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boymeetsman


    喬伊布朗此刻正處於警局裏。


    額頭貼著紗布,中彈的右大腿也重重綁紮,除此之外,他的左手臂和全身下上也有著不少的小傷。


    本來舊傷口還沒完全恢複痊愈,又馬上和夫魯正麵貢上,令身上的傷勢又多了數道。


    喬伊坐在屬於自己的座位上,看著鄰近那張已經失去了主人的辦公桌,他抽出了一根煙,將之點燃。


    呼--嘴中吐出的白煙,擴散消布在空氣中。


    你這家夥,還真是有夠亂來的上次才剛提醒完,你居然還敢正麵找上夫魯啊。站在喬伊身後,看著他那吞雲吐霧的模樣,警局局長威廉康納萊這麽說道。


    旋轉了座椅方向,喬伊麵朝向康納萊,說道:我承認我是亂來了點,不過我並不覺得我有做錯。至少就結論來看,最終還是幹掉了夫魯,幫崴恩報仇了。


    幫崴恩報仇嗎?你就是抱著這種心態,不惜冒上生命危險也要這麽做?算了,反正你的行徑也不是猜不到,不過康納萊盯著喬伊的眼瞳深處,問道:是誰幹的?我知道光憑你一人是不可能做到的--有多少人?


    昨晚在夫魯一眾被殺死後,喬伊便報了警。


    接到通報後,警方便派了不少人手前去現場紀錄調查,而那份報告,身為局長的威廉康納萊,當然也看過了。


    以當時留下的屍體和現場分析,很明顯雙方有過一段對抗,從對方的人數來看,根本不可能是喬伊一人可以獨力應付的。


    此外,從現場留下的彈痕和彈殼對照,殺死那群人的武器和喬伊當時配戴的左輪槍並不符合,所以研判真正出手的除了他之外,一定另有他人。


    一人。


    將視線轉開,喬伊躺靠在椅背,隨口答道,口中也不忘繼續吞吐著煙。


    對他的簡易回覆,康納萊麵露疑惑。


    隻有一人?是誰?應該不是警方的人是你認識的?


    不,我昨天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不過在很久以前倒是就聽過這個人了,我想你應該也有聽過吧那個黑色的家夥。


    黑色的家夥你是指傳聞中的那個人嗎?你是怎麽研判的?


    他穿著一身黑衣黑褲,披著黑色大衣,連雙槍都是黑色的。從他昨晚的行徑來看,和傳聞符合,所以應該就是那個人沒錯。


    你有和他交談過嗎?他的真實身份和資料知道嗎?


    不清楚,他是一個黑發黑眼的青年,從外表來看可能頂多二十歲上下而已,應該有華裔血統。他臨走前我有問過名字,他自稱為鴉(crow),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了。


    鴉二十歲左右的亞裔青年嗎?真是難以想像,不過這個城市龍蛇雜處,倒也沒啥不可能就是了。


    康納萊輕輕歎了口氣,話題一轉:夫魯的事情就先到此為止,你回頭轉交一份報告書給我吧,既然撿回了一命,就別再做這種事了。


    不,我還會繼續的。既然這條命是撿到的,那也就無所謂了,隻要這城市裏還有夫魯這種人出現,就算你認為蠻幹也好,我也會繼續下去。喬伊堅持。解決掉夫魯,隻能算是幫崴恩幫了一部分的仇,好好整頓這個城市的治安,才是真正不枉崴恩的犧牲。


    笨蛋,上次我才說過,你這樣蠻幹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


    同樣的話還給你,我也說過好幾次了,你想怎麽做是你的事,不過我有我的做法,如果不懂就別來幹涉我,畢竟


    --什麽都不懂的人是你啊!


    突然,威廉康納萊一個提聲怒喝,喊斷了喬伊的話。


    跟我過來。不容喬伊多說,康納萊表情嚴肅地丟下一句,自顧地轉身走離。


    而麵對後者罕見的態度,喬伊滿頭霧水地撫了撫下腮的胡髭,從後跟上。


    把門關上。


    在自己專用辦公室的座位坐下,康納萊這麽對喬伊丟下了命令。


    在喬伊將那鋁門關緊後,康納萊兩肘頂在桌麵,十指交合,他露出萬分疲憊似的神態,將額頭垂靠拳頭上。


    沉默了一會,就在喬伊快忍不住想說什麽時,康納萊開口了


    你對布魯斯薛曼了解多少?


    啊?布魯斯薛曼?


    對康納萊突然丟出這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喬伊愕然答道:他不是本市的市長嗎?幹麽突然問這個。


    對他這個回答,康納萊輕歎了口氣。


    唉,你果然什麽都不知道。不隻是市長,那個人同時也掌控了這個城市絕大多數的黑白兩道。政界、法界、警界、商界絕大多數的人都和他有掛勾。


    就連賭博、販毒、軍火買賣、人口交易等等方麵的黑道人士,在互相牽連延伸後的關係網,都和他有密切關係--比方說,昨天死的夫魯就是經他默許,才擁有本市最大的販毒網。


    等一下,你在開玩笑的吧?喬伊滿臉錯愕:你說的是那個市長?照你的說法,他若敢這樣搞,怎麽可能沒被發現?


    所以我沒說沒人知道。


    啊?


    不知道的人隻是你--正如我剛才所說,他和黑白兩道都有著密切的關係,各界稍微有點權勢的人,或多或少都知情。


    怎麽可能?為什麽這種人可以當上市長!


    正因為他擁有這種能力,所以才可以當上市長。能夠給予各大頭們想要的利益,為什麽他們不接受他?而那些膽敢反抗的人,早就已經被除掉了。


    康納萊抬起了頭:所以你現在懂我意思了吧?就算你對付了那少數幾個人又能怎樣?到頭來還是什麽都不會改變,倒不如選擇投身其中,然後在許可的能力範圍內,做自己能做的。


    喬伊沉吟了一會,開口:正如你所說,的確是該在能力範圍內做自己該做的。但是我果然還是沒辦法就這樣算了啊。


    喬伊!康納萊臉上流露斥責之意。


    如果有罪的人是夫魯,我不會饒了他;如果縱容的人是市長,我不會放過他--我不想接受妥協,不管對方有多少人,錯誤的就是錯誤的。


    笨蛋,你難道想一個人對抗整個城市嗎?


    正因為那是我所生長的城市,才更不能放著讓她腐爛。


    喬伊康納萊低語。


    因為--那就是我啊。


    喬伊灑然一笑,背對康納萊轉身離去。


    --嗯啊,沒錯。


    絕不能就這樣放棄了。


    為了莉雅和露依絲,也為了死去的崴恩,以及自己所相信的那或許微弱、卻一定存在的正義光芒


    這條深陷在黑暗都市的道路--


    他,將會繼續走下去。


    天空的灰雲濃陰,連陽光看起來都略顯晦暗,明明是中午過後沒多久,卻感覺像是已經傍晚了一樣。


    喬伊仰望著那陰沉的天際,口中叼著一根煙,吐出了如同烏雲般的煙霧。


    此時的他所處的位置是在一棟建築物外。那棟建築物外觀相當具有格局,雖然外觀裝飾稱不上華麗,但倒給人一種穩重的印象。


    那棟建築物乃是這個城市的市議會中心。


    喬伊環看著周遭,附近盡是高聳瑰麗的大樓,精心設計過的街道、建築互相組成一幕先進而整潔舒適的市容圖。


    就連一旁行走的路人,也大多衣衫亮麗,看似皆為上流社會的市民。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和那被忽略在地圖偏旁、幾乎可稱荒廢的地域,成了極為諷刺的對比。


    一邊平靜地吞吐著煙,喬伊百般無趣地等待著目標,雖然偶有路人經過,卻也望了一眼便轉開視線,沒有對他多加留意。


    過了一會,當喬伊口中的煙燃燒將盡、正準備要抽出大衣口袋的煙盒時,市


    議會的大門開啟,對話聲從裏麵傳出,吸引了等待一旁的喬伊。


    數十名穿著筆挺西裝或工整套裝的人們,互相交談嘻笑著走出。


    看見他們出現,喬伊將手中的煙煙蒂拋丟在地,用腳踩熄後,大步朝著他今日的目標走去。


    呦,薛曼市長,可以打擾一下嗎?有事想跟你聊聊。喬伊朝著人群中心的那個人大聲打了招呼。


    不過他還未來得及走近,就被一旁隨身護衛的守衛們擋在前方,無法再進一步。


    喬伊從口袋中取出皮夾,秀出了他的警官證明,雙手半舉:別緊張,我是警察。我有點事想和薛曼市長談談。


    雖然口中是對著麵前的守衛說,但喬伊的眼睛卻是直直盯著人群中的市長。


    布魯斯薛曼--一名體格中等、西裝筆挺的男人,今年方才四十九歲。幾絲斑白的頭發敷上發油,工整地梳理過。


    臉上雖有幾條蒼老的皺紋爬上肌膚,但卻不顯老態,反而襯托出他那身成熟的儀態和氣度,整體印象甚至比他實際的年齡還年輕些許。


    雖然喬伊以前也曾在電視上看過他幾次,但倒沒有像此刻這樣近距離麵對麵地看過,今日一看,倒也挺有他的風采所在。


    布魯斯薛曼在察覺喬伊的視線後,臉上露出從容的微笑,主動從其他議員官員中走出,來到喬伊麵前。


    眼睛瞥了一下喬伊的警官證,薛曼開口:布朗警官,請問有何貴幹嗎?我待會還有預定的行程,如果沒有什麽重要的事,就請之後再說吧。


    要說重不重要嘛,我也不清楚啦,可能要由你判斷了喬伊搔了搔自己那頭亂發,嘴角微微一牽:是一些有關夫魯凱吉的事,想跟你請教一下。


    布魯斯薛曼的表情沒有絲毫動搖,但回望喬伊的眼神中,卻浮現了另一種附有深意的笑。


    原來如此,不過很可惜我現在沒有辦法跟你談這件事。這樣吧


    薛曼從西裝口袋中掏出了一張名片,在背麵寫了一些字後,遞向喬伊:今晚七點來我家,再好好聊聊吧。


    喬伊伸手接過,看了一眼。


    哎呀,是有什麽不方便的理由嗎?不然何不現在就解決。他語帶挑釁地說。


    嗬,你誤會了。之所以改約晚上,是因為有趣的話題我不想因等等的約會,而被迫匆促了斷,所以才改約時間,相信你可以理解吧?薛曼市長的表情不變,仍然是有條不紊地應對著。


    而看他模樣,喬伊也不急,畢竟在場這麽多人,也不可能好好地和他交談。於是便將名片往口袋一塞,丟下一句那就晚點見吧,先行離開了。


    而被他留下背後的一眾,則是對著薛曼市長展露了會心的微笑。


    這樣的場景,對他們而言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時間是晚上六點五十分。


    喬伊在一棟建築物正門前停下了車,看著眼前那棟建築物,他喃喃自語著:好家夥,這種房子我可是隻有在電影裏才看過啊。


    喬伊放眼望去,眼前那棟豪華之極的建築被石磚圍牆包圍著,環繞的正門則是由欄杆構成,從欄杆中望進,裏麵是一個寬廣的小小庭園,沿著正門車道而去,會連到一個以小型噴水池為圓心的圓環車道。


    再過去,才是那棟華麗壯闊到簡直要令人誤會是官邸的別墅。


    收回了視線,喬伊走向正門欄杆旁的的一個守衛室,裏麵一位穿著整齊製服、看起來像是保安人員的男子探頭看著他。


    我叫喬伊布朗,跟布魯斯薛曼有約。看著喬伊遞出的身份證件,那名保安透過通訊器查詢過後,確認了這件約會是確有此事後,便啟動開關、敞開了雙扇鐵欄大門,讓喬伊開車進入。


    在通過那條車道,繞過了噴水池圓環後,喬伊的車子在別墅正門前停了下來。


    喬伊才一下車,就看到一名穿著西裝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對著他說:請將鑰匙給我,我會幫你停好車。


    喬伊對這預料外的泊車服務愣了一下,才將手中的車鑰交了出去。


    不過倒是那名西裝男子在接過鑰匙正要上車時,喬伊突然又補充了一句話。


    雖然那台車看起來是那個樣子,不過請小心保管,我還開得滿習慣的。


    喬伊那台車本來使用年齡就已頗高,平時又沒特別保養,導致車子看起來實在和這棟豪華的別墅格格不入。


    最重要的是,前天才因夫魯事件而不慎撞車的車頭保險杆,更是變形凹陷,這台車恐怕將成了別墅建成以來,既是頭一遭、也是後無來者的不雅觀訪客吧?


    聽了喬伊的話,西裝男子臉上露出尷尬的笑,隻是點頭示意後,便上車將其開走了。


    看著自己的車子被開走後,喬伊走到了那扇木質門扉旁。但他還沒來得及敲門,那扇門扉就已自動敞開了。


    布朗警官請進,薛曼先生已經在裏麵等候了。一位氣質儒雅、看似管家裝扮的二十餘歲斯文男子,將喬伊領到了裏頭。


    一路上,那華貴的屋內擺置讓喬伊看傻了眼,就連足下所踏著的厚絨地毯,也是光看就知道所費不貲。


    說實話,這輩子他還真沒看過這麽漂亮的房子。


    大約走了一陣子--那段路程足以讓喬伊繞自己的房子好幾圈了--在那名年輕管家領頭下,他們來到了一間房間前。


    形似管家的男子敲了敲門,聽到裏麵的一聲進來後,將那木製門扉拉開,手掌躺上、往身側一擺,示意著喬伊往裏麵走去。


    達過了那名管家身旁,喬伊走進了房間裏。


    那是一間既像是客廳,也像是茶室的房間。


    但那寬敞的空間裏卻是應有盡有:看起來便相當昂貴的沙發組,擺著超寬敞的電漿液晶電視的電視櫃和環繞音響組;調酒用的簡易酒吧。


    而布魯斯薛曼就正坐在那沙發椅的正中央。


    方才那名年輕的管家對著布魯斯薛曼欠了身,便自動退下了。


    和早上那身西裝服飾不同,此刻的布魯斯薛曼穿著一身像是浴袍般的舒適服裝,頭上的頭發略顯濕潤,似乎是剛洗完澡而已。


    除此之外,他也不是一個人。


    布魯斯薛曼的身旁圍繞著數個人--確切地說,是數名少年。


    從外貌判斷,他們的年紀大多都集中在十至十六、七歲之間,膚色由白至小麥色、深淺不一,發色瞳色也是各有不同,加上臉龐的一些特征,可以看得出他們幾人都是來自不同國家、擁有各族血統的少年。


    但在這麽多歧異中,他們唯一的相同之處,就是在於每個人都非常的俊美。


    有的俊秀,有的陰柔;有的充滿野性,有的嬌柔惹人憐愛。但是不管如何,這幾人都是各具魅力、擁有少年那獨有未成熟的青澀美。


    在這麽寒冷的天氣裏,雖然是處於密閉的室內,但他們穿著單薄的潔白衣物,隻掩蔽了下身,露出了大半胸膛和鎖骨。


    這幾名俊美少年各自負責著不同的工作。


    有的手中端著放置了酒瓶的銀盤,時而踏著輕細的步伐在沙發旁移動,為薛曼眼前的玻璃桌上放置的高腳細杯中,斟入了玫瑰紅的液體。


    一名站在沙發後,細心地為薛曼按摩著肩膀;另外還有兩人,則是靜待一旁隨著等候差遣服侍。


    除此之外,也尚有兩人分別坐在薛曼兩旁,甚至將身體依偎在其懷中。薛曼的手也在他們白皙柔嫩的肌膚上,溫柔地遊移撫摸著。


    眼前的場景,看得喬伊暗暗冒出了雞皮疙搭。他當然知道那些少年在這間屋子裏,象征了什麽樣的意義,這種事情並不是唯一的。


    不過雖然他早有聽聞某些人有養孌童的喜好,但那些應該大多是那些上流社會的貴婦人


    。而布魯斯薛曼不但身份特別,還這樣正大光明地在家中養了這麽多名俊美男童,那性癖讓喬伊不由暗暗發寒。


    他們臉上都掛著極其相似的俊美笑容--但是,那微笑卻顯得如此不自然。


    並不是指那笑容很虛假,他們的顏麵的確柔和,就連五官的一鼻一眉都像是精心設計過的藝術品。


    但看在喬伊眼中,卻感覺是一種因長期維持的笑,而顯得僵硬而無生氣。


    加上他們的眼眶中一片渾濁灰暗,毫無年輕人應有的青春光彩--這讓喬伊不禁暗歎,他們到底是過著怎麽樣的生活,又是以著怎麽樣的心態侍候著主人,才可以如此徹底地剝奪了那些少年們洋溢的生命力?


    他們真的還活著嗎?


    或是隻是假裝自己還活著而已?


    不忍再繼續看他們,喬伊轉開了視線。


    看著呆呆站立的喬伊,像是沒有發現他態度的異樣,薛曼看了牆上的掛鍾一眼,微微一笑。


    非常準時呢,布朗警官,我欣賞這種人。像那些和人約好時間卻不準時的人,不但浪費彼此的時間,更是一種不尊重對方的行為,你不這麽認為嗎?啊,別站在那裏,快請自己找個位置坐下吧。喬伊看了薛曼一眼,勉強平穩了心神,選了他正對麵的位置坐了下來。


    深呼了口氣,他挺直了腰杆,說道:那麽我也不拐彎抹角,就直接切入正題,來聊聊有關前陣子那個夫魯凱吉的事我想應該無須介紹他了吧?


    布魯斯薛曼微笑:別這麽緊張,先來點酒吧。


    你想轉移話題,或是拖延時間嗎?


    沒這回事,隻不過這種小事,無須如此大驚小怪。說著,薛曼揚起了手,比了個手勢。


    而眼見他的動作,站在一旁待命的一名少年,取出了一隻漂亮的高腳杯,在裏麵斟入了酒,恭敬地雙手奉給喬伊。


    喬伊伸手接過,也同時看到了麵前的那位少年。


    從外表判斷約略是十四、五歲,他有著一頭金棕色的璨美發絲,以及宛若海洋般的湛藍雙瞳。麵容斯文、眉清目秀,和其他的夥伴相比也毫不遜色。


    不過如果隻是這樣的話,喬伊也不會特別留意他--與在場其他幾名男童不同的是,他的臉上並沒有掛著那絲死氣的笑容,相對的神情中有著一股毫不隱瞞的堅毅意誌,雙瞳也清澈而有神。


    動作雖然恭敬,卻流露著不屈的傲氣。


    喬伊微微挑了挑眉--這名金發藍瞳的男孩,很明顯地和其他人不同。


    不過這個不同,看在主人的眼裏,就顯得有些礙眼。


    薛曼自會麵以來第一次閃現了不悅,對著金發少年輕喝:看著我。聽到了主人的命令,金發少年緩緩轉正了身子,拘謹卻也顯得死板的直立姿勢,冷漠地盯著薛曼的臉孔。


    有什麽事嗎?


    以著沒有起伏的語氣,金發少年答話。


    那個看似理所當然的回應,卻讓掌控這豪宅中一切的布魯斯薛曼深深感到不滿。麵對那連表麵功夫都不屑應付的少年,薛曼站了起來,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


    薛曼那一怒之下毫無留手的一掌,將那名少年整個扇倒在地。


    喬伊見況一震,正當要起身製止時,那名金發少年已經緩緩站了起來。


    左臉頰一片殷紅,嘴角也有著血漬,但他仍然用著那對無畏的湛藍雙瞳,平靜地凝視著眼前的男人。


    薛曼的胸口起伏著,一副餘怒未消之樣,就連剛才依偎身旁服侍的俊秀少年們,也不敢作聲。


    看來這個情況雖不常發生,但應該也不是第一次了。


    過了一會,薛曼幾個深呼吸後,恢複了原本的模樣,走到了少年的身邊,憐惜似地撫摸著他那紅腫的臉頰。


    對不起,法歐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半蹲著身體,薛曼將那名金發少年擁入懷中,溫柔地親吻著剛才那被自己扇傷之處,但後者雖沒有反抗,卻隻是無動於衷地像個玩偶般任他擁吻。


    不過我也告訴過你了,不可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知道嗎?對於男人親昵的提問,少年回以的是沉默的零度目光。


    嗚!薛曼暗暗皺眉,但這次卻沒有再發作,隻是將金發少年輕輕扶好,說道:算了,你退下吧。


    即使剛才引起薛曼的不快,金發少年自始至終都不以為意之樣,甚至還在離去時帶著幾分刻意意味,冷淡地回望了薛曼一眼。


    薛曼輕聲歎息,坐回了沙發裏,兩側的俊美少年隨即偎依而上,他也恢複了開始的柔和笑容。


    舉起侍從供上的高腳酒杯,薛曼輕啜了一口,一副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的朝著喬伊微笑道:怎麽了,那可是頂級的好酒喔。喬伊看了手中酒杯,卻隻聞了一下後,便將其擺回桌前。


    夠了,還是回歸正題吧。我就直接說了,包括夫魯的事在內,你的所作所為我統統都知道了,我也掌握了相當的證據。喬伊眯細了眼睛。


    當然,他是在唬人的。


    連對方的存在都還是康納萊說了才清楚的喬伊,根本不可能握有任何證據,所以今天到此會麵,也隻是純屬刺探層麵而已。不過如果能因此從對方的言行反應中,探勘出點什麽蛛絲馬跡,那就更好不過了。


    然而--


    然後呢?你想說的隻有這樣嗎?


    啊?對薛曼那理所當然的態度,喬伊反而愣住了。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如果不說出去的話,也無所謂了不是嗎?


    喔?你想殺了我嗎?不過既然我敢到此,當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若我今晚沒回去的話,你也別認為情報能就此打住。他所說的當然也是威嚇而已,不過有赴死的心理準備倒是真的就是。


    注意到喬伊那模樣,薛曼笑了:嗬嗬,嗬哈哈--抱歉抱歉,我沒有要嘲笑你的意思,不過你完全誤會了我剛才說的話。雙指夾住酒杯腳座,薛曼優雅地喝了一口,繼續說了。


    我剛才說的不說出去就無所謂並不是指你,我就明白說吧


    就算你知道又如何?事實上,不知道的人還比較少呢。


    警界政界、黑白兩道,絕大多數的話事者都和我有密切的關係,甚至有不少人是在我幫忙之下才得到今日的地位。我並不打算大肆宣張我所做過的事,但也沒有要徹底隱瞞的意思。


    你那你今天邀請我來到底是?有種被反將了一軍的感覺,喬伊沉著臉色問道。


    薛曼輕輕搖晃著酒杯,玫瑰色的液體貼附著玻璃麵旋繞。


    我這人一向認為,能做朋友總是好過做敵人的,今天邀請你來的意思,其實正是想好好和你聊聊,你的事情我早就已經從威廉康納萊那兒聽了不少。我曉得你的確挺有實力的,不過就是走的方向錯了點。


    剛好我就需要你這種人,幫我管管底下那些不聽話的小幫派們。隻要你配合的話,我可以讓你職位階級很快地連升數級,錢、新車、房子這些當然不成問題


    薛曼微笑著緩緩說道,但相對一直默默聽著的喬伊卻是臉色越來越難看。


    此外,我知道你似乎也離婚了一陣子了,忍很久了吧?想要怎樣的女人都可以要求--當然,如果你想要男人的話,也沒問題。回頭麵露曖昧的笑後,薛曼一擁懷中的俊美男童,舌頭探入他的貝齒間,無視旁人觀望地與之交纏深吻。


    喬伊本來還想繼續忍耐的,但在看到眼前場景後,終於還是忍不住,情緒整個爆發了出來。


    媽的!你以為我今天是來跟你勒索的嗎!你的那些肮髒錢我才不屑拿!


    喬伊憤然起身,那劇烈的動作撞在桌腳,將酒杯的酒搖翻了出來,潑得滿桌都是紅漬斑斑。


    薛曼苦笑:唉啊唉啊,怎麽


    弄得這麽髒呢!請你別忘記,你現在可是在我的地盤上,太過囂張似乎不太恰當喔。


    哼,想殺我了嗎?那還用說這麽多,快動手啊!


    難道你以為我是為了要封你的口才邀請你來嗎?別傻了,如果我真有意思要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你的話,現在的你已經不在了。


    那麽你到底想怎樣?如果你認為所有人都會順著你的意思,和你一起同流合汙的話,那你就錯了大錯特錯!


    唉,看來今天的會談是失敗了,真是遺憾啊。雖然薛曼口中這樣說,但表情卻看不出有何遺憾之意: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


    啊啊,我是會好好考慮--好好考慮該怎麽對付你!言畢,喬伊頭也不回地自行離去了。


    但在他離開前,背後傳來了薛曼的聲音。


    布朗警官,請讓我提醒你一件事情。或許你不在乎死亡,但死亡並不一定是最痛苦的。比方說,你有可能某天突然被逮捕,理由是因為貪汙、販毒、還是你不知道為什麽,但檢察官對你的指控卻是罪證確鑿


    你這家夥!


    喬伊回頭怒視,額上的青筋整個浮出,齒關喀喀作響。


    對他的反應,薛曼滿意地笑彎了眼,口角畫出輕蔑的弧度。


    那麽,請容我不送了。


    回家之程一路疾馳。


    宛若要以著那速度宣泄心中的不滿,喬伊踏緊油門,鞭斥著他那台舊車。


    景色甩脫在後,夜風也追趕不上。


    早已老舊兼具零件不順的車身搖晃,引擎悲鳴似地咆吼運轉,卻隻能在主人的驅策下,擠出每一絲僅存的馬力,在夜街上馳走。


    軋--車子在煞車猛地一踏之下,磨出一道黑痕,停在喬伊公寓之前。


    喬伊沒有馬上下車。


    將頭靠在方向盤上,喬伊輕輕喘氣著。


    憑藉這股怒氣而做出平常不做的行為,也倒是消耗掉他不少注意力,直到現在停了下來,那緊繃的精神才更顯疲累。


    再次深深呼了一口氣,他轉動鑰匙,下了車。


    而正當喬伊將車門鎖好,準備上樓時,他卻突然聽到了某種聲音,而那聲音聽起來像是來自他的後車廂。


    雖然很輕微,不過喬伊確實聽到了,那應該不是錯覺。於是,他便好奇地走向愛車後方,將鑰匙插入鎖孔,一轉。


    洽。車門開了,喬伊也呆了。


    後車廂裏有一個人--


    裏麵那人是一名金發藍瞳的少年,而喬伊認得他。


    肯定沒錯的,因為他才在半個小時前的薛曼宅中看過那名少年而已。


    他就是其中那名給喬伊深刻印象、也是眾男童中唯一敢不給薛曼好臉色看的那位金發少年。


    側身躺在後車廂裏,眉頭微蹙,他的眼神看來有些朦朧,不過在和喬伊一四目相對後,他便隨即立起了身,搖搖晃晃的扶著車側,跳下了車。


    喂,你怎麽會在我後車廂?


    像這種簡直像是綁票似的行為,喬伊可不記得有做過、也不打算做。


    當然,他也不認為薛曼會送自己這個禮物。


    那麽,就隻剩下那個可能了


    你,從那裏逃出來了嗎?


    回頭望著喬伊,那名少年眼中恢複了那堅毅的神智,答道:我早就已經想從那邊逃出去了,隻是一直在等待好時機。今日看你的到來,便趁機潛伏到你的後車廂裏,一並離開那房子。不過本來是想中途就找機會跳車的,隻是


    少年的話頓了一下,沒有說下去,但喬伊知道他想說什麽。


    憑他今天心血來潮、那種蠻橫式的開車法,待在後車廂可不好過。大概是連續幾個劇烈的搖晃,讓他頭昏腦脹,錯失了跳車的時間吧?


    既然被你看到了,你想怎樣?把我交回給薛曼嗎?想怎樣當然是你的自由,不過我既然逃出來了,可不打算乖乖被送回去。少年擺出戒備的神態。


    這個嘛,理論上為避免麻煩,我是該把你送回去啦,不過喬伊搔搔頭,對他咧嘴笑道:正巧我滿討厭那家夥的,我也沒必要做人情給他。


    金發少年沒有多話,隻是對著喬伊輕輕點了頭,轉身準備離開。


    但是後者卻開口叫住他。


    喂,等一下。


    少年疑惑地回頭,喬伊繼續說道:既然你是逃出來的,你有什麽地方可以去嗎?


    沒有,不過我自會想辦法。


    那既然如此,今晚就先在我家暫居一晚吧。看著少年猶豫戒備的神情,喬伊拍拍胸脯笑道。


    既然都有一車之緣,要我隻是看著你流浪街頭,也說不過去。


    好啦,別再想了,跟我上樓吧!


    用力拍了少年肩膀,喬伊便自顧自的往建築物裏走去。少年猶豫了一會,終究還是從後跟上。


    從樓梯來到三樓,喬伊取出鑰匙,插入轉開了樓梯口右手邊第一間的正門,走了進去,金發少年從門口朝內望了一下,也走了進去。


    裏麵有點亂,別在意啊。


    脫下了身上的大衣,喬伊隨手將其往一旁的沙發拋去。


    金發少年掃視著自己所處的這間公寓。


    誠如那名胡渣大叔所說,的確是有點亂--不,應該用非常亂來形容比較貼切。


    沙發和餐桌丟置了許多的衣服和雜物,報紙胡亂堆放,靠著牆角和家具邊緣的地板,積著明顯的塵埃。


    雖然還沒有看過房間,不過從這個情形去推演,大概也能想像得到。


    其實客觀來說,這個房子倒也沒有這麽髒;不過,卻有著某種寂寥感。


    並不是指灰塵或位置不當的家具,而是某種空曠、冷清的氣息,就像是因為長期缺乏人的溫度,而產生的一種沒落寂寥感。


    廁所和浴室在那邊,廚房裏有冰箱,肚子餓自己動手無妨,不過裏麵好像也沒什麽東西可以吃啦,哈哈。至於你對了。


    手指比了幾個方向,喬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叫什麽名字啊?我好像還不知道喔。


    法歐肯--法歐肯修米思。金發少年答道。


    法歐肯飛翔之隼(fal)啊,真是不錯的名字呢。我是喬伊布朗,你直接叫我喬伊就好了。


    嗯,我知道了喬伊。像是練習著發音,少年重複了一次名字。


    不過雖然我不想太過幹涉,不過基本上還是得問一下。你還有家人嗎?之後該怎麽辦?


    我從出生後就沒看過父親,而我的母親和妹妹則是在三年前就死了。雖然還有領養我的嬸嬸在,不過一年前就是她把我賣給了薛曼,所以我當然也不可能再回去那裏。


    我想,我應該會離開這個城市,往南方去吧?聽說靠海的幾個都市正值發展中,就算是我這樣的年紀,應該也有機會找到工作。法歐肯若無其事地說著。


    看著他平靜的側臉,喬伊暗暗歎了口氣。


    --這個城市,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竟然變成了連這樣的孩子都無法安心居住的地方?


    習慣性地從懷中抽出香煙,喬伊正將之叼在嘴中要點然時,突然想起了什麽,不好意思地對著法歐肯問道:抱歉喔,我抽煙沒關係吧?


    法歐肯搖搖頭:沒關係,我不在意。


    更何況,這裏是你家,我也沒有資格說什麽--但這句話,少年隻是藏在心中而沒有說出。


    喬伊鬆了口氣地將煙點燃,沁入胸腔的尼古丁緩和了情緒。他一邊吐著煙,一邊走到某個房間裏,拖出了一床棉被和枕頭,拋給了法歐肯。


    今晚你就睡沙發吧啊,雖然有空房間,不過不是我小氣啦。除了我現在睡的那間外,另外的都好幾年沒用過,積滿了灰塵。


    其實沙發還滿舒服的,有時候工作回來累了,就直接躺在沙發,也還真挺好睡的。喬伊補充解釋著。


    沒關係,我不在意。而且不管這間屋子如何,都比那裏來得要像人住的地方多了。


    聽他這麽說,喬伊也笑了:我同意。那種屋子住起來怪拘謹一把的,感覺就會很難睡。


    法歐肯微笑--其實他所指的並不是物質層麵,在那裏麵的生活,根本不像是人類應有的。


    這時,法歐肯注意到那放在電視櫃上,一幅裱著框的相片。


    上麵是一對男女和年幼的女孩,從那五官特征和臉型輪廓,法歐肯認出那名男子應該就是年輕時的喬伊。


    注意到他的視線,喬伊主動將那相框遞給法歐肯,笑著說:怎樣,那個是我女兒喔,很可愛吧?


    嗯。不過,我怎麽沒看到她們,不在家嗎?看著那相框中的人,法歐肯問道。


    是啊,因為我們離婚了,露依絲也跟她一起走了。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法歐肯一怔。


    別在意,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我早不在乎了。而且像我這樣的人,錢賺得少,又經常不在家,根本沒有盡到身為一位丈夫和父親的責任。


    喬伊嘴角叼著煙,搔著那頭亂發,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


    (早不在乎了嗎?)


    法歐肯沒有開口,但他知道事實不是這樣的。


    在那個滿布灰塵的電視櫃上,唯有那木質相框一塵不染。想必是因為經常被拿起來觀看,甚至細心的擦拭,所以才能在這間房子裏還保有這樣的清潔。


    不過法歐肯並未點破這點。


    雖然認識不久,但已多少把握到那名單純的男人性情--他並不是那種需要他人同情的人。


    自己的傷,自己承受,毫無他人撫愈的必要。


    因此法歐肯也沒對此再予多言,不過倒是有個問題他忍不住想問。


    恕我冒昧,先前在薛曼宅邸時我有不小心聽到一點--為什麽你要回絕他?正如他所說,隻要和他合作,的確是名利皆可雙得,說不定要和你妻子複合也不是不可能。事實上,選擇順從他的人實在太多了。


    沒錯,在薛曼那間屋子住了一陣子的他,已經看過太多太多次各界的顯貴和他會談的情形,不管是哪方麵的考量,拒絕薛曼的邀請實在隻能用愚蠢來形容。


    喬伊吐了口煙:或許是這樣吧,但他給的那些根本不是我需要的。


    我唯一想要的不過就是一座可以安居樂業的城市,讓莉雅安穩生活、讓露依絲幸福長大,這樣就夠了。而創造出這樣一個環境,就是我的目標--為此,就算要我付出犧牲再多也無所謂。法歐肯默默地看著喬伊。


    那個男人,並沒有選擇逃避--就算明知自己的所作所為並不容易,卻仍然一直堅持著不放棄。


    寧可正麵迎向困境的狂風暴雨,也不願舍棄自己的故鄉。


    沒有任何好處的正因為明白這城市的黑暗,所以他更明白該怎麽作才能回避危險,得到最大的好處。


    但他並沒有選擇窩居在安穩的溫暖燈火處,反而是憑藉著那盞連自己的前路都照不清的微弱小燈,試圖照亮那深邃的無盡黑夜。


    多麽愚蠢。


    但也多麽讓人佩服--


    哎呀,居然對你說了這麽無聊的事。喬伊將口中的煙往煙灰缸裏撚熄。


    不會。其實,我覺得你實在很了不起。


    哪有什麽了不起的,正如很多人說的,我隻不過是個固執的笨蛋而已啦,哈哈!吐出白色煙霧,喬伊朗聲大笑著。


    固執的笨蛋嗎?


    看著他爽朗大笑之樣,法歐肯心中暗忖--在這個正義感早已淪陷的城市裏,卻仍堅持著一己正義的男人,真的算是笨蛋嗎?


    不過不管怎樣也好,都和自己無關了。


    那個男人的價值,這個城市自然會有所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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