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此刻就像一頭暴怒的獅子,狂躁的想要四處咬人。


    一襲做工考究的青衫,也被軟劍劃得破破爛爛,從裂縫處處可以看到絲絲血跡。這個衣衫襤褸,麵色發紅的男人,真的同適才那個儒雅的男子相去甚遠。


    而楚逸的怪異之處,便是來自於他體內混亂的真氣。初來此地時,楚逸便異於常人,卻不知凡事不可一蹴而就。雖練就了一身不俗的武功,卻忘記了做任何事都要腳踏實地,切莫急功好利。因此,在他一方麵修習武藝的同時,身體內部早已經混亂不堪了。


    可他本人卻對此事毫無所知,一味的追求著最厲害的巔峰。後因為當年在雪山上修身養性,倒是讓身體內躁動的真氣安穩了不少。後來被淩棄當胸一劍,多少也給他增添了不少好處。若非如此,怕是他體內充盈的真氣和內力便會令他爆體而亡。


    隻是,楚逸並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一麵養傷,一麵又快速的恢複著內力。隻是,他的身體就好像一道薄薄的堤壩,隨時都可能被一個巨浪擊垮。


    他的心中一直便有一個心結,便是淩棄的母親,他第一個真正喜歡上,愛著的女人。在前世裏,他的樣貌不如人,空有一顆機智的頭腦,卻並無作為。沒有家世,沒有好的工作,後來又被金融危機,公司裁員給擊垮了。


    但來到異世後,他發現自己不僅擁有一張俊美的容顏,還有一個富庶的家世,又是哥骨骼清奇的練武奇才。由此,難免會令他的自信心迅速的膨脹了起來。


    從未經曆過的事情,讓楚逸變得不可一世起來。


    而後來遭遇淩棄的母親,那個並不美麗的女人,卻讓楚逸第一次有了想要安定下來的打算。隻是,那人心中並沒有他,他隻是一廂情願,單相思罷了。


    想他楚逸一表人才,武功高強,財富眾多,卻抵不上那樣一個普通的男人,楚逸的心中怎麽會甘心。於是,才在這之後,一怒之下殺害了那對夫婦。


    待他冷靜下來後,發覺不過一個女人罷了,沒有就沒有吧。隻是那時,心魔已經深深的埋在了心裏。


    而淩棄方才同花挽月的親密,便將這個心魔而引了出來,楚逸的身體本就不堪負荷,一爆發出來後,竟走火入魔了。


    淩棄在同楚逸過了數十招後,發覺了他的異常,暗忖道:這架勢,怎麽看起來同走火入魔這般相似?


    所謂走火入魔,到是有很多的解釋。花挽月上次,當真是幸運的很,身邊有淩棄幫襯,不然早就練功出了岔子,爆體而亡了。而像花挽月這般,能在走火入魔中突破瓶頸的人少之又少,不僅是因為需要極大的毅力,更是需要運氣。


    古今中外,江湖中有多少人因為走火入魔而爆體而亡的,而又有多少因為走火入魔而陷入癲狂的。輕一點的,幾十年的內力化為烏有,整個人比廢人還不如。


    隻是,今日的楚逸怕是沒有那麽好的運氣了。漏洞早就已經存在,此刻已經將大壩侵蝕的斑斑駁駁,縱然有心維護,卻也有心無力了。


    亂了章法的武功套路到底在淩棄眼中毫無威脅,她起先還以為是楚逸故意為之,為了引她上鉤。如今看,倒還真是走火入魔了。


    觀楚逸發絲散亂,雙目赤紅,看起來還真有些可怕。


    花挽月離得遠遠的,看著二人交手,心也給吊的高高的,生怕淩棄出了什麽岔子。據說這楚逸武功高強,小棄畢竟和他差了些年月,於內力上便差了一大截。


    這點花挽月倒是擔心過頭了,淩棄幼年為花父教導,內力都是穩紮穩打一點點積累的,可不若楚逸那般,少了基礎,隨時都會傾覆。


    軟劍又一次的從楚逸身邊擦過,割破了他脖頸的一片肌膚,被疼痛刺激了的男人更加狂亂起來。毫無章法的攻擊一次次被淩棄化解,又一次次的不死心繼續攻擊。


    這樣下去,淩棄也終於煩了。原來她心中一直畏懼的那個男人在時間的作用下,已經漸漸的沒有那麽可怕了。她已經變得夠強了,足以強到對眼前的這個男人無所畏懼。


    如同那一日一樣,她的雙眸微眯,右手持劍,飛身躍起。


    運氣於劍尖,柔軟的軟劍頃刻便成了筆直的長劍。


    “噗呲……”


    劍身穿胸而過,發出了一聲悶響。


    鮮紅的血液噴濺出來,淋了淩棄一身。


    她麵目表情的擦了擦臉上的血跡,輕輕的拔出軟劍,抖了抖,劍身上便再也沒有任何血跡了。


    錚……


    軟劍入鞘,又如同腰帶一般裹在她的腰際。


    楚逸好像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隻看到自己的胸前莫名其妙的出現了一個血窟窿,而他念念不忘的女子便站在他麵前含笑看著自己。“芸,芸兒……”


    眼前的人影模模糊糊的,漸漸清晰了起來。


    那是一名身材瘦弱的青年,麵色白皙,雙瞳如墨,薄唇輕抿,臉頰上還留有幾滴血跡。


    楚逸認了出來,這個人是靈兒,是她的女兒。“嗬嗬,沒想到……”


    淩棄皺眉,看著眼前的男人大笑起來。她的軟劍並未刺穿他的心髒,也許是手滑了,也許是心軟。但無論如何,這個男人畢竟是她的救命恩人。


    “沒想到什麽?”她忍不住問道。


    楚逸微勾嘴角,捂著自己血流不止的胸口緩緩坐下。“你怕是不知,你的父母是被何人所殺的吧?”


    這一點淩棄隱約有些印象,是當年花父和花母閑談,似乎是被歹人所害,在臨終前,將她托付給了他們二人。


    忽然,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念頭,令淩棄不禁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那一身狼狽的男子。“難道說,是你!”


    楚逸嗬嗬一笑,輕輕點了點頭。“沒有想到吧。”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想要讓她知道,或許是因為看到了那雙熟悉的眼眸。“不過我也沒有料到,你竟然全想起來了。”


    淩棄此刻才知,楚逸方才的一番話都是在試探自己,即便已經命不久矣了,竟然還在試探自己,這個男人真是……


    “反正我今天是絕對不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了,倒不如給你說說吧。你的父母是我殺死的,就連木屋的那一把火也是我放的。”


    淩棄如何也沒有想到,這裏麵竟然還有這些秘密。對於小木屋那一日,她已經有些記憶不清了,似乎是因為花挽月逃婚,她傷透了心便借酒澆愁,然後不小心觸碰到了屋子裏的燭台,便燃起了大火。


    如今想想看,那大火怎的會這般迅猛,一會兒便將小木屋整個被火團包住了,定是有人在搗鬼。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她冷靜了一下,問道。


    楚逸咳嗽了幾聲,壓下喉間的一股血意,含笑道:“因為我曾經深深的愛著你的母親啊!”


    求而不得,所以才殺害了她的父母親嗎?淩棄握緊雙拳,眼底裏滿是恨意。


    “咳咳咳……也幸好你這一劍,讓我找回了神智。不然,這些可就成為了永久的秘密,不會有人知道呢!”楚逸抬眸看著秋日湛藍的天空,心裏是從未有過的解脫和輕鬆。他似乎已經將自己束縛在這個楚逸的軀殼中太久了,久到他已經忘記快樂是什麽感覺了。若是那時,他沒有帶著對這個浮華世界的向往,隻簡單的生活,怕是早已經兒女雙全,幸福美滿了。但人就是不滿足呢,生命得到了重生,就認定了自己是不同的,總想做出一番大事業來。結果到頭來,自己卻什麽都不是,笑話一樣呢!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親,不單是在這個世界的,還有在那個世界的。在這個世界他為了追求所謂的極致人生而拋棄了他們,在那個世界,又因為自己的忙碌而與他們斷了關係。說起來,自己這兩輩子,不僅沒有朋友,連家人都沒有呢!


    “小七兒,你現在幸福嗎?”


    淩棄微怔,視線不禁看向遠處。這裏同花挽月那邊相隔甚遠,他們二人的談話那裏是絕對聽不到的。於是,便輕輕點頭,說道:“很幸福。”無論是屬於南靈兒的幸福,還是屬於淩棄的幸福,她都牢牢的握在手心裏。


    在她短暫的生命中,能夠遇上花挽月這樣一個努力包容她的男子,定是上輩子積了福報。看著他總是露出一臉委屈的表情,喊著小棄不要不理人,嘴角便不由得勾起。


    楚逸從未看到過淩棄笑過,此刻那笑容綻放在陽光下,宛若白蓮一般,令他的心砰然一跳。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那名身穿水綠衣裙的女子也是這樣的笑著。


    但是,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內心的偏執,讓他早就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如果還有下輩子,請讓他成為她的父母,好好的撫養她長大,來彌補自己給她帶來的傷害。


    芸兒,我來了。雖然知道你不願意看到我,可是我還是來了。


    雙目緩緩闔上,男子的手臂滑向一邊,身體頹然倒地。至始至終,他的嘴角都帶著一絲笑意,好像在做了一個美夢一般。


    淩棄的眼眶不知為何有些發燙,隻能別過頭去,心中暗暗道:這一切可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同我可沒有半點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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