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開始步入一年中最炎熱的月份。三伏赤日炎炎,許多植物在酷夏的灼烤下無精打采,樹葉仿佛被籠罩上一層灰敗的顏色,片片卷起,看起來好不慘淡。


    這樣的天氣委實是熱得有些厲害了,人們盼望著不知何時能降下一場大雨,澆熄這煩躁的酷熱。


    在這樣的炎熱中,一到了午時,路上應當是沒有什麽行人的。但卻見一匹快馬,卷起地麵上的塵土,向著遠方奔去。馬上有一男子,黑衣裹身,麵色蒼白,容顏清冷,額上不見一滴熱汗,似乎對這酷熱毫不畏懼一般。


    道路上基本沒有什麽行人,倒是路邊的一座茶寮座無虛席很是熱鬧。那黑衣男子遠遠望去,到了茶寮前,便將馬兒停下,翻身下馬,對店中的小二吩咐了聲:“去準備一壺清水,兩個饅頭,順便幫我將馬兒喂好。”說罷,便在唯一一張空了的桌子旁坐下。


    小二是名大約十三四歲的少年,模樣生的瘦瘦小小的,但看起來卻是個十分機靈的。他將黑馬帶向一旁,不一會兒便端上了清水饅頭。“客倌,可還要什麽吩咐?”


    男子語氣淡淡說:“無事了,你且先下去吧!”


    小二彎起嘴角微微一笑,道:“那客倌請慢用,若是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


    雖是一間簡陋的茶寮,但一般都是會販賣些吃食的。隻是,這食物大多算不上精致。但趕路之人也無暇顧及,隻為果腹罷了。


    男子吃飯的動作很慢,一點點的飲著清水,吃饅頭也是小口的咬著。看得出來他並不著急,或許是想要在這茶寮避一避暑氣。


    茶寮中的客人有好奇的看男子一眼的,但很快也就收回了。


    約莫半個時辰後,男子方才起身,付了銀錢,便牽著自己的馬離開了。


    茶寮中沒有什麽變化,迎來送往。但就在男子離開後不久,幾個人悄悄上馬,跟在了男子身後。


    那小二站在原地,看著幾人離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絲冷酷的笑意。


    淩棄騎在馬上,忽然長眉一顰,眼神中竟然閃過一絲慌亂。


    “嘚嘚……”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身後傳來,淩棄下意識回眸去望。那馬上坐著幾名年輕男子,看起來隻是幾名普通的過路人一般。但淩棄卻清楚的記得這幾人的臉,分明方才在茶寮還曾見過。如此一來,對於自己身體上的異樣便已經大致了解了。沒想到他在江湖中多年,如今竟是不小心著了道。


    看這幾人的架勢,顯然是奔著自己來的。而且原因,除了報仇,淩棄不做他想。若非是花挽月將自己的真容露於人前,如今他哪裏會有這麽多的麻煩。一想到這裏,淩棄便恨恨的想。


    索性他的身體雖虛軟,內力也被藥力散了大半,但還有小黑。


    隻是,淩棄顯然是放心的太早了。


    就在小黑馱著他盡力狂奔時,淩棄的丹田處忽然傳來一陣劇痛,整個人不由自主的便從馬上摔了下來。


    落地的疼痛已經比不上丹田那股劇痛,淩棄咬著牙關,兀自忍耐著。


    “看來是藥力起作用了。”陌生的男音在前方響起,淩棄跪倒在地,向前看去。麵前有三名陌生男子,正是方才一直追在自己身後的那幾人。此刻,正用看落水狗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淩棄還是第一次覺得略有無助,丹田處疼的緊,隻要稍動內力,便是一股劇痛。腸子好似被一隻大手攪動一般,撕扯著,讓他本就蒼白的麵色現在更是慘白一片,大顆大顆的冷汗從額角流了下來。


    見他如此,那三人卻是笑得肆意。踱步到他麵前,一人抬腳踢了踢淩棄的膝蓋,見他並無抵抗,便笑道:“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殺手三,也有如此落魄了的一日啊!”


    淩棄不想與幾人有口舌之爭,隻淡淡的說:“在下也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言下之意,即便是當真殺了他又如何。


    那人被淩棄這話一噎,登時麵色便有些窘色。他哪裏不知道那幕後之人是何人,隻是那人豈是他們能惹得起的,因而便將矛頭直指淩棄,隻想拿他出氣罷了。“看來,你已經猜到自己的下場了。”此人話鋒一變,惡狠狠道。


    淩棄不甚在意道:“想到如何,不想又如何。”語氣之輕慢,讓人不喜。淩棄自然知曉,同這幾人多說無益。既然他們鐵了心思打算報仇,那多餘的話又有何用。倒不如痛痛快快的,興許還好受些。隻是未曾想,他的最後一筆生意就這樣戛然而止了。果然是因為殺手行業的忌諱嗎?


    幾人見到淩棄如此模樣,還以為他是虛張聲勢。但見他表情並無多餘變化,方才了解此人真的是沒有多少畏懼。一時間,對淩棄便也多了幾分敬佩之心。原本是打算將此人好好折磨一番,如今也打消了這個意願。


    三人互看一眼,便有人上前,蹲下捏開淩棄的嘴巴,硬是灌了一瓶苦澀的藥水。淩棄睜著眼睛,手腳無力,也不知道這樣被人灌了幾種毒藥。


    最後,那人鬆手,看到淩棄軟綿綿的倒了下去,微歎一聲,道:“找個地方把他隨意丟下吧,這在大路上,委實不好。”


    旁邊兩人紛紛讚同,於是便合力將淩棄丟到了附近的一個小樹林中。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殺手三,竟是這樣一副瘦弱的模樣。”僅憑一人之力,便將整個人拉起。三同他想象中的模樣,真是相差甚遠。


    “是啊。父親竟然被這樣的一個人殺害,還真是有些不甘心呢!”


    這三人乃是金刀王九的三個兒子,這次便是來為父報仇的。隻是三的行蹤詭秘,哪裏是他們能尋得到的。不巧,大約半月前,夜樓散發了幾張三的畫像,如此才讓他們計上心來。高價從別處買了些毒藥,便為了這一日。看來功夫不負有心人,散了金錢,總算是得到了三的行蹤。


    如今大仇得報,鬆了口氣的同時,隱隱竟有幾分失落。最終,三人翻身上馬,朝家中趕去。


    而淩棄整個人落在一叢灌木中,不知是死是活。


    待聽不到那幾人的動靜,灌木中那一動不動的身體才細微的挪動了下。淩棄睜開雙眸,費力的從懷中取出一隻瓷瓶,倒出了一枚解毒的藥丸來。他的身上攜帶有各種的藥丸,都是平日裏夢依給他以備不時之需的。如今,這枚據說能解百毒的藥丸便能派上用場了。


    隻是,這身體中中的毒委實霸道。雖然服下藥丸,身子不再酸軟,身體中也不再有劇烈的疼痛。但卻是忽冷忽熱,一會兒好似被丟入烈火中煎熬,一會兒又好似被丟入冰冷的雪地中讓人牙齒打顫。


    淩棄努力保持著神智清明,堅決不能讓自己在這裏倒下去。食指圈在唇邊,唇間吐出一個哨音。


    不多時,便聽到一陣嘚嘚的馬蹄聲,正是小黑。


    方才在他從馬背跌落,小黑便瞬間跑開。淩棄知曉它素來機敏,定是躲在附近。


    小黑從樹林中跑出,打著響鼻,蹄子刨地,看起來很是擔憂。


    淩棄扶著一旁的大樹站起身來,艱難的翻身上馬。迷茫的視線中,除了火辣辣的熱頭,便是渺茫的未來。


    “小黑,駕!”如今,隻能放手一搏了。


    茶寮中寥寥數人,再也不見來客。


    這時,一隻保養得宜的大手掀開一旁的簾子,從後廚走了出來。


    “可的手了?”說話之人語氣淡淡,容貌俊朗,穿著件雪白的衣衫,個子跟是高挑。


    那小二行在男子身邊,恭敬的喚了聲:“公子。已經的手了,相信王家三兄弟,已經將三……”抬手在脖子處比劃了下,小二的語氣很是堅定。


    “不會出岔子嗎?”年輕公子問。


    “絕對不會。那藥可是屬下親自下的,無色無味,又非最普通的蒙汗藥。相信三定然無法察覺,隻要他一服下,若想調動內力定是難上艱難。身體虛軟,怎麽能是王家三兄弟的對手。況且,那三人手中有公子您特意準備的毒藥,若是給三服下,怕是大羅神仙出世,也無力回天了。”


    “如此甚好。”年輕公子滿意一笑,目光凝視著遠方,淡淡說道:“曾經欺過我的人,我是一個都不會放過的。”


    本是平淡的語氣,如今聽來竟然是讓人不寒而栗。


    小二偷偷的打了個冷顫,暗想自從公子從那裏回來後,這性子是愈發的詭異了。


    “公子,咱們是不是該離開了?”


    “嗯。”年輕公子收回視線,微勾嘴角,說道:“是該回去了。這外麵再好,還是不如家裏舒服啊!古文,車子可準備好了。”


    “回公子,早已經準備好了。”一名容貌清秀的年輕侍童走了出來,笑著說。


    年輕公子笑道:“古文辦事,我想來是放心的。”


    那侍童輕輕一笑,神情中略有些赧然。“公子您謬讚了,古文真是要無地自容了呢!”


    一輛樸素的馬車便停在茶寮前,年輕公子同侍童上了馬車,便朝著同淩棄相反的方向啟程了。


    而在幾人走後,這間茶寮也無故起火,不多時便燃燒成灰燼,被風一吹,一切都好似並不存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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