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科安德國際機場。


    蕾蒂希雅回國之際所必須辦理的所有手續,都在卡雷斯全權負責之下處理完畢。過去以貞德·達魯克身份抵達此地的少女,將以蕾蒂希雅的身份回到法國。


    她對來到櫃台,為辦完巴黎直飛航班相關手續的她送行的「黑」騎兵說:


    「真的很謝謝你這麽照顧我,請幫我向卡雷斯先生致謝。」


    「啊啊,你別在意、別在意啦,你完全就是被連累的立場嘛。」


    ……即使聖杯大戰結束,「黑」騎兵仍能持續現界,他與齊格之間的因果線並未中斷,卡雷斯甚至拋出了「……他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回來?」這般禁忌問題。


    當然,騎兵本人也不知道,看來即使在世界的背麵,自己和主人的因果仍聯係著。這讓「黑」騎兵覺得很高興。


    蕾蒂希雅稍稍垂肩。


    「你怎麽了?」


    「不,我隻是覺得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人呢,真的很澈底地體會了。大家都是很出色的人——」


    隻是這樣想,幾乎要壓垮自己的劣等感就浮現而出。


    為了某種事物而賭命的戰士們。


    隻靠努力一詞無法表現,揮灑熱血的拚命程度。


    「你在說什麽啊,你也很出色啊。」


    「出色的不是我,而是聖女大人——」


    「不對不對,是聖女大人很出色,你也很出色。如果你不出借身體,這段故事就不會開始了。」


    無論怎麽說,出借身體應該很恐怖,也可能無法置信。


    但她相信了聖女的話,投身戰場之中。


    「——喏,很有趣吧?」


    騎兵勾嘴一笑,在她耳邊低語。蕾蒂希雅紅著臉抗議:


    「我、我才沒有想這種會遭報應又不檢點的事情!」


    「嗯,我想也是啦。不過齊格還活著,你也活著,就算想一點會有報應的事情也沒關係吧?」


    「這個——是啦。」


    蕾蒂希雅別過目光,「黑」騎兵<阿斯托爾弗>直勾勾地窺探她的臉,臉上依然是不懷好意的笑。


    別過臉去的蕾蒂希雅應該是拗不過,隻好微微點頭。


    突然——「黑」騎兵說了句「太好了」,並緊緊、緊緊地擁住蕾蒂希雅。


    「——騎兵先生?」


    「謝謝,都是你的功勞。」


    帶著哭聲的低語。


    這是獻給蕾蒂希雅的話語,也是給另一名少女的話語。察覺這點的蕾蒂希雅也無法忍住淚水,回了一聲「好的」。


    道別就這樣結束。


    上了飛機的蕾蒂希雅隔著窗戶,看著被切割開來的天空思考。思考著齊格,以及聖女的事。


    兩人究竟何時才能重逢呢?可能是難以想象的將來,也說不定是出乎意料的近期。


    能確定的隻有一點,這一天一定會到來。


    閉上雙眼,與齊格之間的記憶,幾乎都隻有自己還是聖女時的回憶。


    然而隻有一次,兩人曾經交談過。


    『齊格先生,即使你不是主人、不是使役者、不會使用魔術,但隻要你是你,就是一個很棒的人。』


    隻因傳達了這句話,就讓她完全、絲毫、一點也不覺得後悔。


    明明應該是這樣,但想到聽了這句話而驚訝的齊格表情,想到聽了這句話點了點頭的他,眼淚無論如何就是會落下。


    ……世界的變化緩慢到急於求生的人類所無法看清,即使如此,他仍判斷世界是持續向前。


    覺得不會改變的自己有朝一日也會出現變化吧,希望這樣的變化能往好的方向。


    過了五分鍾,睡意襲來,雖然她努力轉著腦筋想要想起些什麽,但腦部已經開始休息。記憶被整理過後,從因為不是自己的記憶,所以被認定為多餘而遭到割舍的回憶之中拾起一片。


    然後突然醒悟,綻開笑顏。


    啊啊,那個人比自己所想的更——有笑容。


    §§§


    總之,卡雷斯把所有責任推給了達尼克·普雷斯頓·千界樹。因為他身為一族之長,且是族內第一、二把交椅的優秀魔術師,因此無法違抗,隻能唯唯諾諾地聽從優先召喚出使役者的他的指示——這就是卡雷斯的說詞。千界樹實際上敗給了魔術協會,卡雷斯最先著手的便是戰後處理工作。


    當然,事情不會這樣就結束,千界樹至今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研究成果或專利一類,幾乎全都轉讓給魔術協會作為賠償了。


    另外唯一有利的條件,就是千界樹保住了被視為魔術協會下一代王牌的一位男子吧。


    他原本滿懷自信上陣,沒想到竟再參戰之前就敗退,這樣的狀況實在太丟臉,希望能把戰爭本身當作沒發生過——這似乎是那一家的提議。


    千界樹沒有反叛,魔術協會也沒有出麵討伐,事情就是這樣……當然這樣想是太天真,畢竟以魔術協會的角度來看,想要獨立本身就算是肅清的對象,是應該要把那一家的曆史「變成不存在」才算解決,另外要確保其研究成果也是常態了。


    事情就是這樣,原本互有聯係的千界樹強製解散。


    也就是不準他們聯合,就分別回到身為弱小又逐漸衰退一族的那個時代吧。


    卡雷斯很幹脆地接受了這樣的處置——把千界樹這一族的曆史丟進黑暗之中。卡雷斯是佛爾韋奇家的魔術師,戈爾德則是穆席克家的煉金術師。兩邊都是接近衰退的鬥敗犬一族,已經不會再有聯係了。


    「——哼,總比被斬首示眾好吧。」


    「嗯,是啊。」


    殘存的兩人,戈爾德和卡雷斯異口同聲歎息。


    老實說,事情嚴重到就算被送上斷頭台也沒得抱怨的程度,直到最後的最後,救了那五人真的算是幸運了。


    「……話雖如此,這樣我們就玩完了呢,至少已經不可能在這一代做些什麽了。」


    「嗯,是啊……說來,魔術師就是這麽回事吧。」


    「達尼克生前曾說過,『機會來了,光是這樣就可算是過於幸運的幸運。有許多家族甚至根本無法接觸根源呢』……也就是說,我們無法好好掌握到手的機會。」


    「……嗯,我們是啊。」


    卡雷斯這樣低語,戈爾德訝異地看著他。卡雷斯沒有告訴任何人,具體上來說大聖杯究竟去了哪裏。魔術協會那邊完全確認大聖杯已從這個世界消失。


    這樣來看,齊格應該順利完成了。


    這個世界會持續轉動,會就這樣不斷畫著打轉、螺旋軌跡,緩緩地向前吧。


    向前——這才是人類的責任。


    「所以你要去鍾塔?」


    戈爾德這麽問,卡雷斯點了個頭,聳了聳肩。


    「我應該是很理想的人質吧。哎,知道狀況的人應該會用力挖苦我,但我在老家就已經習慣被挖苦了,無所謂。」


    幸好在年紀方麵也沒有問題。第一年應該會派人監視,但隻要乖乖的應該就沒問題吧——說起來卡雷斯原本就不想鬧事。


    戈爾德露出(以他而言)相當歉疚的表情。


    「你怎麽打算?」


    「回去之後重新教育小犬吧。差不多該重新認清現實了,我們家族真的盡是些無可救藥的鬥敗犬,要當贏家什麽的,真是遠在天邊的夢話啊。」


    首先這樣澈底教訓過,如果還是想當一個魔術師,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技術傳下去,傳完的時候自己也死了。


    「……


    嗯,你不要做得太誇張啊。」


    「蠢材,他可是我兒子,要是不在這裏挫挫他的銳氣,隻會造就第二個我啊。」


    「——這個嘛,確實是有點像惡夢呢。」


    一臉不關己事的圖兒在戈爾德背後說道。戈爾德嚇得回過頭去,卡雷斯則忍不住笑倒在地。畢竟他也想著完全一樣的事。


    戈爾德有些憤慨,雙手抱胸低語:


    「哼,我要先表明,這座城堡也會被接收喔。如果你打算繼續留下,就會變成新持有人的仆人。」


    圖兒以冰冷的眼神瞪向戈爾德。


    「我拒絕,要物理性地從頭開始說服也太麻煩了。」


    「……確實是這樣,所以該怎麽辦?」


    卡雷斯這麽問,圖兒端正姿勢後回答:


    「有幾個人表示想要跟著殘存的你們走,想想你們應該也需要人手打雜吧。」


    「我沒辦法給太多薪水喔。」


    「隻要能保障衣、食、住以及身份就夠了。當然也有人誌願想跟隨菲歐蕾小姐,畢竟她治療雙腿應該會花不少時間。」


    「……嗯,這樣幫助很大,姐姐就拜托你們了。」


    「交給我們吧。」


    從兩人互動中感覺到不穩氣息的戈爾德驚訝地問道:


    「……不,等一下,你們沒有把我算進去吧?應該沒有吧?」


    「你說什麽傻話,你家至少要負責雇用五個人。」


    「你認為我有這個錢嗎?」


    「既然是煉金術師就想辦法弄點錢來啊。你有身為製造者的責任,別忘了這點。」


    沉默了一會兒後,戈爾德大歎一口氣:


    「總覺得惡夢還好過這個。」


    圖兒一臉不在乎的態度聽了點頭,卡雷斯茫然地覺得這兩人應該是不錯的拍檔。


    我們<千界樹>是鬥敗犬、是敗將殘兵,不管弄錯了什麽,今後狀況都不可能好轉。


    即使如此,隻有一點——隻有一點毫無疑問可以算是好事。


    自己的親姐姐開始走上了不同道路。


    沒多久前,可以開始感受到雙腿內部的熱度,應該是大部分魔術刻印都被取走後帶來的影響吧。她所學的降靈魔術大部分都是為了能極為自然地做出走路這個行為。


    而隻是因為她幾乎失去了這項魔術——竟然就能如此接近輕鬆地走路這個夢想。


    「你這樣好像美人魚喔。」


    「黑」騎兵<阿斯托爾弗>就這樣很幹脆地說出自己因為太害羞而無法說出的形容。


    因為獲得了雙腿而失去了比什麽都重要的魔術<聲音>。


    ……也不能告訴家人,隻能就這樣背離魔術世界。


    確實後悔、確實不舍,隻不過最終仍不能改變雙腿能夠行動的喜悅。


    懷抱小小希望的人類,就適合這樣小小的結局吧。


    「菲歐蕾小姐,差不多到該出發的時間了。」


    一位說要跟隨自己的人工生命體低頭示意。


    「謝謝。不過,這樣好嗎?」


    人工生命體一臉不在乎地反駁:


    「您已經無法好好用魔術了,難道您認為自己可以做到所有事情嗎?」


    「……哎,是這樣沒錯啦。」


    菲歐蕾不服氣地嘀咕。確實,目前雙腿隻是能感受到熱度,不仔細調查無法得知究竟能不能活動。雖說魔術刻印造成的麻痹已經消失,但這樣也隻是看到希望。


    隻是希望……而這樣的希望,才是促進人類前進的原動力。也不知道卡雷斯是否掌握什麽,總之他已經表現出足以擔任佛爾韋奇家繼承人的成長。


    「不跟令弟道別嗎?」


    「不用了,昨天已經道別過了,所以我們走吧。」


    今後,在自己的人生中,應該不會再與弟弟有所關連了吧。身為魔術師的他,與身為人類的自己目標並不相同。


    即使因許多幸運而有緣再會,這除了單純的偶然之外也什麽都不是——最終交錯的道路又將遠離。


    魔術師就是這樣的存在。探究過去與未來,分析現在。


    人類就是這樣的存在。為了前往看不清的未來而回顧過去,持續向前。


    「——終有一天將抵達天。」


    這究竟是誰說的,指的又是誰呢?


    菲歐蕾甩開這朦朧的記憶,離開了千界城堡。她坐上廂型車,回顧曾生活過的這座城堡。


    看見了對她揮手的「黑」弓兵<凱隆>。


    「停車!」


    反射性製止正準備發車的人工生命體,並從窗戶看向城堡——當然,那不是「黑」弓兵。


    站在城堡瞭望台上的是卡雷斯,失望與安心的情緒混雜在一起,讓菲歐蕾不知該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然而,菲歐蕾知道一件自己該做的事——她對著卡雷斯輕輕揮手,卡雷斯也點了點頭,這樣兩人就道別完畢了。


    分別踏上分歧道路一步的少女與少年,之後將走上不同的路。


    「對不起,我們走吧。」


    菲歐蕾不再流淚,她已經哭幹了淚水,剩下的隻有即將衝入未知境界的喜悅——


    車再次駛出,城堡漸漸遠離、弟弟漸漸遠離,過去也漸漸遠離。


    一切都遠去、再遠去,變得看不見。所有記憶都變得淡薄。


    這讓菲歐蕾有些悲傷、有些不安……但,也隻是這樣。


    於是乎,名為菲歐蕾·佛爾韋奇·千界樹的魔術師死了,她沒有在曆史留名,和大多數魔術師同樣消失了。


    §§§


    倫敦 鍾塔


    艾梅洛閣下2世在自己的房間與羅克·貝爾芬邦、布拉姆·納薩雷·索菲亞利一同談話。話題不用說,自然與方才得知結果的聖杯大戰有關。


    「……以結果而言,是不算太差。」


    聽羅克老先生這麽說,艾梅洛聳了聳肩。


    「真的算是這樣嗎?冬木大聖杯再次消失了,雖然我們邊旁觀邊準備好搶奪,但東西消失了就說不上搶奪啊。」


    「不是搶奪,隻是將之取回啊,2世……哎,雖然我也覺得該積極點爭取吧,但我們觀測到了因為大聖杯啟動而發生的魔力波動,如果把這項情報加入現正建構中的聖杯,應該會更提高重現性吧。」


    重現冬木大聖杯的嚐試,據說是一部分魔術師從三十年前就開始推進的計劃。統整了平常來說彼此對立的幾個學科,似乎直到最近才讓完成率突破了四成。看來,羅克老先生跟這個計劃有深切關連。


    「不過啊,為了實現願望而打造出能實現願望的東西,聽起來真的很奇怪呢。」


    「東方國度有句成語說得好,亡羊補牢就是這麽回事。」


    艾梅洛心想意思不太對吧,但為了顧慮滿臉得意的羅克老先生,決定不多嘴。


    「不過從聖杯戰爭的觀點來看,這次魔術協會<我們>完全沒好處啊……聖遺物也幾乎都散失了。」


    布拉姆一臉苦澀地嘀咕。對於拚死收集聖遺物的他來說,這結果實在讓人懊惱。


    「索菲亞利講師,下回聖杯戰爭由你出馬如何?」


    布拉姆的臉馬上開始抽搐。


    「……不、不了,這就不必了,我等一族和聖杯戰爭的合適度似乎很差啊。」


    一旦提起這個話題,必然會與艾梅洛閣下2世有深刻關連。見兩人同時沉默,羅克老先生帶著戲謔的笑容看著他倆。


    「好


    了,總之先說到這裏吧。聖杯大戰由我們魔術協會獲勝,但失去了大聖杯——哎呀呀,隻是前進一步也真辛苦啊。」


    這麽說完,羅克老先生與布拉姆一同退出。


    「話說完了嗎?」


    艾梅洛歎了口氣。雖然吃驚,但同時也傻眼。


    「所以說萊涅絲<淑女>,你什麽時候在那裏的?」


    萊涅絲指了指堆積起來的紙箱道:


    「在你們開始談話之前就在了呢。」


    她手指的紙箱倏地變化成了托利姆瑪鎢——似乎是前幾天這樣取名的水銀女仆。她終於達到雖然隻有表麵上,卻能輕易變化為無機物的程度了。肯定是因為費拉特<那個笨蛋>吧。


    「結果好像什麽也沒拿到嘛,布拉姆真是活該。」


    萊涅絲咯咯咯笑著,雖然艾梅洛家與索菲亞利家表麵上維持著良好關係,但也隻是一有破綻就會互扯後腿的程度,尤其萊涅絲對於在艾梅洛家陷入困境時,索菲亞利家沒有伸出援手一事可是恨之入骨。


    「你說話小心點,他不是什麽壞人。」


    「是啊,那個實在是非常古典<ssic>的魔術師,可沒資格嘲笑彷徨海的阿特拉斯院。」


    「說魔術師本身古典確實是很古典,但這就像是取笑巴洛克音樂或者文藝複興音樂那樣吧。」


    「畢竟我喜歡齊柏林飛船啊。」


    萊涅絲這麽嘀咕,托利姆瑪鎢突然開始猛烈甩著頭唱起了「移民之歌<immigrant song>」。


    「啊,糟糕,我加了隻要說出樂團名她就會自動唱歌的功能。」


    「那什麽鬼功能?你們的腦袋都是用意大利麵還是什麽構成的嗎?」


    因為萊涅絲太自由不受控製了,讓艾梅洛打從心底如此吐露。他很肯定費拉特·厄斯克德司一定有在設定這個功能時參一腳,於是決定多給他增加二十倍分量的課題——就在此時——


    「——喔,教授,你有包裹——!」


    正當萊涅絲辛苦地想停止托利姆瑪鎢的演唱會時,那位與這件事有關的人在非常巧妙的時機登場了。


    「喔喔,吾兄啊,你想找的笨蛋自己提頭上門嘍。」


    「……是啊,是我想找的笨蛋。」


    萊涅絲對著前來的費拉特笑了笑,艾梅洛則用凍結般的眼神瞪著他。托利姆瑪鎢順利停止演唱,歪著頭看向了費拉特。


    「什、什麽啦,我今天什麽都還沒做喔!」


    「哈哈哈哈哈,從平常表現出的信用這一點來看,某種程度上來說真的沒有人相信你喔。」


    也就是說,會讓艾梅洛胃痛的麻煩大多是費拉特,或者另外的雙人拍檔搞出來的花樣。


    「咦?是這樣嗎?真令人高興!」


    費拉特完全聽不懂這委婉的挖苦,見他害羞地紅著臉的模樣,艾梅洛隻覺得太陽穴又抽痛了起來。


    「……算了,包裹是吧?好像還沒打開呢。」


    「哈哈哈,這是當然。啊,我分析過了,裏麵是一把短劍。」


    「蠢才,這就等於打開過了。真是的……不要像惡劣女神一樣,說什麽隻要不穿幫,就可以偷看人家底牌之類的話啊。」


    艾梅洛一邊嘮叨,一邊打開包裹。確實如他<費拉特>所說,裏麵是一把短劍。這當然不是市麵上流通販售的物品,而是親手製造的吧。


    萊涅絲發現包裹裏麵的紙片。


    「裏麵有封信呢,我念嘍……『彼此都是因自身使役者而吃盡苦頭的同病相憐,讓我送上一點小禮——獅子劫界離』。啊啊,然後附注寫了上麵有毒,要小心,這樣。」


    「……那個人給的小禮啊。」


    艾梅洛理解狀況似的頷首。隻有一個下落不明——換句話說,應該是死了的受雇魔術師——獅子劫界離。這是他送來的禮物。


    其實艾梅洛跟他不算熟,頂多就是透過電話接受了他兩三次報告罷了。


    那麽,他為何送這個給艾梅洛呢……信的內容就代表一切了吧,他似乎也苦於對待使役者,但若要論辛苦,艾梅洛可完全不認為自己會輸。


    「意思是要你用嗎?」


    費拉特興味盎然地打算拿起短劍——艾梅洛阻止了他,要他別碰。


    「應該是要你賣掉吧。」


    這回換成萊涅絲想拿,艾梅洛同樣加以阻止。艾梅洛把短劍連同盒子一起收起來,並嚴密地上鎖,接著回頭清了清嗓子:


    「這不是要我活用,也不是要我賣掉,而是要我好好寶貝。」


    說起來對方或許是知道艾梅洛的財政狀況,並且在這樣的前提下,送了這個相當值錢的玩意兒。但即使如此,艾梅洛也不想變賣。


    因為費拉特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牽扯上麻煩(順便把艾梅洛也拖下水),或者她<萊涅絲>也有可能。


    到了那時候,或許——這把短劍能派上用場。無論如何,若沒有太迫切的狀況,就不需要拿出來用或者變賣吧。


    「公主,老師屬於愛惜東西的類型呢。」


    「不對,他單純是個小氣鬼,同時有著半吊子的收集癖。他不是在任何方麵都要讓東西填滿收集冊<清單>,而是隻要收集到一個程度就會滿足的類型。盡管如此,他又因為擅長收拾整理,所以打造出的整體感可是相當了得。」


    費拉特和萊涅絲在艾梅洛身後偷偷摸摸地故意講悄悄話給他聽。


    「你們很吵喔,安靜點。」


    艾梅洛雖然瞪了過去,但費拉特和萊涅絲早已習慣了,隻是同步舉手說「好——」,完全不見反省態度,而托利姆瑪鎢也不知為何跟著舉手了。


    艾梅洛歎了口氣,給費拉特指派了二十倍數量的課題,並且把萊涅絲連同托利姆瑪鎢一起趕了出去,才重重坐在椅子上,閉起了雙眼。


    ——幻視到的是以遙遠「盡頭之海<歐開諾斯>」為目標的征服王背影。


    無論怎樣追趕,都無法勝過他的愛馬布西發拉斯。即使如此仍能笑著說,反正走到盡頭總有一天一定能追上。


    重要的隻有一點——不要迷失,隻是專心致誌地持續向前奔跑。


    自己確實有奔跑嗎?就算沒有,但至少有往前就好了……


    正當艾梅洛茫然地想著這些時,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然後過了五分鍾,托利姆瑪鎢和萊涅絲偷偷開了鎖溜進來。萊涅絲看到呼吸平穩地睡著的他,咯咯笑了。


    托利姆瑪鎢指了指櫃子,看樣子是在問:「要不要取出短劍?」


    萊涅絲搖搖頭,否定了她的想法。


    「哎,偶爾讓哥哥休息一下也是當妹妹的工作,托利姆瑪鎢,去泡個紅茶吧。」


    萊涅絲側眼瞥見托利姆瑪鎢點了個頭,接著看向睡得毫無防備的艾梅洛的麵孔,並開始煩惱該怎麽捉弄他。


    §§§


    ——時間已是深夜。


    聖杯大戰的贏家走在成為最初戰場的平原上,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到人工生命體的屍體和魔像碎片,一切都弄成了漂亮幹淨的新品。


    這是一片平坦,沒有什麽有趣之處可言的大地。這就是過去的戰場。


    勉強能知道的隻有挖開地麵般的痕跡——大概就是劍兵們的劈砍造成的吧。應該沒有任何人相信這裏曾發生過戰爭吧。


    腳下踏過的土壤柔軟,帶著些許草香。「黑」騎兵<阿斯托爾弗>寂寥地心想,無論經過一百年還是一千年,這股香氣都不會改變呢。


    ……或


    許因為這裏不屬於市區,沒有人們居住的住宅區存在,讓他覺得夜晚星空是如此明亮,並且不太感覺得到寒冷——這才想到自己是使役者,當然不會覺得冷了。


    無論戈爾德、卡雷斯、菲歐蕾、人工生命體們都離開了,卡雷斯離開之前把相關身份證明塞給了「黑」騎兵。


    他說——不管你之後要去哪裏,都需要這些。


    沒錯……接下來該去哪裏呢。


    目的已經達成了。雖然很難說自己是否有完成保護好主人這項工作,但他在最後笑了,更重要的是他還活著——自己還在這裏就是最好的證明。


    主人與使役者之間的關係,真的很不可思議。


    原本應該是被人侍奉的王、將軍、英雄們,卻被魔術師當成使魔使喚。主人因為令咒而獲得成為主人的資格,但更重要的是沒有主人,使役者將無法生存。


    就像沒有人民的王算不上王那樣。


    沒有主人的使役者也稱不上使役者。


    那麽,現在的自己到底算是哪一種?「黑」騎兵踩著輕盈的腳步,巡著過去戰場的遺地。


    在腦中來去的,是齊格在大聖杯前所說的話。


    他要騎兵加油。好了,是要加油什麽呢?騎兵邊仰望著閃耀繁星,邊拚命地思考。他很清楚自己頭腦並不聰明。


    所以,隻要能想得比別人多十倍——應該就能找出該做的事吧。


    這時他忽然想起有一件事情應該去做比較好。


    「嗯——就去走走吧。」


    比方德國沃姆斯,就是那位齊格菲迎接人生結束的土地,也是成為尼伯龍根之歌舞台的德國都市。


    比方法國棟雷米,現在似乎改稱為棟雷米·拉·皮塞勒。聽說那個裁決者的住家就在那裏,應該可以去拜訪看看吧。


    還有印度、希臘、日本,該去的地方很多。


    然後,隻要到了最後回到這裏,或許就可以發現自己該做些什麽。


    如果還是找不到,那就再想想。看來,自己有很充分的時間——


    「好!決定好目的了!」


    騎兵攤開雙臂仰望天空,主人就在繁星那一頭的另一邊,隻要主人沒有切斷因果線,就等於自己被命令了「活下去」。


    不隻是單純存在,而是要與各式各樣的人相關、交流,並且向前。


    那麽,就活下去吧。如同過往那樣,順從己意。


    因為自己愚蠢,所以說不定會犯錯。


    因為自己弱小,所以說不定會失敗。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自己就是笨,不知道一步登天的方法。


    隻能抱著一張哭喪的臉爬過看不見出口的隧道。


    「主人!在天空那一邊的我的主人!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著,我想大概沒有在看,但我要在這裏發誓!我無法改變世界,也無法革新人類!但我會努力!順從你最後的命令<order>努力!所以你隻要悠哉地等著就好!」


    阿斯托爾弗衝出去。


    相信自己終有一天會追上繁星的那一端,即使那是一千年之後的事情,阿斯托爾弗也完全不在意吧。


    即使是看不見出口的隧道,他也知道隧道的那一邊有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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