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威爾州的州都是希爾巴格,州公是道寧格伯爵的盟友理查茲伯爵。


    洛克威爾州麵海,遠古時代就有港口,靠著與大陸貿易,繁榮興盛。


    港都費拉庫斯相當於貿易的玄關入口。費拉庫斯是王室的直轄地。直轄統治的目的,除了壟斷貿易所得的財富外,還有掌控軍事據點的意味。


    直轄地除了州公外,還會派遣管理直轄地的貴族。這名貴族是選自王室血脈,被授予冠上地名的公爵爵位。


    目前被封為費拉庫斯公爵的人,是威廉·亞路邦。


    招募砂糖葉子職人的人,就是這位費拉庫斯公爵亞路邦。


    「是不是有句話說,富者居有定所,貧者漂泊四方?」


    坐在駕駛座的安,邊掌控馬韁邊喃喃說著。坐在安與夏爾中間的米斯裏露抬起頭,疑惑地看著安。


    「那是什麽話啊?」


    「好像是住在遙遠大陸的人們的格言吧?以前曾聽說過。」


    「那又怎麽樣?」


    夏爾催她說下去。


    「沒怎麽樣,隻是深深感歎,我還真的經常遷移呢!」


    「你的確是到處流浪。」


    夏爾不假思索地表示同意,米斯裏露還補上一句:「你真的是窮到赤貧如洗!那句話說得好。」


    安知道他們兩人都沒有惡意,說的也是事實,但還是很沮喪。


    「是~啊,我是個到處流浪的窮人~格言那種說法,聽起來很瀟灑,說白了,就是這麽回事。」


    從風見雞亭的老板娘聽說費拉庫斯公爵招募的事,安隔天就出發了。


    從路伊斯頓到費拉庫斯,要花一天半的時間。昨晚他們在沿途的農家倉庫借住了一晚。今天早上天一亮,就駕著廂型馬車繼續趕路。


    中午前,他們便已到達費拉庫斯。那裏的街道沿著海灣延伸,呈現徐緩的弧狀。以紅色磚瓦建造的住家,密集排列在海岸線上。


    「還好我喜歡旅行,並不覺得辛苦。不過,年底還是希望可以在溫暖的住處安穩地度過,所以要想想辦法才行。」


    視線前方就是費拉庫斯城堡。


    這座城堡位於海灣東邊,在突出於海麵的岬角上,巨大又森嚴。


    規模可能有銀威斯托爾城堡的三倍大,設有回廊的城牆連綿不絕。高聳的瞭望樓、監視塔、城門都看不到裝飾的痕跡,純粹是要塞的格局。


    看一眼就知道,是曆史悠久的城堡,經曆過無數戰役。


    因為聳立在岬角尖端,周圍無需壕溝。經海麵反射的陽光偶爾會照映在磨過的城牆上,形成與莊嚴形象相互抵觸的豔麗藍光,斑斑點點地纏繞著城牆。


    安駕著廂型馬車,來到森嚴的城門前。


    費拉庫斯城堡的城門敞開著,安向守門人報上自己的職業與目的。


    守門人問她:「你手上有你做的砂糖果子嗎?」安說有,守門人看看貨台裏麵作確認。


    確定安有砂糖果子,便立刻放她進城。


    聽說費拉庫斯公爵在招募砂糖果子職人,每天應該都會有來自全國各地的砂糖果子職人。他們進入大門,與公爵見麵時,一定要帶著自己做的砂糖果子。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總不能把前來的砂糖果子職人全都請入城堡內,讓他們做砂糖果子。隻有值得期待的砂糖果子職人,才可以得到製作的機會。所以他們必須攜帶自己的作品,作為判斷的依據。


    安依照指示把馬車停在外郭,夏爾和米斯裏露也在馬車那裏等著。隻有安帶著自己的砂糖果子往前走,被士兵帶進中郭,前往瞭望樓。


    她被帶去的地方.像是與大廳連接的小等候室。


    等候室裏有先來的人,這名男子應該是砂糖果子職人,看起來陰陽怪氣,從頭到尾沒與安交談。


    沒多久,安進來的門的對麵那扇門,無聲地打開了。


    一個穿著打扮像侍童的少年對他們說:「請帶著各自的作品,往這走。」


    和城堡的外觀一樣,大廳也散發著粗獷的氛圍,壁麵就是石砌的原貌。


    不像銀威斯托爾城的牆壁,有塗灰泥來修飾。然而,從石砌原貌可以看見曆史,一點都不寒酸。簡樸的模樣,反而給人高傲的感覺。


    大廳最裏麵高出一級台階,壁麵掛著編織精細的壁毯,前麵有張王座般沉甸甸的椅子。麵對椅子的地麵,鋪著毛織品,好像是要跪在那裏等候。


    「費拉庫斯公爵很快就來了。」


    侍童說完,在大廳一端待命。安與男人跪在毛織品上。


    接近地麵,空氣比較濕冷。大廳兩端的大壁爐沒有絲毫的暖氣。


    冰冰冷冷的空間,令人心神不寧,安東張西望環視周遭。


    看著看著,安產生了突兀感。


    ——這座城堡不太一樣,是哪不一樣呢?與飛的城堡、街道哪不一樣呢?


    「喂、喂!你!」


    跪在旁邊的男人,壓低嗓門叫喚著安。


    「咦?我嗎?」


    安轉向那個男人。男人低著頭。安疑惑地偏起頭,心想男人幹嘛叫她?


    「不用低頭。」


    有聲音從高處傳來,安大吃一驚,望向正麵。


    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一個年輕人,坐在正麵的椅子上。


    好像是因為安沒察覺他靜悄悄進來,還在東張西望,所以隔壁的男人才叫喚她,想提醒她。


    年輕人說不用低頭,可是安原本就沒低頭,隻能滿臉蒼白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但是他並不在乎安無禮的態度。


    那不是寬容,而是漠視吧?安會這麽想,是因為從他深綠色的眼眸中看不到一絲絲的感情。


    年紀大約二十多歲後半,淺色金發梳得整整齊齊。樸素的上衣邊緣繡著精美的圖案,簡單卻很有格調,給人的整體感覺是沉著穩重。


    然而,冰冷無情。安會這麽覺得,都要怪那雙沒有感情的眼眸。


    「我是費拉庫斯公爵亞路邦。」


    自我介紹的聲音沒有抑揚頓挫。


    ——他就是費拉庫斯公爵,是被稱為王國最後火種的亞路邦家的當家。


    安隻是區區一個庶民,不清楚王國的政治。但是,她知道這位費拉庫斯公爵的名字與處境。不隻她知道,幾乎所有住在海蘭德王國的人都知道。


    大家都知道亞路邦家被稱為王國最後的火種。


    帶領人類戰勝妖精王的英雄桀多力克祖王的兒子們,留下了三大家族。


    米爾茲蘭得家、契恩巴家、亞路邦家。


    百年前,海蘭德王國完成統一後,由米爾茲蘭得家登上國王寶座。另外兩家都成了米爾茲蘭得家的家臣。然而實質上,契恩巴家與亞路邦家都各自擁有廣大的領地,米爾茲蘭得家沒有權利幹涉領地內的事。


    海蘭德王國裏,存在著兩個治外法權的領地。


    十五年前,這件事成了導火線。


    前任國王愛德蒙一世去世時,現任國王愛德蒙二世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


    當時契恩巴家的當家史狄瓦特是個野心家,因此出了問題。


    「年僅十二歲的國王,太不可靠了。我們三家原本就是同血脈,最好從三家選出最適合的人當國王吧?」


    史狄瓦特這麽提議,部分家臣不信任十二歲的國王,也表示讚成。


    內亂由此揭開序幕,史稱「契恩巴內亂」。


    最後,契恩巴內亂由米爾茲蘭得家獲勝。


    契恩巴家被抄家滅族,連嬰兒都被處死。


    內亂後,為十二歲的國王建立中央極權的堅固統治體製的中心人物,是從前任國王時代便鋒芒畢露的道寧格伯爵。


    三大家族之一的亞路邦家,在內亂時協助了米爾茲蘭得家。


    然而,道寧格伯爵提議「國家不該有兩名統治者」,剝奪了亞路邦家的領地。私人軍隊也被解散,隻留下少許的騎士編成警衛隊。而亞路邦家的當家也淪為國王直轄地的管理人,住在費拉庫斯。


    這樣的做法已經很過分,道寧格伯爵卻還向愛德蒙二世建言,應該采取更激烈的手段。


    那就是把亞路邦家的當家放逐到國外。


    道寧格伯爵認為,亞路邦家當家的血脈,隨時會成為紛爭的事端。即便他本人沒有那種意思,也可能會被逆臣拱出來,應該趁此機會斬草除根。


    當時亞路邦家的當家是托馬斯,即是現任費拉庫斯公爵威廉,亞路邦的父親。


    托馬斯是個沉穩、理性的人。


    愛德蒙二世很了解托馬斯的性格,所以唯獨這件事,沒有聽從道寧格伯爵的意見,把他放逐到國外。


    但是,賦予亞路邦家兩項義務——


    一項是在費拉庫斯征收的貿易相關稅金,需全數繳納給王室。王室再從繳納的稅金中,提撥一定比例的金額給亞路邦家,等於是向國王拿零用錢,是項屈辱的義務。


    另一項是亞路邦家的當家,每個月都要去王都路伊斯頓問候國王一次。這項義務也是為了讓亞路邦家宣誓永遠效忠。


    亞路邦家到了托馬斯的兒子威廉這一代,還是循規蹈矩的盡義務。


    然而,即使愛德蒙二世沒有那樣的意思,效忠米爾茲蘭得家的家臣還是在尋找埋葬亞路邦家的機會。而那個急先鋒,就是道寧格伯爵。


    安見過道寧格伯爵,對他有著溫和老人的深刻印象。既然費拉庫斯公爵是溫和的道寧格伯爵想找機會誅殺的人物,那麽應該是個麵目猙獰的人。然而出乎安的意料之外,眼前是個溫文儒雅的年輕人。


    隻不過散發著異常冰冷的氛圍。


    「給我看你們的砂糖果子。」


    侍童聽從亞路邦的命令,從安和男人手上接過他們各自的砂糖果子,拿到亞路邦麵前。他看了侍童左右手的砂糖果子幾眼,就拿起安做的砂糖果子說:


    「那個男人回去;那個女孩留下。」


    男性砂糖果子職人聽到這麽明快果斷的裁決,目瞪口呆。侍童把砂糖葉子歸還給他,催促他離開。但男人還不死心,邊往後看邊走出去。


    亞路邦拿著安做的砂糖葉子,看得目不轉睛。


    那是安為了打發時間,拿米斯裏露當模特兒做的砂糖果子。她對米斯裏露說:「給你,吃掉吧。」米斯裏露卻說:「好像相互殘殺。」堅持不肯吃。她自認做得很好吃,所以有點失望。


    寬敞的空間,隻剩下安與亞路邦麵對麵。


    感覺房間更冷了。


    「為什麽做這個?」


    亞路邦突然問安。


    「那個模特兒跟我一起旅行,是我的一位朋友。我想做砂糖果子給他,就做了那個。」


    「這是妖精吧?」


    「是的。」


    「好吧。」亞路邦緩緩站起來,走下台階來到安麵前。把砂糖果子遞到她眼前,用視線示意她拿走。安接過砂糖果子,亞路邦便對她說:「我會批準你待在城堡做砂糖果子,你要做出合我意的砂糖葉子。」


    「要做什麽呢?」


    亞路邦倏地挺直背脊,走到安背後。


    安跪著轉動身體,用視線追逐亞路邦的去向,他正走向他剛才位置正對麵的牆壁。


    牆壁上掛著一大片布,很像窗簾,旁邊有條裝飾繩,可以從中間拉開、闔起。可是牆壁後麵是走廊,不可能有窗戶。


    亞路邦毫不猶豫地拉動了裝飾繩。


    窗簾向左右張開,露出一幅肖像畫。


    「哇……好美。」


    安忘了眼前有個尊貴的人物,不由自主地叫出聲來。


    那是年輕女性的肖像畫。應該是跟本尊等身大,高度比亞路邦矮一點。肌膚白皙,眼眸似乎閃爍著不可思議的銀色光芒。淡藍色的發絲如流水般柔順。臉龐秀麗,表情卻給人透著哀傷的印象。


    最吸引安的是她背上的東西。


    「背上有兩枚翅膀……她是妖精?」


    安似問非問地說,亞路邦點了點頭。


    「我要你做出肖像畫裏的妖精形體,你做得到嗎?」


    做得到的自信,在安心中開始萌芽。


    胸口似乎有股衝動,想把自己覺得美麗的東西,封入砂糖果子裏麵。隻要認真麵對作品,這股衝動就會逐漸擴大。


    「我做得到。」


    亞路邦闔上窗簾,回到自己的椅子,淡淡向她說明:「內郭有為職人準備的房屋,你就在那裏做砂糖果子。有人會帶你去。如果想看這幅肖像畫,外郭的東塔有幾幅同樣畫這個妖精的畫,去那裏看吧。」


    「是。」


    安點點頭,看著亞路邦。他的眼眸依然欠缺著什麽,看不見情感。他對著安說話,眼中也映著安的身影。然而,亞路邦並沒有看著安,也不關心安的存在,令安毛骨悚然。


    亞路邦離開後,來了一個帶路的年輕人,名叫戴爾,是亞路邦的侍從。他腰間的皮帶掛著許多串鑰匙,走起路來嘎喳嘎喳響,相當吵雜。


    夏爾和米斯裏露也被獲準住在這裏。聽戴爾說,他去請示亞路邦,亞路邦公爵就說「沒問題」。


    城堡緊臨岬角邊緣。波浪拍打海岸的聲音不絕於耳。城牆外似乎經常有海風呼嘯而過,也時有漩渦卷起,一抬頭向上望,就可以看見海鳥悠然盤旋。


    安被帶到城堡的內郭。


    那裏是一大片的廣場。簡單樸素的大雜院房屋毗鄰相連,緊貼著環繞廣場的城牆。那就是為砂糖果子職人準備的房屋,看起來像是工作室。兩層建築,大部分是木造,屋頂鋪著木板。


    內郭最裏麵有兩座塔,而那也是城堡的盡頭,前麵沒有路了。


    東側的塔裏,應該有那個妖精的畫像。


    「現在有幾位砂糖葉子職人?」


    安問走在前麵的戴爾,他回頭說:「目前包括你在內是六人。」


    「隻有這樣?」


    「每天都有一、兩個人進來,但同時每天也有兩、三個人被趕出去。」


    「那麽多?」


    「是啊,完成砂糖果子,就要拿給公爵看,大部分的職人都在那時候就被轟出去了。」


    「還沒有職人做出讓公爵滿意的砂糖果子嗎?」


    「有的話,公爵就不會繼續招募砂糖果子職人了。」


    「說的也是。不過,公爵為什麽需要砂糖果子呢?是要用來慶祝什麽,還是祭祀嗎?」


    戴爾麵無表情地回答安的問題:「這要直接問公爵,我們都不知道。隻要是公爵的意願,我們都不會問理由,隻會服從。我們都是從父親那一代就宣誓效忠亞路邦家,所以我們不是米爾茲蘭得家的家臣,而是亞路邦家的家臣。」


    戴爾說的斬釘截鐵,令安感到驚訝。居住在海蘭德王國的貴族、平民等所有人類的君主,都是效忠海蘭德國王。服侍各貴族的家臣們,也都認為自己不是效忠那個貴族,而是效忠君臨貴族之上的國王。


    然而,戴爾卻堅決地說自己不是身為國王的米爾茲蘭得家的家臣。


    這種話通常會被當成背叛國王。


    但是,亞路邦家應該有這方麵的特權吧?要不然不會隨便告訴來曆不明的砂糖果子職人。


    安似乎知道亞路邦家被稱為火種的理由了。


    「你以服侍亞路邦家為傲嗎?」


    「當然。對了,」戴爾看著與安並肩行走的夏爾,以及機靈地坐在安肩上的米斯裏露


    說:「你使喚兩個妖精嗎?好奢侈。」


    「他們是朋友,我沒使喚他們,他們隻是跟我一起旅行。」


    經常被這麽說,所以安回答得有些不耐煩。


    「哦。」戴爾點頭表示了解。「難怪你帶著兩名妖精,公爵還會讓你進來。」


    「什麽意思?」


    「公爵不喜歡奴役妖精,這座城堡一個妖精也沒有。公爵認為職人們使喚妖精,是工作上有需要,沒辦法的事,所以允許最多帶一個妖精。我以為你帶著兩個妖精,他應該對你印象很差,沒想到他會說沒問題,讓我非常驚訝。」


    「啊,原來差別在妖精。」


    剛才在大廳時,安一直在想哪裏不一樣,現在找到答案了。


    那就是這座城堡沒有妖精。凡是街道、城堡、旅館、商店,都會在那裏看到妖精。安進入這座城堡後,卻一次也沒看見妖精。


    戴爾在東邊城牆的大雜院房屋前停下來。


    「那麽,這棟房屋給你使用。你的隔壁棟是昨天來的五名拉多庫裏夫工房派的年輕職人,你們要好好相處喔!」


    聽說是拉多庫裏夫工房派的職人,安輕聲歎息,心想一定是喬納斯他們。


    「是,我會盡可能與他們好好相處。」


    戴爾離開後,安進入屋內。


    裏麵十分舒適,地麵鋪著木板,所以不會冷徹骨髓。從玄關脫鞋地方的樓梯往上走,是排列著五張床的二樓。


    據說這些建築物是戰後留下的。以前在戰爭時,是提供給城堡內很多的職人或技術人員住的,有時也會讓家畜或農民居住。


    城堡內的警衛住在中郭的大雜院。目前內郭的這些房屋都沒有人長久居住,所以沒什麽人氣,有點蒼涼。


    「我隻要用肖像畫裏的妖精當模特兒,做砂糖果子就行了。」


    安一邊把行李從廂型馬車搬進屋內,一邊說明。


    夏爾和米斯裏露也幫忙搬行李。


    「是很漂亮的女性妖精哦!」


    「可是,你隻看過那幅畫一次,記得住嗎?」


    把鍋子搬進屋內的米斯裏露問。


    「聽說那座東塔有幾幅同樣是畫那個妖精的畫像,搬完行李後,你們兩個要不要跟我去看?」


    「不要,我累了。好不容易有床可睡,我要睡午覺。」


    米斯裏露把鍋子放在灶的旁邊,打個嗬欠,蹦蹦跳跳爬上樓梯,哼著歌走向二樓。昨晚是睡在倉庫,所以有床睡想必很開心。


    想看那些肖像畫的人,大概隻有接下來必須工作的安吧。


    「夏爾也……」


    「我去。」


    放下行李的夏爾,對安動動下巴。


    「咦?你要去嗎?」


    「你不是找我去嗎?還問這種話。」


    「我沒想到你會去啊!」


    夏爾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


    「我隻是有興趣。」


    「為什麽?為什麽有興趣?」


    安不由得反問,但夏爾沒理她,快步走出了屋外。


    「啊!等等我,夏爾。」


    「快走。」


    在追逐夏爾往前走的背影時,安知道了一件事。夏爾根本對畫沒興趣,隻是陪她去而已,她覺得很開心。


    走到夏爾旁邊時,安笑嘻嘻地抬頭看著夏爾。


    夏爾瞄她一眼,毫不客氣地說:「好白癡的臉。」


    「沒關係,我開心嘛!」


    夏爾的嘴巴再毒,安都不在乎了。


    他們直直往東塔走,五個年輕人從塔那邊成群結隊地走過來。安大吃一驚。


    ——是喬納斯,其他人也很麵熟。


    看見他們,安又燃起了怒火。但是,她的怒火不僅僅隻是怒火,還逐漸轉化成力量。從認出他們那一刻開始,她體內就湧現了鬥誌。


    那群年輕人說說笑笑地走著。看到從前麵走過來的人是安和夏爾,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


    「真是奇遇呢,喬納斯。」


    安從容得連自己都感到意外,用開朗的聲音跟他們打招呼。


    喬納斯的表情好像見到了鬼。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你是來追我嗎?你想報複?」


    「那麽做也不錯,可惜我沒那麽閑。」


    安對他吐舌頭,從他們旁邊走過去。


    「你來這裏做什麽?」


    其中一個年輕人大吼,安停下來,瞪著他們。


    「不知道哪來的一群人,當著眾人的麵,把我身為職人的名譽貶得一文不值,害我不得不為了恢複名譽,來應征費拉庫斯公爵的招募。」


    最後安還宣言:「靠實力競爭,我絕不會輸!」


    他們氣得滿臉通紅,也顯露出十分不安的目光。


    他們每個人應該都希望自己能獲得亞路邦的肯定。八成都暗自發誓,即便踢掉同伴也要取得那份殊榮。現在又出現強勁的競爭對手,都難掩慌張。


    這裏是憑實力決勝負的地方。他們也都明白,事情沒那麽簡單,不像在市內可以靠人數優勢來欺負人。


    「彼此加油吧!」


    安說完便跟夏爾往東塔走去,夏爾噗嗤一笑說:


    「你還真敢說自己不會輸呢!」


    「有八成是虛張聲勢。不過,我真的不想輸啊!畢竟關係著一千克雷斯。我還想跟你和米斯裏露一起度過美好的新年呢!」


    第二天,安開始動工。


    首先要決定作品的大小。祭祀用的砂糖果子,最大的約安身高的一半長。既然是公爵要的東西,最好做最大的尺寸。


    掛在東塔的妖精肖像畫,每幅構圖都差不多。有的坐著、有的站著,但整體給人的印象都是淡藍色彩、纖細如流水。


    安決定做站姿,讓兩隻手緩緩向前伸出去。她不想把臉做得很具體,因為臉太逼真,會變得太過寫實。


    她要的是肖像畫裏的妖精的氛圍。


    屋內一樓的桌子上,原本就放著工作用的石板。把刮刀、尺等用具排在石板旁邊,整張桌麵就滿了。色粉的瓶子和裝冷水的器皿隻能放在地上。


    沒想到工作時,米斯裏露還多少能幫上她的忙,例如幫她去水井打冷水、幫她從木桶舀出銀砂糖、幫她拿色粉。


    雖然都是很瑣碎的事,但大大提升了安的工作效率。


    第三天就做出了雛形。


    「謝謝你,米斯裏露·力多·波得,你幫了我大忙。」


    安一邊從色粉的瓶子撒出藍色粉末,一邊說謝謝。


    米斯裏露有點得意,嘿嘿笑著。「我隻要展現實力,就很有用呢。不過做這點事還不能算是報恩,我的野心是報驚天動地的大恩!」


    「不要再報什麽恩啦!」


    「不行,這是我身為妖精的自尊問題。」


    「沒那麽誇張吧……」


    「當然有!對了,夏爾·斐恩·夏爾那家夥跑哪去了?」


    「不知道。」


    夏爾跟米斯裏露相反,安一開始工作,他就溜出屋外了。


    這三天,他都在外麵閑晃,直到安結束工作才回來。


    安以為他去散步,沒特別在意。


    安蓋上色粉的瓶蓋,將瓶子放在桌上,開始搓揉加入色粉的銀砂糖,米斯裏露就嘀嘀咕咕地抱怨起來了。


    「夏爾·斐恩·夏爾那家夥,居然自己一個人玩耍。」


    「因為有你幫我,他沒事做啊!」


    「也是啦,有我在,就輪不到他出場。」


    米斯裏露心情大好地整理著瓶子。


    「別看他那麽冷酷無情,他也有他的感傷,就讓他沉浸在那裏麵吧。」


    「感傷?夏爾嗎?」


    「大概三天前吧?剛來這座城堡時,我們不是跟馬車一起在外麵等你嗎?那時候夏爾說了一句『好懷念啊』,我問他懷念什麽?他說很久以前,他也住過這樣的城堡。」


    安搓揉銀砂糖的手瞬間停了下來。


    ——懷念?是懷念城堡?還是懷念住在城堡裏的麗茲?


    夏爾烏黑美麗的眼睛,是不是還注視著很久以前就已逝世的女孩的身影呢?一個人出去散步,是這個緣故嗎?這麽一想,安就無法呼吸。


    「飛住的城堡很新,所以還好。可是這座城堡很古老吧?他以前好像是住在古老的城堡。他有被貴族奴役過嗎?他沒跟我說這麽多……安?你怎麽了?」


    「啊,沒、沒什麽。」


    安發現自己恍神,笑笑地看著米斯裏露。


    這時候米斯裏露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安!你的鼻頭變成藍色啦!沾到色粉了。」


    「咦?」


    安趕緊摸摸鼻頭。


    「變得更藍了。」


    米斯裏露笑得很大聲,害安有點不好意思。


    「我去水井清洗。」


    安走出屋外,跑向水井。她用桶子把井裏的水打上來,注視著水麵,看到鼻頭真的變藍了。但比鼻頭變藍更令她泄氣的是,自己怎麽看都不像是美女。


    以前夏爾對她說過:「我們一直在一起。十五年後,麗茲的頭發變成金色,連雀斑都不見了,變成非常漂亮的女孩。」


    ——經過了十五年,也就是說二十歲左右的麗茲,是個金發、非常漂亮的女人。我現在十五歲,五年後會變漂亮嗎?


    怎麽想都不可能。這樣下去隻會變成又幹又癟、手腳枯瘦、身材像稻草人般不勻稱又稚氣未脫的二十歲。


    ——夏爾那麽好看,一定喜歡漂亮的女孩,像麗茲那樣。


    想到這裏,安才恍然大悟。


    安終於知道為什麽每次聽到麗茲的事,她的心情都很低落。


    ——這是嫉妒嗎?嫉妒麗茲?


    對沒見過麵的麗茲抱著嫉妒的情感,未免太傻了。何況她還是個已經不在人世的女孩。安討厭這樣的自己。


    安掬起桶裏的水,賭氣般地洗臉。用冷透肌膚的水,洗了好幾次。


    ——我現在必須心無旁騖,專心製作砂糖果子!


    「你這樣洗,鼻子會掉下來哦!」


    聽見從上方傳來的聲音,安嚇得抬起濕答答的臉。


    「夏爾。」


    水從安的下巴滴滴答答淌下來。


    夏爾皺起眉頭說:「你的洋裝會濕掉。」


    經這麽一說,安才想起自己忘了帶什麽來。


    「啊……我忘了帶毛巾……」


    安對自己的迷糊感到沮喪。


    夏爾很快伸出手,用指尖從安的下巴往臉頰輕輕撫過。他的手指好冷。安知道他是在替自己擦拭水滴,卻還是大吃一驚,不由得縮起了身子。


    被摸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熱了起來。安知道自己的臉漲紅了。


    「怎麽了?」


    夏爾疑惑地歪著頭。從他這樣的動作,安確定他不是像平常那樣在捉弄自己,而是很自然地在替自己擦拭水滴。


    安心想非說些什麽不可,頭腦卻一片空白。


    「稻草人?」


    夏爾的表情更迷惑了,黑色眼眸直盯著安。


    她不想讓夏爾發現她反應過度。


    「沒、沒什麽!」


    勉勉強強擠出這句話,安便轉過身,全力衝向了住處。


    ——夏爾的手指那麽冰冷,為什麽吐出來的氣息和翅膀都那麽溫暖呢?


    想起以前碰觸過的他的氣息和翅膀,安的臉頰就更火燙了。


    這天吃晚餐時,安也不由自主地避開了夏爾的視線。


    可是隔天就完全沒有芥蒂了。安不禁感謝睡眠的神效。不管這樣好不好,總之心情是大半平靜下來了。


    吃完早餐,要開始工作時,突然響起敲門聲。


    安想不出會有誰來訪,疑惑地打開門。


    「哪位?」


    站在外麵的是喬納斯,臉上堆著笑容。


    安的表情緊繃起來。


    「你來做什麽?我還沒做出能讓你偷的砂糖果子。」


    好犀利的嘲諷,喬納斯皺起了眉頭。


    「討厭啦,我又不是來找你的砂糖果子。我的作品昨天完成了,我們五個人都在昨天完成了。」


    「咦……?」


    聽喬納斯說昨晚完成了砂糖果子,安內心開始焦慮。


    可是她不想讓喬納斯看扁,逞強地說:「是嗎?那麽,給公爵看過了嗎?」


    「昨晚給公爵看了。除了我之外,其他四人今天早上都要離開城堡了。」


    說到這裏,喬納斯的臉終於忍不住笑開了。


    越過他的肩膀,可以看到四個職人抱著行李黯然離去的身影。他們在喬納斯後麵,怨恨地盯著他。


    「公爵看到我的作品,對我說『很有希望,再提升精確度』呢!最後隻準我繼續留在城堡。很遺憾,費拉庫斯公爵的一千克雷斯,我拿定了。」


    「還很難說。」


    「你知道嗎?聽說我是第一個給公爵看過作品,還被留在城堡裏的人呢,戴爾說隻有我一個人。」


    「我接下來也會!」


    「我要搬去瞭望樓的房間了,這可是雀屏中選的職人的特權呢!你好好加油吧,安。」


    喬納斯炫耀完後,對安揮揮手,走下出入口的台階離開了。安用力關上門,走回桌子的腳步聲也很急亂。


    「那家夥到底來幹嘛!什麽嘛,是想挫我士氣嗎?」


    夏爾坐在桌旁,把曬幹的果實放在掌上。果實逐漸縮小,不久就消失了。這是妖精吃東西的方式。


    他一顆顆吃著果實,邊享受邊說:「那個膚淺的男人不會想那麽多吧?」


    「那是為什麽?」


    「他隻是來炫耀吧?因為不能向離開的夥伴炫耀。」


    「如果真是這樣,也太擾人了。要炫耀,去別的地方炫耀嘛,真是的。」


    安氣衝衝地收拾好桌麵,把放在屋內角落還沒做完的砂糖果子移到桌上,拉開蓋著砂糖果子的布。


    「我覺得你的砂糖果子也做得很好呢,安。」


    米斯裏露從桌上抬頭看著砂糖果子,讚歎地說。


    「真的嗎?」


    「嗯,好美。對吧?夏爾·斐恩·夏爾。」


    夏爾被問到,也望向砂糖果子。欣賞了一會,點點頭說:「做得很好。」


    被稱讚當然開心,安又振作起來,開始工作。


    認識夏爾他們後,安很喜歡做妖精的砂糖果子。所以工作得很開心,也對逐漸成形的作品充滿自信。


    「我想我做好了。」


    安「呼」地喘口大氣,累得連站都站不住似的,一屁股坐下來。


    這是喬納斯搬去瞭望樓的房間的三天後。


    安在桌上放了兩盞燈,一直工作到三更半夜。


    米斯裏露早已睡著了。夏爾背對安坐著,邊往灶裏添加木柴,邊注意不要打攪到她工作。


    這幾天,他白天出去散步,也是為了不想打攪安工作。


    有時夏爾在旁邊,會攪亂安的心情。夏爾隱約知道原因出在自己無心說的話或態度,但不確定是哪些話、哪種態度,所以為了不讓她分心,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待在她身邊。


    「你覺得呢?夏爾,幫我看看吧?」


    既然被點名了,夏爾隻好站起來,走到她椅子後麵。


    宛如


    流水般,從頭頂流瀉到腰間的女性發絲,由濃濃的藍漸次轉淡。翅膀恰似被風吹動的絲絹,輕盈地彈跳起來。伸出雙手的神情,十分柔和。臉上的眼睛、鼻子隻以凹凸呈現,表情卻給人微笑的感覺。溫柔的氛圍包覆著整個作品。


    「做得非常好。」


    夏爾仔細端詳後回答,安卻沒反應。


    「喂?」


    他以為安又怎麽了,轉頭看著她。


    「原來是……」


    安坐在椅子上呼呼大睡了。


    這三天她都埋頭工作,應該是累壞了。


    夏爾把做好的砂糖果子搬到屋內角落的地麵上,像安平時做的那樣,蓋上柔軟的布保護砂糖果子。


    夏爾這麽做時,安還是睡得很熟。他思索著要不要把她趕去二樓睡。


    他站在安前麵,俯視著安。那張睡得香甜的臉,也未免太沒防備了,讓他有點猶豫。他想起剛認識時,安把他的翅膀抱在胸前,睡得很緊張的模樣。


    現在安把翅膀還給他,把他當成朋友,所以很信任他吧?


    ——即使這樣也太沒防備了。


    安似乎把他當成了保護人之類的人。


    她可能忘了,夏爾活過一百多年,已經是個老奸巨猾的戰士妖精,做過種種她無法想像的事。夏爾做過的事,安隻要知道一小部分,都有可能對他產生恐懼或是蔑視。


    夏爾抱起熟睡的安,覺得她又瘦又輕。


    他走上樓梯,把她放在最前麵的床上,替她蓋上毯子。


    城牆外依然是海風颼颼,腳下感覺得到從縫隙吹進來的風。


    夏爾低頭看著熟睡不醒的安。


    「你為什麽要拘泥於安呢?」


    飛逼問他的話,如風聲在他耳邊響起。


    夏爾明白,把安交給飛,安就能過著安全、舒適的生活。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這樣很無趣。


    ——我不想把安托付給飛。


    這麽想的夏爾,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奇怪。


    ——托付?安又不是我的東西。


    分明不是自己的東西卻又不想托付給別人。這麽自私的心情是怎麽回事呢?


    當看到砂糖果子的瞬間,亞路邦不帶感情的眼睛,似乎有所動搖。


    亞路邦目不轉睛地看著安製作的砂糖果子。然而,感情般的光輝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近似失望的低喃。


    「不對……」


    聽到這句話,安臉色發白。


    今天早上,安向戴爾報告砂糖果子完成了。結果在早餐快吃完時就接到命令,要她把砂糖果子拿去瞭望樓的大廳。


    亞路邦匆匆趕來,親手掀開覆蓋作品的布,觀看作品。


    然後低聲嘟囔:「不對。」他在椅子上坐下來,沉默了好一會。


    ——他不滿意……夏爾和米斯裏露都說做得很好啊……


    安的心情很難不沉重。


    「不過,氛圍一模一樣。」亞路邦喃喃說著。


    「啊?」


    安不由得抬起頭。亞路邦看著砂糖葉子,沒看著安。


    「氛圍比安達的作品好,再提升精確度,直到我滿意為止。你搬去瞭望樓的房間吧。」


    亞路邦說完便轉向隨侍在側的戴爾說:「職人就這兩個,不需再增加了。」


    簡單下令後,亞路邦就出去了。


    安目瞪口呆,戴爾苦笑著拍拍她的肩膀說:「去把你屋裏的行李收一收,再把你的朋友帶來,我會在瞭望樓替你準備好房間。」


    「請問……這是表示公爵喜歡這個砂糖果子嗎?」


    「算是喜歡吧,喜歡程度跟喜歡安達的砂糖果子差不多。他說不需要再增加職人,應該是要把做砂糖果子的工作交給你和安達。」


    「謝……謝謝。」


    知道受到肯定,安就放心了。


    但沒辦法欣喜若狂,因為隻是被說「算是喜歡」。


    「算是喜歡」到底是什麽意思?「提升精確度」又是要她怎麽做呢?


    疑問太過龐大,安高興不起來。總之,她先把屋裏的行李收拾好,搬去了瞭望樓。


    安被帶去的房間,在瞭望樓的四座塔之一。她的房間在位於西南位置的塔的最上層,喬納斯的房間在她下麵。


    爬上塔時會經過喬納斯的房間。他的房門緊閉,看不到裏麵的狀況。


    對安來說,城堡瞭望樓的結構太複雜了,沒辦法一個人說出去就出去。從大廳走到她被安排的西南塔,要上下樓梯好幾回,再彎過好幾條細長的走廊。光是這樣,方向感就全亂了。


    一到房間,就有人搬來了五桶以上的銀砂糖,表示用多少都沒關係。


    不過戴爾下令,要馬上開始做砂糖果子。


    認為自已的作品完成了,隻要拉動房內垂吊的繩子就行了。傭人房會響起鈴聲,傭人就會向亞路邦通報作品完成了。


    跟待在飛的城堡時不一樣,安不是客人,隻被當成一般職人。房間非常質樸,牆壁是裸露的石頭,床也隻有一張,比大雜院的房屋狹窄,沒那麽便利。


    但不需要自己準備夥食。


    城堡的廚房會送來夥食,早上與晚上共兩次。泡茶用的熱水,也隻要說一聲就會送來。


    搬到這個房間後,安立刻把砂糖果子放到桌上,仔細觀看。


    「他說氛圍沒錯,要我提升精確度。意思是不要破壞整體結構,更深入雕琢細部嗎?可是,修飾的太過度,整體看起來就會眼花撩亂。」


    夏爾跟平常一樣,離開了房間。


    米斯裏露坐在窗邊,很有耐性地等著幫安的忙。


    「安?」


    背後響起驚叫聲。


    安回過頭,看到喬納斯把頭從出入口的門探進來。


    「我想上麵怎麽會有聲音,原來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也被換到這裏的房間了。」


    「你也……」


    喬納斯呆住了,另一個聲音從他腳下傳來。


    「憑你哪贏得了喬納斯大人呢,對吧?喬納斯大人!」


    是凱希,她狠狠瞪著安。喬納斯受到凱希的鼓舞,表情僵硬地笑了起來。


    「是、是啊,我不會輸。」


    「我也不想輸給你。」


    安堅決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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