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再埼美留是狼人的後裔。一般說到狼人,大家比較容易認為是男性,不過她是女性,所以應該精確稱呼為「狼女」吧。總之她是人又是狼,是狼又是人。不像我成為吸血鬼那樣,不像周防全歌成為人魚那樣,不像兆間臨成為泥人那樣,不是在人生的途中成為怪物,她在出生的時候,或者說在出生之前,就天生擁有狼的資質。


    因為個性大而化之,她自己好像也沒掌握得很確實,但她好像是出身於這種家係……她的父母、祖父母、叔父叔母以及堂兄弟姐妹,或多或少都是這種體質———會在滿月那一天從人變成狼的體質。


    再埼美留的狼基因似乎在家族之中屬於明顯的類型,即使不在月光下,隻要看見類似的原形物體就可以變身的樣子。相對的,即使在超級滿月的日子,她也可以克製自己不變成狼。


    體質完全在控製之中。


    「不過就我來說,『無法變身』的感覺才是我最無法理解的。因為我一直像這樣活了三十多年。」


    隻不過,除了「可以變身成狼」這一點,再埼美留大致上理所當然是人類。力氣比一般人大一點,腳程比一般人快一點,鼻子比一般人靈一點,對於生肉的喜好比一般人高一點,是這種理所當然的人類。


    這樣的她走上警察之路,是極為自然的選擇。


    因為她單純認為,這是能將己身能力活用到極限的社會貢獻。雖然這麽說,但她下定這個決心的時候,風說課還隻存在於臥煙小姐的心中。


    所以她原本想走的始終是正統的警察之路。


    「我想當警犬。因為那樣很帥。狼以狼的身份活下去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我是末代之狼。」


    她不是自虐,反倒是得意洋洋地這麽炫耀。實際上,她身為警察的經曆也很傲人,好幾次接受表揚。


    擁有玲瓏的身體曲線,身體能力卻輕鬆超過強悍男性。這樣的她受到重用,就任沒多久就編入各種特殊部隊。不隻如此,聽說她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就率領一支部隊,負責大規模的犯罪搜查或是全國各地的救災任務。


    把這樣的英雄挖角過來,臥煙小姐還真是亂來……隻不過,以臥煙小姐的角度來看,再埼美留是風說課不可或缺的人物。


    聽她這麽說的時候,我完全解釋成「我懂了,換言之就是需要戰鬥人員的意思吧」。即使還隻在傳說的範疇,毫無防備和怪異周旋也稱不上聰明的做法。


    至少應該做好自保的準備。


    隻不過,這是我太早下定論。


    臥煙小姐想要的不是狼人的強韌身體,是狼人的強韌精神。


    接到命令「絕對」會貫徹執行。從大而化之的個性絕對無法想象的這份鋼鐵意誌,臥煙小姐想當成風說課的範本。出生就自詡是末代之狼的這種生活方式,臥煙小姐想反映在共享秘密的這個團隊。


    想以邁向毀滅的狼人理念讓世界繁榮。


    而且,在風說課扮演推手的這隻狼,這次將要包圍一隻貓。


    002


    這天,全日本的公家機關慌了手腳。那個羽川翼居然相隔三年決定回國。所有組織想盡所有辦法進行無謂的抵抗要阻止航班起飛,但是計劃全部失敗。即使如此,政府依然死撐到最後,但在得知她的目的是要從這個國家完全消除自己的痕跡之後,政府不情不願地放棄抵抗。寧願背負著影響國家維安等級的風險,也選擇能夠洗刷「那個和平主義者就是出身於這個國家」這個惡名的機會。


    我正在進行研修的直江津署,當然也是慌張得不得了。不隻如此,這裏正是暴風雨的中心。因為羽川翼的青少年時代,幾乎都在本署管轄的地區度過。


    雖然這麽說,但風說課是負責風雨……更正,是負責風說的部門,所以在這場騷動完全處於狀況外———除了自稱「犬科巡警」的那隻警犬。


    「曆小弟曆小弟,什麽都好,提供一些關於羽川翼的情報給我吧。因為我將要負責保護她。」


    正要和周防小姐外出將下一個傳聞斬草除根的時候,我被她攔下了。順帶一提,她拿捏人際距離的方式很獨特,第一次見麵就稱呼我「曆小弟」,而且以前輩的壓力要我也稱呼她「美留大姐」。


    周防小姐貼心說「那麽,阿良良木,現場見」,然後先快步離開。如果她真的為我著想,希望她好歹要說「不好意思,他是我的搭檔」硬是帶我走,不過要求蛇麵前的青蛙……應該說狼麵前的人魚做這種事應該是強人所難。說真的,對於全身上下都美味的周防小姐來說,能夠放心打交道的同事,或許隻有不必進食就能活下去的泥人———兆間前輩吧。即使有「水水的」這個困難點,也比遭到捕食好得多。


    雖然我嘴裏這麽說,卻也不想違抗美留大姐。


    不隻是單純基於本能害怕狼,美留大姐這次是基於老交情,跨越部門的高牆參加重要人物的護衛任務,所以我想協助她。何況美留大姐要護衛的對象是我高中時代的大恩人,那就更不用說了。


    「可是,我知道的始終是以前的羽川……這次,那家夥想將昔日的存在,將過去的資料消除得一幹二淨,所以我提供的情報,或許會成為產生雜訊的沒用情報。」


    「天底下沒有沒有用的情報。包括所有雜訊或誤報,我想知道所有能夠知道的情報,以便對應所有的可能性。拜托啦,幫我這個忙吧?」


    語氣像是在恫嚇,但她這種滴水不漏的態度,隻讓我覺得可靠。


    「不是誇大其詞,我必須保護的不隻是羽川翼,還包括這個國家,甚至是整個世界。務求萬無一失。別站著說話,曆小弟,我們去咖啡廳吧。隻有飲料的話我可以請你。」


    她的前輩架子挺微妙的。


    研修期間進入第三個月,我明明終於學會對前輩撒嬌的方法(世間也將這種行為稱為「敲詐」)……哎,算了。


    「美留大姐,難道您要負責帶頭指揮護衛團隊?」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我是跑腿的跑腿的跑腿喔。忝居末座的小角色。因為我早就已經退出前線了……不過正因如此,偶爾也有機會教育後進。老狼有老狼的職責所在。」


    她明明還不到老狼的年紀。


    是以狗的年齡換算嗎?


    「不過,我的一族會以各種形式加入護衛陣容,所以我負責指揮他們。隸屬於機動部隊的成員當然不用說,不在警政署旗下單位的家夥,也動用超法規的權限調派過來……真是不得了。連自衛隊都差點出動喔。」


    「……隻是迎接一個女生回國,這陣仗挺豪華的。」


    「但願隻是泰山鳴動鼠一隻。」(注3)


    不是鼠一隻,是貓一隻。


    不過,這隻貓如今可能會撼動全世界的價值觀,基於這層意義,她和薛丁格的貓並列雙璧。現在沒空在意各組織之間墨守成規的地盤意識。


    地盤意識。


    消除這種地盤意識,正是現在羽川標榜的理念,所以說來諷刺,國家像這樣團結一致,堪稱是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間。她是貓,所以應該說玩弄在肉球之間?


    「不過,我第一次得知這件事。原來美留大姐的一族分散在各個地方。」


    「你以為狼人族悄悄住在洞穴裏嗎?不過,像我這樣貨真價實,能夠好好變身的狼人已經沒有新血了……頂多隻有擅長遠吠的程度。」


    類似我的吸血鬼體質嗎?


    也就是說,除了風說課的設立,這個世界還以其他形式和怪異有所交集。例如直江津高中的畢業生也有兆間前輩這樣的怪異,日常與非日常


    出乎意料形影不離。


    從好壞兩方麵來說,都是形影不離。


    隻不過,在直江津高中的畢業生之中,羽川果然是首屈一指,獨一無二。在學期間,戰場原黑儀曾說她是「真正的怪物」,但這句話比較像是預言。


    如今,二十三歲的羽川翼,確實是真正的怪物。


    003


    高中畢業當天展開環遊世界之旅的那個時間點,她還隻是個基於求知欲想增廣見聞的青少女。隻要不提她在三年級第二學期就已經探路完畢的巧妙規劃,這個十幾歲的少女還可以說勉強處於常識範圍。當時的我悠哉心想她這樣就像是背包客,肯定一年左右就會回到日本。沒有自知之明的我,還立誌到時候不能讓自己的恩人丟臉。


    隻不過,羽川的環遊世界,並不是一味網羅知名觀光景點的旅程,甚至不是背包客那種類型,是基於真正意義的「環遊世界」。她好像想走遍存在於地球的所有國家。「所有」。你想用護照玩集章活動嗎?我聽她說完如此吐槽,但是幾乎處於鎖國狀態,光靠護照無法入境的國家,她居然也想辦法潛入了,我聽到這裏隻能保持沉默。


    這已經超越吐槽者能吐槽的範圍。


    她曾經寄明信片告知近況,不過上麵畫的風景和日本截然不同,連抽象畫都比較好懂,我甚至質疑天底下居然有這麽難傳達訊息的溝通方式。不久,我從電視得知這個同窗的近況。


    年紀輕輕就擔任誌工或加入ngo,在各地協助拆除地雷,掘井,維護基礎建設或是蓋學校,以各種形式助人,逐漸以年輕日本女性的身份華麗登上媒體版麵。她就這麽成為日本的聖女貞德,一口氣廣受喜愛。


    先不提報導內容,我以為上電視不像是討厭引人注目的羽川作風,不過她好像是以自己當活招牌,想要盡快募集活動資金(這是以名字稱呼羽川的戰場原黑儀進行的解說)。


    受歡迎的程度超乎想象,慈善活動在日本也頓時掀起旋風,但是這波風潮沒有維持太久。


    並不是三分鍾熱度的日本人找到下一個偶像……現在回想起來,將她形容為「聖女貞德」的媒體,或許該說擁有非比尋常的先見之明。


    大約在年滿二十歲的那時候,羽川翼的活動從救濟戰爭的受害者或是支援戰災後的重建,逐漸轉型為仲裁戰爭本身。


    不知道該說是仲裁還是協調,她受到中立平衡主義者———無根草忍野咩咩強烈影響而進行的浪跡天涯之旅,居然迎來這個不得了的落腳處。


    戰爭仲裁者。


    這個轎子變得有點沉重過頭,不適合將她拱為偶像做為娛樂用途。更棘手的是這種活動非常適合她。她在世界各地接連促成戰爭國家締結和平條約、停戰談和、吳越同舟或三國同盟之類的協議。


    要使用橡皮擦,將地球上的所有國界擦到一條都不剩。這成為她的目標。


    乍看之下,這確實像是她所秉持非戰主義的終點,卻也幾乎等同於企圖征服世界的危險思想。她受到的待遇超越偶像,也超越vip,幾乎達到國際通緝犯的境界。


    希望未來將奧運的五環融合為單一的花朵。在戰地廣播這麽說的她已經不是活招牌,具備某種領袖特質,如果可以這麽說,她就像是一種革命家。


    如今甚至不被允許公然談論她的事情。聽說在某個國家,人們光是寄送內含「tsubasa hanekawa」這個名字的電子郵件就犯法(這個國家後來和鄰國合並,如今連國名都消失,是應該流傳下去的曆史事實)。日本還沒做到這種程度,不過公家機關隨時緊盯她的「助人」行為。


    「■■■■■■(某國語言的問候)。阿良良木,最近過得好嗎?我今天消除第十六條國境了。」


    某段時間,我的租屋處會收到這種內容的明信片,後來卻再也沒收到。我的天啊,她出事了嗎?我對此緊張不已,不過羽川好像是從這時候開始斷絕地緣關係,不知道是認為可能會造成困擾,還是覺得會妨礙到她的活動。


    但她還是維持一貫的作風,感覺像是軟著陸那樣,慢慢地,一步步地,為了避免傷害到我們,有計劃地逐漸疏遠我們。說不定她這次回國就是這方麵的集大成。


    與其說是集大成,應該說是終大成。


    羽川想要像是證人保護係統那樣,完全消除自己的存在,借以成為維持和平的裝置。我完全不知道她在這個世界看見何種光景,促使她做出這個決定。


    麵不改色說得出「世界很和平」這種話的我,無法理解她這種活動的真正意義。難道就不能和我或黑儀享受快樂的大學生活嗎?


    應該不能吧。


    憑我的能耐,即使能和那個怪物成為朋友,也無法成為同誌。從結果來看,我們從直江津高中畢業的同時就分道揚鑣,彼此隻是平凡朋友的交情,不過這樣的羽川翼在我相隔四年返鄉的這個時候,回到直江津署管轄的地區,真是一段奇妙的緣分。


    隻不過,我們應該不會見麵吧。


    與其說不會見麵,應該說不能見麵。


    美留大姐被派去護衛要人,好像不算什麽稀奇的事,但我反而受命絕對不準接近羽川下榻的飯店。不隻是我,羽川昔日的好友(也包括養育她的父母)肯定都接到這種通知。


    隻有負責護衛的人能進入飯店。連飯店職員當天也被迫請特休。實際上,究極的和平主義者隻要逗留短短數天,就可能招致不隻是襲擊或暗殺的緊急事態。


    羽川當成據點的地區,甚至有人隻為了除掉羽川而發動空襲。如果能保證不會造成恐慌,政府應該很想對這座城鎮發布避難命令吧。


    羽川所在的場所是究極的和平地帶,同時也化為世界數一數二的危險地點。那家夥光是移動就可能影響國際情勢。


    我甚至差點陷入必須出國回避的窘境。雖然最後考慮到現實層麵僅止於「一如往常工作」就好(感覺臥煙小姐在這方麵也有介入,臥煙小姐和羽川也不是毫無交集),不過,相較於以世界規模持續擴張活動範圍的昔日學友,我現在和周防小姐負責的工作,是查明國中生之間所流行「神奇咒術」的出處。


    由此看來,我從高中時代就在做一樣的事。


    自己不隻是讓恩人丟臉的程度。


    即使美留大姐沒負責護衛,我也沒臉見羽川。


    004


    「原來如此,貓啊。ck羽川……這名字取得挺合適的。不過,那隻貓已經不在羽川翼裏麵了吧?」


    「不,沒有不在。反倒該說定居了嗎……隻是從野貓變成家貓。然後,還有虎喔。這不是障貓那種自古以來的怪異,是羽川自己創造的新怪異。」


    「新怪異?真是匪夷所思。居然能獨力打造出這種東西……」


    不隻是自古以來,應該說從怪異曆史開辟以來就存在的狼人後裔,對此似乎驚訝到傻眼。


    美留大姐穿著皮外套,戴著墨鏡,看起來散發帥氣粗獷的氣息,但她帶我進這間咖啡廳之後,點的飲料是熱牛奶。


    明明是狼,卻選擇像是幼犬在喝的飲料。


    順帶一提,外套好像是人造皮革。雖然不到吃素的程度,但美留大姐愛護動物。


    「不過,這隻苛虎已經隻存在於羽川的腦袋中了。」


    「苛虎?」


    「啊啊,是羽川為那隻白虎取的名字。對於羽川來說,苛虎也和ck羽川一樣,算是她可愛的妹妹。也就是入虎穴而得虎子……當時那家夥為了保護這兩隻怪異,好像自以為付出莫大的犧牲,雖然這麽說,不過從結


    果來看,她得到的或許比失去的多吧……」


    那時候,羽川得到了「脆弱」。將負麵情感與痛苦回憶收為己有。這不是壞事。如果沒這麽做,羽川翼「完美無缺的班長」的這一麵,將會在不久之後損毀吧。不會成為改革世界的領袖人物,甚至會為了挺身拯救一點都不重要的家夥(是的,例如我這種家夥)而輕易喪命吧。


    光是那次春假,那家夥就不知道在鬼門關前晃了多少次。


    「因為得到脆弱而變得更強嗎……與其說是哲學,更像是武學的真理。隻不過說來奇妙,好不容易獲得這份像是『人性』的東西,如今她卻想要消除……」


    美留大姐在這一點好像抱持懷疑態度,不過說來遺憾,我沒有這個疑問的答案。為了消除自身的經曆而回國……昔日那麽強烈渴求,終於獲得的人性脆弱,為什麽如今想當作不曾存在?


    「羽川翼」這個個人姓名,會在進行和平活動的時候成為阻礙嗎……不過,如果是「翼」就算了,「羽川」這個姓氏對她來說並非絕對。


    她肯定曾經改姓好幾次。


    這不是我在同窗時代知道的羽川,是事情進展到後來,聽羽川揭露的往事,不過這方麵也應該巨細靡遺說出口嗎……現在不是顧慮隱私的局麵。


    這樣像是在散播朋友的秘密,我感覺不太舒服,但美留大姐不是基於好奇,是基於專家的身份收集情報。她打聽的對象應該不隻是我吧。


    ck羽川或苛虎這種怪異相關的情報或許隻有我知道,不過關於羽川複雜至極的家庭背景,她肯定早就從其他管道取得。


    ……但羽川應該希望她無法取得吧。


    「啊啊,對了,說到怪異相關的情報……我治療過那家夥好幾次。」


    「嗯?幫她處理傷勢的意思嗎?」


    「也可以這麽說,不過是利用吸血鬼不死之力的治療。現在回想起來,這不是值得誇獎的行動。但我沒反省就是了。」


    「居然沒反省?」


    美留大姐苦笑。


    「反正時效應該過了,給我說吧。總歸來說,你將鐵血、熱血、冷血之吸血鬼的血液獻給羽川翼?」


    「嗯。而且量滿多的……我也用唾液治療過,不過這部分微乎其微。」


    「用唾液治療……這沒有時效問題嗎?」


    狼人的基準很嚴格,但我總之繼續說下去。


    「血液治療這部分,看來果然對後來的羽川造成不太好的影響。那家夥在某段時期,和一名叫做德拉曼茲路基的吸血鬼獵人共同行動,這您知道嗎?」


    「不。可是,我聽過德拉曼茲路基的鼎鼎大名。他在這一行是一流高手,甚至有著過度優秀的傾向。原來如此,不隻是忍野咩咩,羽川翼的第二個導師,是那個專殺吸血鬼的吸血鬼嗎……」


    「第二個導師」這種說法感覺不太貼切,不過,德拉曼茲路基的工作方式,羽川肯定應用在她現在的行事作風吧。


    專家的工作。


    人生在世,不知道什麽東西會在哪裏派上用場。


    隻不過,現在要進行的正題,並不是這樣的教誨。


    「羽川從德拉曼茲路基那裏,獲得能夠急遽活化不死之力的棘刺,那段時間好像讓自己數度化為近似吸血鬼的存在。那個……她說就像是花粉症那樣。用來治療之後潛藏在體內的吸血鬼性質,會對克製吸血鬼的物品起反應,產生防護作用……」


    這方麵我一知半解,所以無論如何隻能結巴說明。何況她說過,她已經將這些過敏原用光了……


    「無論如何,高中三年級那時候,羽川肯定不隻一次,而是經常體驗金發金眼的吸血鬼狀態。」


    「你認為她當時體驗的萬能感,造就現在的英雄———羽川翼?」


    「先不提德拉曼茲路基的處世態度……我認為和吸血鬼體驗沒什麽關係。因為真要說的話,對羽川來說,那好像是一段煎熬的體驗。」


    她沒像我一樣悠哉利用吸血鬼特性。


    而且,成為吸血鬼時的萬能感,也連結到回複為人類時的無力感。


    「或許是反作用力吧。或許是這段非自願以暴力解決事情的經驗,造就現在這個極端的和平主義者……不過,我幾乎沒掌握她畢業後的流浪生活,所以最重要的部分不得而知。」


    「也對。因為真要說的話,應該是從直江津高中畢業之後的體驗,造就現在的這個羽川翼。嗯,不過,曆小弟,你的情報值得參考。非常值得。」


    美留大姐說完,一口喝光熱牛奶。不,我們聊得出乎意料地久,牛奶應該涼透了。


    「如果幫得上您的忙,我會很高興的。請您保護羽川吧。」


    「交給我吧,因為這是工作……為了維持世界現行的體製,先不提生命或身體安全,是否該保護那孩子的思想,我沒辦法表示意見。」


    我也沒辦法表示意見。


    至少我現在從事的社會主義,和她的信念截然不同……因為雖然目前還在幻想階段,但如果她的活動就這麽不斷開花結果,日本這個國家也可能遲早消失。


    以國籍為首,留在這個國家的所有經曆,她之所以想要消除,或許不是為了拋棄「人性」,是為了有朝一日而埋下伏筆。


    「我讚成和平主義,卻也認為行善要有個限度。」


    「嗯,我也是,而且也隨時提醒自己要將這件事銘記於心。羽川在高中時代肯定也學過這個道理才對。」


    她肯定學習了下一個階段的道理吧。


    我所不知道的,下一個階段的道理。


    而且,雖然這部分不能搞錯,但這絕對未必是錯的……


    十幾歲就抵達的「真實」,如果接下來也一直是真實,反而比較奇怪。


    畢竟常識的定義以及周圍的環境,也會因為時間而變化。我現在明明不在羽川身邊卻高調評論她,這也挺奇怪的。


    「對了,美留大姐負責護衛她,我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不過羽川自己沒從國外帶護衛過來吧?像是特務或保鏢之類的。」


    「羽川翼不屬於任何組織或團體,所以是在每次進行活動的時候從各處召集人手,一旦達成目的就解散。心理學團隊分析說,她基本上好像認為『集團維持太久會腐敗』。即使不是反權力,但也是反體製的人種吧。」


    哎,她從高中時代就有這個傾向。


    雖然是優等生,但是基於各種原因,高三後半幾乎沒來上學。有時候她沒出席的原因,還會怪到我這個副班長頭上。


    「哎,雖然這麽說,但她不是笨蛋,應該不會笨到毫無防備,全權交由當地的人員護衛吧。肯定充分做好安全措施……派我過去始終是以防萬一,可以認定沒有狼人活躍的餘地。我出馬的時候,就是這座城鎮消滅的時候。」


    「請不要講得這麽嚇人。」


    「不過如果姬絲秀忒·雅賽蘿拉莉昂·刃下心從你的影子冒出來協助護衛,就完全不用擔心了。」


    「很可惜,這是不可能的。當然不隻是因為失去力量,吸血鬼和貓也不是那麽處得來……這場鬧劇落幕之前,她好像都不會協助我的工作。」


    「居然講得像是對貓過敏……ok,那麽出事的時候,就隻靠狼人拯救城鎮吧。所以接下來我不是以警察身份,而是以警犬身份問一下,像是羽川翼以前送你的禮物之類的,你有沒有珍藏這種東西至今?」


    「唔……」


    這個問題問得很深入,我卻不懂她的意圖。


    羽川送我的禮物?


    「我自覺這樣侵犯隱私,不過我是『犬科巡警』。如果你有沾上她味道的東西,我會很高興的。」


    「為了護衛?」


    「以防萬一。隻不過,以我的助手立場沒機會接近她本人,所以如果知道她的味道,必要的時候就可以追蹤……你心裏有底嗎?」


    「不,很難說。是啦,我們應該曾經相互送過禮物,但畢竟已經是五年多前的事……而且我也因為搬家之類的關係,所以沒什麽在保存物品……」


    我嘴上含糊帶過,但其實有想到一些「禮物」。


    隻不過,這甚至大幅脫離隱私的範疇……我沒帶到租屋處,所以應該依然收在我老家的臥室,是羽川翼胸罩加小褲的成套內衣,以及文化祭前後剪掉的麻花辮。


    我不希望終於相處融洽的前輩認為我是變態。


    這些物品丟不得也動不得,如今隻能說不知如何處理。而且經過這麽久,拿來進行dna鑒定或許還派得上用場,但味道終究已經消失吧。即使是我現在回想起來一點都不正常的高中時代,也終究不會裝進夾鏈袋藏在冰箱……保存狀態爛到不能再爛。


    「這樣啊。」


    美留大姐說。


    感覺她打從一開始就不對此抱持期待,不過接下來這個問題好像才是正題。


    「那麽曆小弟,最後可以告訴我一件事嗎?羽川翼逗留期間過來見你的可能性,你覺得有多少?」


    「我被禁止麵會。」


    「啊啊,不過是禁止你去見她的意思吧?我在問她來見你的可能性。」


    我可以立刻回答這個問題,但她應該不是隨口問問,所以我決定好好思考。


    「雖然你在這部分含糊帶過,但即使除去共享怪異情報的這一點,你們也不是普通的朋友關係,不是普通的同學關係吧?她沒對你抱持特別的情感嗎?」


    我思考的這段期間,美留大姐慎重補充說。


    「…………」


    包括這部分在內,我思考之後回答。


    回答羽川來見我的可能性。


    「是零。不必擔心這件事。」


    「這樣啊。知道了。抱歉我問了多餘的問題。」


    這句道歉才是多餘的。


    005


    有兩個壞消息。


    在這種場合,正常應該說「有一個好消息跟一個壞消息」,但我能準備的隻有壞消息。而且還兩個。


    第一個壞消息,是關於我和周防小姐所負責那個「咒術」的調查。這個案子仿佛是昔日這座城鎮所發生那一連串的事件,可說是沒有進步,不過搜查任務看來會不了了之。沒有主謀,沒有受害者,也沒有確切的源頭。總歸來說是典型隻在孩子之間流傳的謠言,並不是有壞人在打鬼主意。


    也就是沒有騙徒。也不是模仿犯。


    「感覺這個傳聞置之不理比較好。要是從外部施壓,反而恐怕會變質。就這麽任憑傳聞隨風流傳,觀察自然演變的過程吧。」


    周防小姐做出這個結論。


    嗯,如果動不動就取締,風說課會變成天大的思想警察。


    所以,以像是做白工的行事結案,雖然沒有腳踏實地進行搜查活動之後的成就感,不過說來遺憾,這也不算壞消息。我要說的壞消息,是我沒能逮捕騙徒。


    即使不完整,但是貝木那家夥意外地遵守「再也不接近這座城鎮」的約定。真是個守規矩的家夥,明明他敢回來的話,我就會逮捕他。


    不提這個,第二個壞消息是這樣的,在羽川翼回國的新聞將公家機關鬧得雞犬不寧的背後,我妹妹阿良良木月火悄悄回到老家。


    一回家就在客廳吃冰淇淋。


    不不不,意外和心愛的妹妹重逢,無論如何當然是應該開心的事,不過之所以無法歸類在「好消息」,是因為月火絕對不是知道我返鄉,也就是抓準我的研修期間回國,更不是因為快過年才回國,而是她明明重新就讀海外的大學卻再度輟學回國。


    第二次輟學。


    不隻是壞消息,而是壞透的消息。


    「放心放心,因為我打算再去新的學校。話是這麽說,但這次不是上大學,是上舞蹈學校。」


    「你的誌向是什麽啊?我妹妹是什麽人啊?」


    「別氣別氣,我把哥哥當成我的驕傲喔,死菁英。」


    「我宰了你喔!」


    「淨是正經人物的阿良良木家,至少要有一個我這樣的人,否則很無聊吧?這家人將來遭遇危機的時候,我這個遊手好閑的麽女會來拯救你們。」


    「你搞不好會為我們家帶來毀滅。我跟小憐該不會是被你害得不能出人頭地吧?」


    「真討厭,滿腦子想出人頭地發大財。我現在隻想在賭場跳舞喔。」


    真是不安。


    火憐單純因為感情很好的妹妹突然返家而欣喜,正在廚房大顯廚藝。總覺得她比我這個哥哥返家的時候還要樂不可支。


    我感到羞愧。


    下班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第一個看到的居然是這個和服妹妹……她是這身打扮從機場回來?


    機場明明因為羽川處於戒嚴態勢,她是怎麽突破的……這些家夥個個都有相當不平凡的一麵。


    發型不知為何,是及肩的兩條麻花辮。


    和優等生時代的羽川很像。


    羽川翼在海外比較知名,所以月火應該不會不知道她回國吧……


    「知道啊~~上次見到戰場原姐姐的時候聽說的  」


    「什麽嘛,你見過黑儀?雖然我知道你們有保持聯係……」


    即使精通多國語言,能以母語交談的對象好像還是很寶貴,在國內交情沒那麽好的戰場原黑儀與阿良良木月火,現在會以電子郵件往來。


    可是她們住的地方,肯定比北海道與衝繩的距離還遠……


    「嗯。我寄電子郵件說不念大學了,她就擔心地過來見我。」


    「這麽重要的報告,別隻用電子郵件告知好嗎?」


    「所以我不就當麵向哥哥說了?」


    這家夥真的長大了。


    想必是認為一定會被反對,所以要黑儀保密,並且先斬後奏吧。


    ……哎,算了。


    每個家庭確實至少需要一個這樣的家夥。


    「所以,你要住多久再走?能在這邊過年嗎?我想我們的父母大人到時候終究會回來吧。」


    「唔~~我們的父母大大會回來吧  」


    「不是大大,是大人。」


    「很高興哥哥這麽想和我享受共處的時光,但我明天就出發喔。而且已經告訴火憐了。」


    月火舔著冰淇淋盒蓋這麽說。


    這個妹妹都快二十歲了,還完全沒學習到禮節……可是,明天出發?


    「你是怎樣?突然回國又突然出國?把返鄉當成蜻蜓點水?這是哪門子的空中飛人?你的錢究竟從哪裏來的?溺愛你的爸爸媽媽,肯定也唯獨不給你生活費才對吧?」


    「是啊~~明明哥哥直到二十二歲都還在當伸手牌  」


    「回答我。如果你做了壞事,就算是妹妹,我也會含淚逮捕。然後每天去探望你。」


    「這個建議真美妙,不過放心吧,我沒做壞事。還沒。」


    「不準說還沒!」


    「我是流著眼淚辛勤工作,簡直賺人熱淚。舞蹈學校的學費也會自己賺。」


    光是聽這段話,月火的生活環境應該和自己籌


    措醫學院學費的神原沒什麽兩樣,給我的印象卻差很多……因為她是自家人,所以我才會放大檢視嗎?


    即使做哥哥的總是會擔心妹妹……但她這種家夥,我想任何人都會擔心吧。


    「還有,並不是明天回國喔。預定在東京那附近閑逛觀光一段時間。回國之前或許會再過來一趟。到時候再麻煩照顧喔~~」


    「那附近」是吧……她的計劃還真是縝密。


    看她這樣,我不認為她已經訂好觀光要住的旅館。


    是沒錯啦,與其說賺人熱淚不如說頂天立地,在海外拿工作簽證生活的她,或許覺得日本首都如同和平的樂園,不過這個國家的治安等級正在大幅改寫。


    但要是說起這件事,這座城鎮或許比首都還危險,所以我覺得她想觀光就隨便她,卻不認為她能在當天找到下榻的旅館……不得已了,身為大人的我,至少在這時候幫她訂一下旅館吧。


    「也幫你出住宿費吧。你在日本這段期間的活動資金由我提供。」


    「哥哥,你再怎麽說也太寵妹妹了。以前明明狂摸妹妹的胸部。」


    「不準提往事。當時我們都還這麽小吧?」


    「不,哥哥當時的身高和現在差不多。」


    「你當時的胸部很小。」


    「你當時的言行也和現在沒什麽兩樣吧?和我的胸部差多了。」


    活動資金什麽的就免了。(個頭)小小的妹妹這麽說。


    「喂喂喂,明明在喊窮,你客氣個什麽勁啊?」


    「我沒有喊窮。日文家教的收入滿好的。」


    「打工了不起是吧……不過,你的死菁英老哥也有領薪水喔。至少讓我出住宿費吧。」


    「花不到住宿費。哥哥,看來你以為我毫無計劃就要去觀光,但我已經安排好借住朋友那裏了。哥哥你不記得了嗎?千石撫子。」


    這家夥把哥哥的記性當成什麽了?


    我不得不說她的指摘很正確……不過,原來如此。


    沒有朋友的我,確實想不到可以借住朋友家……話說這家夥,原來依然和千石保持聯係?不同於月火,千石已經不是學生,應該會頗為困擾吧……我雖然不清楚,不過漫畫家是一份很繁重的工作吧?


    「放心放心,我會幫她工作。我是千石撫子大師的助手,是首席助手。」


    「不準企圖率領千石的助手團隊。滿腦子想出人頭地發大財的是你吧?」


    「如果是手繪網點的程度盡管交給我。」


    「你的技術挺不錯嘛。」


    不要講得好像隻能幫忙塗黑一樣。


    這個妹妹明明各方麵欠人照顧,卻在各方麵不讓人照顧。


    「知道了知道了,隨便你吧,隨便你怎麽活下去吧。連我的份一起自由活下去吧。至少在今晚放輕鬆點。」


    「也對。不然的話,要不要久違一起洗澡?畢竟我勉強還算是十幾歲。」


    「怎樣的十幾歲都不行吧?」


    說到這裏的時候……


    「哥~~月火~~晚餐準備好了,幫我端過去~~」


    火憐從廚房叫我們。


    也對,即使沒辦法幫忙做菜,至少要幫忙端菜擺碗盤……如此心想從桌邊起身的隻有我,月火則是拿起遙控器開始看電視。


    太自由了。


    「嗯?小憐,菜色終究做太多了吧?我知道你想歡迎笨蛋返家的心情,不過這些分量就算三個人一起吃也吃不完吧?」


    「哥哥,你在說什麽?是四個人一起吃喔。」


    「咦?」


    聽她這麽說就發現,不隻是料理分量多,筷子與叉子等餐具類,也比三人份多一份……難道是父親或母親以搜查能力打聽到月火回家,搭乘新幹線回來?


    「不是啦,哥哥……咦?沒聽月火說?我一直以為哥哥早就知道了。」


    小憐愉快的表情頓時變成「這下不妙」的表情。


    「看來可能會因為違反命令被開除。不隻是我,哥哥也是。」


    「咦……?」


    喂喂喂,拜托別這樣,不會吧?


    該不會有第三個壞消息吧?


    在我的臉色因為不祥預感而鐵青時,客廳那邊的門打開了。


    「早安,月火妹妹、火憐妹妹。對不起,借躺你們家的床。阿良良木回來了嗎?」


    右手揉著眼睛,左手撫平睡翹的頭發,身穿睡衣睡眼惺忪的羽川翼現身了。


    006


    和平的象征。日本的貞德。現代的年輕鬥士。非戰的革命家。在國際綻放的花朵———聽著各式各樣的稱號,我內心的「tsubasa hanekawa」形象不斷膨脹,不過像這樣冷不防見到,就這麽見到的老同學,是和這些稱號相差甚遠的二十三歲女性。


    若要說英姿煥發的感覺,或是穩重可靠的氣息,抑或是精明幹練的舉止,我在現在職場看見的女性們都像樣得多。總之,部分原因應該在於我第一眼看見的是她穿睡衣的惺忪模樣,不過比起高三那時候,她給我的印象更加心不在焉。


    即使說著「哎呀  不好意思」靦腆就坐,雙眼依然沒對焦。或許隻是還沒戴上隱形眼鏡,但總之若說這是和平的象征,某方麵來說確實很像和平的象征。


    不過她這副模樣,令人很想質詢你到底哪裏是國際上的重要人物。


    不隻和高中時代相比沒有成長,甚至像是退化到幼年,不過,外型本身當然有所變化。以前剪短的頭發也留得好長。


    大概比綁麻花辮那時候還長。


    白黑相間的發色,和她剪成鮑伯頭那時候一樣……不,總覺得黑發的比例增加?過了某個時間點之後,「tsubasa hanekawa」的影片完全從媒體絕跡(回頭找舊影片也都不能看),所以我沒辦法斷言就是了。


    「阿良良木,怎麽了?一直盯著我看。啊哈哈,我穿睡衣的樣子這麽迷人?不過這是向火憐妹妹借穿,所以鬆垮垮的。」


    「不,並不是這樣……」


    我原本想接著說「何況又不是第一次看」,但我想到妹妹們也坐在同一張餐桌旁邊,所以自製了。


    這麽說來,阿良良木曆經常在認識異性沒多久就看見對方半裸,這個傾向該不會是從羽川翼開始的吧……隻是我覺得還是和以前的狀況不一樣,因為當時的羽川要是被男生看見穿睡衣的樣子,絕對無法心平氣和(不過也有人心平氣和,例如戰場原黑儀與神原駿河)。


    當時還加披一件外衣。


    想到這裏就發現,羽川剛才從二樓下來(不隻是睡衣,好像連床都是借用火憐的),看到早早下班已經回來的我,一副嚇一跳的樣子,但她即使嘴裏說不好意思,也沒要回二樓換衣服。


    總之,無論她這幾年過著什麽樣的生活,要是神經繼續這麽幼稚又敏感,應該沒辦法活下來吧。即使是害羞的少女也會逐漸變得粗線條。


    隻是,即使粗線條在海外與戰地是不可或缺的要素,她今天穿火憐的睡衣,睡火憐的床,吃火憐做的飯菜,再怎麽說也太過於粗線條了。不,食衣住這部分出自羽川與火憐的好交情,所以我不介入,但問題在於羽川在「今天」這麽做。


    羽川翼現在本應在最高戒備層級的飯店,幾乎處於軟禁狀態才對……本應埋首處理堆積如山的文件,忙著進行消除己身的經曆才對吧?


    我的前輩為了保護這樣的她,今晚本應熬夜工作才對。為什麽這樣的護衛對象,會在平凡無奇的阿良良木家


    享用晚餐?


    我瞪了月火一眼。


    她好像當成單純的眼神交流。


    「幹麽?我不是說了嗎?我是和羽川姐姐一起回來的。」


    她說完,詫異歪過腦袋。


    你沒說。隻聊過麻花辮會聯想到昔日的羽川。


    你該不會以為這段對話,就等於你已經報告自己和羽川一起返鄉了吧?


    天底下有這種非語文溝通?


    即使是一家人也不可能成立。


    「咦?羽川姐姐回國的消息,你沒聽戰場原姐姐說過?」


    「這我聽過……」


    「羽川姐姐拜托戰場原姐姐幫忙傳話,這你聽過嗎?」


    「並沒有?」


    雖然不清楚來龍去脈,不過看來早就預先打通關節了。繼續和自由不羈的月火周旋隻會沒完沒了,所以我看向好歹已經出社會工作的另一個妹妹。


    「沒有啦,我也一直認定早就和哥哥說好了。不然我知道的話,肯定會通知老大。因為我也被命令禁止和翼姐姐見麵。」


    火憐像是辯解般說。


    生活安全課的課長好像被叫做「老大」,不過這個習慣一點都不重要。既然指揮係統不同,我計較這一點也很奇怪。


    而且,我也一樣沒將羽川翼的現在位置告訴長官,也一樣正和她共進晚餐。


    或許應該現在就報告,不過,真的是這樣嗎……我身為警察應該反射性地這麽做,但因為冷不防看到她穿睡衣的樣子,加上肚子也餓了,所以先行到餐桌就坐,這樣實在不太好。


    變得有時間思考。


    在全世界名聲響亮的人,在毫無防護的狀況下,待在沒什麽保全設施的普通民宅,如果我沒報告這件事是一大問題,那麽她從溜出萬全的要人護衛網來到這裏也是一大問題。


    是一大問題,也是一大失態。


    要是世間知道羽川翼暴露在危險之中,日本在國際上的信賴度將大幅滑落。直江津署將會暫時停止運作吧。風說課不會隻有討論去留這麽簡單。隻有我和火憐絕對不會隻有開除這麽簡單。這個縣的失業率想必會三級跳。


    不知道現在外麵天翻地覆到什麽程度……


    「嗯,嗯嗯。阿良良木,沒問題的。你還是一樣愛操心。放心,我是神不知鬼不覺偷偷溜出來的,會在別人發現之前回去。好好回去。」


    「這樣啊……那麽……」


    可以嗎?


    如果動用國家警力護衛的卻是一間無人飯店,就某方麵來說臉皮還真厚……美留大姐知道的話會怎麽想?


    我才斬釘截鐵斷言羽川來見我的可能性是零,所以我覺得非常對不起她。


    如果我提供內衣或麻花辮這種「羽川的回憶物品」給美留大姐,或許她已經開始追蹤了……如今這樣看來,不知道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待在總統套房好別扭……露營輕鬆多了。啊,不過火憐妹妹的床當然很好睡喔,我的時差問題解決了。」


    羽川散發的氣息無神到令我懷疑時差問題還沒解決,但總之她看起來毫無危機意識。明明可能演變成國際問題。


    現在的她或許沒有「國際」這個概念。


    「拘謹的餐會,我也敬謝不敏。我不要客房服務,我想吃的是這種家常菜。阿良良木,你不吃的話給我好嗎?」


    「啊啊……請慢用。」


    「哥哥,你不吃的話給我好嗎?」


    「你給我挨餓吧。」


    「總之哥哥,既然來了也沒辦法吧?回想起來,以前也讓羽川姐姐住過我們家。記得哥哥當時正在離家出走?」


    看來火憐以這種方式看開了。


    不愧是至今依然每周去道場三次,了不起的膽量。


    還講得猶豫不決的我,看起來好丟臉。


    「這種時候要逆向思考喔。如果我被派去護衛,就不能像這樣和羽川姐姐一起吃飯了。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幸運。」


    如果這是幸運,那就是相當人為的幸運了……這樣可以嗎?


    話說回來,我這兩個妹妹(月火當然不用說,火憐隻要做好覺悟也一樣)在要人麵前真是放得開。


    難道說,是我太鑽牛角尖了?或許是我對以前的自己沒有自信,不敢像以前一樣和以前的朋友來往……這麽一來,就隻是我擅自抱持自卑感罷了。


    「先不提麵會的禁令……上頭也有要求你那邊的人出動嗎?我的部門也有一個人去支援。」


    「再埼美留小姐吧?」


    「咦,你認識?」


    那就更早告訴我好嗎?我的研修已經第三個月了耶?


    「不算認識,不過那個人很有名,經常在大賽見麵。警察的武道大賽。」


    「啊啊,原來如此。」


    「聽說她闖了大禍才下放到直江津署,雖然大家都這麽傳,不過既然能夠擔任羽川姐姐的護衛,應該不是犯下什麽差錯吧。」


    原來有這種傳聞……真是不得了的風說。


    當事人應該不在意,不過身為狼還是顏麵掃地吧。


    即使隻是暫時,但我身為她的後輩,希望她能借著這個機會立功挽回名譽,不過既然要保護的要人逃走,這就是最慘的狀況了。


    「看來臥煙小姐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羽川輕聲這麽說。


    火憐與月火在場,所以她沒繼續說下去,不過看來她知道風說課成立的來龍去脈。這家夥即使雙眼朦朧,判斷力依然敏銳。


    真的是耳聰目明———應該說聰明。


    我不認為她現在依然會和臥煙小姐打交道……但是無論如何,現在應該是說那句話的時候吧。


    「羽川,你真是無所不知呢。」


    「我不是無所不知,隻是剛好知道而已。」


    羽川笑嘻嘻這麽回應。和以前一樣。


    不過,現在的羽川又加了一段話。


    「知道的愈多,不知道的也愈多。」


    即使是知道的人,遲早也會變成不知道的人。


    007


    用完餐之後,一起洗澡。


    不,當然不是我和羽川,也不是我和月火,是火憐與月火這對好姐妹一起洗。妹妹們說我和羽川是老同學,應該有很多話想聊,所以貼心暫時離開。


    哎,她們兩人是前「栂之木二中的火炎姐妹」,也有很多話想聊吧。


    「隻讓你們家招待,我會不好意思。」


    羽川說完主動接下洗碗盤的工作。


    「要洗碗嗎~~還是抓人吃啊~~」


    那是妖怪「小豆洗」的台詞,總之不能讓客人自己洗碗,所以我也站在廚房的流理台,和羽川並肩拿起海綿與洗碗精幹活。


    「啊哈哈,總覺得我們這樣好像夫妻耶。」


    這笑話踩到紅線了。


    考慮到羽川穿著居家睡衣就更不用說。


    隻是,即使裝出這種胡鬧的樣子,她洗起碗盤高明到我完全比不上。我離家獨立也很久了,卻無法這麽俐落處理餐具。


    基本上由我洗一次,然後羽川再洗一次。這樣我在場根本沒意義吧?


    這是哪門子的雙重檢查?


    「說到夫妻我就想到,你和黑儀還順利嗎?」


    「因為夫妻讓你想到這件事,我覺得挺不好意思的,不過羽川,你也早就知道了吧?」


    「嗯,聽她本人說過。」


    「我就知道。」


    「阿良良木,你也移居海外吧?我覺得你最好增加和黑儀共處的時間。」


    「我好歹也是國家公務員喔,已經向國家效忠了。」


    「是喔。」


    我隻是想借此轉移話題,但是羽川的反應很冷漠……確實,現在的她正在和「國家」這個概念戰鬥,國家公務員在她眼中或許是敵人中的敵人。


    有點尷尬。因為我們形式上正在做一樣的工作,所以更尷尬。


    我忍不住開始尋找羽川和以前的相同之處,和以前的不同之處,尋找她的改變之處與不變之處。這樣很像在比較「羽川翼」和「tsubasa hanekawa」,不過就羽川看來,改變的或許是我吧。


    這是當然的。


    高中三年級的時候,我效忠的隻有羽川一人。


    不過是「除了吸血鬼就隻有她一人」的意思。


    「……你待到幾點必須回飯店?」


    繼續沉默隻會更尷尬,所以我換個話題。


    若說她待到幾點該回去,應該是得盡快回去吧,但是我不方便要求訪客早點回去。


    雖然剛才說那麽多,但羽川一回國就避開護衛的監視過來見我,我好高興。


    為難的心情大於高興,或許隻是因為我長大之後懂得分寸,但如果阿良良木曆是高中生,肯定會開心到雀躍吧。


    這也是職業意識嗎?


    「並不是用幾點鍾當時限。我又不是灰姑娘。我是沉睡森林的公主。」


    「你是公主?不過聽說你是革命家啊?」


    羽川無視於如此調侃的我,發出摩擦聲擦幹盤子。「其實,溜回去比溜出來難喔。因為我用的不是密室詭計,是逃離詭計。」她說。


    「是不是找小扇幫忙解決就好?小扇她過得好嗎?」


    「唔~~真要說的話過得很好喔。活蹦亂跳。」


    「見過神原學妹了嗎?老倉同學後來怎麽樣了?千石妹妹呢?你去過真宵小妹那邊了嗎?」


    「喂喂喂,怎麽接二連三提到這些懷念的名字?」


    是我先改變話題,所以就算她再度改變話題,我也無從抱怨,但她莫名講得像是連珠炮一樣,都不等我回答。大概是要我一起回答吧。


    「見過神原了。在醫院巧遇……我和老倉還是在絕交狀態吧……記得嗎?就是那個事件之後。千石已經不在這座城鎮,我從那次到現在都沒見過。八九寺那邊……總之,我想在新年參拜的時候去一趟。」


    總覺得自己無情無義的一麵像是浮雕逐漸顯現。


    我太不擅長和他人來往了。


    我真的是那對姐妹的哥哥嗎?


    千石也是,如果我的應對沒失誤,她應該還待在這座城鎮……不對,這是我自以為是吧。


    不過,說到自以為是,我對羽川的想法才叫做自以為是。


    如果她在那個春假沒認識我,先不提半裸那件事,羽川應該不會在海外被稱為「日本的貞德」吧?


    是沒錯啦,如果她一直是「完美無缺的班長」,應該會在年滿二十歲之前出問題,但即使不依賴ck羽川與苛虎,她或許總有一天也能控製那份亂七八糟的天分吧?


    像是美留大姐的狼特性那樣。


    這種做法,更能讓她成為向往已久的「平凡女孩」吧?隻是,如果說到無情無義,現在的羽川或許是個中極致。


    為了未來,她居然想消除過去。


    ……哎,比起過去更要活在未來,這一點我也一樣,大家都一樣吧。「為什麽變成這樣」這種問題再怎麽思考,也隻能怪在別人頭上或是自己頭上。


    不該怪在神明頭上,也不該怪在怪異頭上。


    「這麽在意以前的朋友?真的要準備消除過去的時候,卻舍不得那些家夥了嗎?你才應該……」


    「唔~~是這樣嗎?如果不怕誤解明講,我這麽問並不是好奇。雖然也想知道大家的『後來』,但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別的事情。」


    我想也是。


    我也不認為對家鄉的愛應該優先於對全人類的愛……世界和平萬萬歲。


    「總之,這攸關我和火憐會不會被開除,所以要想辦法巧妙回去喔。這種程度的事,至少放在你腦袋的一角吧。」


    感覺像是在互相轉移話題與拉回正題,但是在這方麵,我講得很嚴肅。先不提我或火憐,至少我不想為前輩美留大姐添麻煩。


    這是我現在的交際方式。


    「即使是你,要消除經曆也不容易吧?也就是成為另一個人的感覺嗎?」


    「嗯。嗯嗯。阿良良木,你可能誤會了,但我並不是回國順便來這裏耶?」


    「咦?」


    「消除經曆隻是表麵上的借口,那種程序一點都不重要。雖然我的出身會成為活動時的弱點,但是有這種弱點比較好。真要說的話,消除經曆才是順便。」


    羽川這麽說。就這麽繼續洗碗盤說下去。


    「我回國,是為了見你。」


    008


    「我剛才說『滿腦子都是別的事情』,正確的意思當然是『滿腦子都是你的事』。對不起其他人就是了。告訴你一件好事吧。阿良良木,我高中時代很喜歡你。你沒察覺吧?」


    她滿不在乎,像是一邊哼歌一邊這麽說,不過我確實沒察覺。直到她當麵向我表白的這個時候。


    「啊哈哈,我一直想說這種話看看。想在長大之後,向學生時代單相思的男生表白。」


    「……這是我今天聽到的第一個好消息。」


    「真不錯耶。」


    「不過……這是在聊從前吧?」


    「說得也是。如今這是往事。不過如果你堅持,我可以和你交往啊?」


    「這也是你一直想說的那種話?」


    「不,這是說出口瞬間就會後悔的那種話。失敗失敗。」


    羽川說著閉上雙眼。


    她在眼簾後方看見什麽樣的光景?在腦中尋找什麽樣的記憶?我無從得知。


    我已經完全不知道羽川在想什麽了。


    如果她是做正事順便來見我,我還是很高興的。羽川離開之後,我可能會忍不住偷笑。


    但是,她回國居然隻是為了見我……


    羽川說不定已經連「回來了」的感覺都沒有。或許她早就成為「地球人」,從日本這個國家振翅高飛。


    羽川翼。擁有異形羽翼的少女。


    不,如今她不是少女。


    「……為了什麽?」


    這個不識趣的詢問,或許甚至隱含怒氣。但我認為即使不識趣,這個問題也不會不講理。因為本來就是這樣吧?


    你不知道這次究竟動員了多少人嗎?就隻是為了見我?可能改變國際情勢與治安風險,甚至可能改變戰爭或內亂狀況的這趟返鄉,到頭來你想做的隻是再見老朋友一麵?即使不提美留大姐的事,甚至不提我與火憐的飯碗……這個行徑也太魯莽又幼稚了。


    鼎鼎大名的羽川,怎麽做出連月火都不會做的任性舉動?


    「為什麽這麽做?」


    「嗯。嗯嗯。偷偷來見你的理由,我想了兩個。」


    「居然想了兩個……」


    「就是薛丁格的貓喔。箱子裏的貓是死是活……正確答案是哪一個?這樣好了,你知道我怎麽逃離戒備森嚴,叫做飯店的那個箱子嗎?如果你說得中我的手法,我就告訴你。」


    拆穿手法嗎?這讓我想起往事。不過


    這果然是小扇的職責吧。


    ……不對,小扇已經離開我身邊。不再像是夜晚的黑暗纏著我,漂亮找到自己的崗位。


    而且即使不考慮這一點,我也是警察。至少得自己進行密室詭計的推理。


    「嗯。不過這不是密室詭計,是逃離詭計。」


    感覺廣義來說沒有兩樣,不過如果是密室陷阱,房間裏就需要有屍體———貓的屍體。


    薛丁格的貓。


    「所以,是哪兩個理由?甚至不惜在你想促進和平的世界造成混亂?」


    「其1,大概是因為我促進世界和平至今累了吧。」


    「…………」


    「跟灰姑娘恰恰相反?可能是被當成聖女覺得累,想要逃避一切,想要回到從前。回到從前被你調侃是大奶的那時候……因為吃得很差,我的胸部稍微縮水了,你有發現嗎?」


    「並沒有。何況你的睡衣鬆垮垮的。」


    「對。我就是想回到這樣拌嘴的從前。」


    被當成聖女是吧……我把你當聖母就是了。


    「明明不是這樣的。明明隻要幫得上我伸手可及的人就好。說真的,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當然是因為你的手伸得到地球的另一側,但她應該不是要求我這麽說明吧。而且她說的「其1」不一定是真的。


    聽起來確實煞有其事,不過羽川翼是「回過神來就被拱成和平象征」的那種人嗎?


    如果她的才器僅止於當個花瓶,應該不會鬧得這麽大吧。


    更不可能因而精神耗弱,跑來見我這種人。


    「你還是會講『我這種人』這樣的話?阿良良木,你就是這樣鑽牛角尖。擅自認定『那樣的羽川翼不可能喜歡我這種人』。根本不知道我多麽依賴你。」


    「不,這……」


    「其2,我是來挖角你。」


    羽川不準我解釋,說出第二個選項。


    「你知道我的活動都是獨力進行吧?還是說,你對我的活動興趣缺缺?總之我沒加入任何組織,也沒有任何信念與共的同伴。隻不過是因應當時的狀況,和能夠協助的人一起盡可能同心協力罷了。如果不是這種做法,就會和我所做的事情矛盾,所以我一直是這麽走來的,不過就某方麵來說感覺達到極限了。我的信念開始動搖。記得我在高中時代徹底反省過這一點對吧……我的內心一樣需要照料。即使誌向不同,我也想要可以信賴的搭檔。」


    「……搭檔?」


    關於羽川的獨力行動,美留大姐確實說明過。證明所言屬實的「其2」也多少帶點真實的味道,可是話說回來……搭檔?


    「對。搭檔。必要時扶持我的人,必要時收拾我的人———我需要這樣的人。我認為這個人選非阿良良木你莫屬。我已經看遍全世界各個國家,卻沒找到像你這樣的人。沒有人願意賭命阻止我的愚笨。沒有人願意阻止我的天才。」


    「…………」


    「哪個理由是真的呢?我也不知道。」


    要打開箱子才知道。


    羽川至今一直隻看著自己洗碗盤的手,但她這時終於看向我。


    「你敢打開箱子嗎?連我都不知道的這份心情,你能為我揭密嗎?」


    「……很難說。感覺我怎麽選都會被哄騙。」


    我無法直視這樣的羽川,視線遊移不定。但我也無法完全移開視線。回想起來,我洗碗盤的時候幾乎沒在看自己的手,而是一直看著身旁的羽川,難怪洗不幹淨。


    我在看她黑白相間的頭發。


    看著黑白混合而成的灰。


    「所以,先不管逃離詭計的推理,你先二選一回答我吧。如果你來這裏的理由是『其1』,我會說『那你就此收手吧』。比起世界和平,我更重視你內心的和平。因為這麽一來,你肯定會大發雷霆,想起自己的信念,然後回飯店吧?」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如果我的心情是『其2』呢?」


    「我會鄭重拒絕。」


    「因為是國家公務員?」


    「因為是風說課的一分子。還在研修就是了。比起你內心的和平,當前我更重視這座城鎮的和平。重視你青少年時期所度過這座城鎮的和平。」


    「……我覺得你這個回答才是在哄騙我。我明明就在這裏,你卻一直看著以前的我。」


    羽川說到我的痛處,但是說來神奇,她看起來挺高興的。


    以前的羽川翼。


    不過,這裏說的「以前的羽川翼」,是指哪個時期的她?


    完美無缺的班長時代?ck羽川?剪頭發之後?吸收白虎獲得弱點之後的黑白斑紋頭發?聽說她還曾經變成金發金眼,具備吸血鬼性質的羽川翼。


    也有還沒成為羽川翼時的羽川翼。


    「別耍這種小聰明,明明對我說『我很懂你的心情!』給我一個擁抱就好。明明隻要這麽做,無論我的心情是『其1』或『其2』都能解決……」


    「不隻是對你,我對所有人都不會說這種萬用的謊言。你不知道的事情,我怎麽可能知道?高中三年級的時候也是,年滿二十三歲的現在也是,我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天底下盡是我不知道,盡是我不懂的事情。」


    我不是無所不知。我一無所知。


    羽川隻有一次說過這樣的話。我至今還是不知道她是以什麽心情這麽說的。


    「這樣啊。那麽,逃離詭計怎麽樣?推理得出來嗎?」


    很可惜,這方麵我也一頭霧水。


    極端來說,我認為以羽川的能耐總是有辦法……她是任何國境都能跨越的革命家,所以要從完美的護衛網鑽出來也不是不可能吧。


    說到唯一的線索,就是她自己明講「雖然成功溜回來,也很難溜回去」……真要說的話,這是提示。


    我想,應該不是那麽標新立異的方法,而是單純走王道突破盲點……因為這家夥不會玩弄奇怪的小伎倆。


    我知道的羽川不會耍伎倆……前提是這種家夥真的存在。


    慢著,不過,走遍世界的羽川,肯定比「我當時知道的羽川」博學多聞,也可能使用我從來沒想過的點子。


    即使她吹捧說「沒找到像阿良良木這樣的人」,我也不能完全當真。不必拿風說課的事情舉例,像我這種應該隨處可見的家夥,她肯定遇見過,失望過,期待過,也習慣了。對於羽川來說,阿良良木曆在心中占據特別地位的時代早已結束。


    是的。「其1」與「其2」或許都不正確,可能有第三個選項。不,這才是最有可能的選項。羽川或許是基於完全不同的目的造訪阿良良木家?


    若是如此……那我知道。


    今晚終於出現我唯一知道的事情了。


    但我沒有指摘這一點。


    關於已經猜到大概的逃離詭計,我也不想說了。


    所以我改為這麽說。


    「……我說啊,羽川。你剛才告訴我一件好事,我就告訴你一件壞事當作謝禮吧。」


    「什麽事?我想聽我想聽!」


    「我———我高中時代很喜歡你。你沒察覺吧?」


    「……啊哈哈!」


    羽川幹笑了。雙眼不隻是朦朧,進而變得空洞。


    這是她曾經頑固守護的空白。


    「阿良良木,這也是你一直想講的那種話?」


    「不。」


    我搖了搖頭,視線從羽川身上移開。


    就像是從來沒有好好麵


    對她。


    「這是我說出口瞬間就會後悔的那種話。」


    而且也不是往事。


    是事到如今,依然處於現在進行式的後悔。


    009


    接下來是後續,應該說是這個事件的結尾。


    洗完碗盤的時候,妹妹們剛好洗完澡出來,所以我們的閑話家常……應該說在流理台的問答,就這麽虎頭蛇尾地落幕。接下來約一個小時,我們重返童心享受睡衣派對(我也被逼著換上睡衣),然後羽川離開阿良良木家了。


    不對,不是羽川翼。


    不是我認識的羽川翼,也不是我不認識的羽川翼。


    後來,我和結束護衛任務的美留大姐見麵確認了。那天晚上,羽川在飯店處於戒備森嚴的軟禁狀態,絕對沒有溜出去。


    總統套房不曾成為空殼。


    象征和平的國際要人「tsubasa hanekawa」一直待在房內,進行消除自身經曆的文書工作。在文件簽名、蓋章,然後也把這些文件銷毀,不斷重複這樣的工作,專心將她自己送進碎紙機。不隻是未曾離開房間半步,而且說來驕傲,日本的護衛係統滴水不漏。完全保護要人不受外界影響,也完全保護外界不受要人影響。


    若是如此,到底是怎麽回事?


    假設美留大姐沒參加護衛任務,就會留下「或許某處還留著能讓一隻貓鑽出去的縫隙」這種可能性,不過負責護衛的偏偏是狼。這是狼的包圍網。羽川隻知道「剛好知道的事」,她再怎麽厲害,我也不認為她能事先察覺狼人的存在並且備好對策……如果羽川真的溜出飯店,和月火會合之後造訪阿良良木家,美留大姐不可能掌握不到這條動線。


    即使不知道味道,也肯定會追蹤。


    既然「羽川」說她是「溜出來」的,我就不免認為她真的「溜出來」了,不過既然美留大姐說她「待在飯店」,那麽這個和平的象征應該一直「待在飯店」無誤,甚至不曾嚐試溜出來吧。


    而且,羽川就這麽在森嚴的保護下結束滯留期間,極為安全又和平地暗中離開日本。


    飛機的去向完全保密。消除了痕跡。


    她消除過去,甚至消除現在。


    然後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我不懂。這是怎麽回事?我很高興你願意相信我,不過就算這樣,羽川翼還是出現在你家吧?」


    「是的,如同薛丁格的貓。同時處於生與死的狀態,位於那裏也位於這裏,這是量子論。不過,物理學這種兩者並存的現象,在推理小說能以傻得單純的一句話來解釋。這是兩人共飾一角的替身手法。」


    我向美留大姐這麽說明。


    曾經貿然斷言「可能性是零」的我,不得不說出這個無可奈何的真相做為賠禮。


    「派替身到我家,本尊則是在飯店辛苦處理文書工作,如此而已。」


    「派替身……等一下,這種東西要在推理小說才會出現吧?如果你用密室脫逃詭計來說明,我還比較可以接受。」


    「這是最單純的脫逃詭計。本尊依然待在箱子裏,由別人偽裝成已經脫逃,回想起來,這是最合理的解釋。因為要是真的溜出去並且被發現,將會演變成慘不忍睹的天大騷動。為了將治安維持在底限,羽川就這麽待在飯店並且偽裝成脫逃肯定好得多。」


    並不是隻要溜出來就好,還得「維持」脫逃在外的狀態好幾個小時。


    回到飯店比較難也是當然的,因為無須回來,當事人本來就在飯店裏。


    「替身……就某方麵來說應該稱為『copycat』吧。我也就這麽被擺了一道。被貓了一道。」


    「我覺得用不著說『貓了一道』這種話。」


    美留大姐指正這種細節之後,接著說「這部分很奇怪吧?」正式提出質疑。


    「無論是擺了一道還是貓了一道,你會被騙實在很奇怪。雖然剛才那麽說,但羽川翼即使是名人,現在她連出現在媒體版麵都是禁忌,甚至大頭照都沒有流傳,所以若說我們被騙,我還可以理解。不過曆小弟,你實際認識她已經消除的十幾歲時代,怎麽可能會被替身騙?」


    「是的。我也不認為自己會認錯羽川。無論她變成什麽樣子,即使發型不一樣,胸部多少縮水,我也有自信在五公裏之內絕對認得出她。」


    「嗯,胸部那段是多餘的。既然這樣……」


    「不過,前提條件是國際化。我的『絕對』頂多隻包括日本國內。羽川翼行遍全世界,甚至沒有她沒去過的國家。基數差太多了。那家夥就算沒有同伴,也認識七十億人。」


    「…………」


    「據說在這個世界,有三個人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這就真的歸類在「風說」,是我們的專業領域。因此不能一笑置之。


    實際上,隻是因為世界上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之中,行動範圍大到有緣相遇的不到三人罷了。


    不過,羽川翼是這三人之一。


    若說阿良良木曆這樣的家夥隨處可見,那麽羽川翼這樣的家夥好歹應該有三人吧。


    「……假設造訪你家的是替身,那她的目的是什麽?不管理由是『其1』還是『其2』,不都是想見你嗎?如果『重逢』的人是替身,不就本末倒置了?」


    「因為羽川的目的不是見我,是要進入阿良良木家。進一步來說,那是消除自身過去的程序之一。」


    「消除自身過去……什麽意思?」


    「請讓我在說明之前道歉,對不起。之前因為害羞所以不敢說,不過美留大姐,羽川曾經送我禮物,而且我珍藏到現在。」


    其實不是「害羞」而是「不想被當成變態」,不過細節就省略吧。


    「先不提味道,她送的是可以進行dna鑒定的禮物……」


    「等一下,是什麽禮物?我很好奇。給我招出來。」


    「羽川的目的是處理這些東西。而且她成功了。」


    那天我回家的時候,「羽川翼」不是在二樓睡覺,是在我的房間翻找。我沒能處理而不知如何是好的「禮物」,她毫不留情處理掉了。


    實際上應該是先回收再處理吧。


    當場燒掉應該也可以,不過畢竟是內衣與頭發,所以放在身上帶走也很容易吧。內衣可以直接穿在身上,辮子也隻要接在現有的頭發就好。


    她那頭斑紋頭發的黑色比例高於白色,或許就是這個原因。隻要能瞞過我的眼睛,要騙過火憐與月火的眼睛也不是難事。


    無論如何,那些回憶的物品從我的房間消失了。


    回憶消失了。


    「這就是她來見我的目的『其3』。到頭來,高調宣稱要消除經曆的這個借口才是重點,是真正的來意,和我聊天隻是盡個道義。那家夥嘴裏講著老同學重逢會講的事,聊著煞有其事的話題,同時一步步達成『其3』。總之正確來說,她不是來見我,而是來完成目的。」


    「……曆小弟,假設一切如你所說,來見你的也不一定是替身吧?」


    「咦?」


    「我們保護的羽川翼是替身,去你那裏的羽川翼是本尊,這個可能性也不低吧?進一步來說,有沒有可能『其3』是幌子,你認定是謊言的『其1』與『其2』才是真的?不對,其實完全不需要什麽理由,羽川翼或許沒基於任何原因,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單純隻是想見你這個初戀情人。」


    「……美留大姐,您講得意外地浪漫耶。」


    「因為我是末代狼人,浪漫是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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