩人正在此平原上,一個覆蓋著樹木的平緩丘陵上前進著。


    「……已經跨越國境羅?」


    「喔耶——!我們走得還真遠啊。」


    馬希洛叉著腰,百感交集地望著晚霞。當然,防衛線的南北交通都有盟軍嚴格把關著,但那都不成問題。


    即使看來年幼,但艾米裏歐真不愧是來自格林德瓦的一流魔導師。隻要艾米裏歐運用他的魔法及道具,要騙過那些厭倦待命任務的一般士兵,簡直是輕而易舉。


    「我覺得要回去就要趁現在耶……」


    「說什麽傻話,盟軍裏可是有爺在啊。」


    「『疾風』修萊因班嗎……的確以他那個境界,剛才那種簡易的魔法一定會被識破的。」


    夕陽西下,黑暗籠罩大地,空中隻留下紅色的晚霞。


    「今天就在這附近紮營吧。」


    艾米裏歐把背包放下,然後甩甩僵硬的肩膀。接著就拿出筆和紙張,寫了某些東西後,將紙張一一貼在周圍的樹木樹幹上。


    這是在設置結界。


    「在這裏紮營?要是生火的話,會因為煙被發現吧……」


    「王子也放下背包吧。你的背包裏放了卡式瓦斯爐。」


    馬希洛跟著放下行李後,艾米裏歐就從裏頭拿出一個像是爐架付底座的東西。


    「原來如此,這樣就不會生煙了。」


    「不過瓦斯瓶很貴就是了。總之不用這個煮飯,我們隻燒水。晚餐吃……」


    繼續翻找。


    「喔喔,那不是泡麵嗎……!」


    「王子就喜歡這個對吧?可是你在城裏應該有更好吃的東西吧?」


    「※喜多方!有沒有餘最愛的喜多方口味!」(編注:喜多方拉麵為日本福島縣喜多方地區的拉麵口味。湯底分別以豬骨和小雜魚乾混合製成,麵條使用大條的扁平卷曲麵條,使其有獨特的食感。)


    「好啦好啦……拿去,不要那麽激動。」


    以水壺燒開水,倒入杯中即可完成的簡單料理。同時也是能剛好填飽胃的簡便餐點。


    吃完之後,艾米裏歐就裹著毛毯並靠在樹幹上。


    「那麽晚安羅。」


    「咦~?已經要睡了~?」


    「……明天還要早起,如果起不來我就要丟下你羅。」


    沒錯。馬希洛之所以和艾米裏歐一起行動,就是為了靠他的身分混入帝國陣地。像艾米裏歐這類的黑暗商人之中,有不少人可以不用顧忌國情和政治問題,暢行各地做生意。


    馬希洛就是看中這點。而請艾米裏歐帶自己前往的條件,就是替他背行李。


    「枕頭大戰?排七呢?麻將呢?」


    「你是去別人家過夜嗎……枕頭、紙牌和麻將都是商品,不可以拿來玩。」


    「呿……」


    馬希洛隻好乖乖進入睡袋。由於他不像艾米裏歐那麽常旅行,還是需要一點寢具。


    「艾米裏歐,你在結界的紙張上寫了什麽?」


    「給打破戒律的愚蠢者製裁。製裁。製裁。死啊,死啊,為我蓋上一層黑暗營帳。賜我一場安眠。給愚蠢者永眠。黑暗神羅索·諾亞雷。」


    「那……那咒語好可怕……」


    「不可以隨便走出去喔。要是你又想進來可是會墮入黑暗的。」


    明明太陽才剛下山,這裏的夜晚卻寂靜無比。周圍沒有蟲鳴聲,就隻有樹葉間可窺見的滿天星空,閃耀到煩人的地步。


    「話說回來,王子。」


    「幹嘛?」


    「你為什麽想去帝國的陣地?」


    「餘想確認一些事情—……」


    呼——呼——周圍傳來貓頭鷹的叫聲。


    「歟,艾米裏歐,你覺得為什麽會有戰爭?」


    「那是從太古的古文明時代,就一直議論至今的問題啊。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你知道什麽是謊言者悖論嗎?」


    有一位克裏特人說:『克裏特人全都說謊』,這話究竟是真是假?


    「意思就是沒有答案。那是吃飽太閑的人才會去想的問題。」


    「不是……那餘換個問題好了……如果是你,會為了什麽而發動戰爭?」


    「當然是錢。」


    呼——呼——


    「……拿這問題問你,是餘太笨。」


    「別這麽說啊,笨蛋王子。戰爭可是商業的理想型態呢。費盡功夫製造的商品,如果沒有好好利用,就隻會浪費掉而已。戰爭可是一種會無限產生需要的完美泡沫經濟,而且泡泡還不會吹破。」


    「……原來如此,說得也是啊。」


    就算製造了一副全新的鎧甲,一旦穿的人死去,鏜甲也就報銷了。畢竟誰會去穿沾滿血漬的中古貨?劍也是一樣。一旦持有人死去,甚至會被當作是勇士奮戰過的活證據。如果不帶感情去看,明明那些全都是還能使用的劍與鎧甲呢。


    利用大量鋼筋與水泥所建構的碉堡,隻需一發魔法就會化為灰燼。就算是能讓祖先代代生活下去的大量木材,一旦被搭建成箭塔,同樣會第一個遭到破壞。


    而且,將這些物資運送到前線也絕非免費。原來如此,一切都會運轉。而且是大大地運轉。隻要有人在動,金錢也會跟著流動。


    「哎,對我來說戰爭是好事。雖然混亂到連店鋪都無法開設就傷腦筋了,但如果發生在遠地就是舉雙手歡迎的好事。畢竟就算趁機跑去撈一筆,結束後也是死無對證。」


    艾米裏歐打了個嗬欠。


    然後吐了口氣。


    「……辦不到的,王子。」


    「什麽辦不到?」


    「已經開始的東西。既無法去阻止它,也不可能會自己停下。」


    馬希洛翻個身,順便看看艾米裏歐,但他的雙眼中並沒有任何感情。


    「不,這場戰爭根本還沒有開始,當然也還不會被結束。如果有人辦得到,那個人一定不是人類。」


    「……」


    「泥沼就在眼前了。在一切東西沉入沼底之前,是不會有結束的。即將浪費的物資、金錢以及人力,在耗盡之前絕不會停止——那就是被稱為戰爭的遊戲。」


    「是啊。」


    原本毫無表情的艾米裏歐,臉上突然轉為笑容。


    「那你為什麽要去?」


    「餘不就說過了嗎。要去確認一些事情。」


    「喔……對了,你上次提到的那個勇者,叫什麽來著……」


    「你是說利塞爾王子?還是希娜小姐?」


    「不是,另外一個人。你說他瘋了的那個。」


    「他叫傑斯。」


    呼——呼——


    「傑斯……嗯——我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聽過……到底是誰告訴我的呢……」


    「是嗎?像他那種怪模怪樣的勇者,要是真的有所活躍,就算是餘也會聽說吧。」


    「那是沒有辦法的事。緩衝地帶的南北兩邊,情報是很受限製的。如果是像雷納將軍那樣的有名將軍,還可以經由貝羅尼卡工商聯盟打聽他的消息……但勇者就……」


    艾米裏歐似乎是想說:『沒轍』,他輕輕聳肩。


    實際上——


    在這個時代下的勇者,就隻是這樣的人物而已。有些勇者隻負責守護自己出生的村子,有些勇者則為了退休後著想,拚命地討好貴族或國家。當然也有守護人民不受魔物或惡徒侵擾,主持正義的英雄。


    所以就連勇者們自己,也沒有人真的想去打導魔王。因為追根究柢,根本沒有人期待勇者去做那種事情。畢竟就算不去打倒什麽魔王,人類長久以來已經確保了足以生活的廣大領域。


    因此,有些人甚至說勇者隻不過是教團為了維持威望而樹立的空殼。所謂的魔王,以及魔王軍,隻不過是教團自己捏造出來的假想敵罷了。


    能以那般年紀,由共和國到中原,走遍各國並獲得無數名聲的利塞爾,依舊是個難得一見的特例。也就因為那樣的人物幾年、幾十年就會出現一個,大家才會對勇者的頭銜及紋章表示敬意。


    即使不打倒魔王,同樣能夠讓英名流傳。但他們雖然當得了英雄,卻無法成為被後人歌頌下去的傳說。


    「艾米裏歐認為世上真的有魔王嗎?」


    「當然有啊。為什麽這麽問?」


    這種事情就回答得如此幹脆。


    「……那神明呢?」


    「應該有吧?雖然我沒碰過。」


    艾米裏歐扭動著身子,整個人縮進毛毯裏。


    「我說啊,王子。也差不多該睡了吧……要談錢我是奉陪啦。」


    「不,夠了。餘也要睡了。真是累壞了……」


    「那就晚安羅。」


    「晚安。」


    如果說暴力的根源為何,那就是施暴者的意誌。當時,自己的確這麽說過。反過來說,沒有意誌的人,就無法施展暴力。既然如此……如果沒有想打倒魔王的意誌,當然誰也無法打倒魔王。


    但他說了。


    他說——要殺死魔王。


    即使馬希洛沒有刻意思考,腦中還是浮現了他的身影。


    6


    當晚,拉斯露卡南方的鎮上,勇者們正聚集在某問酒店內討論。討論的內容很單純,就是相不相信傑斯的推測。


    結果……大部分人並不相信。那也是理所當然,一個在溫室內長大的王子,而且還是盟軍盟主的兒子,怎麽可能有膽量衝進不知會遭遇何種危險的敵陣中呢?


    某人說道:


    「……不幹了不幹了,我要另尋他處。」


    「就是呀。就算真的在那裏,連我們都可能性命不保。」


    這幾句話出現之後,便接二連三地有人出聲讚同。一部分人說要換地方找,一部分人說自己原本接的任務快到期了,還有一部分人說勇者不是為了戰爭存在,而是為了與魔物交戰而存在。


    等到夜色低垂時,留下來的勇者就隻剩下以利塞爾為首,一同搭著馬車前來的那五人而已。在帕莉艾爾歎了不知第幾次的氣時,利塞爾把手放到她的肩上,露出溫柔的微笑。


    「不必那麽喪氣。現在又還沒確定他真的不在拉斯露卡吧?」


    「就是呀,帕莉艾爾。要是真相還不清楚時就煩惱成那樣,真的有事的時候會使不上力喲。」


    希娜從櫃台處拿了些熱飲來。帕莉艾爾接過其中一杯,點頭說道:


    「說……說得也是……再怎麽說也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


    這種話無疑火上加油,但傑斯仍是一貫的態度,這使得帕莉艾爾變得更加焦躁。


    「因為,按照常理來說不可能呀!」


    「隻剩那個可能了吧。」


    傑斯冷冷地說著:


    「當時那家夥和國王談的條件,就是不讓我們捉到。所以那家夥思考的應該不是怎麽逃,或躲在哪裏……而是待在哪裏我們才無法捉到人。」


    「可是,如果被帝國捉了不就毫無意義了嗎!?」


    「條件又不包括被帝國軍捉。」


    「真是的,就說不是那樣了!拜托你用常識來看好不好!原本要測試我們的不就是保護他的能力嗎!?」


    傑斯的話語愈是冷靜,就愈讓帕莉艾爾歇斯底裏地加以否定。希娜忍不住以沉痛的表情按住帕莉艾爾的肩膀。


    「等等帕莉艾爾,冷靜一點……」


    「明明沒說過幾句話,傑斯小弟未免也把馬希洛王子看得太了不起了!你根本是自以為很懂!那個王子是個笨蛋!怎麽可能會有那種膽量!明明什麽條件雲雲的都隻是口頭上的承諾吧!?哪裏有必要賭上性命……!」


    「那和膽量沒有關係。」


    「什麽意思啦!?」


    傑斯皺起眉頭。


    「因為那家夥,八成是瘋了。」


    「……瘋、了……?」


    由於傑斯的獨眼突然失去了感情,使帕莉艾爾不禁閉上了嘴。


    「很像……他和我在西域碰見的人很像。那些家夥啊,和你們這些正常人大為不同,從來不把生死當成一回事,所以根本不需要膽量就能賭上性命。就和拿零錢賭博一樣,能毫不在乎地拿自己的性命放上賭桌當籌碼。」


    就因為感同身受,帕莉艾爾無法再說下去。她親眼目睹馬希洛站在光輝之劍麵前,明明刀刃就抵在頸子上,卻還露出天真無邪、貌似開懷的笑容。如果要以一個詞來形容他……自己會想到什麽詞呢?


    「如果隻是個普通的笨蛋,絕不會為了目的而從三樓的高度跳下去。不會一一記得幾十個陷阱的位置。也不會在離去時,露出那種笑容。」


    傑斯在談的,僅僅是追逐他的那幾分鍾過程。但是對曾涉入西域險地、看過許多同類型人物的傑斯而言,光憑那幾分鍾就足以理解了嗎?


    「當然……前提是他真的曾一個人趕走了光輝之劍。」


    「……那、是……」


    沒錯。現在麵對的對手是曾在一個月前,不僅蒙騙了一切,還超乎所有人想像並扭轉乾坤的馬希洛。絕對不是那個在城內被當成笨蛋、一如以往的馬希洛。


    光是想到這裏,就讓帕莉艾爾的背部發冷。


    「哎,總而言之……」


    唯一沒有見過馬希洛的愛蜜特,一手提著啤酒杯,闡述了不帶先入主觀的感想。


    「……如果我的勇者沒有想錯,敵軍深處的確是最好的條件。既可以藏身於『不可能』這個意識之外,即使有人察


    覺到也無法出手。」


    希娜的表情帶著苦澀。


    「……以個人而言,實在不願意相信那個王子會是如此了得的策略家。」


    此時,酒店內出現了新的人影。


    「嗯,你們還在這裏啊。」


    「修萊因班大人……」


    卸下軍裝,隻穿著布袍的老將軍,走到一行人身邊後,壓低了音量說道:


    「我剛才接到來自密斯瑪路卡的消息。國王他已經把馬希洛王子的失蹤,以遭人擄走的說法告訴了各國的領袖。」


    「遭人……擄走?」


    「嗯。各國似乎都已經在私底下開始搜索王子的下落……雖然你們很急,暫時還是先觀察情況吧。」


    「夠了。」


    看到傑斯打算離席,愛蜜特嚇了一大跳。


    「等、等等,我的勇者……汝該不會打算一個人衝進去找人吧!?」


    「進去看看,找不到人的話回來就是了。不對嗎?」


    發出沙啞笑聲的是修萊因班。


    「……有什麽好笑的?」


    「沒什麽,隻是覺得你和老夫年輕時很像。小鬼,你隻有一隻眼睛,能看得多遠?」


    獨眼的老將軍,嘲笑著獨眼的少年。


    「……你想說什麽?」


    「就因為功夫過人,反而更會看不清楚周圍的狀況。你以為光憑自己的力量,就能處理世上所有事情嗎?」


    「我才不想聽你說教。」


    「世界可不是光靠一個人就能推動的。這不隻是指互相協助而已,他人既可能成為強大的幫手,有時也可能成為無法動搖的障礙。」


    修萊因班看著傑斯,眼神中瞬間多了一道懾人的氣勢。那正是被稱為『疾風』的原因。


    「找不到人就回來?你以為能這麽輕鬆地回到這塊土地上?此與彼,現在可是互相敵對著。踏入對方陣地還能平安歸來的人,怎麽可能不受懷疑?」


    「你想說我是叛徒嗎?」


    「冷靜點,傑斯!」


    利塞爾嚴加斥責。


    「如果回不來的話,當然就表示你也回不了密斯瑪路卡了!難道你忘了自己的目的!?」


    他的目的是打倒魔王,為此就必須得到聖魔杯。傑斯咬著牙,氣呼呼地坐回位置上。


    「嗬嗬,雖然你的眼神看起來像野狗一樣,真沒想到還挺明理的嘛。」


    「……無聊,戰爭算什麽。」


    「哎呀哎呀,有意見你該去找帝國說。這可是對方發起的戰爭啊。」


    看來薑是老的辣,傑斯『嘖』地一聲把臉轉向一旁。看來他似乎接受了,大家不禁鬆了口氣。


    「玩笑話就說到這裏,如果能在我方這邊找到王子,當然是最好的結果。是吧,帕莉艾爾?」


    「啊,是。那是當然……隻是——」


    剛才的事情讓她無法釋懷。


    「修萊因班大人怎麽看呢?您覺得王子真的到敵方陣地去了嗎?您是看著王子長大的吧……?」


    「嗯。很難說。雖然最近他的言行舉止愈來愈奇特……不過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王子的心地遠比他人更善良。」


    對,沒有錯。就是這樣。他很善良。和傑斯口中那些流浪到西域的失敗者不同。他不是瘋子,是個正常人。


    「不過……就因為這樣,才更有可能到帝國那裏去。」


    「咦……?」


    「他太善良了。這點從趕跑露娜斯公主那次即可略見端倪,如果隻有常人的善良之心,別說是民眾,怎麽可能連士兵也全疏散掉?怎麽可能會想要一個人獨赴死地,企圖阻止戰爭?老夫就擔心這一點……」


    「啊……」


    也就是說。


    以否定暴力這一點來看,馬希洛其實和以打倒魔王為目標的傑斯沒什麽兩樣。既然如此,傑斯當然能了解馬希洛在想些什麽……


    「可是將軍,如果真的無法在這邊找到王子時,該怎麽辦?」


    「……喔喔,就是那樣,利塞爾王子。老夫特地來找你們,就是為了這件事情。萬一王子真的被當成人質,盟軍就像是被劍抵喉一樣。軍隊將無法動彈……到時候——」


    「真沒辦法。如果我帶著王子回來,你們就不會把我當作叛徒了吧?」


    聽到傑斯像是在鬧別扭的話語,修萊因班又笑了。利塞爾也點頭。


    「關於去救人這件事,我也沒有異議。既然對方是馬希洛王子,就是我非救不可的朋友。」


    「那麽我也非去不可了。」


    聽到希娜這麽說,傑斯頗為意外地回話:


    「你不必勉強。」


    「e級的你都要去了,身為s級的我怎麽可以不去?再說,我早就決定要給那個自以為不會被捉到的家夥一點顏色看看。」


    「哎,既然我的勇者要去,那我就不去不行了……」


    愛蜜特又灌起冰冰涼涼的啤酒。


    「……你沒必要跟來。」


    「這個氣氛下為什麽不讓我跟呀,我的勇者!?難道汝不會觀察氣氛嗎!?」


    光是看著這四個人,就讓帕莉艾爾的內心湧出希望。好厲害,大家真的好厲害,居然一點都不會感到害怕。


    「嗯,感謝各位願意幫忙營救我國王子。既然如此,就請在出發前養精蓄銳。帕莉艾爾啊,你也不可以輸給各位,要努力表現喔。」


    「是,了解了!」


    要是看到人、找到他以後,有些話一定要說明白。告訴他如果以為這麽做就不會卷入他人,那就是大錯特錯了。到時候就算要打他一巴掌,也該把話講清楚,讓他知道自己害大家多麽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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