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嘉靖這番話,簡直是挑明了說李家是反複無常的陰險小人。


    而一直為李家撐腰的皇後娘娘,就顯得裏外不是人了……


    皇後楊玉昀的臉色差一點就繃不住了。


    長春殿內氣氛一下子凝滯起來。


    殿內殿外的宮女太監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呼氣的聲音大一點兒,就被盛怒的楊玉昀命人拖下去杖斃……


    “馮狀元,陛下有請。”長春宮外,順宏帝身邊總管大太監李玉打破了殿內的僵持。


    馮嘉靖起身,微微躬身,“娘娘,微臣告退。”說著拱一拱手,轉身而去。


    楊皇後的麵色陰晴不定,過了好一會兒,才起身走下丹墀上的寶座,回內殿去了。


    坐到窗下的妝台前,楊皇後拿過鏡子,看著鏡子裏如花的容貌,還是有些悵然地搖搖頭,在心裏暗道:難道真的老了,這麽妍麗無雙的笑容都不管用了……


    抬頭看著窗外碧藍的天空,她的思緒飛到十多年前,那時的她,不過對著一個十九歲英武的少年笑了一笑,那少年便沉淪在她的笑渦裏……


    連一向被稱為寡欲的順宏帝也為她著迷……


    馮嘉靖被總管大太監李玉帶到了順宏帝的九儀殿內殿裏。


    “陛下。”馮嘉靖躬身行禮。


    “坐。”順宏帝坐在條案大桌後麵,隨手給馮嘉靖指了個位置。


    “謝陛下。”馮嘉靖坐了下來,“陛下召臣何事?”


    “剛才你和皇後在長春宮說的話,朕都知道了。”順宏帝溫言說道,麵色平和,看不出喜怒哀樂。


    順宏帝十五歲登基,到現在也做了四十多年皇帝,帝王心術早就駕輕就熟,在臣子麵前從來都是這樣一副處事不驚的泰然自若麵孔。


    馮嘉靖也沒想過要瞞著順宏帝。


    在西昌國的皇宮裏,沒有事情能瞞過順宏帝的耳目。就算一時得逞瞞過他,但是過不了多久,肯定會被察覺。


    朝堂內外都是如此,有順宏帝這樣明察秋毫的皇帝,其實是臣子和老百姓的幸事。


    但是不幸的是,順宏帝子嗣運不佳,至今仍隻有老來子孫煌宇一個皇子。


    馮嘉靖輕籲一口氣,道:“陛下,臣是實話實說,若是冒犯了皇後娘娘,臣願領罰。”說著站了起來,束手躬身立在順宏帝麵前。


    “坐吧坐吧,朕又沒有責罰你的意思,你怎麽就自個兒責罰上了?這可不是我西昌國才智最高的馮三郎的做派哦!嗬嗬……”順宏帝嗬嗬笑道,再次讓馮嘉靖坐了下來。


    馮嘉靖眉目肅然,拱手示意,才又坐了下來。


    “……你們馮家和李家的事,朕略知一二。李家那邊,總得給皇後幾分麵子,讓你們受委屈了。”順宏帝的口氣,也是和稀泥的意思。


    馮嘉靖也沒想過順宏帝會馬上為馮家鳴不平。


    說句誅心的話,過去的十五年裏,順宏帝都沒有為馮家說一句話,就不能指望他現在站出來說話。


    而且身為帝王,平衡之術太重要了,他不會冒著打破西昌國朝堂平衡的危險,專門抬舉馮家人的。除非是發生了什麽事,讓他不得不這樣抬高馮家來抗衡……


    馮嘉靖垂下眼眸,將自己的思緒隱藏起來。


    順宏帝也沒有看他,而是半垂著眸,手裏把玩著一個翡翠玉小童臥鯉配飾,笑著道:“後生者,就是年輕氣盛。李家跟你退婚,是他們有眼無珠,你不必自愧。如果你願意,朕和皇後都願意為你保媒。”


    “陛下,微臣受不起。”馮嘉靖忙婉言謝絕,“再說臣才十八,不著急成家。”


    “不著急?朕十六歲的時候,已經大婚娶了皇後,十八歲時已是兩個孩子的父皇了。”順宏帝笑了笑,但是這一次,他的笑容一閃而逝,很快就泯滅了蹤影。


    破天荒頭一次,順宏帝在臣子麵前不加掩飾的露出了傷感懷念的神情。


    馮嘉靖忙低下頭,沒有繼續去看順宏帝的神情。他知道,陛下又在緬懷他的元後姚亦儀了。


    元後姚亦儀十五歲嫁給順宏帝,十一年間生了三個兒子,一個都沒有活下來。


    嫡長子十歲夭折,嫡次子剛出生三天就夭折,到了第三個兒子,加倍嗬護還是活不過兩歲的生辰。


    而姚亦儀也在第三個兒子生辰禮那日,長春宮暖閣走水,與三皇子一起歿了。


    順宏帝悲痛萬分,因此皇後之位空置了近一年,才晉了當時居嬪位的楊玉昀為繼後,東臨國公主楊玉昀就是在先皇後歿了的那年嫁到西昌國。


    皇後楊玉昀當年是跟著身為東臨太子的皇兄在西昌國造訪的時候,突然留下來嫁人的。


    大婚之後七個月,楊玉昀就早產為順宏帝生下了皇四子孫煌濱。早產的孫煌濱身子得了黃疸高熱,後又得了“盤心蛇”,一晚上就沒了……後幾年才生下了太子孫煌宇,和兩個公主。


    順宏帝在登基的十年年裏,先是喪子、喪妻,然後又得新妻、新子再桑子,生途實在是波瀾壯闊……


    馮嘉靖聽大嫂王欣蘭說過,曾經京城裏的世家高門都說是東臨國公主楊玉昀狐媚魘道,在出嫁之前就爬上順宏帝龍床。陰狠毒辣,為了爭太子位,設計走水害死了姚皇後和皇三子。


    所以楊玉昀剛為西昌國繼後的時候,西昌國上上下下都不怎麽待見她。


    隻有李家那個猴兒精的老夫人例外……


    馮嘉靖笑了笑,抬頭說道:“微臣怎敢與陛下並肩?再說,嘉靖還未立業,不想成家,希望陛下成全。”


    見馮嘉靖執意不肯談論自己的親事,元宏帝也沒有再說了,隻是道:“也好,年輕人,確實應該把心放在朝堂。你是我西昌國這十幾年來最有才幹的年輕人,不要讓朕失望。”


    “微臣定盡力而為。”馮嘉靖肅然拱手,趁機向順宏帝表了一番決心。


    順宏帝心情頓時好了起來,翻開麵前的奏章看了看,道:“嘉靖,按常例,國公世家的傳承,是由你們四家內部協調,決定何時上任。不過你們馮家的情況特殊,已經有十五年沒有入閣了,確實需要一段時間適應。而且你才進士,暫時沒有人領你入閣也不好。這樣吧,朕先封你做禮部侍郎,你好好給朕籌辦三年之後的科舉。等三年秋闈結束之後,你就可以正式入閣了。你看如何?”


    皇帝說“你看如何?”,可不是真的要問你的意見,就算不如何也得是如何了……


    馮嘉靖點了點頭,“陛下安排得妥當,微臣感激不盡!”


    順宏帝笑著抬手,“好了,你就不必客氣了,回去等旨意吧。”


    馮嘉靖起身拱手行禮,離開九儀殿回家去了。


    ……


    馮家的人在家裏焦急地等候著消息。


    馮嘉靖一回內院,大哥馮嘉元和二哥馮嘉豪就一起跟了進來,問道:“怎麽樣?什麽消息?”


    馮嘉靖笑道:“沒有什麽大事,陛下很快就會下旨了。”


    他話音未落,外麵就傳來仆從的通傳聲:“大爺、二爺、三爺,陛下聖旨到!”


    “趕快擺香案接旨!”馮嘉元忙吩咐道。


    大嫂王欣蘭和二嫂孟芸秋便退入堂後。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馮氏嘉靖才高德韶,特旨封禮部侍郎,掌科舉秋闈。三年之後,入閣拜公!——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馮家所有人都跪地接旨。


    那太監將旨意送到馮嘉靖手裏,笑道:“馮狀元,吏部的手續過幾天就下了,您過年就可以去禮部上任了。陛下對您真是厚愛有加,您一定不要辜負陛下的厚望!”


    “微臣一定為西昌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馮嘉靖從太監手裏接過聖旨,一邊彬彬有禮地頷首說道。


    王欣蘭十分歡喜,之前一直懸得高高的心,終於又放下來了。


    她雙手合十,對著天空喃喃祝禱幾句,才回頭命人出去給傳旨的太監塞了個裝了銀角子的荷包。


    “太好了,咱們家終於又要起複了。”馮嘉元使勁兒拍著馮嘉靖的肩膀,“以後馮家的擔子,就交給你了!”


    馮嘉豪有些頭疼地揉揉額角,道:“大哥,還沒吃酒呢,你怎麽就醉了?”


    第二天,吏部就把他禮部侍郎的任命就正式送到了馮嘉靖手上。


    等過了年,他就要去禮部走馬上任了。


    臘八那天一大早,姚奇瑾就換上銀白的素服,頭戴銀器,挽著一個小籃子,從馮府的角門出去了。


    “表小姐,您要去哪兒啊?”角門的門子笑著問道,“要不要小的給您去找輛車?”


    姚奇瑾笑著搖頭,“我要去廟裏給我爹娘點一盞長明燈,不用車,我走著去就行了。”


    她雖然來京城還不久,但是已經把這周圍的地方都問清楚了。


    她要去的廟是雲山寺,就拐兩個彎,在靠西南城的地方。


    那門子看著姚奇瑾的背影走了出去,撇了撇嘴,關上了角門,嗤笑地對門房的一個婆子道:“去!跟二門上說一聲,就說表小姐去廟裏給舅老爺點明燈去了。”


    那婆子應了一聲,又坐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去通傳去了。


    姚奇瑾來到雲山寺門口,眯著眼睛看了看,然後挽著香籃走了進去。


    “女施主,香在這邊,請隨小僧過來取。”


    “我不是來上香的,我是來點長明燈的。給我爹娘點長明燈。”姚奇瑾低聲說道,將香籃遞了過去。


    那僧人接過來,對她道:“長明燈有九種,請問女施主要哪種?”


    “十拿九穩,九九歸一。我還是要最小的那種吧,我爹娘不幸慘死。我們家所有的東西都沒了,我隻付得起最小的那種長明燈。”姚奇瑾淒然說道,神色很是悲憫。


    “女施主節哀順便,令堂在天有靈,一定很欣慰女施主的孝心的。”那僧人又念叨了幾句大悲咒,才轉身進去。


    過了一會兒,托了一盞不大不小的長明燈過來,道:“女施主,您有福了,剛才有位貴人感念女施主的孝心,願意出銀子給女施主換這種中等大小的長明燈。”


    姚奇瑾微微一笑,像是一點都不意外,頷首道:“多謝那位善心人。”


    僧人帶著她走到點長明燈的殿堂,將那盞長明燈安放在不高不低的地方,上了燈芯,又添了香油,然後遞給姚奇瑾火折子,讓她親自點燃。


    姚奇瑾手執火折子,默默祝禱幾句,才踮腳點燃了長明燈。


    “女施主,以後每個月來雲山寺一次給令尊令堂的長明燈添香油就可以了。”那僧人笑著囑咐了一句,便轉身離開了。


    姚奇瑾擺滿是幾桌長明燈的殿堂內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看著大白天都幽深無比的殿堂出神。


    殿堂內燃著無數盞長明燈,雖然沒有風,但是那些燈芯上的火焰總在不斷跳動,映在人眼睛裏,也是一閃一閃的,像是捉摸不透的人心。


    盯著火心看太久,從殿內走出來,不適應外麵明亮的天光,姚奇瑾有些頭昏眼花。她下意識用手遮在額頭上,怔忡了一瞬,才放下胳膊,往大雲山寺山門外走去。


    回程的時候,姚奇瑾似乎心情很好,東張西望地看著街上的景物風光。


    “喂!你沒長眼睛啊!亂撞什麽亂撞!”


    一不小心,她一頭撞到前麵人的後背,禁不住跌跌撞撞往後退了好幾步,才停了下來。


    前麵被她撞的人轉過身,正要繼續發火,睜眼看見是個秀麗美貌的姑娘,頓時眼前一亮,色眯眯地走過去,伸手要摸姚奇瑾的臉。


    “小妹妹,要去哪裏啊?你的家人呢?要不要哥哥帶你去找娘?”那男人放肆地笑著,漸漸逼近了姚奇瑾。


    姚奇瑾有些驚慌地往後直退,“你要做什麽?我娘死了,你找不到她了……”


    “死了啊?呸!真是晦氣!”那男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後大步上前,抓住姚奇瑾的衣領,“你把晦氣都撞給我了,說!你要如何補償我!”


    姚奇瑾溜眼往四周一看,正好看見馮嘉靖帶著劍影從路邊經過,忙大聲叫道:“三表哥!三表哥!我在這裏!”


    馮嘉靖駐足回首,看見一個彪形大漢一手抓著姚奇瑾的衣領,拎得她兩腳都快離地了。


    馮嘉靖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對劍影下頜微揚,“去。”


    劍影立刻走過去,一把推開那彪形大漢,怒道:“哪來的殺豬的!報上名來!”將一副高官豪門惡奴的架勢撐得足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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