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的父親,常常不在家中。


    說不定在他去世前的這個月,是他一生中侍在家裏最長的一段時間。而就在這段時間裏,他離開了這個世界。


    這還真是諷刺呢,宏的心裏如此想著。家本來的意義,指的應該是生存下去的地方才對。


    (不過,我也和他一樣啊。)


    在所有人忙著準備葬禮的途中,宏一個人站在廣大的庭園前。


    雖然接到聯絡急忙的趕回來,但由於喪禮的一切都是由華子主導,所以宏現在可是閑得發慌。


    午後的太陽,還是一如往昔的照在宏身上。


    抬頭望著天空,總覺得那兒浮現了父親的臉。等到回過神來,眼眶已含著淚水。正要拭去它的瞬間,一滴眼淚落上了臉頰。


    這說不定隻是因為眼睛受不了陽光的刺激,是單純的生理現象而已。


    但這讓宏稍微有些安全感。


    「原來你在這裏啊?」


    背後傳來華子的聲音。宏為了不讓她發現自己的舉動過於唐突,急忙揉揉眼睛,像個沒事人般轉過頭去。


    「事情都安排好了嗎?」


    「都差不多了。」


    雖然華子嘴上是這麽說,但看她的臉色似乎是相當疲累的樣子。不過,從一大清早就沒休息的忙到現在,會累也是應該的。


    「你身體還撐得住吧?」


    「這點小事還累不倒我的,先顧好你自己吧。趕快回旅館睡上一覺,待會兒還有一大堆事得靠你幫忙呢。」


    「好我知道了。」


    今晚是守靈夜,明晚便是喪禮了。由於這是村裏第一大地主的喪禮,所以規模自然是小不得。因此事前準備工作相當不輕鬆。


    「那我就回去休息了。」


    今早由於過於匆忙,所以隻跟小姐簡單的交代了一下,就一個人跑回家。不知道她有沒有乖乖的待在房裏。


    但等他回到「鳴戶」之後。


    「奇怪?」


    房間裏見不著小姐的影子。附帶一提,連阿基米得也不見了。


    「稻葉先生。」


    回過頭去,看到老板娘就站在自己的身後。


    「您父親的事情我真的很遺憾。」


    見到老板娘如此鄭重的致哀,宏這時才有父親已死的實際感受。


    「有什麽事情是我可以幫的上忙嗎?」


    「您客氣了,華子家姊已經將一切都打點好了。」


    「這樣啊。」


    經過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後,


    「請問小姐去哪兒了呢?」


    宏提出如此的疑問。


    「啊,其實從今早之後就沒見到她了。」


    「從今早之後?」


    看來,應該是宏回家後沒多久的事情。


    (她到底上哪兒去了呢?)


    宏實在想不出來她會去那兒。因為村裏小姐會去的地方,除了這裏之外,應該就沒有了才對。


    「我也已經向旅館裏的人打聽過,不過卻一點線索都沒有。」


    話說完便低下頭去的老板娘,看來似乎十分著急。


    「老板娘請問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啊,沒事,什麽都沒有」


    老板娘邊這麽說,手搖得如同即將痙攣般否定。雖然她是個來路不明的孩子,但好心的老板娘,還是非常的為她擔心。


    「那麽我就此告退了。守靈夜與告別式,我會全程參與的。」


    「謝謝你。」


    向宏低頭行禮之後,老板娘便離開房間。


    目送她的身影之後,宏再度將視線移往房間中。在這已住了數天的房間裏,總覺得有些許的空虛。


    房裏沒有小姐,隻有自己一個人。


    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麽似的。


    第二天。


    完成葬禮之後,律師便將父親的遺書拆封。本來是沒必要這麽急,但在親戚半強迫的要求下,才會如此急促公布遺書的內容。


    正如父親生前所說,繼任的當家是華子,對此宏並沒有任何異議。因為他對家裏的土地與財產一點興趣都沒有。


    雖然還是有人對遺產的分配感到不滿,但由於遺書對這方麵的計算也相當周到,所以遺產的分配比想象中順利。


    「好了,這下我就可以把阪神買下來了。」


    與親戚間的談判告一段落,回到千歲房間途中,華子握著拳,露出勢在必得的微笑。由於她繼承了龐大遺產,所以聽她這麽說,實在弄不


    清是真是假。


    「勸你還是不要比較好。不然會困為球團老板無理的要求,讓球隊變得更弱了。」


    「真是沒禮貌。不過算了,原諒你。」


    華子邊說邊伸了個懶腰,並吐了一大口氣。


    「姊姊,你很累嗎?」


    從床上坐起身子,千歲有些擔心的看著華子。


    一時間因為病情惡化而住院的千歲,也在數天前回到家中。但她對大家都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自己卻一點忙都幫不上的這件事耿耿於懷。雖然我們跟她說,為了參加守靈夜與喪禮,好好保存自己的體力,就是千歲最重要的工作,但見到臉上滿是倦怠神情的華子之後,心中的無


    力感又冉冉而升。


    「小事一樁啦,這還累不倒我的!」


    發覺千歲心事的華子,特別打起精神說出這些話。


    「好啦,那今天我們就先回去了,明天見囉。」


    「嗯啊,哥哥。明天要帶小小姐一起來喲。」


    「嗯,好。」


    宏這時雖然答應千歲的請求,但小姐究竟回不回來的這件事,令他感到相當不安。自那之後他就一直住在家裏,所以,並沒有時間確


    認小姐有沒有回到旅館那兒去。


    和千歲約好明天見之後,宏與華子便離開了千歲房間。


    「你接下來有空嗎?」


    走出老家玄關之後,華子問了宏這個問題。


    「咦?怎麽了?」


    「我請你吃頓飯,陪我聊聊吧。」


    「喔好啊。」


    華子這時的語氣十分認真,所以雖然仍掛心小姐的事情,但還是不能推掉這個邀約。


    心想,這應該不會花多少時間才對,宏便答應了。


    不過就是要吃頓飯,但村裏唯一可算得上餐廳的,就隻有「爆炒厝」而己。結果兩人便到那兒坐了下來。


    「好了,你要跟我談些什麽呢?」


    宏吸著擔擔麵邊問著華子。


    「嗯那我就單刀直入的說了。你今後有什麽打算呢?」


    麵對宏的問題,邊嚼著天津飯的華子反問回去。


    「今後的打算?」


    「我的意思是,你究竟要繼續留在收容院裏,還是要留在村子裏呢?」


    「一定要現在做出決定嗎?」


    「最好是現在,越快做出決定越好。」


    既然父親已經亡故,因此為自己的未來做出抉擇的時候也到了。這是成為稻葉家新當家的華子,必須也是當然的質問。


    「那華子你決定了嗎?」


    「我?那還用說,當然是住在稻葉家啊,不過早上上學的時候會有點累就是了。」


    「啊我忘了你已經是大學生。」


    華子是個來去無蹤的女人,所以根本很難去判斷,她現在究竟是學生還是社會人。流浪漢,似乎是個相當合乎她行為的稱呼。


    「不過花三小時通學也是大有人在。我可不能輸給他們了。」


    「華子。」


    宏放下筷子,將從前就一直想問的問題說出來。


    「你為


    什麽會離開家裏呢?」


    就某種程度而言,這是個不該說出口的蠢問題。和宏同樣非正妻所生的華子,老家裏並沒有能讓她留下的空間。


    雖然這時華子被碗遮住嘴巴,但宏仍感覺得到她在笑自己。


    「那是因為我想要去外麵走走,看看這個世界啊。如果老是被關在鄉下,那可是一輩子都辦不到的事情。而且我總覺得自己會有再回


    來這裏的一天。畢竟,老爸的孩子就隻有我們而已。」


    「說得也是。」


    「那你呢?你為什麽會不回那個家呢?小時候就算了,你不可能會怕老爸的老婆一輩子吧?」


    伸手拿了筷子繼續吃麵,似乎就是宏對此事的回答。不知為何,這麵突然變的難吃了。


    「算了,反正你應該也有自己不想留在這裏的理由吧。」


    華子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並順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將裏麵的水一飲而盡。


    「剛剛跟你提的事情,其中也包含了我的期望。」


    「。」


    「我希望你留在這個村子留在稻葉家裏。如果這樣,相信千歲一定會很高興。因為那孩子絕對不可能自己作出這種要求,隻要一切會


    造成你困擾的事,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說出口。」


    宏仔細想想,的確如此。但對象並不限於宏一人,千歲無論何時何地都會極力避免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千歲動手術的日子已經決定了。我是剛剛才知道的。」


    「咦?真的嗎?」


    華子的一席話完全出乎宏的意料之外,讓他不自覺的往前挪動身子。心想這日子一定會到,但卻沒想到會在這節骨眼裏,聽到如此具體的


    手術時程。


    「那是什麽時候?」


    「下個月的2號。」


    「是嗎?」


    宏倒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為千歲祈禱。若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希望自己這次的祈禱能夠傳達到祂的耳邊。


    希望千歲,能夠恢複健康。


    「這下子千歲終於也能夠像普通的孩子一般,過著又跑又笑的生活了。」


    「嗯希望一切都能順利。」


    但這希望並無絕對成功的保證,宏與華子兩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為了那孩子,希望你可以的話一定要留下來。而且。」


    像是順道加上的一般,華子如此說著。


    「當然,我也會很高興的,不過就隻有那麽一點啦。」


    回到旅館「鳴戶」的宏,帶著小姐在房裏等他回來的期待打開了房門。但很遺憾的,房裏空無一人。


    看來,她自那之後就沒再回來過。


    這房間真的有這麽大嗎?


    不過是一晚沒有回來而已,沒想到,這兒給宏的印象卻如此不同。原來,少了一個人在房裏,感覺竟如此迥異。


    至今每年都住在這裏,但有這種感覺卻還是第一次。就如同一個人被遺棄在荒漠中一般淒涼。


    (可能是出了什麽事情,不得不離開這裏吧。)


    雖然不知道她離開的理由,但已經一晝夜都沒有回來,看來也就隻有這個理由而已了。但是一個失去所有記憶的少女,應該是不會離開這


    個村子才對。


    既然這樣。


    「啊。」


    他想到一個極有可能的地方。


    「小姐。」


    奔上神社石階的宏,在調整自己的呼吸之後,往神社的屋簷下望去。


    果然那裏有一個模糊的身影。


    「小姐,你睡著了嗎?怎麽不應我一聲呢?」


    在他說完之後過了一下子,人影才慢條斯理的動了起來。


    一對鮮紅的眼睛,在暗夜之中發光。


    「你怎麽會躲在這裏呢?」


    「之前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這裏睡起來很舒服哦。」


    小姐語氣平淡的說著。


    「但還是比不過被窩裏舒服吧。聽話,出來吧。如果你不肯出來的話,我會硬把你拖出來喔。」


    宏相當認真的說出了這些話,於是小姐便乖乖的從屋簷下爬了出來。


    「真虧你還能夠找得到我。」


    「我突然間想到的。」


    雖然因為天色昏暗而看不見,但想必她身上一定都是灰塵吧。宏藉著些許的月光,替小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怎麽啦?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為什麽你,還能夠這麽平靜呢?」


    小姐喃喃的說著。


    「咦?」


    「自己的父親死掉了,你悲傷一下怎麽樣?你表現出更痛苦一點的感覺又怎麽樣?」


    「!」


    小姐說話的口氣十分冷漠,但這話聽在宏的耳裏,如同數百人當麵指責他的無情,讓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你為什麽不哭出來呢?你如果那麽做,我會覺得舒服一點。因為我。」


    小姐似乎想對他說些什麽,但他想了想之後還是把話咽下去。看到她的樣子,宏終於能夠擠出一絲聲音說話。


    「因為我?」


    「沒事。」


    「小姐?」


    「我不是說沒事嗎?」


    小姐用力的搖搖頭。她那銀色長鬢,像波浪鼓般搖晃。


    鈴鈴,帽上的鈴鐺也發出聲響。


    「總而言之,我們回去吧。」


    宏伸手捉住小姐的手,但小姐就像是個鬧別扭的孩子般將他的手甩開。不過,很快又露出後悔的表情,抬頭望著宏。


    「我真的可以回去嗎?」


    「那還用說,當然可以啊。為什麽你會這麽問呢?」


    「。」


    這時的宏完全無法理解小姐的心情。


    並且無法理解她為何要離開「鳴戶」的原困,以及突然責備自己不願吐露父親之死真實感受的意味究竟為何。


    「你還記得我剛剛問你的話吧?」


    「。」


    「你不會悲傷嗎?你不覺得痛苦嗎?你不想哭嗎?」


    「當然很悲傷、痛苦啊。雖然他是那樣的人,但還是我的父親。」


    「那你為什麽沒有哭呢?」


    「我不知道。」


    話才說出口,他便發覺自己剛才都在說謊。


    因為他並不是真不知道,而是他根本就不想去想。他不敢去想為何生父死了,自己卻一點都不傷心的原因。


    不敢去想,自己為何失去如此情感表現的原因。


    「是嗎?」


    小姐像自言自語般的說了這句話後,說了聲我們回去吧,就走在宏的前麵往鳴戶前進。


    聽到她說出回去的這句話,讓宏的心裏十分高興。他便跟在小姐那小小的身影後麵走去。


    「還有,就是謝謝你來接我。」


    邁著回家的步伐,小姐輕聲的說了一句。


    雖然這兩、三天並沒有出現,但今早宏又再度夢到了那個夢。


    和往常一般,那些視線仍對宏帶有熱烈的期望。


    但我明明就無法給你們想要的啊。


    「嗚。」


    「啊,你醒了嗎?」


    如同想逃出夢境般張開眼,小姐的臉映入宏的視線之中。


    小姐一手拿著毛巾,一手拿著圓扇。了解這一切代表意義的宏,對她說聲謝謝。小姐露出害羞的笑容。


    這就是宏想要的早晨。


    「老板娘說會把早餐拿進來唷。」


    換完衣服並把棉被折好之後,小姐高興的如此說著。


    「對了小姐。你離開『鳴戶』的這段時間裏,有


    沒有好好的吃飯呢?」


    「我什麽都沒吃呀。」


    小姐想都不想的回答。


    看到她屈指計算的數字,就知道她已經整整兩天都沒進食了。


    「真是拿你沒辦法。」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很久才會吃一頓飯的。」


    「聽話,你別再隨便跑出去囉,因為這樣老板娘會很擔心的。」


    「可是我也不是因為想去所以才去的。」


    麵對小姐說的話,宏不禁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那是為什麽呢?」


    「我也不知道隻是想說說看而已。」


    「啥?」


    正當宏無法理解她的意思,想要再問個清楚的時候,一陣開門聲響起,雙手棒著食物的老板娘正開門進來。看到隻有她一個人端著這些東


    西進來,可以想象她一定是相當豪邁的用腳把門踢開。


    「讓兩位久等了。」


    「好棒喲,是飯耶!」


    小姐像是肚子空空的小狗般,一溜煙地往老板娘身邊跑去。


    「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


    「別這麽說,隻要小小姐能回來我就很高興了。好了,我知道你們肚子應該餓了,所以就帶了很多吃的東西過來。」


    放眼望去,老板娘的手中捧滿數量驚人的蔬菜料理,每一盤都盛得快滿出盤子般。包含宏在內,相信應該沒有人吃得完這份早餐。


    「老板娘這個量是怎麽回事啊?」


    「當然然是給你們吃的呀。」


    老板娘滿麵笑容的將手中菜肴擺在桌上,並開始用抱在懷裏的飯桶為兩人添飯。看來,她是想就這樣為他們開飯。


    「嘿嘿開動囉。」


    接過盛得像小山一樣的飯碗之後,小姐便以驚人的速度開始吃了起來。


    見到她那開心得狼吞虎咽的樣子,實在令人難以想象,昨晚在神社裏見到的小姐和現在的她是同一人物。


    「對了,我聽說你沒吃過涼麵,所以今天我特別為你準備囉。」


    說完,她便指著桌上的一角。雖然看起來比其它菜肴少了一些,但麵的量還是把玻璃盤裝得滿滿的。


    「嘿嘿看起來好好吃喲。」


    露出期待笑容的小姐,將筷子伸向像座小山般的涼麵。


    「奇怪?」


    雖然老板娘已經特別為小姐將麵擺成較易取用的樣子,但看來對她而言還是相當困難。麵條在一隻笨拙的筷子之間,滑溜地逃回盤中。


    「姆!」


    像是參加挑戰難題節目的人一般,小姐的臉相當認真。難道她真如她的外貌一般,是不會使用筷子國家的人嗎?


    「筷子是這樣拿的。」


    老板娘將身子移動到小姐身邊握住她的手,並慎重教導她筷子的握法。


    看到她們,就如同是對親母女般。若小姐的記憶就這樣沒有恢複,說不定當這裏的養女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中指像這樣握著好了,再試試看吧。」


    「嗯啊,夾起來了!」


    將夾起麵來的筷子高舉在眼前,小姐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像是現寶般地現給宏與老板娘看。


    「做得太好了。」


    老板娘開心的拍著手。


    但就在下個瞬間。


    「啊!」


    喀鏘!


    聽到聲音才發現到,本來拿在小姐左手上,裝調味醬汁的小杯子不見了。將視線往下移動,便看到桌上有著變成碎片的小杯子,以及被調


    味醬汁灑滿的其它料理。這時,宏慌忙把放在電視上的麵紙拿過來。


    「啊,對、對不起。」


    還沒時間阻止小姐的行動,她的手便伸向了杯子的碎片。


    「嗚!」


    「割到手了嗎?」


    老板娘拉過她的手,仔細確認了一下傷口。


    「你在這裏等一下,我馬上去拿ok繃跟消毒水過來。」


    隨後,她便不加思索的離開房間,動作迅速得令人不敢相信那是凡事慢條斯理的老板娘。


    「你的傷很深嗎?」


    宏邊擦著醬汁便問著。


    「唔還好。」


    「那太好了。你是手滑掉了嗎?看起來好像是突然掉下去的。」


    「嗯對不起。」


    「不用道歉,你就別在意這件事了。而且不過是打破了個小杯子,我相信老板娘不會生你的氣的。」


    「。」


    小姐她低著頭,直盯著自己的左手看。


    「很痛嗎?」


    「嗯不是隻是覺得突然全身都沒有力氣。」


    「沒力氣?」


    小姐點了點頭。這感覺真的有些不對勁。若是平時的小姐打破一個小杯子,應該是不會如此垂頭喪氣的。


    「讓你久等了。」


    回到房間來的老板娘,手裏拿著裝ok繃的盒子與消毒藥水,而且,還有一個超商的專用塑膠袋。將盒子倒過來倒了倒,隻掉下了一張o


    k繃。


    「啊隻剩一張了呢。那我下午會去買新的回來,所以,現在就請你先用這張貼著止血吧。」


    「謝謝,但不用麻煩了。」


    雖然我受寵若驚的拒絕了她的好意,但這時老板娘卻笑著搖搖頭。


    「請別在意,每天我都會去購物,不過是順便而已。」


    「這樣啊那就麻煩了。」


    這時宏才發現,小姐在這段時間裏一直盯著老板娘的臉。


    用她那毫無表情,似乎映著夕陽般的火紅雙眼,直看著老板娘。


    「你怎麽啦?」


    「沒有。我沒事。」


    宏問小姐的話,讓小姐像突然驚醒般地搖搖頭。


    似乎像要將眼前出現那不願相信的事實自腦中趕出般,用力的搖著頭。


    「呼啊欸?」


    醒來的同時打了個大嗬欠,眼角泛出淚光。


    看看左右,宏才發現房裏隻剩下自己。


    吃過早餐後,宏因為這數日的勞累而睡了午覺。不對,應該是早覺吧。看看這陽光照射的角度,應該已經過了午後才是。


    「小姐?」


    房裏除了不見小姐之外,連阿基米得的影子都沒看到。


    一瞬間腦中浮現,她是不是又跑到哪去的想法,不過,想想應該不可能才過了一天又再來一次。但這下不就沒有離開的理由了嗎?


    (是去上廁所嗎?)


    如此想著,他又躺下去。


    但。


    啪噠啪噠啪噠!


    不知是誰在走廊上奔跑發出巨大聲響。難道是帶著小孩一起來的團體客人住進來了嗎?


    噠噠噠!


    「奇怪?」


    不知為何感到有些奇怪的宏,坐起身子、豎起耳朵想聽清楚是怎麽一回事。因為這腳步聲的步幅並不像是小孩。如同大人在快步急奔似的。


    啪噠啪噠啪噠!


    (果然沒錯,的確是大人的腳步聲。)


    感到疑惑的宏走出房門一看的瞬間,不禁懷疑自己眼前看到的情景,因為腳步聲的主人,是旅館的女服務員。她踏著慌張的腳步,消失在


    走廊轉角。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旅館裏的人跑得如此慌忙。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看到大夥兒如此慌張,令宏的心裏升起了一抹不安。


    不久,一位女服務員從走廊的另一側跑過來。


    「請問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突然被攔下來的女服務員緊急煞車在宏的麵前停下來,不斷喘著氣。


    「發、發發


    、發發發生了大事啦!出了車禍!」


    用手壓著胸口,她的嘴巴一張一閉的陳述著事實。


    「咦?」


    聽到這消息的途中,膝蓋突然間軟了一下,慌忙的扶住門柱才能站穩。


    (難道是小姐出了車禍嗎!)


    找不到小姐的宏,在這瞬間有了最壞的想法。一股想吐的感覺油然而生。


    但從女服務員口中說出的話,則是與宏的猜想完全不同。


    「老老板老板娘她。」


    三十分鍾後。


    宏從不知所措的女服務員口中得知詳細情況,並前往老板娘被送進的常盤醫院。


    向護士小姐打聽之後,得知老板娘現在已經住進icu集中治療室。也就是,現在的情況十分緊急。


    有許多人在治療室前的走廊上。


    他們可能是「鳴戶」的員工,或是一些較親近的人吧。有些人來回踱步,有些人口中念念有詞,也有些人坐在椅子上靜靜的抽著煙。


    宏這時眺望著這些臉上麵無表情的人們。正因為老板娘有名望與受人歡迎,所以才會有這麽多人聚集在這裏吧。


    眼前景象與自己父親的葬禮時完全不同,大家臉上的神情都十分悲痛。


    之後,不知過了多久時間。


    即將西沉的夕陽,開始染紅了天空。


    「很遺憾我們救不了她。」


    從治療室中走出的醫師,給全場的人們一個最壞的結果。


    離開醫院的歸途,被夕陽染成了棗紅色。


    麵向夕陽的走著,宏對依然哭不出來的自己感到煩躁。不可能會一點都不難過,絕不可能。雖然我們之間非親非故,但我與老板娘相


    識也已有一段不短的時間,我們之間已有相當程度的情誼。


    但我的反應,卻和父親那時一模一樣。


    (難道我失去了對情緒的正常反應嗎?)


    還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讓我的情緒反應麻痹了呢?


    在不斷自問自答的宏麵前,嘶地出現了一個影子。


    「?」


    抬起頭來一看,小姐就站在那似直通地平線的路上。背對夕陽雖然看不見她的臉,但可以由她的影子分辨出來。


    「小姐你到底去哪裏了呢?」


    「對不起。」


    「其實你也不需要道歉。」


    「其實你很喜歡老板娘對不對?」


    小姐說出的話,讓宏呆了一會兒。


    「你知道老板娘已經死了嗎?」


    「不對。不隻有你旅館裏的大家,也都很喜歡老板娘的,但我卻對不起。」


    「小姐,你到底在說些什麽?」


    說到此處,宏沉默不語。


    (難道說?)


    一陣涼意從背脊傳來。


    難道老板娘的死和小姐有關嗎?


    「您根本就不需要道歉。那是小姐您無法作主的部分。」


    許久未開口的阿基米得,這時開口了。


    「我也曾經這麽想過。但是。」


    「小姐,幹脆就跟他說清楚怎麽樣呢?」


    「!」


    阿基米得的話,讓小姐倒吸了一口氣。


    「相信您應該很想說出來吧。就算您不說,吾輩仍是知曉。」


    「可是那是不能說出來的呀。」


    「的確那會違反規定也說不一定。不過。」


    「不是的,我不是擔心那個。」


    「那麽,您為什麽不說出來呢?」


    「。」


    「你們在說什麽?」


    當對話停頓的時候,宏終於有機會插句話。但阿基米得完全無視於宏的問題,繼續說了下去。


    「小姐,若您說不出口的話,就讓吾代您說吧。若這能為您減輕些許的痛苦吾輩會為您作任何事。」


    「謝謝你。但你不要說,我要親口告訴他。」


    小姐說完這句話之後,便轉過頭去與宏麵對麵四目交接。雖然在陰影下看不清小姐的表情,但從語氣便可以知道,她即將要向自己說出很


    重要的事情。


    「阿基米得說得對。我雖然知道這不能說,但我還是想把一切都說出來。因為我想把一切都告訴你。」


    在影子中那對紅色視線正停在宏身上。雖然看不太清楚,但也能夠知道,這時阿基米得同樣在看著他。


    這時,雖然弄不太懂她們到底要說些什麽,但是。


    「阿基米得,你說過這說不定能夠減輕小姐的痛苦,對吧?」


    「是的。」


    如果是這樣,那宏便沒有任何迷惘了。


    「說吧,我洗耳恭聽。」


    宏的這番話,讓小姐露出些許悲傷的微笑。


    「你想一想。」


    「嗯?」


    「你父親去世的那天,我不見了對不對?」


    「嗯,沒錯。」


    的確是如此。


    「而老板娘去世的時候我也不在,你猜得到我去那裏了嗎?」


    「?」


    「對不起,你不可能會知道的。」


    深呼吸一口氣之後,小姐像是有所覺悟般開了口。


    「其實那時候的我是在搬運魂魄。」


    「咦什麽?你在搬運什麽?」


    宏以為自己聽錯了。


    宏以為自己還沒有在失去老板娘的打擊之中恢複過來,所以幻聽了。


    「魂魄。」


    「哈、哈哈哈等一下,別開玩笑了。」


    「稻葉,這不是在開玩笑。要真是個玩笑就好了。」


    阿基米得難得用難過的口氣說著。


    「但是搬運魂魄?」


    「一般人是沒辦法。但我不是一般人。」


    鈴鈴!


    蟲鳴聲像是在等待夕陽般,這時一起叫了起來。


    海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原是暮色的陰暗,現在似乎像伸手便能感覺到它的質感一般。


    「其實我。」


    小姐的雙唇顫抖,兩人間的空氣也在發顫。


    這樣不行。


    求你別說啊。


    宏的腦海深處似乎強烈抗拒這個答案。


    至於她接下來想說的,不知為何宏已經知道了。


    但小姐她還是開了口。


    「其實,我是死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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