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矢野?羽矢野友彥?」


    一聽到這名字,中年女老師平林忽然麵色凝重。


    接受香阪學姐委托隔天的放學後,我為了借溫室的鑰匙而到教職員辦公室;剛好那名老師在場,所以就隨口問問。她在四年前曾經是園藝委員會的指導老師。


    「嗯,嗯,我當然記得他。」


    老師將點名簿合起來後放在桌上,並將雙手交叉在胸前。


    「好像身體不太好,很少來學校。但我當時完全不知道,他竟然在委員會內遭到那樣的對待。本以為多虧有小百合老師能讓他們變乖一點,真是的唷……不過,你為什麽要問這些?」


    「咦?這、這個嘛……因為我是園藝社的,之前曾聽學姐提過這件事。」


    我急忙編了一個謊話。基本上,園藝社裏根本沒有我所謂認識的學姐存在,但平林老師倒是沒有起疑。看來無法再進一步問下去了。當我行過禮打算離開辦公室時,隔板的另一側傳來另一名男老師的聲音。


    「不過啊……雖然這樣說可能不太好,但也多虧那件事才能讓幾個無藥可救的人渣休學。並不全然都是壞事啦。」


    「老師您也真是的,請不要說些沒分寸的話。」


    「例如一宮不就讓你感到很棘手嗎?那家夥就算被警察抓也不奇怪。」


    一宮?


    這個好像聽過許多次的特殊姓氏一直縈繞在我耳邊久久不去。當我想起來的時候,早已奔回平林老師的辦公桌前了。


    「藤島同學--怎、怎麽了嗎?」


    「一……一宮?是指一宮哲雄學長嗎?」


    隻見一名黑發中摻雜著白發的中年教師一臉尷尬,似乎正是剛才和平林老師說話那位。可能是覺得剛才的對話被人聽見不太好,又接著開口試圖打圓場。


    「原來你認識他呀?嗯,看來那家夥還算小有名氣嘛。他就像一隻瘋狗,遇到什麽事情總是先動手再說。成績也爛得不得了,聽說現在還是個無賴。」


    一宮哲雄--阿哲學長從我就讀的這所高中輟學,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到目前為止,我都還不知道其中的原因。難不成就是因為這件事嗎?


    「是啊,一宮就是將羽矢野當作跑腿小弟的不??良少年之一!」中年教師激動地回答。我卻感到一股逐漸凍結的劇烈寒意從腳趾竄起。


    「聽說因為沒找到證據才沒被逮捕。既然他主動選擇休學,表示心裏確實有鬼。羽矢野等於是被這群人給害死的。」


    「阿哲學長他……!」


    我激動到差點脫口而出,但立刻把話硬吞回去。平林老師和中年教師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我立刻掉頭就走,逃離了辦公室。


    殺死薰子學姐哥哥的人居然是阿哲學長?


    因為這樣才輟學的?怎麽可能?這一定是騙人的!


    我沒有對彩夏或小百合老師透漏任何一句話,立刻衝出了學校大廳、騎上腳踏車前往「花丸拉麵店」。


    *


    愛麗絲當然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事件發生後主動休學的有四人,全都是和羽矢野友彥有接觸的學生。這是當時的名單。當天確實和被害者有接觸的隻有第四個人。」


    事務所的冷氣風口下,愛麗絲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公事化口吻說明,接著交給我一張複印紙。紙上列出了四個男生的姓名和班級,而第四個名字就是一宮哲雄。我一直盯著這個名字。


    「阿哲學長他--」


    脫口說出這句話,但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說些什麽。


    「我已經打電話請他過來了。」愛麗絲說:「這件事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基本上,尼特族並不會調查彼此的過往。少校、宏仔和第四代說不定也不知情,當然也有可能知情而不提。」


    這種事情根本無所謂。重點是,阿哲學長居然會欺負一個身體不好的學生叫他去跑腿,而且還害對方死亡?


    不可能的!我很想這麽說。學長不會是這種人的!


    「鳴海。」


    即使愛麗絲叫著我的名字,我卻一時之間連站都站不起來。


    「鳴海!你為什麽僵住不動了?就算你像個貝殼似地縮起來也煮不出什麽好湯頭,還不快去幫我拿罐dr.pepper來!?」


    我慢吞吞地站了起來,從冰箱拿出一罐飲料。當我將罐蓋打開時,愛麗絲伸出手說:


    「給你喝吧。」


    「……為什麽?我才不要。」


    「不要囉嗦,快喝。這是上司命令!」


    這算哪門子的上司命令啊?但正在昏沉的我受到愛麗絲有如冰鑽般的視線壓迫,隻好勉強喝了一口。感覺比之前那次更難喝了。這家夥居然每天都要喝三、四罐這種東西啊?


    「如何?有沒有感覺到自己的思緒越來越清楚了?」


    「才沒有。」


    愛麗絲一臉不滿的樣子,接著將擺在旁邊桌上剩下的飲料一口氣喝掉。


    「你再幫我拿個三罐過來。」


    愛麗絲有如向我示威一般,接連將三罐總容量達1.4公升的dr.pepper喝光,接著就說:


    「那麽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好了,讓你腦筋清醒點。你知道我為什麽沒有向委托人香阪由佳裏收取費用嗎?」


    「我怎麽會知道為什麽……」


    不說還真的差點忘記,她的確沒有向香阪學姐提到過任何調查費用的事。


    「為什麽?」


    「第一,香阪由佳裏沒有付款能力,她隻不過是個高中生。第二,這也是你的委托不是嗎?即將被奪去的是你的堡壘吧?」


    「話是沒錯……」


    「第三,你有付款能力。前幾天不是才剛發薪水給你?」


    此時愛麗絲開口要求的調查費還真是高得嚇人。原來這家夥平時就詐取這麽高額的酬勞啊!還是說隻是我不知道行情?說不定請偵探都是這麽昂貴的。不過前幾天確實剛領薪水,也還不至於付不起這筆錢。


    「你自己不也很希望解開這件事的謎團嗎?」


    「就算是這樣,也不用揭穿阿哲學長的……」


    揭穿學長的犯罪事實。真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鳴海,我跟你說過很多遍。偵探是死者的代言人,所以我的所作所為可能會傷到還活著的人,也或許會使死者受到侮辱;最後得到的可能隻是一些無意義的慰借,或徒然挽回名譽罷了。但我還是得--」


    「你怎麽還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我忍不住用強硬的語氣打斷了愛麗絲的談話。如同以往,連自己都根本不知道這股怒氣到底是針對誰的,隻是覺得無法繼續聽愛麗絲以那種冷淡超然的語氣說話。


    就在這時,我看到坐在床鋪上的嬌小尼特族偵探那大大的雙眼似乎開始泛紅。


    「原來如此!在你眼裏我看起來那麽毫不在意是嗎!?還真感謝你的指教!」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


    沒錯,愛麗絲早在我認識阿哲學長之前就和他是朋友了。


    怎麽可能覺得無所謂呢?因為,愛麗絲從剛才開始就連一次--


    都沒提過阿哲學長的名字。


    「那、那個……愛麗絲,對不--」


    「吵死了,笨蛋!」四個空罐向我飛來。 「反正我在你眼裏看起來就是那樣!我根本無所謂,你又何必道歉!?」


    金屬聲響在我周圍散落一地。愛麗絲直挺挺地站在床鋪上,滿臉通紅、渾身發抖。


    「你還不趕快收拾!不受任何事物影響的尼特族偵探,正要以她那足以穿透事實的光纖眼,將夥伴的過去穿得千瘡百孔!」


    「我也要--」


    「現在沒有任何事是你可以幫上忙的。這點倒是一如往常。」


    愛麗絲氣憤地轉向屏幕那邊。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隻好將伸向愛麗絲臂膀的手收了回來。


    偵探助手不就該在這種時候--從旁支援嗎?


    我到底在做什麽?就算對愛麗絲生氣,根本也無濟於事。


    *


    阿哲學長沒多久就到了。枕邊的門鈴響起,愛麗絲亮起藍燈表示回應,大門立刻開啟。


    「原來鳴海也在喔?」


    阿哲學長依舊隻穿著一件t恤,走到寢室入口瞄了我和愛麗絲一眼後小聲念了一句。


    「重點就隻有剛才在電話裏說的那件事嗎?」


    愛麗絲安靜地點頭。真是稀奇,這家夥居然會閉著嘴巴表示意見。


    「是嗎?那……我就沒啥好說的。」


    沒啥好說?


    「完全不辯解嗎?」


    「辯解什麽?你不是已經調查過了嗎?」


    「羽矢野友彥,遭你以不人道的對待而導致心髒


    病發死亡--有人證實過。也就是說,你全都承認了嗎?」


    「反正我就是休學了,不行嗎?就算沒發生那件事也不會繼續念了。隻是提早兩、三個月離開學校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站起來想質問學長,若不是愛麗絲拉住我的手腕,可能早就衝向前理論了。


    「是嗎?那我想聽聽看事件發生當時的詳情。」


    「我拒絕。」


    這句話就像一記足以將人下巴打到粉碎的勾拳,直接將愛麗絲的話打住。


    「關於這件事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少在那兒挖東挖西的。」


    「意思是沒有協助調查的意願?即使是我的要求也一樣?」


    「不隻不協助調查,你要是敢叫鳴海私下打探消息--」


    阿哲學長話才說完一半,隨即將雙手插入口袋中怒視著我。感覺光是被他瞪一眼,全身就好像要被壓扁似的。


    怎麽回事?這人真的是阿哲學長嗎?


    「我會毫不猶豫地揍扁你!」


    阿哲學長撂下的狠話,直接落在我腳下的地麵上。


    這真是阿哲學長?真的是那個超愛賭博的無賴?那個對於一些小事都以玩笑帶過,關鍵時候又經常在背後扶我一把的那個人?


    他居然會欺負身體孱弱的人,還導致對方死亡?


    騙人,一定是騙人的!


    垂頭喪氣的我忽然聽到大門被關起的聲音,驚覺不對、馬上將頭抬起,結果阿哲學長早已消失無蹤。


    「學長!」


    我急忙追了出去,跳到走廊上。即使飛奔下緊急逃生梯,也已經追趕不上了。以往大夥兒以溫情接納我、擺放著大鐵桶和倒過來的啤酒箱以及木台子的聚集場所,此刻卻彌漫著令人無法想像現在是五月的寒氣。


    我坐在緊急逃生梯的第二階上。


    「藤島同學……?」


    聽到某人的聲音而緩緩抬起頭來,原來是彩夏從廚房後門探出頭來。


    「啊……你來了啊……」我不想讓彩夏看到我沮喪的表情,因而將目光轉向另一邊。


    「藤島同學說要去借鑰匙,卻到現在都還沒回來……所以我想說是不是來這邊了。」


    「……對不起。」


    對,想起來了。由於被教職員辦公室內老師們的談話內容嚇到,我直接就衝出了學校。


    「到底是怎麽了?那位叫阿哲哥的人剛才一臉憤怒地走掉了。」


    「……嗯嗯。沒什麽--」


    怎麽可能沒什麽?而且這件事也未必和彩夏完全無關。


    愚笨到無藥可救的我在去年冬天和今年春天學到一件事,就是一個人窩在角落苦惱也是白費力氣。


    我之所以要保衛園藝社,就是為了找回和彩夏共度的那個冬天。


    但我不可能直接這麽說。到底該先說些什麽好呢?苦惱許久後我終於開口:


    「……你知道園藝委員會的事嗎?」


    彩夏搖頭。是不知道嗎?還是隻是沉沒在失去的記憶泥沼裏?


    那就從這件事開始說起好了。


    過去學校曾有個歸校方管理的園藝委員會……後來因為發生死亡事件而被廢除……而阿哲學長與那件事有關……園藝委員會明明已經廢除了,它的工作內容卻由學生會完全承接,進而誕生了園藝社。


    園藝社是我和彩夏互相扶持的地方--而它也即將消失了。


    彩夏就像是在聽一部完全不想看的電影簡介般,隻是對我所言頻頻點頭回應。每當我說出一個單字,體溫似乎就流失了一點。


    「那麽藤島同學打算--」彩夏輕咬著嘴唇。 「想辦法保住園藝社?」


    當我點頭回應時,彩夏的神情看起來有些落寞。


    「因為它是我和藤島同學過去一起經營的……社團嗎?」


    「什麽……?」


    雖然彩夏說得沒有錯,但她為什麽現在要問這些呢?


    「就因為這種事和阿哲哥吵架嗎?」


    「什麽叫做『就因為』?這可是代表我們無處可去了耶……」


    對我們而言很重要的地方,一段緣份開始的地方。我實在不太會說明。


    忽然想起一直放在口袋裏的臂章。不知道將它拿給彩夏是否能幫助她恢複些記憶?但反過來說,那枚臂章與我和彩夏之間的一切太過緊密相連,一想到如果拿給她還發生不了任何作用,就覺得很恐懼。


    就在彩夏正打算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傳來了腳步聲,一個黑影伸到了我的腳下。我抬起頭,發現在兩棟大樓的入口處有兩個人影。


    「剛才愛麗絲打給我,我也和阿哲通過電話了。」


    宏哥輕快地走近我身邊並坐在大鐵桶上,緊接著少校也跟著走到我身旁並將背包放下。他瞄了彩夏一眼後又轉回來看我。


    「剛剛好,和藤島中將說一件事。請你回去轉告愛麗絲好嗎?」


    「轉告……什麽事?」


    「關於這次的事件,我們將不會協助愛麗絲。」


    我一臉茫然地望著少校。不會協助?


    宏哥補充一句:「若想要調查阿哲,我們是不會幫忙的。」「阿哲說不想讓別人調查自己的事,我們打算尊重他的意願。」


    「就算是愛麗絲的要求也一樣嗎?」


    「是的。不過還是有些難以啟齒……拜托鳴海小弟轉告她吧。」


    「難道阿哲學長比愛麗絲重要嗎?」


    話說出來後才發覺自己的問題有多麽愚蠢。宏哥隻是淡淡地微笑。


    「不是這個問題。雖然我們可能會損失一個客戶,但總比失去夥伴來得好,隻是這樣罷了。」


    夥伴。說得也是,這並不是用朋友兩個字就能形容的關係。既然如此--


    「那你們自己去和愛麗絲說不就好了!?」


    這番冷言冷語就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宏哥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僵硬,接著站在一旁的少校歎了一口氣:


    「……說得也是。很抱歉,還請你幫這種鳥事。」


    拿起行李的少校正走過我身旁時,廚房後門猛然打開了。


    「請、請你們等一下!」


    少校一臉訝異地回頭看著衝出外麵來的彩夏。我自己可能也是相同的表情吧,因為回過頭來的彩夏皺著眉頭看著我。


    「藤島同學,這樣真的太過份了!因為--」


    「……為什麽?」


    我當然知道我自己對少校和宏哥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但為什麽彩夏要生氣呢?


    「被當麵說這種話,愛麗絲一定也會難過的呀!她明明隻是個小女孩,為什麽?為什麽要對她這麽殘忍呢!?藤島同學隻要轉告她就好了啊!」


    她還真以為愛麗絲隻是個小女孩嗎?明明什麽都不記得還插什麽嘴啊!我差點就順著自己的情緒回嘴,但還是讓想說的話凍結在舌尖。


    有時候差一點就會忘記。愛麗絲當然隻是個--或許不隻是--但她畢竟是個嬌小的女生。彩夏說得沒錯。即便是讓少校和宏哥當著愛麗絲的麵拒絕協助調查,這又對誰有好處呢?


    彩夏把想說的話都說完了之後,一臉慘白地往廚房裏退。


    「……啊……啊,對、對不起!我明明什麽都不懂還……」


    「沒關係……」


    我急忙站了起來,緊咬著嘴唇、指尖用力抓著自己的大腿。


    「對不起,是我不對。很抱歉,少校。」


    我無法看著對方的臉,隻好低頭直視著少校的軍鞋。


    「……我會轉告她的。」


    「別這樣……我們才真的覺得抱歉。」


    宏哥也低著頭回應:「抱歉,竟拜托鳴海小弟做你不該做的事。」


    我心裏想著:「這是怎麽一回事啊?」以往不管發生多麽嚴重的事情,隻要在這條小巷裏就可以聽到歡笑聲不斷。


    「沒錯,就像鳴海小弟所說的,這次我們選擇了阿哲而不是愛麗絲。」


    「你們都這麽相信阿哲學長嗎?」


    對於我的疑問,少校和宏哥互望了一眼。


    「你的意思是--我們是不是也認為阿哲不可能欺負別人並害死對方,是嗎?」宏哥以試探的語氣回問,我則是虛弱地點頭回應。


    「這種事情根本無關緊要。」


    宏哥簡潔有力的回答讓我驚訝地抬起頭來。


    「我們都是尼特族,眼中隻有現在。以前的阿哲是什麽樣的人,根本就不關我們的事。我隻相信現在的阿哲絕不會是那種人。」


    宏哥看了少校一眼。


    「就算阿哲哥現在因為殺人未遂而正在潛逃,我也會全力掩護他。如果??阿哲哥正打算要殺人,我也會盡全力阻止他。這才叫做同胞。」


    同胞。夥伴。


    那愛麗絲對這兩個人而言又是什麽呢?


    但我有預


    感,那是不能說出口的疑問--我開口說話,但吐露出來的卻是其他的感想。


    「……既然如此,那我選擇愛麗絲而不是阿哲學長。」


    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夥伴,是無法以言詞說明的--


    愛麗絲是偵探,而我是偵探助手。


    「我知道??。」


    宏哥點頭回應。他的臉上露出些許哀愁,就像是一朵尚未綻放的百合花。


    「但這並非和她敵對的意思。請你轉告愛麗絲,除了調查阿哲哥的過去,其他的事請她不用客氣直接和我說。」


    少校話一說完,立刻背對我揮手道別,和宏哥兩人一同走出兩棟大樓間的巷口。


    不能說是我站在愛麗絲這一方吧?當兩人的背影遠去後,我忽然想到--其實是愛麗絲在幫助我才對。隻要我立刻撤回委托,那麽愛麗絲也就不需要再去挖掘死者的話語,也不用擔心可能會傷害到阿哲學長了。


    但是……


    我抬起頭來,正好和緊抓著廚房後門、露出一副不安表情的彩夏四目交會。


    對我而言,也有不得不保護的東西。即使彩夏早已忘記那是多麽重要的東西,即使那是隻存在於我心中的景象。


    *


    從第二天開始,偵探助手工作繁忙時我就會請彩夏幫我到「花丸拉麵店」代班。


    「彩夏果然比你好用一萬倍。」


    這和明老板原本的預想一致。感覺上我失業的機會似乎又變大了,但無所謂。


    「如果明老板不排斥用我……」


    雖然彩夏態度委婉,但還是接受了代班的請求。


    彩夏似乎也很期待能和愛麗絲與明老板碰麵。說不定就因為經常在那兒幫忙,真的能讓她想起「花丸拉麵店」。我簡單地將園藝社的工作完成後,一邊目送彩夏離開,一邊想著這件事。


    但也有許多事物是放著不管就會逐漸失去的,所以我才不能停下來。


    當天我先去了趟學生會監察委員辦公室。


    「藤島同學?你查到什麽消息了嗎?」


    香阪學姐獨自一人留在陰暗無人的監察委員辦公室。桌上堆滿過去學生會開全體會議時發的小冊子,旁邊還有一台舊型的文字處理機,屏幕正淒涼地閃爍著。隔著書櫃聽到隔壁總務辦公室的嘈雜聲,更是突顯這裏的淒涼。


    「……請問監委就隻有學姐一個人而已嗎?」


    「沒有啦。總共有五個人,但是除了我以外都對這工作沒什麽興趣。」


    怪不得會讓薰子學姐這樣任意妄為。


    「對了,你不是說過之前擔任監委的學長中,有一位是平阪幫的成員?啊,平阪幫就是那個穿黑t恤的幫派。」


    「咦?啊,嗯。比我大一屆的宮部學長。」


    「這個人應該知道園藝委員會還存在時的事情,對吧?」


    學姐點頭回應。我拜托香阪學姐幫我引見那位宮部學長,由於問題有點棘手,就算突然跑去約見對方,大概也難以把話說清楚。


    當我道過謝,正打算離開監委辦公室時,香阪學姐把我叫住。


    「怎麽了?」我回頭詢問。


    「呃……那個……」


    學姐坐在文字處理機前不停搓著雙手。


    「對不起,委托了一件奇怪的案件。為了我們家的孩子,給你帶來不少麻煩。」


    「我、我們家的孩子?」


    「啊,那個……」香阪學姐用手不停搧著漲紅的臉頰。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現在有幾個即將麵臨廢社的小型文化性社團,有很多是在我一年級的時候申請成立、由我負責監察的,所以感覺就像是自己家的小孩。 」


    原來如此。這個人也是那種獨自一人將辛酸事往肚裏吞的類型。


    「有很多人誤會,以為監委就是專門廢除社團的。」


    我若無其事地將目光轉開,其實我也是這樣以為的。


    「事實上,廢社的後續作業的確是由我們負責,所以過去也曾有學長說我們的工作就是廢除社團。但其實不是這樣的……總務部的權力很大,所以我認為保護那些沒有反抗能力的弱小社團也是監委的工作。」


    我無法直視著香阪學姐的臉。


    「所以這原本應該是我自己來想辦法解決的事情。對不起。」


    我急忙搖頭。


    「我並不隻是因為受到委托才幫忙的。如果園藝社消失了,我也會很頭大。學姐,請你不要太在意。愛麗絲也是為了自己才接受委托的,她很怕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有人遭遇不幸。」


    「那個叫愛麗絲的女孩--」


    香阪學姐欲言又止,皺著眉頭仰望半空中。


    「--是個很奇妙的女孩,對吧?」


    感覺上她為了找到貼切的形容詞而深思許久,看來還是找不到。其實差不多也就是那樣吧。


    「不知道她幾歲了?大概十一或十二歲左右吧?為什麽要窩在那種地方當偵探呢?她真的是繭居的尼特族嗎?不知道她的雙親現在在做什麽?」


    「這……啊……那個……」


    學姐第一次見到愛麗絲時沒有問她這些問題,原來是打算事後再問我嗎?可惜的是,對於以上的問題我也沒有任何解答。


    「關於這些事,我一項都不知道。」


    香阪學姐以高舉雙手喊萬歲的姿勢表達她的驚訝,這些地方倒是蠻像彩夏的。


    「你都不知道嗎?這……怎麽可能呢?明明看你們很熟啊,不知道也太奇怪了吧?」


    真有這麽奇怪嗎?不說沒感覺,說了倒是覺得好像真的蠻奇怪的。感覺我們很熟?被其他人這樣看待,心情還真是複雜。其實我也不是因為喜歡而幫忙照顧她的啊……


    「那你為什麽還要繼續做呢?竟然還幫女生梳頭發……」


    「嗯--這個嘛……因為我是偵探助手的關係?」


    糟糕,說到連自己都開始覺得不對勁了,為什麽偵探助手必須幫老板整理頭發! ?


    「與其說你是她的助手,不如說你更像是她的家人吧?」


    「喔不……不不不不!」


    我已經被香阪學姐問到毫無招架之力,要不是身後的門突然開了,否則搞不好會說出一堆奇怪的話來。


    香阪學姐臉上突然掠過一絲緊張,我回頭望去,原來是薰子學姐站在門外。


    「你在做什麽?你應該已經沒事要找監委了吧?」


    我低頭不回應薰子學姐的問題,原本打算直接走出辦公室的,但聽到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藤島同學請你等一下!小薰,你聽我說--」


    薰子學姐和回過頭的我同時看著香阪學姐的臉,香阪學姐將文字處理機蓋了起來,並用誠懇的語氣說:


    「其實我正在請藤島同學調查……關於小薰哥哥那件事。」


    站在我身旁的薰子學姐瞪大了雙眼。


    「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因為園藝社就是在發生那件事之後才成立的,預算也是在那時候決定的,所以兩件事應該有所關聯--」


    「根本沒有調查的必要!」


    薰子學姐的手指深深陷進交抱的雙臂中,她搖著頭說:


    「不要做無謂的事好嗎?」


    「還不見得是無謂的事啊!」


    香阪學姐一步步走近,我從她眼睛裏看到淚珠即將落下的預兆。


    「小薰,那時候你不也從警察口中聽到很多消息嗎?可以的話,請你告訴藤島同學--」


    「給我出去!」


    薰子學姐突然一把抓起我的製服胸襟,接著轉身將我拖到走廊上。


    「你也不要再插手這些無意義的事了!二十五號就是全體會議,請你在那天以前將園藝社給整頓好!」


    砰的一聲,薰子學姐將我用力推出門外,並將監委辦公室的門給鎖了起來,目的就是阻隔我的視線。門的另一邊再度傳來??兩人激烈爭執的聲音。


    我退到窗戶邊,靜靜地等待被薰子學姐用力推一把的疼痛消失。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死者的代言人嗎?不論在墳墓上或墳墓下都被討厭。愛麗絲過去到底重複了多少遍這種事,又被怒罵過多少次了呢?


    我想薰子學姐絕對不會和我談她哥哥的事。雖說若能聽到一些消息可能讓案情有所進展,但因某人不在世上而留下的傷痛卻永遠無法痊愈。我自己最明白其中的道理--因為即使那個某人已經回來了,傷痛卻到現在還無法痊愈。


    學生會全體會議將在這個月的二十五號召開;再過兩周多一點,我和彩夏互相扶持的地方就要被剷平了。實在無法在這種時候停下腳步。


    才剛走出校門口,我的手機就響起「colorad


    o bulldog」的鈴聲。我將腳踏車架在校門邊,接著拿出手機來。


    【鳴海嗎?今天你就不要過來,先去--】


    「嗯,我現在正要去平阪幫那兒。」


    愛麗絲一時之間無言以對,真是難得。


    【……最近的你勤奮得令人感到有些惡心,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難不成你害怕不僅拉麵店的工作,就連偵探助手的職務都會被彩夏搶走嗎? 】


    你幹嘛說我惡心啦……!


    「是愛麗絲自己說這件案子也是我自己的案子,不是嗎?」


    【話是沒錯,我也感到高興。沒問題的,你就放心吧。雖然彩夏處理小事情時比你要細心個一億倍,可惜她沒有配合搞笑演出的資質,因此無法勝任助手的工作。 】


    「原來助手的工作就是陪老板吐槽搞笑啊……?」


    【你以為不是嗎? 】


    不,我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我又詳細調查過那四個輟學生的個人資料,份量還不少,所以我直接寄到平阪幫的電子信箱了。 】


    「……其中也有阿哲學長的資料嗎?」


    【當然。 】


    「我真的可以看那些資料嗎?那些都是學長的隱私……」


    【聽你這麽說,好像除了阿哲以外的資料就可以隨意亂看沒關係? 】


    「耶……啊……不是啦……」


    那些的確也是他人的隱私沒錯。話說回來,我在愛麗絲身邊也經常看到陌生人的隱私被大剌剌地公開出來;隻不過在這次的案件中,被公開的剛好是阿哲學長罷了。現在才想到這點也實在太晚了。


    【隻要你有信心在所有事件落幕後,還能跟大家一起在月光下把酒言歡,也可以和阿哲如同往日般談笑風生,那你就看吧。 】


    在所有事件落幕時--


    往日的時光真的還會回來嗎?


    「……愛麗絲有那種自信嗎?」


    【當然有。若是沒有,就無法擔任尼特族偵探了。知亦即死,搜尋引擎所吐出的每一個文件,都是我的屍骸。 】


    我有點後悔在電話中跟愛麗絲討論這種話題,因為看不見她的表情。那到底是平常的隨口胡說,或者隻是以花言巧語掩飾的沉重悲傷?


    現在--到底是哪一種呢?


    「喂,愛麗絲。」


    【嗯? 】


    「我真的沒問題的。隻有我--」


    我將手機換到另一隻手上,喘了一口氣繼續說下去:


    「--不會離開,也不會因為得知殘忍的事實而討厭愛麗絲的。我一直都會在你身邊。」


    頓時,手機聽筒裏隻剩下電腦風扇的聲音。


    嗄?奇怪?我是不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原以為愛麗絲會因為堅持調查、結果連尼特族的夥伴們都疏遠她而心情低落,才想用我的方式安慰她的。


    【你、你……】


    終於聽見愛麗絲異常高分貝的聲音。


    【你突然胡說八道些什麽呀! ? 】


    由於對方聲音過於尖銳,我不得不將話筒稍微拿離耳朵遠一些。


    【你給我好好搞清楚狀況行不行?我、我怎樣了?你到底在說什麽啊?你待在我身旁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你是我的助手耶! 】


    「那個……對不起。可是你為什麽要這麽慌張呢?」


    【我並沒有慌張!別光在那兒說些有的沒有的,還不趕快去人家的事務所?動作再慢,那群機械白癡組員就會亂動電腦,像黑山羊一樣把我的電子郵件吃光光了! 】


    電話被粗暴地掛斷。我盯著沉默下來的手機好一陣子,並將它在手掌上翻來覆去。那家夥是怎麽搞的?


    我一邊納悶地歪著頭,一邊將手機收進口袋中,隨即騎著腳踏車離去。


    *


    道路有如大動脈般從大車站延伸而出。稍微爬上位於最左端、緊連著電視台的斜坡,接著左轉進入一條小巷後,就會看見一棟破爛大樓,這裏的三樓和四樓就是平阪幫的事務所。


    我身為和當家第四代舉杯結義的兄弟,所以也對這少年黑道幫派成立的經過有些了解。第四代從關西的老家離家出走來到東京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在認識阿哲??學長和宏哥更早以前,第四代曾與一名年齡相仿的男子處得不錯。當時兩人在這座城市裏打遍天下無敵手--平阪幫的一名大老級幹部興奮地對我述說,在血氣方剛的混混之間曾流傳著「四大天王」這種令當事人感到很丟臉的稱號。碩果僅存的兩大天王其中之一就是阿哲學長,最後一位--也是最強的一位,似乎是曾在哪裏聽說過的拉麵店老板,不過這大概是我聽錯了吧。為什麽這種人都特別喜歡排序、稱號或是最強之類的頭銜?


    總而言之,第四代和他的好哥兒們在轉眼間就將整座城市裏的無賴集成起來了。第四代的老家是經商的,盡管外表完全看不出來,但他其實是一個想法非常有建設性的人;使用暴力也是為了指揮他人。他很清楚:隻要給予達到一定數量的人一個方向,就有可能產生經濟效益。


    就這樣,一個集結不良少年的幫派便誕生了。借著定期吸收遭學校淘汰、淪落街頭的尼特族而成長,如今已成為一股連真正的黑道幫派也忽視不得的勢力--據說是這樣。


    曾經為幫派奠定基石的另一名男子,也是第四代的莫逆之交--卻在不久之後消失無蹤。真正的理由不清楚,如今也隻剩下姓氏還留在幫派的招牌上。


    貼在大樓一樓信箱的名牌上寫著「平阪」兩個字,我仔細端詳和日本古代望族「平氏」家紋一模一樣的平阪幫代紋,也就是燕尾蝶紋……會讓我想起這麽多冗長的過去,其實隻是因為等了半天電梯還不下來。這東西難不成又壞了?


    真是拿它沒辦法,看來還是走緊急逃生梯好了。當我正想繞到外麵時,恰巧在大街上遇到了身穿黑t恤的男子。


    「喔?找??我們有什麽--哦,這不是m中的製服嗎?」


    那個男子頂著一顆刺蝟頭,頭發顏色漂得很誇張,是個在平阪幫內不常見到的類型。


    「啊?你該不會就是藤島吧?」


    突然被這麽一說,我驚訝地點點頭。


    「啊啊,嗯,小由她有打電話給我。然後壯大哥就突然叫我過去,還以為怎麽了呢。」


    小由--是指香阪學姐嗎?也就是說……


    「請問……你是擔任過監委的宮部學長嗎?」


    之前聽香阪學姐說過,他雖然曾在學生會擔任職務,卻因為沒考上大學而淪為尼特族。原本完全無法想像他的模樣,本人原來長得這個樣子啊?


    「對對對對!真有你的,原來真的是我們學校的二年級呀?居然能和壯大哥稱兄道弟,你不錯嘛!」


    我一邊爬樓梯,一邊聽宮部學長講話。看來他才剛加入幫派沒多久,對我的認識也僅止於傳言而已,怪不得會讓香阪學姐聽到不實的消息。


    「小由她……監委做得怎樣?沒有被羽矢野欺負吧?我還沒畢業時,她就幾乎將監委的工作全交給小由獨自去做了,該不會到現在都還是她一個人在扛所有責任吧?」


    「這、這個嘛……她好像還過得去的樣子……」


    由於宮部學長的預測全都是事實,這也讓我感到有點心痛。


    「是嗎?那就好。那女孩是那種明明自己都快撐不下去了還一直為別人操心,最後搞到連自己也動彈不得的類型。」


    現在的狀況正如學長所說。


    「所以你現在正在調查有關園藝委員會的事,對吧?那女孩真是勞碌命。」


    我對宮部學長的輕率態度也感到有些不安。好不容易終於爬到四樓,我跟著學長走進了陰森森的鐵門。


    「各位早啊!」學長輕浮地打了聲招呼。


    當時事務所裏大約聚集五、六名左右的黑t恤男。房間中央擺著一張桌子,左右兩張麵對麵的沙發上坐得滿滿的。每次來大概都有這麽多人在待命,到底是因為這是他們的工作?或是隻是太閒了?


    雖然看到第四代的貼身保鏢之一的電線杆(身高兩米),但重點是他們的老大並沒有坐在最裏麵的辦公桌前。


    「喔,大哥,您辛苦了!」


    「您辛苦了!」


    一群人完全不理會宮部學長的招呼,卻全員起立向我鞠躬致意。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啊?每次都這樣……宮部學長露出吃驚的表情,感覺就像自己原先搬運的貨物忽然間全都變成一條條毒蛇一樣。


    「這、這個嘛……」


    我想不出該回答些什麽,隻好將目光從宮部學長轉移到


    電線杆身上。


    「第四代今天有來嗎?」


    「壯大哥目前正外出。」


    「啊,對了,大哥,剛才電腦一直嗶嗶叫,所以我就用大哥教我的方式,連敲電源鈕十六下,讓它閉上嘴巴!」


    我才沒有這樣教過你!我是叫你當電腦還在跑的時候不要去碰電源鈕!我想那大概是愛麗絲寄來的電子郵件,不知道內容是否還完整……?


    我被請到從辦公桌旁大門走進去的書房。


    房間被當作休息室和倉庫使用,所以滿是灰塵;每來一次就感覺收藏物品的紙箱又變多了。本來很想幫他們重新整理過,無奈我並不是幫派成員。


    平阪幫的電腦就放在床邊的小桌子上。還好愛麗絲寄的電子郵件沒有損壞,我趕緊將附加文件打印出來。除了阿哲學長的資料外,其他人的資料內容都稍微瀏覽過。沒有一個人現在還住在老家,所以無住址可查。愛麗絲在資料上還補充說明,希望第四代能幫忙調查。


    「喔,大哥,這些名單裏的人是誰啊?接下來要給他們顏色瞧瞧的人嗎?」


    「哇啊!請不要看內容!」


    我急忙從電線杆手中將資料搶了過來。


    「……對、對不起!」


    電線杆因為受到驚嚇而低頭沮喪。我將一些尚未更新的軟件更新後,順便也將其他郵件檢查一遍。


    「原來是藤島在管理我們的電腦喔?」宮部學長從背後看著我的動作。


    「喂,宮部!你這臭家夥別直呼大哥的姓名!」


    「耶?啊,是……抱歉。」


    「那……那個,請不用太在意沒關係。」


    其實我很想早一點聽宮部學長說明,但電線杆不知為什麽一直留在書房內,害得我實在很難開口。


    「聽說你比阿哲學長小一屆?」


    「對,所以應該比藤島大兩屆吧。」


    「喂,宮部!不是叫你別再隨便回嘴了嗎?大哥,很抱歉,我們的教育真失敗。」


    電線杆,拜托你不要再插嘴了好嗎?


    「那件事應該發生在冬天吧?」


    「就十二月啊……呃,發生在十二月,大概四年前吧。」宮部學長對著電線杆禮貌地又說了一次。


    「大哥,聽說是四年前的十二月。」電線杆對著我複誦了一遍。


    「請問事件發生當時,宮部學長人在學校嗎?聽說那是放學後五點左右的事。」


    「不在,我已經回家了。」學長又對著電線杆回答。


    電線杆:「聽說他那時已經回家了,大哥。」


    「那麽……也就是說,關於事件的內容你都毫不知情,是嗎?」


    「後來有聽人說過,知道一些。」


    「他說他知道一些,大哥。」


    拜托!電線杆,你可不可以閉上你的嘴巴啊?


    遭受莫名其妙的敬語攻勢攪局,但也總算問出一些情報,事件的概況大概就是……在寒假前一個外麵下著大雪的星期三,時間大約是下午五點半左右,羽矢野友彥被人發現倒臥在進入m中校門右側不遠處的圍牆邊,周圍留有吐血的痕跡。雖然被害人當時立刻就被送往醫院急救,還是在當天晚上因急性心髒衰竭而死亡。


    當時發現異狀並叫來救護車的是一群常聚在園藝委員會的不良少年,其中還包括不屬於園藝委員會的一宮哲雄。根據當事者們的證詞,當時他們以身為第一時間發現者的一宮哲雄為首,以「鍛煉身體」的名義要求體弱多病的羽矢野友彥上半身脫光跑步去買東西,還以其他方式反覆淩虐被害人。


    當宮部學長說到這部份時,電線杆比我還快一步衝向前將學長的衣領抓起。


    「阿哲大哥他怎麽可能做這種事!?」


    宮部學長的腳尖被抬離地大約兩公分左右。看到學長被掐住脖子不能呼吸、雙腳不停掙紮,我趕緊上前阻止。


    「拜、拜托不要這樣!」


    電線杆發出嘖的一聲,一副不甘願的樣子將宮部學長摔到床上。


    「但、但是……是阿哲學長自己那樣說的耶……」


    宮部學長邊咳嗽邊辯解。


    說得沒錯。我的心情頓時陷入了穀底,再次坐到椅子上。是阿哲學長自己承認的……


    但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麽又不想被人調查呢?


    「不過,他倒是一直到最後都沒被警察抓走。」


    即使是警察也無法證明他確實犯罪。盡管如此,傳聞虐待同學的學生們還是都休學了,園藝委員會也因此遭到肅清的命運。


    若還有什麽秘密是阿哲學長不想讓人知道的,那應該是--


    難不成真是犯罪嗎?怎麽可能?或者並非虐待致死,而是基於某種原因直接導致羽矢野友彥死亡,他為了隱瞞事實才這麽做的?


    我用手摀住嘴,硬是將那可怕的幻想給吞了進去。就算現在想像這種事情也無濟於事。再者,現在還有許多必須理清的疑點。


    我想辦法將電線杆趕出書房,接著便切入了正題。


    「然後因為某種原因而成立了……園藝社,對吧?」


    宮部學長點頭回答:


    「我當時也還隻是個菜鳥監察委員,所以並不清楚總務執行部是如何決定這件事的。隻不過,原本由學校全額負擔的委員會支出全都變成由學生會支出,還突然成立了一個完整繼承園藝委員會的新社團。我想這多少會影響到其他社團的預算,所以當時應該有不小的反彈才對。最後應該是某個學生會高層人士強行說服了教職員辦公室裏的人吧?」


    「這種事辦得到嗎?」


    「就是成功了嘛,這也沒辦法。我也曾經問過監察委員長同樣的問題。其實隻是老師們希望對外能有所交代罷了,萬一真要處理掉花圃或是溫室反而更麻煩。所以隻要學生會方麵提出申請,說要成立新的社團接手,他們也不能不說ok呀。畢竟引起問題的學生們都已經休學了。」


    不管怎麽說,這肯定是一個具有超強行動力的學生會領導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話說回來,該不會是那位監察委員長做的吧?」


    問得太詳細了。


    「啊--那倒是有可能,他好像和那群不良園藝委員感情不錯。聽說園藝社剛成立時,他也是創社社員之一。記得那個人很喜歡讓老師感到沮喪……不過他最後也休學了。不知道現在在做什麽……?他好像都沒去上過課的樣子。」


    園藝社的創社社員?


    這麽說--幾乎可以確定都是這個人的所作所為嘛?


    「那、那個人的名字是?」


    「咦?啊啊,嗯……皆川學長……全名好像是皆川憲吾吧?可是我不知道他的聯絡方式喔?」


    「啊,沒關係。我隻要知道名字就好了。」剩下的就交給愛麗絲去查就好了。


    我向學長道謝後飛奔出事務所,剛好遇到正走上樓的第四代。他身後站著一名有如一道牆的保鏢--石頭男。


    「大哥,您辛苦了!」


    「你找宮部要做的事已經搞定了?」


    「啊,是、是的!真是非常感謝。」


    「你最近老是四處跑來跑去的?」


    「大哥身為尼特族,倒是意外認真的樣子。」石頭男補充。就說我並不是尼特族……


    「沒有啦,其實我也沒做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我知道,這並不是在稱讚你,而且你大多都徒勞無功,是吧?煞有其事地四處跑來跑去,然後因為這樣而感到滿足。真是浪費時間的典型笨蛋。」


    我聽了心裏有點不爽,但第四代說的卻是事實,完全無法反駁。


    「宮部他根本不是當事人,幹嘛還特地來聽這種人的說詞?你直接去問阿哲不就好了?」


    「但是,那樣的話--」


    這人怎麽會說這種話呢?第四代明明就知道,是阿哲學長自己說他什麽都不會說的。


    「那是阿哲自己的想法吧?跟你有啥關係?如果真有這個必要--」


    第四代向我走近一步,並以手指用力抵住我的胸口。感覺就像是一根尖銳的冰柱。


    「--即使揍他一拳也應該問到底。」


    我無法做任何回應。第四代可以說這種話,那是因為他和阿哲學長一樣強。但我並沒有那樣的力量。


    「誰說要你打架打贏他的?我是說揍他一拳就好。」


    「……有什麽差別嗎?」


    「如果你分不清楚差別在哪裏,那就代表你是個笨蛋。你就跟笨蛋一樣四處奔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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