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thecitywithoutjustice


    那是一間宛若辦公室般的房間。


    牆側擺置著放滿文件的鐵櫃,而靠近窗側的一張辦公桌前,坐著一名男人。


    男人的外表約略五十歲,滿頭的發絲早已斑駁著灰白,穿著一身素色的襯衫和西裝褲,正埋首專注在眼前的文件裏。


    他的身份並不尋常。


    事實上,他乃是這棟建築物裏最高的職位者。


    然而,白發男人的專注很快就被打斷。相對於他所坐的辦公桌椅另一側,那掩上了百葉片的透明窗戶旁邊,那扇正緊合的鋁門被猛力地拉開了。


    局長,到底是怎麽回事!


    如同方才敞開門扉的氣勢,闖入的不速之客以著洶湧氣勢衝進來的同時,用著與其說是疑問,倒不如說是抗議的態度大聲吼道。


    麵對來人的怒吼,辦公桌前的白發男人--他的名字是威廉康納萊,此警局的局長--並沒有因此而顯露出詫異之樣。宛若早已料到現今之事會發生的他,隻是好整以暇地放下了手中的公事。


    康納萊淡然地望著前方,緩緩說了:門也不敲,還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怎麽回事?這是我該問你的吧,喬伊布朗。


    那名被他稱為喬伊布朗的人,是一名外表看來年過四十的中年男人。穿著略顯皺摺的暗藍襯衫和褪色的淡褐色西裝褲,亂糟糟的頭發,以及臉龐上看起來已經數天沒刮、沒清理幹淨的胡渣,全身上下就是給人一種不修邊幅的既定印象。


    你在裝傻嗎?喬伊臉色凝重,壓抑著怒氣的身軀輕輕顫抖:我昨晚抓的那個人為什麽被放走了?我問過西薩卡了,他說是你指示的。


    喔,你在說那件事啊局長將身體往椅背一靠,不以為意地回話:是我傳話下去放人的,然後呢?


    那畜生酒醉駕車撞到了人啊!不但這樣還和那人起了衝突,甚至還連同車上朋友毆打對方,打得那個人進了醫院,差點就死了你知道嗎?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靠著零星的線索逮到他的,你居然就這樣放走他了!


    你才是給我搞清楚,你口中的那個畜生,可是博歐客議員的獨生子。


    我管他是哪個垃圾議員的龜兒子,他傷了人就是犯法,就要給我吃牢飯!喬伊走到辦公桌前,雙掌朝著桌麵憤然一拍,絲毫無視眼前的人為他長官的事實。


    對他那冒犯的行為並未太驚訝,早已熟知他個性的局長,直直回盯著喬伊,緩然說道:就算這樣又如何?你應該很清楚,等他找了律師來之後,沒多久就能保釋出去了,被他打傷的人那邊大概很快就會私下解決。


    到頭來,你也隻是做白工,那倒不如早點將這件事作個了結,省得浪費彼此的時間和精力。


    就算這樣,也不能就這麽簡單放過他!如果連我們執法者都這麽隨便了事,要那些弱勢的市民怎麽相信法律?


    那種事情和你無關,你隻要考慮自己的事情就好。康納萊平靜地回道。


    咕嗚--


    對康納萊怒視了一會,明白在此浪費時間終究沒有意義,喬伊還是選擇離開。


    不過就像是要泄憤似地,離開的同時他握住了門把,以著比進入時還要大的力量,奮力拉合,撞出偌大聲響,連房間內的擺飾也隨之一震。


    然後辦公室中再次恢複了隻有一人的寧靜,威廉康納萊也恢複了集中力,繼續著方才未完成的事,就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因為,剛才的紛爭本來就毫無意義--


    果然沒用嗎?


    看著怒氣衝衝走回自己辦公桌前的喬伊,一名男子開口。


    他是喬伊的搭檔,年紀才二十四歲的崴恩萊希特,是一名非常年輕的警員,不過從剛進警局就一直跟著喬伊的他,已曆經不少數量的查案,兩人之間培養出優秀的默契,就連崴恩也得到了超出他那資曆的經驗。


    往自己的座椅一屁股用力坐下,喬伊聳肩:嗯啊,不過想想也算了,反正到時八成也就簡單關個幾天,沒啥意義。幹脆最近我就盯緊他,隻要他一亂來,我就衝上前用妨礙公務的名義多扁他個幾拳也好,哈哈。


    嗬,果然是你的風格。崴恩微笑。


    知道就好,不過說真的我也沒空跟他慢慢耗,因為最重要的還是今晚的目標嘛。那個什麽見鬼議員的孩子還是什麽的根本不重要,放到之後再處理就行了。


    啊--今晚嗎?崴恩伸了一下懶腰:辛苦了這麽久,終於要逮到他們了。


    是啊,總算走到這一步了。


    喬伊的手指在下巴的胡渣處磨蹭著。


    他們口頭中的目標,是指兩人幾個月來一直追捕的販毒集團。


    花費了許多的心力,循著幾名最下層的毒梟,以著苦尋出線人、套出了情報,費盡各種方法、花了數個月之久,才終於讓他們掌握到目標下一次的交易時間和地點,而那正是今晚半夜十一時。


    喬伊看了一下手表,現在的時間已經過了晚上六點。


    好,走吧崴恩。


    嗯,出發。


    喬伊隨手抓起椅背上的大衣披上,大步踏出;背後的崴恩則是有條有序地收拾了桌麵,整了整衣衫後,趕上喬伊一同走出警局大門。


    周遭的同事隻是瞥了他們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並沒有對他們的行動太在意。


    因為那是這對搭檔常見的行動模式,就跟平常沒兩樣。


    時間是晚上九點,地點是一輛停置的車內。


    喬伊和崴恩分別坐在駕駛座和一旁前座,從速食店裏買來的漢堡和薯條等物隨便放置著,那是他們的晚餐。距離交易時間還有一段時刻,兩人便趁機養精蓄銳。


    崴恩,趁現在趕快吃飽喝足,今晚可不輕鬆喔。喬伊嘴角叼著煙說著,一邊將方才買的咖啡中倒入兩包奶精,以及多到足達飽和濃度的砂糖。


    注意到他的動作,崴恩不由笑笑著說:你的咖啡還是喝得這麽甜啊。


    怎麽,不可以啊?沒有規定買黑咖啡就不可以參東西吧。喬伊將煙蒂丟出撚熄,嘟著嘴微啜了一口熱騰騰的咖啡,並將漢堡塞入口中啃著。


    嗬嗬,這樣說是沒錯啦不過第一次看到你時,就直覺認為你肯定是那種隻喝純濃黑咖啡的男人呢。


    一邊說著,崴恩也慢慢地吃起他的餐點。


    聽到了同伴的話,喬伊不滿地將手臂靠在那拉下窗戶的車門窗延上,手中揮畫、念念有詞。


    那是偏見,偏見!什麽男人就該喝黑咖啡、黑咖啡的苦澀代表男人的成熟--那是世人一廂情願的錯誤認知!好好的咖啡喝得這麽苦幹什麽,找自己麻煩嗎?我就偏偏喜歡喝很甜的咖啡怎樣!喬伊說完後,像是鬧別扭地一口氣喝完了其實還挺燙的咖啡,將空杯往袋子用力一塞。


    --同樣的話不隻崴恩,她也曾經這麽說過


    看著喬伊的模樣,他的搭檔也沒有予以否定,笑歎:也是啦,反正我也不喜歡喝黑咖啡。現實都已經這麽苦了,至少這時候甜一點也好。


    呼哼,說得好。所以我們要當這個淒苦的夜晚裏,那顆甜蜜的砂糖嘛,哈哈!喬伊用力地拍著崴恩的背大笑著。


    但後者卻露出難堪的的苦笑表情。


    呃這麽嘛,我還是乖乖當個人就好。


    這個比喻實在有點亂七八糟,就算已經搭檔數年,崴恩實在也難以與之同步,不過這樣的話的確很像喬伊的風格就是。


    崴恩將視線往車外望出,他喃喃說著:不過這個城市還真是有點淒慘呢。


    剛才經過的街道,他看到了許許多多荒廢的街容。


    在這個以異常方式迅速發展的城市,也相對地有著超越新陳代謝程度的古舊殘


    骸,被時代變遷速度所拋落在後的存在,成了堆積在大樓陰影下的殘渣。


    貧富差距急劇拉大之下,所造成的不是更多的富人,隻是更多的窮困百姓。像是剛才一路行駛過的街旁,就群聚了許多的流浪漢,以著空的汽油筒生火取暖。


    像這樣的人一多,也難怪犯罪率會一直攀升生活基本需求都無法滿足了,也被逼得不得不走那非法歧路。


    看著崴恩那有點憂鬱的側臉,喬伊抽出一根煙點燃,緩緩呼出白煙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所以我們才要盡自己所能,為這個夜都做點事啊。


    崴恩微笑著點了點頭。


    不過剛才喬伊提到夜都,卻讓崴恩突然想起了什麽


    今晚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出現呢?


    他的喃喃自語,挑起隔壁座夥伴的興趣。


    你是指他嗎--那個黑色的家夥?


    嗯,就是他。如果真像傳聞中的一樣,那今晚這麽大件的黑市買賣,他如果知道了,應該不會放過吧?崴恩說道。


    這個可能性的確是滿高的。喬伊同意。


    兩人此時口中的黑色的家夥,出現的確切時間不確定,隻約略知道是一年前,某人開始專門狙擊對付這城市裏的黑道和毒梟人士。


    最初還沒有人注意,但是不知不覺地,傳聞卻與日俱增地傳開了。


    警方根據少數幾個慶幸逃過一劫的小混混和路人目擊得知,那是一個全身穿著黑衣、身材中等的人。由於動作迅速,加上大多出沒於深夜,因此別說是臉孔了,甚至就連那個人的性別都無法確定。


    來自黑夜、離去黑夜,這個專門穿梭在黑暗之都裏、誅滅罪惡的人物,不知叫多少暗夜人士提心吊膽,也不知讓多少善良居民暗地叫好。


    久而久之,那個人被稱為黑色的家夥--嗬,這樣也好,如果他出現的話是最好不過,至少我們可以輕鬆點。


    不過這黑色的家夥和我們不太一樣,如果凡事都要等他出馬,那我們也別幹了就是。喬伊抓了抓頭發,搔下幾片雪白的頭皮屑,有些無可奈何地說。


    崴恩也點頭附和:也是啦,那個人的出現並不規律,要期待他像我們一樣勤勞,平日就會固定搜集情報、到處搜尋,似乎是想得太美了一點。


    的確,雖然這個黑色的家夥出現的頻率,近來有逐漸下降的趨勢。不過至少在兩個禮拜前也還出現過--或許這可以視為,這城市值得他出手的邪惡對像開始減少,這樣一想倒也是好現象。


    --但不管怎樣,想到這個城市除了我們這群不爭氣的死家夥外,還有這麽一個好家夥,倒也不禁令人振奮就是。喬伊下了結論。


    沒錯,這個早已失陷於貪婪和欲望的暗夜之都,的確需要一個鼓舞人心的英雄


    這個城市沒有英雄。


    所以也比任何時候都渴望著英雄的誕生--


    不過就算英雄真的存在,也絕對不是他們。所以沒有英雄加持的他們,就必須以他們的方法來維持信念。


    而那也是他們成為警察的理由。


    防彈背心穿好了嗎?


    在兩人吃完了買來的晚餐後,喬伊用拇指比著胸膛,朝著隔壁座的崴恩說。


    嗯啊,我知道,我可不想早早就殉職了呢。崴恩拉開大衣,秀出裏頭的黑藍色背心。


    兩人相視一笑。


    那,走吧。


    手煞車拉起,打向一檔,早醞釀已久的車子引擎響聲高起。


    前往,追覓已久的罪惡之地--


    深夜。


    晚夜之風,海濤之音。海浪一波一波拍拂著入港的水泥岸,規律的拍擊聲,帶出另一種形式的穩定寧靜。


    這裏是位居這個城市的邊緣郊區,一個小型的港口。


    由於最初的設計不當,加上地理位置考量、入港的深度不夠,導致大型的貨運船難以進港卸貨,隻能供普通吃水較淺的漁船和遊艇出入使用。


    而在城市另一端新的大型港口建設好之後,此處久而久之也逐漸沒落起來。


    隻是這沒落,也有著相對的另一種興起--一種屬於頹廢意誌的興盛。


    喬伊和崴恩兩人的車子還沒入港口,便提早在道路旁一處較隱蔽的地方停下了車。


    --這也是當然的,既然預料到今晚可能會有大型的毒品交易,對方的戒護也肯定不會鬆懈,打從開始就必須提高戒心。


    在手槍裏換上了彈匣,兩人直接解開了安全卡榫,沿著偏僻的一角潛了進去。


    而果不其然地,隨著兩人的逐漸進入,也察覺到數量異常多的守衛。那種程度絕不會是單純堅守貨物的人而已,肯定還有其他的任務--那任務之一,恐怕就是要對付他們這種不速之客。


    喬伊朝著夥伴打了個手勢,後者有所意會地靠近。


    照這情形看來,這條魚似乎出乎我們預料的大,看來不多找些人來幫忙,可能撈不起來喔。所以崴恩,聯絡局裏的事就拜托你了,我先過去探看情形。


    明白,喬伊你自己也請小心點。


    這是早在還未行動前就決定好的工作分配,由喬伊先繼續深入,而崴恩則是負責聯絡請求支援。但為避免通訊聲被聽到,崴恩再次退到外處,而喬伊則是為了把握時機和局勢,繼續嚐試靠近監視。


    雖然他們早已有了今晚的線索消息,但之所以現在才要通報請求支援的原因,一方麵是因為消息的不確定性,沒有正當理由申請支援;而另一項、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則是對警方自己人的疑慮。


    雖然身為秩序的維持者、法律的執行人,但這樣的存在卻無法和正義畫上等號。


    貪汙、詐欺、恐嚇,甚至有著相當數量的違法行為,都是黑社會和警界中人合作,得到默許後的情形。


    所以就某方麵來說,警界和黑道其實是同流合汙的。


    因此,才沒有辦法提早申請支援。


    他們根本就沒有辦法確定,究竟警方哪些人和偵緝目標有掛勾,若太早泄漏消息,恐怕隻會打草驚蛇、導致這次的行動失敗。更危險的情況是甚至有可能直接危及這次行動的人員。


    因此,也隻能在證實對方的存在後,再馬上向局裏請求支援,如此一來就算真的被內奸知道了,至少在有著旁人一同行動的情況下,想要在短時間內暗中通風報信的機會便較困難,對行動的傷害也比較不會那麽直接。


    喬伊壓低了身子,將身體沿著最邊緣的倉庫,放輕腳步,往預測的交易場所--碼頭旁的第九倉庫而去。


    聚集在碼頭附近守衛的人數相當多,但或許是因為交易的時刻到了,需要較多的人手壯聲勢,人潮有逐漸朝某處聚集的趨勢。而喬伊也趁著此時對方對周遭的集中力稍稍分散時,尾隨其後、小心地隱蔽著身影跟上。


    碼頭旁,平時幾乎鮮見的漁船場景,此時卻是多了一艘乳白色的豪華遊艇,停靠在岸。


    遊艇旁有著相當數量的人們,大略可看出分成兩方人馬,對峙兩側,對目標這樣的陣容,倒令喬伊微微皺眉。


    不,人數多少倒還不怎樣,重點是雙方帶頭的人物,才著實是讓喬伊小小吃了一驚。


    好家夥,阿富汗的居然幹起越洋生意來了。喬伊的目光被某位他曾在警方資料裏看過的人物所吸引。


    --塔利班拉賀曼。


    這人是阿富汗有名的毒梟大老,手中控製了當地大半的毒品來源,考量到旗下的手下分支以及貨源發布,恐怕足以歸列世界前十大影響的毒梟。


    阿富汗因為地理位置和社會背景,鴉片和海洛因產量占世界的八成以上,加上國內毒品走私泛濫,本來就是毒品的一大蘊孕搖


    籃。


    隻是喬伊沒想到,連拉賀曼本人都到了這裏。


    看來就如之前的線報所言,這次的會麵並不是普通的交易而已,可能還是為將來長久的通路作會談,影響的規模相當大。


    而和塔利班拉賀曼商談的,自然也不會是什麽三流人物。


    另一位名為夫魯凱吉的男人,也是喬伊鎖定已久的人物,據一些情報顯示,這個城市恐怕有相當數量的小盤供毒販,手中貨源就是來自夫魯手中。


    今晚的目標還真是如同他之前的預估不,甚至遠超他預測的重量級人物--重到他可能無法負荷的大人物。


    不過就算這樣,當然也不可能就此拍拍屁股,打道回府裝作什麽都沒都發生過。這樣難得的機會可不能放過,雖然他們人多勢眾,但隻要撐到警方支援到來,組合包圍網後一口氣突擊,但也不是無法對付的程度。


    沒錯,隻要小心應對,像這樣的危機,就能轉變為夢寐以求一掃罪犯的好機會。


    然而--


    喂,你在這裏做什麽!


    一聲冷喝從喬伊的背後響起。


    微微轉頭,視線從眼角瞥出,那裏站的是一名身著厚重大衣、手持槍械,指著自己的男人。


    (一個不小心居然被這下麻煩了。)


    在心中嘀咕著,喬伊刻意放緩了動作,慢慢地轉過了身,擺出一副看到對方手中的槍而一驚的畏懼模樣。


    哎呀啊啊,請等一下,我不是可疑的人啦,我隻是喝完酒來這邊吹夜風而已你的槍啊啊,別、別指著我很危險!我什麽都沒看到,所以不會亂說,你放我喬伊的五官擠在一起,一連串地吐出話來。


    煩死了!給我閉嘴,把手舉起來!


    但喬伊卻依舊不聽,隻是身體搖搖晃晃著,作勢要往對方那走去。


    看著喬伊的耍賴模樣,舉槍男人厭煩地喊道:我說不準動!你再不舉手我就要開槍了!


    啊啊嗚,別這樣,我說我隻是嗚嗯?


    身體搖晃,眼神茫然的喬伊眼睛微睜,視線向持槍男人的背後看去,臉上流露出一絲驚慌。


    笨蛋!別出來,還不趁現在快走!


    什麽?你還有--


    持槍男人聞聲一驚,反射地回頭,但後麵卻是空無一物。


    雖然馬上察覺是怎麽回事而將槍頭扭轉,但喬伊已經趁著對方的分神,一個箭步上前逼去。


    先是左手握拳捶掉對方的槍械,緊接右膝撞在男人腹部;並將右手探進衣襟裏的手槍,往腰杆駝低的男人後頸處,以握柄施以奮然一擊。


    男人一聲悶哼,頹然軟倒。


    將往自己腰旁倒下的男人扶住,小心輕聲地放倒,喬伊深深呼出一口氣。


    呼哈--真是危險啊。


    不過真是糟糕,剛才那些聲音,不知有沒有被其他人聽到--喬伊暗忖。


    而就像要回應他的疑問,另一端很快地傳來了其他人的詢問語音。


    喂,布裏德,你剛才是在叫什麽啊?


    嗚!


    來不及藏身,聽到剛才這裏吵雜聲音而走來的幾個男人,正好和喬伊打了個照麵。


    你!你這家夥!


    先是愣了一下,來人們馬上就注意到正無聲伏倒在喬伊腳邊的同伴。


    這樣的情形根本無須多問,於是那幾名男人隨即舉起了槍,槍口瞄準向喬伊。


    這次喬伊根本不敢再像剛才意圖瞞混過去,想都不想地就轉頭往一旁飛撲而去。他的身體才剛落地、一個翻滾到貨櫃旁,背後數道槍聲就剛好連串響起。


    乒碰鏘碰鏘碰--就像是嘈雜的鞭炮聲打在鐵板上,火光和鐵屑在喬伊身旁不停歇地濺舞著,震得他耳中滿是金屬的回響聲。


    嘖!喬伊抽出了懷中的佩槍,但他才正想回頭開槍反擊,就被擊在臉頰側的槍火給逼了回去。


    整個身子縮在貨櫃旁,密集的槍彈根本不給他開槍回擊的機會。


    可惡!你們子彈會不會太多了點啊--


    就算他這樣抱怨也是沒用,對方當然不可能就此分一些彈藥給他,隻是繼續地開槍襲擊著他。


    間中趁著對方換彈的須臾空隙,喬伊挪動身子,探出手臂往後方開槍射擊,不過連頭都沒能完全探出的他,更遑論想命中敵人了,充其量隻能給予些許的威嚇。


    身上的彈藥並不多,情況不允許喬伊胡亂浪費子彈做些無法命中的射擊,然而在對方密集的槍火鎖定下,別說反擊,就連要離開這個貨櫃掩蔽物都做不到。在這樣的聲響下,對方的其他人馬很快就會到來支援,屆時可是連想走都走不得了。


    是時,正當喬伊在考慮要不冒險硬突圍而出時,來自對方的後方噴出了敵對的槍火。在猝不及防下,有一人後背中彈倒下,而其他幾人則是在發現那是另一方的偷襲夾攻時,連忙找了掩護。


    好小子,來得正是時候。喬伊臉上露出笑意。


    剛才開槍的人當然隻會是崴恩。


    在另一側聽見槍聲響起的他,察覺事態不妙,便急忙趕了過來。對方在他沒有預料的從後方突襲下,措手不及下反倒失去了方才的優勢,喬伊則趁著對方的混亂和崴恩的掩護,與之會合後,一同往外退去。


    不過或許是這邊不尋常的的槍戰聲,塔利班拉賀曼和夫魯凱吉的交易也告中斷,雙方人馬在互相猜忌、尚不清楚來者是誰之前,彼此反倒成了微妙的均衡之勢。不過就算這樣,也不代表喬伊和崴恩兩人就可以安然身退。


    因為身為地主的夫魯,可不像塔利班拉賀曼顧慮這麽多。


    一方麵是為了表示這個事件和自己無關,二來也為了這不識相的礙事分子--這次的會麵和交易,可是他花了許多時間和關係才暗中搭上並促成的。


    本來夫魯帶來的人手就比塔利班多,在留下一些人馬戒備後,便追派了許多人手,前往協助對付那些人數未知、膽敢妨礙交易、不知死活的入侵分子。


    鏘--鏘鏘!


    另一邊,雙方火力相差懸殊的槍擊對抗仍在持續。


    崴恩,你那邊還剩多少彈匣?喬伊問道。


    拍拍口袋,崴恩苦笑著說:沒了,這是最後一個。


    喬伊退出彈匣,將手中的另一組上膛,說道:我也是。又朝著身後的追兵開了幾槍,喬伊朝著身旁的崴恩咧牙問道:喂,支援呢?怎麽還沒到,太晚了吧!


    身處槍響和濺彈的火光中,崴恩的表情絕對沒比他好過到哪裏去。


    我也不知道,我確實已經清楚地表達了我的意見,並要他們盡速派支援過來的啊!


    嘖!夥伴都這樣說了,喬伊也不能再怎樣,畢竟就現在的情形來說,更迫切的是該怎麽活下來才是:沒辦法了,先想辦法撤退吧!


    啊啊,我投一萬張同意票。


    崴恩全力賦予讚成--同時又扣動扳機,將數發鉛彈往追兵喂出。


    不過這兒可不是酒吧,由不得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對方開始分散出人手,往他們這邊包抄過來,逐漸形成合圍之勢。雖然喬伊心知不妙,但偏偏又沒辦法輕易突圍。


    崴恩,我掩護你。你想辦法突圍,再把停在外麵的車開進來接應我!


    什麽?不行啦,現在的情形如果你一個人留下來,根本就撐不了多久


    囉嗦!再等下去也隻是坐待斃命,兩個人一起歸天而已!自顧地說完了話,喬伊對著崴恩現出手中的那樣東西--剛才從倒在地上的人身上,所得到的一枚戰利品手榴彈--小指一勾鐵環,將鐵製的炸彈往人群最密集的一方拋去。


    轟隆--巨響的空氣振動夾帶著後方的哀號炸開,眼看對方出現了小小空檔


    ,喬伊對崴恩大吼:趁現在,還不快走!


    崴恩知道再堅持也是沒有意義的事,一個咬牙,衝了出去。


    而配合著他的動作,喬伊對著後方掩護射擊,讓剛才受到手榴彈攻擊的人們,一時無法探出身體。


    然而,沒有料到的狀況卻發生了。


    喬伊的視線內捕捉到了一名持著步槍的男人。男人眼睛正水平靠在槍管的準心前,而那槍彈軌道的延長線彼端並不是喬伊,而是


    砰--


    分外輕響的槍聲劃裂了夜空,直達喬伊耳中,以及貫穿了崴恩胸口。


    可惡--


    剛才那一刹那,根本來不及阻止。眼見後背中彈的崴恩緩緩往前倒下,喬伊將槍口瞄準方才的持槍男人,泄憤般地接連開出數槍,將那男人擊射、濺血倒下。


    (沒事的沒事的!崴恩有穿防彈背心,隻是被打中後背的話應該還--)


    在心中念著近乎祈禱般的話語,也不管自己沒有掩護,喬伊放空後方、壓低身體朝著崴恩倒下的地方跑去。


    衝到伏著身體的崴恩旁邊,喬伊半拖半拉地將他扯到一旁最近的建築掩護旁。


    扶起崴恩的身體,喬伊驚愕地發現他的胸口滲出了大量的血漬,臉色痛苦。


    不會吧?殺警彈


    那是特別製作的特殊穿甲彈,擁有超越普通手槍的殺傷力,甚至連一般的防彈衣都能貫穿,所以擁有殺警彈的別稱--不過,那種東西應該不是人人都會配備的才對啊!


    別、別管我了,喬伊,臉色逐漸蒼白的崴恩,嘴角溢出血抹,斷斷續續地掙紮說著:我知道我沒救了


    你在說什麽鬼話啊!別這麽輕易放棄,支援應該馬上就到了!讓崴恩坐靠著,喬伊一麵將剩下的子彈不保留地擊發嚇阻著對方,一麵不放棄地努力幫崴恩止血,並要他振作支撐下去。


    但是自己的傷口自己最清楚,崴恩很明白自己的狀況:我很清楚,我已經撐不下去了,放下我一個人趕快走吧。你一個人的話,應該可以


    混帳!什麽叫做我一個人應該可以?我怎麽可能放著你一個人走!有體力說這種話,還不如給我振作一點!


    你不是還想要改善這個城市嗎?你不是還想要交一個漂亮的女朋友嗎?既然這樣就給我活下去啊!喬伊低喊著。


    是啊我還、不想死崴恩愣了下,低垂著頭、口中低聲喃喃自語地說著:我還有好多事想做死了,就沒了呢。


    沒錯,你知道就好。所以給我振作點,我一定會帶你離開的。


    聽到喬伊的話,崴恩嘴角擠出一絲微笑,緩緩閉合的眼簾,滑出一道晶瑩的淚痕。


    我還想,我還想繼續和你搭檔--我還想活下去


    察覺到身邊的聲音消失了,喬伊轉過了頭看著身旁的夥伴。崴恩軟躺一旁,頭垂倚在肩、失去了聲息。


    崴恩?崴恩!天殺的--


    臉上露出沉痛的表情,喬伊咬著牙發出低吼,抱起崴恩的身體,將他扛在肩膀上。


    你等著,我會帶你回去的,一定會的!


    肩負著夥伴的重量,喬伊微踞著身子,卻仍硬是邁著步伐往外移動。


    一麵肩負著崴恩,一麵同時舉槍反擊著,宛若奇跡般地,喬伊並沒有被槍射中。


    眼看他好不容易就快脫離了對方的包圍,馬上就可以直往他們停放在外麵的車輛時,喬伊的視線捕捉到了那樣東西。


    rpg?開玩笑的吧?居然給我祭出了那種東西在喬伊後方,某位男子肩膀扛著一項巨型槍型兵械,旁邊一位同伴將炮彈塞入其中。


    --那是rocketpropelledgrenade,反裝甲武器、火箭推進榴彈。


    男人臉上展露輕蔑的笑,扳機扣下。


    隆!槍管前後膛口噴出焰芒,炮彈拖著火尾,明亮耀眼地劃出火煙軌跡,直朝著喬伊之處射去。


    可惡!緊接那聲怒喝,喬伊扛著崴恩往旁邊拚死命地奔出,但奪命的炮彈已然無情而至,擊在他們兩秒前的位置。


    轟啷--


    爆裂的焰火在喬伊身後不遠處炸開,轟然的巨響夾帶著空氣震蕩往他追吼而去。


    喬伊的身體被爆風席卷,連著崴恩一同,兩人往外側拋摔而出。然後在下一刻,一切皆墜入暗藍的冰冷中。


    在那沁冷的凍寒之流中,喬伊的意識消散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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