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遭逢遽變的大陸


    理斯在亞琉莎要塞受的傷勢,結果得要休養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能痊愈,而所謂的痊愈指的則是恢複到原先那樣,可以征戰沙場、揮劍殺敵的狀態。


    多虧莎菲雅及伊潔爾娜兩位修女使用神聖魔法加以治療,至少讓理斯恢複到可以正常生活的狀態。而在這段期間內,他則是利用上街運動的機會,順便在城中尋找裝備,用來替代亞琉莎之戰中損毀的鎧甲及配劍。雖然新鎧甲馬上就訂製完成了,但卻遲遲找不到好劍,因此腰際總是空蕩蕩的。


    此時希農騎士團有了重大的改變。如同克雷馬先前在亞琉莎時所說,存在於納爾維亞城中由商人們共同成立的傭兵公會,已經開始對他們進行援助。理斯則是代表希農騎士團和公會代表開會締結了幾項協議,當然,這件事為了不讓渥肯斯知道,因此是秘密進行的。


    在與公會的會議中,理斯聽到了許多城內不為人知的實情。


    維利亞王國首都巴連這因淪陷後,渥肯斯流亡至納爾維亞大約已經過了一年。起初因為同盟盟主選中了自己的城市而感到光榮的居民們,如今也開始注意到了現實。


    為了整頓軍備,城內的稅賦不斷加重,另一方麵,和渥肯斯一同移防過來的同盟軍時常


    恣意妄為,讓治安日漸惡化。倘若他們願意保衛城市還不打緊,然而同盟軍卻隻為了渥肯斯而行動。由於過度強化宮殿守備的關係,鎮守納爾維亞城的兵力愈減愈少,城內還不打緊,但是鄰近的村莊幾乎完全處於被放棄的狀態,時常受到盜匪的侵襲。


    此外,經過對鄰國羅蘭公國見死不救的事件之後,再加上波爾尼亞公國已經背棄渥肯斯的傳言,使得人民的不滿達到了頂點。


    商人們因此打了一個主意。


    他們並不是騎士,因此並沒有舍命盡忠的想法。尊崇國王無非是顧及生命財產而做的行為,然而如今的渥肯斯眼中卻隻有自己。商人們為了保住自身生命,為了能夠安全地前往附近鄉鎮行商,不論稅金如何加重,不論士兵的行為多麽傲慢無禮,統統都可以忍受,然而,要是國王或貴族都不願守護人民的生命及財產時,再多的忍耐也是白搭。


    正因如此,眾人才將目標轉往希農騎士團。數次違抗渥肯斯的意見,因而遭受歧視、甚至被迫執行嚴苛的任務,盡管如此他們仍克服了一切。居民們隻得將希望寄托在這群人的身


    商人公會提供的援助項目有三:必要的戰備資金、優秀的人才、以及各種情報。商人們在不讓渥肯斯知情的情況下替希農騎士團成立基金,並將傭兵公會中表現優異的傭兵優先調派給他們,甚至動用擁有獨自管道的情報網,以最大的力量支援希農騎士團,並提供官方所得下到的情報。


    而交換條件隻有一個。


    那就是讓納爾維亞公國的居民們重回和平的生活。這對理斯來說也是求之不得的條件。


    這是令人振奮的消息。當初懷著滿腔熱血趕來納爾維亞,卻發現自己應該對其盡忠的渥肯斯並未給予正麵的回報,如今許許多多的納爾維亞居民正期待著理斯。實際上,理斯雖然不是拿到台麵上的象征,但是仍有許多人期許他完成每次的任務。


    自此之後,理斯及希農騎士團便時常傾聽城內居民的心聲,積極地替他們出擊作戰。


    平日在同盟未交代任務時,他們便四處殲滅盜賊團及山賊團,或護衛商船通過海盜時常出沒的海域。


    日複一日,理斯心中的目標還是隻有一個,那就是與拉茲帝國的決戰。但這個想法絕非是為了忠於渥肯斯而產生的。雖然還不清楚該怎麽做,但也隻有讓這場戰爭提早結束,才能真正地還給人民和平。


    2


    闊別了一個月之久,理斯再度動身前去宮中。


    這段期間內的進宮及聯絡事宜,都是由渥德代為處理,而渥德總是會抱怨太過拘謹或個性不合。來房內探病的拉倫提亞,每次隻要聽到中年副官的牢騷,就會不由得地和同


    行的伊潔爾娜及莎菲雅一起噗哧地笑出來。


    理斯公子,恭喜您痊愈。


    謝謝您的關心。


    進入會議室後,班米利恩馬上出來迎接他,在場的羅茲歐克及其他諸侯也帶著善意的表情迎接他。


    一問之下才知道,近來的作戰會議中渥肯斯不再一一出席,在新的措施下,隻需先行向他報告大方針,取得同意後就像現在這樣移往會議室討論。各種戰略也改由實際的統兵將領之間自行磋商研討,由此看來,渥肯斯也許已經開始慢慢失去人心了。


    先向理斯公子報告療養期間的戰況。


    不同於覲見大殿,會議室中準備了大桌子及許多座位。與亞琉莎要塞的會議室一樣,這裏的內牆上也貼著大陸的地圖,並以上了色的針來當作標記插在上頭。


    目前主要的戰場有三處。


    班米利恩指著地圖說道。


    首先是西部戰線。迪亞娜公爵貝爾納多成功地整合了曾經一度瀕臨分裂的同盟,有效地抵擋帝國軍的侵略。他的戰果相當輝煌,過去一度被占領的賽蕾妮亞公國如今已幾乎收複,目前大軍直逼優特利亞公國。


    坐在座位上的羅茲歐克隨即接著班米利恩繼續說道:


    多虧西部戰線的連戰連捷,原本預估足以輕取羅蘭公國的帝國大軍,看來都被迫轉而投入該處戰線了。令尊班斯托爾目前也以副官的身份協助貝爾納多公爵持續奮戰。


    是的!


    聽見父親受到褒揚,理斯感到與有榮焉。盡管他相當清楚當地的戰情,但從別人口中聽到時卻有不同的感覺。


    接下來是第一一處戰場。想必您也相當清楚,就是位於羅蘭公國境內的戰區。目前羅蘭公國軍仍持續零星的抵抗,雖然帝國軍紛紛攻下各地要塞、直逼雷馬根大橋,但當下至少仍有緩衝的時間。


    羅蘭與納爾維亞兩公國間橫跨一條名為雷馬根的大河,自古以來這條河便理所當然地成為兩國之間的國界。


    雷馬根大河向來以水深湍急聞名,渡河並非易事,然而就在兩國締結國交之後,為了象征和平而搭建了雷馬根大橋。其後這座橋提供人們旅行及貨運的暢通,成為了溝通雙方在各層麵上的橋梁。反觀現在,拉茲帝國正為了攻入納爾維亞而試圖奪下這座橋。


    我方也已加派五千兵力前往雷馬根要塞協助防禦,但是隻要一想到帝國軍突進羅蘭公國的速度就


    敵軍兵力已經達到數萬之眾?


    嗯。


    莫非黑騎士賽夫羅斯已經現身了?


    對於貝維克同盟內的人民來說,黑騎士之名在某種意義上比帝國本身更令人聞風喪瞻。因為當年在伊西絲森林之戰中,將趕往沙奇利亞要塞支援的先王莫迪亞斯四世的軍隊全滅者,正是黑騎士賽夫羅斯。


    原為帝國奴隸的賽夫羅斯,憑藉著驍勇善戰的經曆,最後終於躍升為一軍之將。當時莫迪亞斯四世也並非帶大軍去遊山玩水的,而是為了解救即將淪陷的友軍要塞而馳援,為此,他也帶了實力相當不,他甚至帶了超乎所需的兵力一同隨行。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當時的莫迪亞斯王或許是想以解救沙奇利亞要塞為由,打算趁機攻入帝國領土也說不定。


    由貝維克同盟諸國集結而來的兵力眾多,據傳高達數萬甚至數十萬之譜。盡管是遭到偷襲,但沒想到如此大軍競輕易地讓賽夫羅斯一舉殲滅,其後帝國軍更乘勝追擊,反過來進軍失去主力部隊的同盟諸國,趁勢大幅擴張了領土。


    如今的苦境便是因此而來。


    不過,目前尚未接獲報告。不論如何,此處軍情尚未進入需立刻擬定對策的緊迫局勢。


    也就是說,目前我軍最應該


    操心的,反而是波爾尼亞公國羅?


    沒錯。


    幸虧西部戰線的順利,羅蘭公國才得以堅守不失。除此之外,問題就剩下伺機侵入納爾


    維亞的波爾尼亞公國了。


    在您療養期間也發生了幾波小衝突,然而波爾尼亞公國軍並非強征湊數之


    班米利恩,別把苦戰的原因歸咎於士兵素質!


    話才說到一半,羅茲歐克突然嚴厲地插入這麽一句。班米利恩不由得嚇了一跳,並改口說道..


    真的很抱歉。畢竟理斯公子僅憑著少數兵力持續奮戰至今。我不應該為自己找藉口。讓公子見笑了。


    不敢。


    事實上波爾尼亞軍真的不容易對付,實際與其交戰過的理斯非常了解這件事。但若因此隨口安慰班米利恩,反而會傷了他的自尊,想到這一點,理斯不禁回歸了沉默。


    亞琉莎要塞之戰的勝利,至少已經暫時避免了大軍攻入納爾維亞的厄運。但如今麵臨帝國軍即將襲來這個不爭的事實,當務之急就是火速處理波爾尼亞的問題。最理想的情形就是波爾尼亞重回同盟陣線,如果辦不到的話,至少也得想辦法將目前的戰力全數投注在對抗帝國方麵。各位有沒有什麽意見?


    羅茲歐克一邊說著,一邊用視線環伺會議室中的眾人,然而卻沒有半個人發表意見。目前就連波爾尼亞背盟的理由都還不清楚,又該如何恢複雙方的關係呢?至於該如何讓對方在無法恢複邦交的情況下放棄敵對狀態,似乎也沒有人能夠提供良策。


    此時,理斯突然開口了。


    我有風聞到一個情報。


    眾人的視線一同集中到站在地圖前的理斯身上。


    納爾維亞國境南方不遠處,有一座名為茲隆的要塞。


    理斯用眼神向班米利恩詢問是否知情,對方點了點頭。


    我曾聽說那裏是專門用來收容政治犯,令其強製勞動的地方。是個與其說是要塞,倒不如說是監獄還來得貼切的場所。


    沒錯。據說那裏幽禁著波爾尼亞公國的威斯達公子。


    威斯達被關在那裏?


    班米利恩和威斯達原為莫逆之交。前些日子班米利恩以使者的身份被派前往波爾尼亞,也是因為兩人的交情而安排的。


    威斯達公子應該是個值得信賴的人吧?


    班米利恩點了點頭,給予肯定的答覆。


    威斯達是個勇猛果敢的人,而且對待民眾不拘小節,頗受士兵及百姓的愛戴。


    那我們不妨就去茲隆要塞解救遭到幽禁的威斯達公子吧。之後隻要拜托他說服波爾尼亞方麵即可。


    會議室中的眾人頓時異口同聲地發出哦哦的讚歎聲。


    言有理。可是茲隆位於波爾尼亞境內深處,若隻憑著我們手上的有限兵力攻去的話


    的確堪慮,因此我們必須利用深夜突襲。敵人並非完全沒有防備,但隻要順利通過警戒線,進入敵方國境內部之後,相信警備會相對的比較鬆散。


    但若是不能在日出之前脫離,後果將相當危險。


    當然,如果演變到那種地步,恐怕也就隻能引頸就戮了吧。但隻要您願意將此重任托付給我們,希農騎士團自當奉命履行到底。


    班米利恩沉思了一陣子,最後則以一句也隻有這個辦法了來回應他。


    那麽,至少讓我來替你們引開敵人的注意。


    那就有勞您了。


    我才該向您說這句話呢,理斯公子。請您務必救出威斯達!


    至於威斯達受困於茲隆要塞一事,則是理斯由納爾維亞商人那邊所獲知的情報。盡管處於戰爭狀態,商人們仍不畏艱險,想盡辦法往來於波爾尼亞與納爾維亞之間,而這些人所獲得的情報,當然也就陸陸續續地傳進了理斯的耳中。


    決定出兵波爾尼亞後,理斯立即趕回位於納爾維亞城西邊的希農軍行館。


    歡迎回來,想必您應該累了吧?


    蒂安娜一邊說著一邊遞上茶水。正當理斯準備享用桌上這杯茶時,渥德突然憂心仲忡地走進執務室。


    怎麽了?


    渥德以為理斯又被召去覲見大殿,因此正在擔心他是否又被不合理的條件刁難。


    別擔心。這次的任務雖然棘手,但至少不像以往那般受到無謂的桎梏,隻要我們發揮實力,相信一定可以迎刀而解。


    是!說實話,屬下已經受夠奔波王宮和看國王臉色等事了。若換成是在戰場上奔走,我這把老骨頭任憑您差遣!


    看見渥德打從心裏吐出苦水的樣子,別說是理斯,就連蒂安娜都不禁莞爾。


    哈哈哈哈,這些話請別告訴別人。那麽,屬下先去為出擊作準備了。


    渥德說完便離開了事務室,而蒂安娜則仍一邊捂著嘴巴強忍笑意,一邊向理斯說道:


    理斯公子,有名女性為您寄來信件及包裹。


    給我的?


    是的。東西已經放在您的桌上,請在出發之前查閱。


    然而,理斯仍猜不出會有哪位女性願意寫信給他。理斯終究不是木頭人,因此得知有女性為自己寫信後心中不免有些悸動。


    上頭有寫寄信人的名字嗎?


    有的,上頭寫著希農的莉妮特。


    一瞬間,心中的悸動漸漸平緩,轉而讓他回憶起親切的草原之風。難怪他一直猜不出來是誰,因為在理斯心中,莉妮特並非屬於女性的存在。這件事若被莉妮特發現,恐怕將換來一頓暴怒,也有可能讓她難過落淚,然而,對理斯來說,莉妮特終究隻是個妹妹。


    哎呀,果然是您心中的那位女性嗎?


    大概是看到理斯在不知不覺中露出微笑,蒂安娜露出了捉弄人的神情。這時


    理斯公子,吃藥的時間到羅!


    自從負傷以來,莎菲雅和伊潔爾娜就時常替他送藥,為他調養身體,然而今天不知為何,兩人竟然還帶著愛妮德一同前來。


    咦,什麽事這麽有趣呀?


    你不也一臉開心的樣子嗎?


    莎菲雅的臉上總是帶著開朗的笑容,這真是幫了部隊一個大忙,因為她的笑容常為士兵們帶來十足的勇氣。


    嗬嗬,聽我說哦!


    蒂安娜一副淘氣樣,帶著滿臉笑容向她們三人招手。


    發生了什麽事?


    不知是不是為了什麽要事而來,隻見愛妮德似乎在幫伊潔爾娜和莎菲雅拿東西。


    喂!蒂安娜!


    理斯慌張地阻止蒂安娜開口,然而


    不行。這麽有趣的事情不和大家分享怎麽行!


    蒂安娜似乎相當堅持要公開這件消息,看來似乎也拿她沒轍了。


    是什麽事呢?


    伊潔爾娜似乎也很感興趣,忍不住加入了話題。


    有人寫信給理斯公子唷!而且還是個女孩子!


    此時三名少女紛紛對著不安好心的蒂安娜


    咦~~~~~!


    女孩子~~~~~!


    莎菲雅和愛妮德兩人發出相當誇張的聲音。


    不、不是啦!


    麵對兩位少女可怕的表情,理斯連忙跳出來澄清。


    莉妮特是我的妹妹,她應該是寫信來報告希農的近況啦。


    於是


    莎菲雅馬上脫口說道:什麽嘛~~~~


    而愛妮德則是:原來是這樣啊。


    這時兩人才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理斯則是趁機趕忙起身逃進自己的房間。


    啊!理斯公子,您還沒吃藥呀!


    聽見伊潔爾娜這麽一說,理斯連忙丟下一句我待會就喝,你先擱著,隨後便開了門躲進房內。


    從背後關上門後,理斯不由得摸著胸口喘了口氣。


    他始終難以適應這群聒噪的女孩,而且總是拿她們沒轍。舉例來說,有一次從宮中回來後,突然冒出了好幾名女孩子爭相端茶給他喝。


    就連平日相當文靜的伊潔爾娜,也積極地握著理斯的手扶他就座。至於蒂安娜乃至於其他女性,無一不把理斯當作獵物看待,當時多虧有路過的渥德替他當擋箭牌。自此之後,隻要是女性群聚之處,理斯必定敬而遠之。


    目前的房間畢竟是借來的,因此除了必要物品以外,並沒有擺設其他東西。室內少數家具之一的書桌上,放著一捆信件及用布包覆著的細長包裹。


    理斯索性拿起來信件,寄信人正如蒂安娜所言,是莉妮特。下一封也是、再下一封也是全都是莉妮特所寄出的信件。


    若考慮到希農與納爾維亞之間的物資交流現況,就算累積了半年份再寄出也不無可能。


    要是一直遲遲沒有收到回信,不知道她會不會因此而鬧情緒。一想到妹妹露出那種表情,理斯就忍不住會心一笑。


    正確來說,理斯和莉妮特並非親兄妹,她其實是理斯的父親班斯托爾由一名住在賽蕾妮亞的姻親所托付的小孩。由於希農一族曆史尚淺,因此得知他國住著姻親時:心中不免感到意外。反觀父親帶回來的這名少女,則是對於陌生的希農宮殿感到害怕,這一點看在理斯眼中,更讓他暗自在心中發誓絕對要保護她。


    理斯的母親早已去世多年,而父親則是從他小時候開始就時常遠赴戰場,鮮少待在宮中,渥德當時也是以副官的身份跟隨班斯托爾。忍受了多少年寂寞的宮殿後,如今莉妮特的出現第一次為理斯帶來家人的感覺,也許正是這個原因,盡管兩人相處不過短短一年,卻讓理斯格外珍惜這段日子。轉眼理斯來到納爾維亞已屆半年,這等於是拿出一半和莉妮特一起度過的時光,要他再次孤單地生活。然而他卻不覺得彼此相隔遙遠,因為他相信,兩人總有一天會再相見。


    莉妮特的信中提到了班斯托爾再度離開宮殿,因此自己非常寂寞。最近開始飼養一隻趁亂跑進宮中的貓、希農城內也開始彌漫著濃濃的戰爭氣息、每晚就寢前都會懷著不安,向維利亞女神祈求父親和哥哥的平安信中塞滿了半年份的思念。


    最後一封信中,莉妮特希望理斯能夠使用她親生父親所留下的配劍。於是理斯緩緩拿起桌上的細長包裹物,這份重量戚遠超過外觀給人的印象。


    拆掉布條之後,果然出現了一柄劍。劍身呈現美麗的筆直線條,劍柄上綁著有如深海般的藍色布條,劍鞘則是以木雕製成,並漆上了與劍柄相同的顏色。


    理斯將原先包覆劍的布條放在桌上,緩緩地握著劍柄並試著抽出劍來。鋒芒畢露的兩刃劍身美得令人驚歎,劍光宛如一泓秋水,冷冽逼人。


    這時理斯終於完全將其抽出,不論是凝劍作勢或是縱橫斬劈,都令人感到相當得心應手,劍名似乎叫做領主之劍。


    自從亞琉莎要塞之戰後,理斯便苦於找不到稱手的武器,對於莉妮特的這番心意,理斯不得不由衷感謝。


    3


    這裏是個連一絲光芒都無法照射進來的地方。


    淤塞的空氣、黴味及潮濕的泥土味刺激著鼻腔。


    早在許久之前,他就已經連站起身的體力都喪失殆盡,隻能無力地倒臥在地,裸露的凍土隔著衣服將冰冷的感觸傳到他的背上。


    唔、嗚嗚嗚嗚嗚嗚


    周圍仍依稀傳來微弱的呻吟聲。不隻一聲,而是一連串的。


    活下去!別死、不準死、不


    黑暗中到處回響著自己的悲慘嘶吼聲,然而卻始終無人回應他,唯一能夠聽見的,隻有那不斷投射回來的呻吟聲。


    至今不知曆經了多久時間。


    他反覆思索這個問題。最後一次見到陽光時,應該已經是一個月之前的事了吧。


    或許是自己做錯了什麽事吧。


    他不禁捫心自問,但是自己應該沒有做錯什麽才對。他隻是試圖想說服自己的父親,也就是波爾尼亞公國的裏多公爵罷了。


    然而,就在他和親信部下們一同進入波爾尼亞城時,卻無預警地遭到直屬於公爵的近衛隊逮捕,並被帶到此處。


    他完全不知道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因為他們是被蒙著眼帶來這裏的。他下意識用手摸了摸臉,蒙眼的布條當然早就已經被取下了,由於在看不見東西的狀態下被丟進這座地窖,因此讓他產生了自己一直被蒙著眼睛的錯覺。


    活下去!不能死、絕、絕對不能死


    不知道剩餘的體力還能再支撐他說幾次這句話。


    起初雖然畏懼於四周的黑暗,但為了逃生仍得想盡辦法摸索出口,無奈怎麽也找不到。唯一的出入管道,也隻有最初他們被丟進這裏時,那道厚重的鐵門所封鎖住的入口。


    這裏足一座洞窟,一處極有可能足在某座要塞地下所挖開的巨大地洞。裏頭還算是頗為寬闊,大約可以容納三十人同時毫無阻礙地橫躺,但洞頂卻相當低矮,很多地方連站直身軀都辦不到。


    青年第一個反應,就是想辦法從裏頭打開擋住出口的門,不過他很快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原因就出在這扇門並非雙開式的構造,而純粹隻是一片鋼板。門上的合葉轉軸也並非設在內部,所以隻能從外拉開。再加上內部的空間要比外頭狹窄許多,換言之,上下左右的間隙都被洞壁填滿,因此這裏才會連一絲光芒都無法透入,僅有一片幽暗的世界。


    此處周圍並不像一般監獄那樣以岩石包覆,若肯花時間將其挖開,應該仍有機會逃生,無奈身邊卻沒有半樣工具可以使用。他們不僅被奪去了刀劍與槍矛,甚至還被剝定了身上的盔甲,唯一可以利用的工具,也隻剩下雙手了。


    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眾人隻好輪流徒手挖開牆壁,誰知道才進行沒多久就碰上了堅硬的岩盤,換了方向再次挖掘,依然遭遇到相同的難題,在不斷嚐試之後,他們終於得到了一個結論:這個洞窟的四周都被岩盤所包圍,隻有向下挖掘一途可行。於是眾人不再探索洞壁,而是仔細探查地麵是否有可以挖掘的地方,他們很快的就發現了數處似乎是前人挖掘過的痕跡,但是全部都被回填到十分緊致紮實。


    他們並沒有因此而灰心,不,應該說他們除了努力逃生外,再也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因為他們知道,將自己幽禁於此的人,是不可能再度釋放他們出去的。


    選定位置以後,眾人開始徒手挖開土壁,然而才沒過兩二天,大家的指甲都已經紛紛斷裂,縱使如此,他們仍舊用染血的雙手繼續挖掘下去。


    這裏並不是人住的地方,他們時常因為無法伸展四肢而倍感難受。半夜驟降的溫度也使他們不得不擠在一起才能成眠,這種生活很快就令人進入瘋狂的狀態。


    起初對方曾留下了少量的食物與飲用水,但是之後卻再也不見大門開啟,飲食方麵可說是慘遭斷絕。而那些被留下的軍糧,雖然不至於腐壞,大家卻因無從清潔沾滿一行泥的雙手,所以不得不像家畜一般進食。


    不消多少時日,清水與糧食也已消耗殆盡,身邊的人終於一個接著一個倒下,但是對青年來說,就算最後隻剩下他一個人還是得奮力挖掘。雖然說他現在的表現,可能還不如一個幼童拿園藝用的小鏟子所能挖掘的速度,不過,說不定隻要再多挖一下就能得救了,想到土壁有可能在下一刻就被挖穿,馬上就能呼吸到新鮮空氣這些想法支撐著他堅持到最後一刻。


    無奈,一切都已到達極限。


    在無力動彈之後,他隻能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鼓勵自己。


    活下去,別、別死!不能在這裏死去!


    喉嚨在幹渴難耐下有如燃燒般痛苦,伴隨著喉頭緊縮的難受,青年再度發出嘶吼。


    要是隻有自己受苦還不打緊,因為他知道自己算不上是什麽品行端正、溫順純良的仁人


    君子,如果換作是納爾維亞的班米利恩公子遭遇這種對待,那才是名符其實的冤枉。因為他是相當教厚正直的好人,是一位時時恪守父親羅茲歐克的教誨,努力使國家強盛的人。反觀自己,雖然有想要克盡職責,但卻時常感情用事,像是說有士兵違反軍紀,若有值得同情的苦衷,則會對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之,若有人利用職務之便欺淩弱者,他則會施加超乎法令的刑責。


    這次他正是因為感到父親裏多的行為有錯,所以才會挺身出來指正。事實上,裏多一直受到拉茲教神官的蠱惑,若有必要,他甚至打算使用武力來讓父親改變心意。


    誰料在他計劃途中就成了這副德性。要是隻有自己受苦還不打緊,如今眼前這些因為仰慕自己而一同前來的部下,正逐漸落入死亡的深淵。此情此景看在他的眼中格外難受。


    千萬別死!


    剛開始還有回應的部下,但是至今也已經好一陣子都是一片死寂了。大家是不是還活著呢?想到這裏就不由得害怕了起來。


    盡管無力動彈,他的意識卻還是非常清晰,始終感受不到死亡的氣息。既然要死,為什麽不從自己先死呢?


    此時此刻,他開始恨起自己這具比常人頑強的身體。


    既然身體強壯,那為什麽偏偏沒有強壯到足以撞破鐵門呢?如果可以拿自己的生命來換取足以撞破鐵門的能耐,他必然會毫不遲疑地選擇這條路。


    不知為何,饑餓與疲勞反而讓他五官更加敏銳,此時依稀能感受到門的另一邊傳來陣陣腳步聲。


    恐怕是對方猜想眾人已死,特地跑來做善後處理。青年愈想愈覺得自己不能就這樣死去,於是開始將僅剩的力量集中到身體各部位。此時全身各處早有許多地方已經絲毫不聽使喚了,盡管如此,他仍堅強地驅使雙手、雙腳及身體,想辦法讓它們動起來。


    他不能製造出任何會引人注意的聲響,如果讓前來收屍的士兵發現洞中還有人活著,他們說不定就會暫且折回了。對於那些士兵來說,隻不過是晚個一兩天完成任務罷了,但對於被鎖在裏頭的人來說,這段時間可是生死攸關。


    青年小心翼翼地繞開同伴的身體,拖著無力的四肢走到了門邊。


    如果是來處理屍體,應該不至於派遣太多兵力,到時等門一開,隻要把探頭進來的士兵製服,就有機會逃出生天。就算對方攜帶武器也無所謂,不論自己的身體受到多少傷害也不打緊,隻要這麽做能讓部下安全逃出的話,他完全不在乎自己會有何下場。


    青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從淤塞的空氣中滲出的水分,稍稍地滋潤了他的身體。就算是錯覺也罷,倘若這份錯覺能夠誘騙身體行動的話,那也值得了。


    青年再次深深地吸氣、吐氣,接著便咬緊牙根。


    於是,那道厚重的鋼門終於在闊別一個月之後再度開啟。


    嗚喔喔喔喔喔喔~~~~~~~~啊啊!


    伴隨著野獸般的吼叫,青年奮力將手揮了出去,意外的是,對方並沒有揮劍斬來,而隻是輕輕地用手擋住了他。


    威斯達公子?


    眼前出現一名年輕的騎士,隻見對方在一陣驚訝後,轉為微笑。


    我們來搭救您了。請放心,敝人是希農公國的理斯,我們是同盟的人。


    隨後,青年便失去了意識。


    4


    理斯在回程中聽取了報告。


    此時他們已從茲隆要塞撤回,抵達納爾維亞國境周圍。


    本次任務順利完成,並畫下了完美的休止符。


    暗夜早已褪去,朝陽由東方棱線漸漸升起,炫目的陽光照耀著北上的希農騎士團,讓一行人的身影顯得格外清晰。


    威斯達公子以及隨行的二十五名騎士,雖都處於極度衰弱的狀態,但是並無生命危險。


    阿德爾將馬騎近理斯與其並行,並以緊張的表情向他報告情形。這個消息讓理斯鬆了一口氣。


    茲隆要塞中那處幽禁威斯達的場所,是間有如噩夢般的房間。以要塞的構造來看,那個地方恐怕是地下酒窖之類的場所,該處牆上的煉瓦與地板早已事先拆下,燭台也被撤走,取而代之的是大量傾倒的軟土。


    對方不但使用低矮的天花板壓迫犯人,還將土壁及地麵布置成似乎可以逃脫的樣子。然而事實上這裏原本就在地下,光朝著左右或下方挖掘是永遠無法逃脫的。再加上茲隆要塞建於山上,就算犯人奇跡般地偶然找對了挖掘的方向,也必須穿過相當長的一段距離。在這期間,任何人的體力或精神恐怕早已消磨殆盡。


    打從一開始就準備了一條不可能成功的逃生道路,這間牢獄就是以這種方式嘲笑拚命求生的囚犯。


    明白原委之後,不由得令人作嘔。據說,這跟拉茲帝國一貫的殘酷手法如出一轍,由此可知,波爾尼亞並非單純叛變,而是有不少層麵早已被拉茲帝國所侵蝕滲透。


    如此一來,要說服波爾尼亞一事恐怕是困難重重。但不論如何,還是得等威斯達完全康複之後再說。


    另一方麵,這次包含威斯達在內,居然沒有任何人喪命,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他們可是已經在那可陌的地方待上了一個月之久。


    這應該就是部下們對威斯達的強烈信賴所引發的力量吧。


    這是理斯對這起全員生還的奇跡結局所下的解釋。


    5


    避開了茲隆要塞追兵的搜捕,理斯等人平安地穿越國境,隨後在當地與班米利恩所組成的誘敵部隊會合後,眾人一同返回了納爾維亞。


    同一時間,渥肯斯已經得知威斯達成功獲救的消息。不過威斯達及其部下並未直接被送往納爾維亞,而是被留在途中的亞琉莎要塞。要是直接將其送往納爾維亞,縱使尚處瀕死狀態,恐怕還是會被下令強迫覲見,若有不從,威斯達難保不會被以叛亂罪名予以處刑。


    對渥肯斯提出的說詞就是,當下若將衰弱的威斯達遠路送至納爾維亞,肯定是必死無疑,因此需留置療養。渥肯斯再怎麽蠻橫,也不至於下達猶如死刑判決的覲見命令,但是緩衝時間卻也隻有垣短的十天,以常理來說還是相當嚴苛。但是僅是請求延長修養的時間,赫爾曼馬上又秀出他那套莫非你們打算在納爾維亞私下策動什麽陰謀嗎?的猜疑,而渥肯斯則是按照慣例聽信了他的讒言佞語。


    呼~


    麵對自己房內的書桌,理斯一邊歎氣、一邊揉著自己酸痛的肩膀。


    這一天,他麵臨了一堆需要處理的文件。


    即使說他是一名騎士,但既然他也肩負一軍的指揮官之責,因此處理這些日漸增加的事務文書也是他的分內義務。特別是目前的希農騎士團,裏頭的成員有半數以上都是非正規的傭兵,帶領這種部隊也是他忙碌的原因之一。


    盡管對方好意提供援助,但商人畢竟是商人,所有在武器、防具、糧食上的支出都得經過詳細計算,並向他們提出報告。同時對於那些與公會締結契約的傭兵,也必須一一評監他們在任務中的表現,這些也是希農騎士團的工作。基本上,由公會派遣的傭兵的評監事宜,都是交由騎士團中的騎士、或理斯等人直接雇用的傭兵如露薇或菲等人以傭兵隊長的身份來負責評監。但不論如何,最終的總結還是得交由理斯親自處理。


    你看起來似乎挺困擾的呢。


    在說話聲的引導下,回頭隻見窗邊站著一名青年。


    貝爾納多大人?


    青年有著一


    頭穩重的紅發,他的年紀應該比理斯長上幾歲。而這名流露出沉著且知性笑容的青年,正是理斯父親的長宮,迪亞娜公國的貝爾納多公爵。


    迪亞娜公國位於希農公國以東,兩者之間並未相互鄰接,但雙方始終保持著緊密的交流。而貝爾納多本身也時常造訪希農公爵家。


    抱歉,剛才敲了門但沒人回應,我就擅自走進來了。


    哪、哪裏的話!那都怪我一工作起來就呆頭呆腦了。


    理斯慌張地站了起來,趕緊把自己的位子讓給貝爾納多。


    不必這麽客氣,我站著就行了。話說回來,你還真是拚命呢!瞧你們家莉妮特誇你的時候有多驕傲。


    莉妮特?


    貝爾納多是位用兵如神的奇才,在他的領導下,光憑東拚西湊的雜牌軍就在西部戰線屢戰屢勝。此外他的劍技更是不在話下,如果說班斯托爾的劍技是以大劍擊碎敵人鎧甲的剛劍,那麽他的劍技就是貫穿敵人防具間隙,使對方倒地的柔劍。


    當然,這並不代表哪一方比較值得尊敬,而是純粹出自於性質問題。比起班斯托爾,理斯的劍路更接近於貝爾納多,因此他時常接受貝爾納多的指導,他也是理斯相當尊敬的人。


    請容我叫人替您沏茶。


    理斯搖響了桌上的小搖鈐,沒過多久,隨侍在隔壁的蒂安娜立即現身說道..


    請問有什麽事?


    請替貝爾納多大人準備茶水。


    遵命。


    很抱歉,明明還麻煩你處理其它事務


    由於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因此他將城內購買物資的帳務交由蒂安娜處理,於是


    不要緊的,我的工作已經做完了。


    隻見這位優秀的秘書官二話不說,便前去準備茶水。


    對了,莉妮特說了我什麽事呢?


    莉妮特和理斯兩人相當親近,當他聽到莉妮特在別人麵前稱讚自己時,不免會感到有些難為情。再怎麽說,貝爾納多能有眼前的成就,可是不知突破了多少與理斯經曆完全無法相比的難關。


    是啊,她可是驕傲得很呢!多虧了她,我才能體會到你有多努力。


    不敢,要不是有渥德和其他部下的協助,我根本無法撐到今天!


    哈哈哈。說穿了,我來見你無非是想履行和莉妮特之間的約定,這下子在我死之前就不怕被她怨恨了。


    死之前?


    這句突如其來的話,讓理斯的心頭為之一震,而貝爾納多則是麵不改色,始終保持著一樣的笑容,並對他點了點頭。


    這是莉妮特寫給你的信,她要我轉交給你。


    真、真是不好意思。話說回來,您說自己會死應該隻是尋我開心吧?


    我也希望這隻是個玩笑話。


    此時的貝爾納多顯得相當從容,理斯則是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不是玩笑話,為何他還能


    露出如此泰然自若的表情?


    莫非是渥肯斯陛下召您來的?


    貝爾納多這時才露出了難色,向他點了點頭。


    渥肯斯和貝爾納多之間有著相當複雜的關係,要說他們兩人有因緣在捉弄也下為過。事實上,貝爾納多身上流著維利亞王室的血統,盡管隻是旁係,但仍屬正統。因此照理來說他應該擁有王位繼承權,以順序而言,在渥肯斯、仙娜之後,第三位繼承者正是他。


    貝爾納多雖然繼承了迪亞娜公爵家,但卻非該家族的成員,因為他是名養子。回顧維利亞王室的曆史,其中在維利亞曆五九五年開始了一場名為血腥的八年的內亂,那是目前渥肯斯王前兩代的恩怨了。當時統治維利亞王國的人,是渥肯斯的祖父哈梅爾王,然而某一天,哈梅爾王卻遭到不明人士毒殺身亡。當時他有兩名兒子,莫迪亞斯與亞雷斯。


    這對兄弟原本感情相當友好,然而在手足之情的背後,兩人卻各自為了踏上王室顛峰而成立派閥彼此對立。事發之後,雙方互相指稱對方就是毒殺哈梅爾王的凶手,宮中情勢日漸緊張。隻要問起曆經過這段往事的人,得到的答案往往都是一觸即發。然而這場僵局最後卻在亞雷斯自殺身亡後終告落幕。此後,下毒的犯人便被認定為亞雷斯,而王位則由莫迪亞斯四世繼承。亞雷斯擁有三名子女,貝爾納多正是其中之一。


    到此為止還隻是血腥的八年的序章。


    因為我是那個人的小孩。


    這未免也


    貝爾納多這種自嘲式的說法,讓理斯不知從何否定。


    因為我無法忍受父親背負的冤屈,而當時身邊的人又聲稱莫迪亞斯才是真正的犯人,最後甚至被慫恿起來帶頭造反。真是愚昧的行為,我竟然都沒發現,那場愚蠢的胡鬧帶給人民多少痛苦


    叛亂就在這種情況下發生了,而這場激烈的亂事持續了八年之久,因此被人稱為血腥的八年。在這場內亂中,貝爾納多與弟妹這兩名僅存的親人活生生地被拆散,如今他們多半早已不在人世。


    內戰結束,貝爾納多敗陣,隨後他便被放逐到邊境的迪亞娜公國。當時有許多人要求對其處以死刑,畢竟這場內亂造成了多達數十萬的死難者,在這種慘痛背景下,會有要求處死主謀者的呼聲也無可厚非。但是貝爾納多遭到的處罰卻僅止於流刑,而且這還是事件的另一個當事者,莫迪亞斯四世所親自下達的判決。


    理斯過去曾由父親那邊聽過真相。


    暗殺哈梅爾王的真凶並不是亞雷斯,也不是莫迪亞斯四世,盡管當時的情勢下隻有這兩個可能,但實際上恐怕是拉茲教徒下的手,這是來自於維利亞巫女所得到的神諭。隻不過,在當時那種緊迫的局勢下,就算提出這種沒有根據的說法,也沒有人會相信另有一個連名字、長相都不清楚的刺客存在。


    亞雷斯為了不讓內亂發生,自願承擔這項罪名而自盡,他會這麽做,一切都是為了不願波及維利亞王國的人民。


    知道真相後的貝爾納多打從心底感到懊悔,之後便毫無怨言地前去服刑,轉眼過了十二年。也就在幾年前,尚且在位的莫迪亞斯王正式赦免他,並且讓他成為迪亞娜公爵家的養廣。


    其後貝爾納多不但為了失散多年的弟妹,也為了替自己贖罪,因此一直奮戰至今。


    有過這種遭遇的貝爾納多大人怎麽會不會的,渥肯斯陛下肯定


    後麵的話理斯卻怎麽也說不出口。畢竟對於西部諸國的人民來說,貝爾納多儼然是一名救國英雄,而絕非犯罪者。相形之下,渥肯斯卻隻顧著自己逃命,盡是下達一些荒唐暴虐的命令,兩者之間的聲望簡直就是大相逕庭。


    正因如此,這種現狀看在渥肯斯眼中當然十分不悅。


    不要緊的,理斯,你父親相當盡忠職守,相信有他在,就算我回不去,西部戰線仍能邁向勝利。


    我擔心的不是這件事呀!


    看見理斯如此憤慨的反應,貝爾納多卻隻是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


    而且


    貝爾納多突然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他走近理斯身旁,並搭著他的肩,他的手是那麽的


    有力。


    能和你這樣對談,讓我安心多了。


    請別這麽說


    請你務必守護大家,這不僅是為了與貝維克同盟聯名的諸國、希農騎士團,以及尊敬你的士兵們,更是為了莉妮特!


    這句話顯得格外語重心長,讓理斯毫不遲疑地點頭。


    是!我將竭盡心力完成這項使命!


    貝爾納多直到離開行館,始終曾未留下半句喪氣話。當天晚上,終於傳來他被帶往宮中的消息。


    旋即被帶往渥肯斯麵前的貝爾納多,盡管已經服完刑罰,卻仍再次遭到定罪。


    理斯當時並不在場,而


    這一切都是由羅茲歐克代為轉述。


    他所犯的罪刑隻能以死罪償還!


    羅茲歐克向理斯形容到當時說出這句話的渥肯斯有多麽開心。所幸其後經由仙娜苦苦哀求,才得以減刑為流刑,然而這次的流刑卻是無限期的。


    據說當時渥肯斯還痛罵了仙娜一番,至於他是用何種言語來痛罵她的,羅茲歐克始終難以開口轉述。


    貝爾納多的流放之處是位於納爾維亞以東,大陸內海的貝爾海域上的一座孤島。


    當地遺留了古代雅爾提西亞人所建造的神殿,過去以維利亞為首的二十四國正是在此地締結盟約。沒錯,這裏就是貝維克同盟的發祥地。


    這座神聖的立誓之島,如今卻成了收容政治犯的流刑之地


    6


    其後,理斯將憤慨化作力量,率領希農騎士團直驅各處激烈的戰區。


    就連自己崇拜的貝爾納多也救不了;就算拚死逆轉戰局,也無法阻止那些禍國殃民的愚政;就算上了戰場也不一定能察覺所有受害的百姓、更遑論解救所有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對自己的憤慨、對戰爭的憤慨。


    在波爾尼亞方麵,有尚未康複的威斯達強撐病體,在班米利恩協助下設法加以應付。如此一來,希農騎士團的戰場便自然地轉往羅蘭公國。


    至於在羅蘭公國方麵,當地由於尚未獲得納爾維亞一兵一卒的援助,因此仍處於苦戰的狀態。


    由於西部戰線的善戰,加上羅蘭公國奮力的抵抗,使得局勢遠比預期中緩和,適時拖住了拉茲帝國入侵納爾維亞的腳步。但是好景不長,最終各個要塞仍逐漸失去抵抗,開始呈現


    節節敗退的局麵。


    如今羅蘭公國已無退路。拉茲帝國隻要俘虜同盟諸國的人,便會強迫當中可利用的兵力改信拉茲教,作為奴兵並無情地差遣。其餘的老人或婦女,則是被當作奴隸送往帝國本土勞動至死,若有不從便當場燒死。


    得知這項消息後,羅茲歐克立刻決定積極地收容難民。


    這些難民的總數高達數萬人之眾。就算是以富強著稱的納爾維亞想要安置這麽龐大的人數,也絕非易事,再加上難民也並非全是善男信女,對納爾維亞城市的治安肯定會有負麵影響。因此當羅茲歐克在覲見大殿提出這項決定時,巴特魯夫等人當然提議最好把難民拒之門外。即便如此,羅茲歐克仍毅然決然地固執己見,貫徹自己的決心。


    希農騎士團積極地遠征羅蘭公國,前去救援雷布隆市鎮、加念村等地,協助居民及士兵撤離。


    理斯一方麵也在擔心納爾維亞的商人們是否願意接納這些難民的流入。畢竟商人終究還是以經濟為考量,因此麵對這些連自力更生都有困難,甚至還有可能造成治安問題的難民,難保他們不會加以拒絕。


    不過,納爾維亞商人們打的算盤要比理斯所想的還要精得多。當然那些違法亂紀的地痞無賴必須嚴加取締,但是離鄉背井的難民其實通常願意從事較為辛苦的工作,因此,不少商人計劃積極雇用難民充當勞工。另一方麵,維利亞教團也願意提供援助,並替難民建造暫時


    棲身的場所。


    同一時間,理斯等人在羅蘭公國的戰場上也迎接了致勝的轉機。


    弓騎兵部隊負責牽製懸崖上的弓箭手!


    理斯一下號令,克莉絲及西羅克的小隊便朝著聳立於右手邊的懸崖上射擊。一行人所處的位置雖然看不見敵人的行蹤,但多虧了負責在上空偵察的拉倫提亞,因此得以早一步獲知敵方在峭壁上埋伏了少數的弓箭手。


    盡管隻是牽製射擊,但仍有不少箭命中敵兵。隻見若幹名帝國兵按著身上的箭傷從上頭摔落下來。


    騎兵團全速衝過這區!


    然而理斯卻立即跳下馬背,引領數名部下一同攻上岩壁。


    伏兵共有十人。不過他們身上隻有弓箭裝備,並無近戰用的刀劍或弩。


    理斯旋即拔出領主之劍。


    唰的一聲,鋼刀與劍鞘摩擦出貫徹耳際的聲響,這陣聲響有如鈴聲一般清澈。隻見他迅速逼近眼前的弓箭手,衝至近身處向對方挑上一劍。


    幾乎完全感受不到防具的抵抗,銳利的劍刃在斬破鋼製護手的同時,也挑斷了敵兵左手的手筋。


    對方頓時發出沉鬱的悲鳴,理斯順勢一腳將其踢開,隨後便轉身麵向另一名敵兵。對方


    由於目睹同伴被砍倒在地的畫麵,在驚嚇之餘馬上機警地把右手伸進箭筒。


    理斯奮力向地上一蹬,在擦身而過之際,劍光也已掃斷了敵兵右上臂的肌腱。


    最後他則俐落地斬向其後方的弓箭手,砍斷對方的弓身。


    奪走敵人性命並不是主要的目的,但是每一擊都能確實地奪去敵兵的戰鬥能力。


    解決掉三人之後,理斯用凶狠的眼神瞪向其餘的敵兵,隻見這七人紛紛認命地放下弓柄與箭筒投降。


    這裏是雷馬根要塞。


    羅蘭公國領地內的戰事終於迎向尾聲。


    自從失去貝爾納多後,西部戰線的攻勢便大受打擊。原先準備送往西部的帝國兵力隨之轉往羅蘭戰場。好不容易維持至今的羅蘭公國軍也被一口氣攻破,最後就連與納爾維亞之間的要衝,雷馬根大橋及守護該地的雷馬根要塞,都難逃被占領的命運。


    如今,帝國軍正為了攻入納爾維亞而陸續派遣精銳部隊進駐雷馬根要塞,一旦敵軍部隊調遣完畢之後,同盟軍恐怕無力對抗。


    同盟軍當然有開會擬定對策。麵對當下的情勢,渥肯斯按照慣例隻管拿那些無力鎮守要塞的士兵與將軍來開刀,而總愛扯人後腿的赫爾曼及巴特魯夫這回則是在一旁默不吭聲。


    此時羅茲歐克終於提出了對策。雷馬根要塞常駐著工兵,他們所擔負的使命,就是在要塞可能失守時破壞雷馬根大橋斷絕交通,以此作為最後手段。由於拉茲帝國進攻的速度過


    快,因此讓他們來不及在要塞被占領前進行爆破工作,所幸帝國方麵目前尚未察覺工兵們的真正任務。


    這種情況的最好證據就是,帝國兵居然還在使喚這些工作兵修複在占領要塞時,遭到破壞的城牆。以上就是探子向羅茲歐克報告的內容。


    而他所提出的計劃,就是在要塞的敵軍尚不知情的狀況下救出工兵,並命其爆破橋梁。


    將投降的弓箭手交由克莉絲的弓騎兵部隊處置後,理斯便跨上馬背,追向先行出發的騎丘《隊。


    他這次采用了雙麵作戰法。由於雷馬根要塞位於大橋對麵的羅蘭公國領地,因此橋上必然安排了鎮守國境的精銳警備隊。以目前希農軍的戰力並無法突破這道防線,因此理斯索性任命騎兵隊誘敵,另一方麵再暗中潛入救出工兵。


    他很快就追上抵達大橋前的先發部隊。


    雷馬根要塞建於渡橋後的羅蘭公國領地,不過管理者卻是納爾維亞軍。這座原本應建於納爾維亞的要塞之所以會設置於羅蘭境內,主要是因為納爾維亞方麵盡是岩壁、懸崖,當中隻有一些羊腸小道,地麵根本不宜設置大型建築,但是這一帶已經是雷馬根大河流域中河麵最窄的地點,大橋也隻能搭建於此地。


    雷馬根大橋的寬度可以輕鬆容納大型馬車雙向並排通行。雖說這裏是河麵最窄的地點,但仍有相當的距離,大約是站立於兩岸的人無法清楚分辨對方臉孔的距離。


    大夥不要戀戰!敵方論質論量都遠高於我軍!


    他們所麵對的是拉茲帝國的主力部隊。以目前的希農騎士團來說,並不是可以匹敵的對


    即便如此,他們也不能一直和對方隔橋對峙,倘若貿然進攻,又擔心中了敵人的伏兵。


    在猶豫不決的同時,部份帝國軍小隊已


    開始向前推進,仿佛認定希農軍相當好對付似的。


    根據外出偵查的拉倫提亞報告,敵方似乎人人裝備了突擊用的長槍。


    普通槍矛的造型,不外乎是在木棒前端裝上槍頭,然而這種長槍卻有七成比例都是尖槍,握柄相當短小。


    兩者之間的用法也不盡相同。普通的槍矛可以突刺也可以揮掃,而長槍則是專門設計來突刺用的。此外,長槍的突刺並非運用手臂及腰部力量,而是順著行進方向架起,利用馬匹衝刺的力道來造成破壞性突刺。


    當然,這種直衝直入的戰法不適於靈活應變,不但不難閃避,單純的路線也很容易被弓箭狙擊,然而長槍真正的厲害之處,就在於集團戰鬥。隻要以小隊單位組成密集陣形,便能進行集體突擊,就算在衝刺途中被擊倒了一兩人,剩餘衝入敵陣的兵力仍會帶給對手遠高於己方的損害。這就是這種長槍的戰法。


    不惜耗損兵力,隻求確實將敵人擊倒。這對於人員及物資匱乏的希農騎士團來說,並不


    是可以采行的戰法。如果與這種棘手陣仗正麵交手,希農軍恐怕將麵臨相當程度的損害,另一方麵,對方早已得知這邊陣營擁有弓箭手,因此早已先替人與馬配上厚重的鎧甲。


    眼看對方的國境警備隊由橋上疾馳而來,理斯立即發出命令:


    全軍固守大橋出口!除了手持射擊武器者以外,全員組成防禦陣形阻擋敵軍!


    敵方攻勢迫在眉睫,這邊也隻好硬著頭皮應戰,試圖將損害降到最低。


    原本以速度克敵為信條的希農軍,在曆經人員減半後又獲得新的人員補充,如今成為具有多樣性機能的組織,原莫亨士兵及納爾維亞公會所派遣的士兵中亦有重騎士部隊。得知理斯的意圖後,他們便在大橋出口前手持堅韌的盾牌列成一直線,由敵方的角度來看,這簡直是乍現眼前的銅牆鐵壁。此外,在隊列後方還有其他士兵撐住重騎士們的身體,這樣一來,最起碼還能暫且抵禦對方的突擊。


    這種對應戰術大概也隻有在雷馬根大橋才能施行。


    隻要在大橋出口處集結兵力,藉以封鎖,屆時從另一端突襲而來的騎兵勢必無路可逃。由於使用長槍攻擊需要長距離的助跑,要是無法一擊擊退對手,根本無從再次發動衝刺攻勢。此外,由於位於橋上,考量到後續小隊的活動空間,將會連回馬轉身都有困難,也就是說,想要發動如連綿不斷的波狀攻擊也力有未逮。


    喔喔!正所謂驕兵必敗,帝國軍對自己的機動力太過自滿了!


    渥德露出了少年般的閃爍眼神,驅使坐騎接近理斯身邊。


    不,先別急著下定論。接下來敵人恐怕會舍棄長槍,進而改用其他武器,到時候全力集中在防禦的重騎士部隊恐將全軍覆沒.弓箭手!


    理斯號令一下,克莉絲和西羅克紛紛點頭回應。隻見弓箭手部隊整齊地在橋梁左右方展開陣形,然後同時射出無數箭矢。


    這擊有如從天驟降的黑雨,從橫向痛擊敵軍。


    麵臨襲來的箭矢,敵軍隻好紛紛聚成一團,試圖以身上那厚重的裝甲與盾牌加以阻擋。


    這下子至少又可以拖延一些時間,但這種舉動除了爭取時間外並無實際效益。因為弓箭手的箭矢仍有用盡的時候,屆時局勢恐怕會陷入理斯所擔心的消耗戰,而這種情況是非避開不可的。但若想要這陣箭雨中進行反攻,攻擊手段恐怕隻有


    理斯突然仰首望向天際。


    蒼穹驟然出現一道黑影,以唯我獨尊的姿態滑翔而過。


    黑影振動著巨大的雙翼,破風向上攀升。那正是飛龍。


    隻見飛龍一個翻身,座上的女性手持著一柄鉤槍,映照著陽光顯得格外晶亮。


    拉倫提亞!


    聽見理斯的呼喊後,在飛龍升空到至高點時,瞬間收起巨大雙翼,轉身朝地麵俯衝。


    於是巨大物體開始下墜。


    拉倫提亞筆直地衝往地麵。由於衝刺的速度相當猛烈,瞄準敵方的機會可說隻有一瞬之


    問,然而拉倫提亞則是憑著俐落的身手抓住了那瞬間的時機。


    帶著俯衝力道所擲出的鉤槍,破風襲向其中一團敵軍,隻見這一槍刺穿了三名騎士肩膀、大腿,餘勢還帶著這三人從橋上摔落河裏。


    飛龍速度不減,直迫河麵,正當人人都以為拉倫提亞將會墜入河中的同時,隻見飛龍瞬間張開了強韌的雙翼,從繞了橋底一圈之後擎空而上。


    橋上那些失去主人的戰馬,為拉倫提亞這一擊所膽怯,驚慌之中踢倒了不少自軍士兵及馬匹。同時那些被踢中的馬匹也受到了驚嚇,如同連鎖反應一般,這陣恐慌開始擴散開來,而那些在橋上一時進退不得的敵方騎士部隊則幾乎都因此落入河中,不見蹤影。


    橋下是湍急的雷馬根大河,落入河中恐怕隻有一路被衝向大海的份。


    此時希農騎士團的成員們紛紛發出喔喔的驚歎聲,以及捉弄般的口哨聲。


    拉倫提亞則是若無其事地盤旋於理斯的上方,隨後便伸手指向橋的另一邊。


    位於該處的敵兵已經備妥下一波攻勢。他們這回加強了兵力,增加了進行突擊的騎士人數,看來對方有意強行突破希農軍的重騎士防壁。


    拉倫提亞似乎打算再次使出相同的攻勢,而事實上理斯這邊也沒有更好的牽製方法了,但是接二連三使出如此危險的戰術也不太妥當。


    公子!


    裏斯背後突然冒出了一雙身影。


    這裏就交給我們吧!


    現身的人是利亞那王國的艾吉娜公主,以及由公會舉薦的新成員,流浪魔法師佩魯斯維爾。這名青年身穿質樸的水藍色輕裝,並披著同色係的鬥蓬,蓄著一頭有個性的茶發和一對知性的雙眸。這是他第一次在眾人麵前亮相,然而他的麵孔卻給人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


    再厚的裝甲也擋不住魔法!


    此話一出口,艾吉娜便對著迎麵襲來的敵軍施展了帕拉斯利亞那魔法。隻見她手中的魔水晶發出不可思議的光芒,不消半刻,四周大氣開始撼動,隨後橋上乍現一道巨大龍卷風。


    這次的風勢範圍廣及整個橋麵的橫長,因此威力並不及戈蘭高原一戰時那般足以削平整座大橋,新湧上來的敵方騎士也隻是被龍卷風牽製得動彈不得,但還不至於被吹走。


    眼看龍卷風就要隨著艾吉娜透支的體力而消失,正當大家都這麽想的同時,站在她身邊的佩魯斯維爾則是一翻披風,取出了隨身攜帶的魔水晶。


    轟天雷術!


    兩條紫電從天劈下。


    無法動彈的敵兵們紛紛遭受雷擊,接著


    轟天雷術!


    佩魯斯維爾立即又詠唱了一記。咒語聲中,空中再度劈下兩道雷擊,敵人瞬間成了焦炭。


    伴隨龍卷風消逝,敵軍的第二波攻勢就此瓦解。


    這一擊成了戰局的轉折點。理斯的戰術加上拉倫提亞的神技,並配合了魔法師的攻擊,敵方司令官一時之間似乎也想不出足以奏效的攻勢,在這之後隻好按兵不動。


    如同先前所言,拉倫提亞那種突擊絕技恐怕難以不斷重複至敵方全滅,而希農騎士團眼前其實也隻有兩名魔法師在獨撐大局,剛才那種大規模的魔法也不是能夠一再使出的。


    然而這些敵人並不知情,隻管據守橋的另一頭,不敢輕舉妄動。


    艾吉娜、佩魯斯維爾!分隊呢?


    聽見這句話,隻見額頭上微微冒汗的艾吉娜露出了微笑。


    請放心,他們應該已經在進行爆破作業了。


    這句話在數秒鍾後應驗了。隨後先是在橋墩下冒出了激烈的火花,接著響起有如從胃中高揚的軲轆聲響,同時引發


    了大爆炸,巨大石橋伴隨著地鳴崩毀,並沉入急流當中。


    一時間,四周彌漫著混濁的空氣。當煙霧隨風散去後,映入眼簾的雷馬根大橋隻剩下殘留於兩岸邊的石材,以及孤零零地立在河中央的一根橋柱。


    理斯公子,我們成功了!


    理斯回頭看著身後的渥德,並點了點頭。


    隻要有這麽棒的夥伴一起同心協力,不管麵對什麽苦戰我都能堅持下去!


    那是當然的!


    這一戰或多或少都阻擋了帝國軍進軍的腳步,不過卻無法完全遏止對方的攻擊。以帝國的能力而言,要重建這座橋並非難事,但相對地也必須花上好一段時日,而這段爭取來的時間,正好可以用來哀悼在羅蘭公國領土內戰死的人們。


    7


    民眾滿懷欣喜地迎接理斯一行人的歸來。


    從納爾維亞城門一直連貫到城內的道路上,湧現了許許多多居民爭相目睹希農騎士團的風采。婦女、小孩們紛紛從大街兩旁林立的住宅中拋下美麗的花朵,此情此景宛如慶典一般華美動人。


    人們心中都非常清楚一件事:由於希農騎士團在戰場上的活躍,如今才能暫時阻擋拉茲帝國軍來襲的腳步。


    一如往常命令部下們回去休息後,理斯便和渥德一同前往納爾維亞宮殿,準備進行回城後的報告事宜。有一名青年正在內城門口等著他,那是一名身穿黃金鎧甲,將有如獅鬃般的豐潤長發隨性向後梳理,並擁有銳利眼神的騎士。


    威斯達公子!


    看見渥德趕緊下馬跪禮的樣子,理斯也慌張地跟著做了相同的動作。由於希農隻是個小國,縱使兩人身份同屬公子,麵對波爾尼亞這種大國的公子還是不能少了禮節。


    這時威斯達隻是從容地走到理斯身邊,大力搭住他的肩膀並將他扶了起來。


    威、威斯達公子?


    聽見他戰戰兢兢的聲音,原先表情嚴肅的威斯達轉而露出純真的笑容。


    喔喔,理斯公子,總算讓我等到你了!之前多虧你救了我們,我都還沒能向你道謝,你就跑走了!


    威斯達發出幾聲豪爽的笑聲,並大力地拍了拍理斯的背。


    咳、咳、咳。不、不敢,我並沒有要逃的意思


    見到他一麵幹咳一麵解釋的樣子,威斯達更是顯露出愉快的笑容。


    理斯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渥德,然而這位老實的老忠臣卻隻顧傻楞楞地跪著,打死不敢抬起頭來。仔細一看才發覺他連眼睛都閉得緊緊的,也就是說,理斯這回被棄之不顧了。


    威斯達,你就適可而止吧!別讓理斯公子為難!


    班米利恩突然從城門的陰影中走出來說道。


    班米利恩大人!


    眼看救星總算現身,理斯不由得摸了摸胸口。


    威斯達則是一副沒趣的樣子,停止了他的惡作劇。


    班米利恩,別把我說得那麽壞。我不過是想藉此和理斯公子親近罷了,對吧?


    突然被這麽一問,就連理斯這種平日在戰場上相當果決的人,也答不出個所以然。


    唉呀,理斯想必是嚇壞了。事實上,威斯達一直在等著你,打算好好向你道謝呢!


    向我道謝嗎?可是,兩位在波爾尼亞一戰的功勞才更值得嘉許呀!


    實際上,以這兩人為首所策動的攻勢,已經完完全全地阻擋了波爾尼亞公國軍的進擊。


    好說好說,其實我們也沒特別做什麽,波爾尼亞的攻勢就自己停擺了下來。


    還不是仰仗威斯達的戰略手腕。換做是我,恐怕一輩子也想不出那種計策!


    波爾尼亞公國軍是威斯達母國的軍隊。據說他設計了許多手段,使其陷入無法應戰的狀態,其中最惡毒的方法,就是伺機繞道偷偷潛入對方的補給物資在軍糧的囤積處裏添加了大量的瀉藥。


    說起這種惡作劇手段,沒有人可以和我並駕齊驅哦!


    威斯達自顧自地大笑了起來,而一旁的理斯則是強忍著抱頭苦笑的念頭。


    麵對這位世上少有,不拘常規的策士,波爾尼亞公國軍可說是戰意盡失。


    看來威斯達身在同盟軍一事已經廣為人知了。還不是因為這家夥不按牌理出牌不,正因為他喜歡不按牌理出牌,所以才廣受民眾愛戴吧。


    不管怎麽說!


    威斯達再度擺出認真的表情,並將雙手置於理斯的肩上,他那沉重的力道足以讓鋼鐵護


    肩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


    謝謝你!多虧有你,我才能撿回一命!而且你還救了我所有的部下!


    這股氣勢簡直壓得理斯喘不過氣來。


    當時我向神立了誓言!隻要有人能解救我的部下,不論是誰我都願意對他奉獻自己的靈魂!如今公子救了我們,所以這次就由我來助您一臂之力。不管敵人是何方神聖,不管他們擁有多龐大的軍力,隻要你有危機,我、還有波爾尼亞公國軍必將鼎力相助!可別忘記了唷!


    說完之後,威斯達便鬆開了理斯的肩膀,逕自揚長而去。臨走前隻留下了一句話:對了,請替我向蒂安娜問好,有空時我會來看她的!


    班米利恩則是帶著苦笑,和理斯一同目送他離去。


    威斯達其實是害羞在心裏。他相當重視自己的部下,而當時卻因為自己的行動害得他們卷入生命危險之中。所幸有你及時搭救,所以他才會這麽感激你。


    原、原來是這樣啊


    剛才握在肩上的力道依稀還能感受得到,這似乎也傳達了威斯達的決心有多麽地堅毅。


    於是


    我也是啊。


    什麽?


    麵對回頭看著自己的理斯,班米利恩微微地笑了。


    以我目前的處境來說,能夠自由調動的兵力並不多,但是隻要你有危機,我一定會赴湯蹈火。請別忘了這件事!


    不同於威斯達那熾熱的眼神,班米利恩顯得相當冷靜。正因為這份冷靜,讓人著實感受到有如風平浪靜的湖水般的真摯誠意。


    真的很感謝您,班米利恩大人。對了,也請您代我向威斯達公子致謝。


    班米利恩笑著點了點頭。


    話說回來,剛才威斯達公子提到蒂安娜那是什麽意思呢?


    你講到重點了,威斯達可是對她相當傾心呢!我猜他之後八成會找理由跑去你們行館,別忘了提醒蒂安娜小心一點。


    班米利恩帶著大笑離開了。


    原來威斯達喜歡蒂安娜。處於這種時代,站在那種立場的人,竟然還有心考慮到這些事情,實在令人莞爾。想到這裏,理斯不由得放聲大笑了出來。


    真是令人意外的一對啊!


    渥德突然若無其事地補上這麽一句,原來渥德的勇猛也僅限於戰場上罷了,真是令人感到有趣。這也是理斯從希農出征至今,第一次打從心底感到開心的時刻。


    不過,這份歡樂的氣息在當晚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渥肯斯終究還足下達了流放貝爾納多的命令。由他坐鎮的西部戰線,雖然是由原先隸屬於貝維克同盟的國家所組成,然而在維利亞王國首都巴連這因淪陷後,便處於各自為政的狀態,當時甚至有入主張投靠帝國以求自保。


    在這種混亂的局勢中能夠安定局麵,甚至將西部諸國統合成一支足以擊破帝國軍的雄師非貝爾納多的才德莫屬。這也有可能是出自於他在過往大錯之中所獲得的經驗教訓,這也歸功於貝爾納多擁有能夠自然而然和旁人成為朋友的特質吧。


    這般受人敬重的貝爾納多,如今卻也讓渥肯斯愚昧地處以流放之刑。西部戰線自從失去了他之後,士氣便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迷,甚至有不少小國索性投誠帝國,原本勝


    算在握的戰局為此節節敗退,其後,敗戰甚至成了家常便飯。


    此外,帝國方麵似乎得知了貝爾納多失勢的消息,趁機將其最大戰力之龍騎士團由納爾維亞轉向西部戰線。


    此外,在伊西絲森林之戰中,讓數十萬同盟軍潰敗的黑色惡夢,奴隸將軍賽夫羅斯出馬了。他的名號可謂如雷貫耳,傳遍西部諸國同盟之中。


    眼看情勢每況愈下,士氣不斷下滑,背叛者更是與日俱增,一切都陷入了惡性循環。


    接著傳入理斯耳中的,是父親班斯托爾戰死的消息。


    8


    沙沙沙沙腳邊傳來一陣規律的浪潮聲。


    理斯獨自一人走出行館,漫步在夜晚的街道上。


    納爾維亞城東側正好麵對著大陸內海的貝爾海域。


    而東北側則是一處險峻峭立的海角,平日鮮少有人在該地出沒,更何況是在黎明前這段時間,幾乎不可能看到人影經過。當理斯回過神來時,他已經不自覺地佇立於海角的最尖端。


    沙沙沙沙


    從這裏向下俯瞰,這段高度足以令人頭暈目眩,但是他卻一點也不覺得害怕。


    為什麽!


    在空無一人的海角上,理斯竭力嘶吼著。


    為什麽父親非死不可!


    沒有人給他答案。事實上,他也不奢求能得到答案。縱使有人願意替父親的死加上理由,他也沒有把握自己能夠接受現實,既然如此,還不如憎恨著命運的殘酷而活下去來得輕鬆。


    為何渥肯斯會做出那種愚昧的抉擇呢?能夠支撐西部戰線大局的人非貝爾納多莫屬,這


    是不爭的事實。


    貝爾納多之所以會被判刑流放,主要是由於他太受民眾支持,使得渥肯斯認定他有再次造反的危險性。然而他又怎麽可能造反呢?如果他當真這麽打算,又何苦讓自己待在那般激烈的戰場最前線呢?


    貝爾納多是真心為了貝維克同盟諸國的和平,為了人民而奮戰至今的。他的所作所為,或多或少都是為了彌補過去曾在自己所引發的內戰中犧牲的人們。


    為什麽!為什麽他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為什麽那般痛切、真摯的贖罪精神無法得到理解呢?


    視線範圍中冷不防出現了一株矮樹。理斯瞬間拔出了領主之劍,瘋狂地將那株矮樹砍倒。


    暗夜下,領主之劍的劍身圍繞著神秘的光芒,然而這道光芒仿佛正在吐露自己被當作泄憤工具的悲哀。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其實理斯非常清楚自己的行為分明是遷怒,無奈身體已被憤怒所控製,並不是喊停就能停的。


    眼前不論是矮木、小樹、大樹乃至於樹齡不低於百年的巨木,統統都在一擊之下應聲倒地。


    啊啊啊啊啊啊~~~~~


    待四周東西都破壞殆盡後,理斯有如試圖破壞自己身體一般大聲吼叫,直到耗盡最後一滴力氣才倒臥在地麵上。


    一切是那麽地寧靜。


    耳邊隻聽得見激烈跳動的心髒、紛亂的氣息,以及浪濤拍打的聲音。不經意地抬頭一看,在海角尖端的正前方,也就是東方水平線處,隱約可以看見朝陽探頭出來窺伺大地的樣子。


    世界依然沒有改變。即使是昨天之前的早上、今天早上、就算是明天早上,太陽始終還是會一如往常地露臉、一如往常地西沉。


    人的逝去也是相同的道理。此時此刻這份盛怒與痛楚,未來終將伴隨理斯的死亡一同流向時間之海中,為人遺忘。


    這是多麽地使人哀愁。


    這是一種無所適從的哀愁。即便是這樣,也不能就此停下前進的腳步,什麽才是自己該做的事,答案早已顯而易見,但在這之中不免帶有幾分苦痛。


    倒在地麵上的理斯,下意識地往身旁伸出左手。在他的手邊,恰好盛開了幾株小花,理斯順手摘下其中一朵黃花,走回海角的尖端。


    父親大人,我想我會繼續戰下去。我終於了解到,自己的身份並不允許自己恣意妄為,


    這也是身為公爵家之人應守的本分。


    離開希農之前他並不能體會這些道理。倘若理斯當時選擇繼續待在希農,那麽等他碰上今天這件事情時,恐怕再也無法振作起來。所聿選擇離開希農的他,如今振作了起來。


    這是曆經多少戰事後才獲得的領悟。或許正因為有所體悟,才會深感痛苦。


    仙娜公主曾經告訴過我,要我為人民而戰,那是尊貴之人的使命。我們必須時常站在最前線,勇敢挑戰危害人民者並戰勝他們。說真的,起初我根本不懂這些道理,或許至今仍無法理解也說不定。


    說著說著,理斯腦中浮現了夥伴們的臉龐。希農騎士團的夥伴們,以及將希望寄托在理斯身上的人、需要他幫助的人,羅茲歐克、班米利恩、奎絲克莉雅及魯伯,允諾將在危機時刻挺身相助的威斯達。他決心要回應這些人的期待,正因如此,他絕不可能去做對同伴置之不理、背叛,或是其他態意妄為的舉動。


    請您安息吧,父親。我會連您的份一起奮戰下去的。我會保護大家、保護莉妮特,所以,請您守護我們、請您守護不肖的我們吧


    經過一段漫長的禱告,理斯終於將手中的黃花投向眼前的貝爾海域。


    這片大陸即將進入遽變的局勢。


    不久後的未來,有一名青年亦將成為眾人口中的英雄,而他的傳說,現在,就在這瞬間


    邁入了新的裏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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