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姬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魏闕的時候,當時的她已經名揚天下。


    無數男子前赴後繼的撲過來,嘴裏說著愛慕她的才華,其實她心知肚明,那些人更想剝下她的衣裳。


    都說她不食人間煙火,視金錢名利權勢為糞土,其實她隻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樓裏一些姐妹給年紀大了或者機緣到了,都會想方設法贖身離開,有的會找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隱居。還有一些會找一個她們自以為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書生商賈,


    甚至是官家,應有盡有。造化如何,端看自己的命了。時間久了,才知道自己托付的是人還是狗。


    好像隻有她不知道敢何去何從,銀子她幾輩子都花不完了。也有幾個呆傻子,甚至願意娶她為正妻。


    姐妹們夢寐以求的,她唾手可得。


    可這都不是她想要的,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卻也知道什麽不想要,她覺得眼下這樣的生活也挺好。


    直到她遇見了魏闕。


    那一年,她去河壁看牡丹,歸途中遇上了土匪。她被土匪抓到了賊窩,那群人興致勃勃的打算分享她。


    她正在考慮怎麽樣可以死的更不痛苦一些,還沒想出來時,他從天而降,救了她。


    隻一眼,她終於理解了那些離開的姐妹們的心情,就像在湖麵上飄蕩了很久的船,終於找到了可以停靠的目的地。她想安定下來,可惜這隻是她的一廂情願,她在男人堆裏無往不利,唯獨不包括他,任她用盡手段,他依然拒人於千裏之外。在他眼裏,自己似乎和路上的行人一般無二


    。


    越是如此,她越是難以自拔,甚至故意靠近他身邊的人,隻為了有機會能接近他。


    然而這般隻換來他的警告,可人性本賤,便是如此,她還是無法死心。


    上元節那一天,她試探性的發出了邀請,告訴自己是最後一次。


    萬萬想不到,他居然接受了。隻有她自己知道那種激動與興奮,她一宿一宿睡不著,又逼著自己睡著,因為她想用最好的狀態出現在他麵前,她已經足足兩年未見過他。


    他在滿懷期待中出現,觥籌交錯,無限歡喜。不想他驟然立場,片刻後丫鬟報,他帶了一位姑娘回來。


    一位姑娘!


    就像是有一隻手,抓著她的心髒,一點一點的揉成一團,再一點一點展開。


    她強顏歡笑邀請二人。


    他居然還真的帶人過來了。他的眼神,他的動作,無一不在昭示著他對這位姑娘非比尋常。


    心如死灰不外如此,最後僅存的那點希望終於熄滅,理解再也做不到繼續自欺欺人。


    原以為此次離京,就是永不相見,萬不想想,竟然還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再遇。


    用她要挾魏闕,其實她也挺想自己有這本事的。


    驪姬臉上浮現一抹古怪的笑容,她睜大雙眼,想看清楚城牆下的魏闕會是何種表情,會不會有那麽一點點擔心,隻要一點點就夠了。


    馬背上的魏闕麵無表情,眼角的餘光掃過身旁的婁金。


    婁金神色緊繃,抓著韁繩的手,背上青筋一條一條隆起。


    魏闕皺了皺眉。


    “吳世邦,你就這點出息?拿個女人當籌碼。”魏闕氣定神閑。


    吳世邦混不在意他語氣中的嘲諷:“你倒是出息,可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魏闕輕笑一聲:“看來你的消息出了問題,我與她雖有幾麵之緣,卻是非親非故。”事已至此,驪姬凶多吉少,他不可能為了驪姬受吳世邦脅迫,為了士氣,更不可能有一


    絲妥協。


    吳世邦冷笑:“靖王好生薄情,竟是一點都不顧念舊情。”


    關峒豈肯由著他敗壞魏闕聲望,大喝:“隨便抓個女人就想來要挾殿下,看來你這是山窮水盡,無路可走了。”


    吳世勳臉色忽然陰沉下來,如同潑了墨一般。目下局勢的確對他十分不利,援軍遲遲不到,他快撐不住了。


    這女人的消息是無意中得到的,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將人抓來。抓的過程十分輕鬆,一點阻力都沒遇到,且這女人矢口否認和魏闕的關係。


    他也開始懷疑自己得到的消息有誤,可人都抓來了,不用白不用,再不濟,亂一亂魏闕心神也是好的。陰森森的掃一眼驪姬,吳世勳突然拔劍,劍尖緩緩在驪姬臉上遊走,似笑非笑:“這樣傾國傾城色的佳人,香消玉殞委實可惜。”他惡劣一笑:“既然魏闕不在乎你,不若你


    就留在大夏,伺候這些將士如何。”


    周遭侍衛應景的哄笑起來。早在驪姬出現時,一些人的眼睛就熱起來。


    沐浴在這種目光下的驪姬,一張俏臉唰的一下變得慘白慘白。吳世邦微笑:“美人兒莫怕,你情郎不就在下頭,你求求他如何?”就算沒用,他也得惡心下魏闕。再說未必就真的沒用了,這樣的絕色佳人,哪個男人會不憐惜,保不準


    魏闕就是裝的。隻要再堅持幾日,王氏的援軍就會趕到。


    驪姬垂下眼,望了望離著自己隻有一掌之遙的劍尖,抬眸,緩聲道:“好,我求求他。”


    吳世邦微微一笑:“姑娘是聰明人。”正要收回劍,忽見她嫣然一笑,明媚如花。


    吳世邦不由一愣,連帶著抓著驪姬的兩個士卒也分了分神。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驪姬神色一厲,引頸撲向劍尖,霎時血花四濺,吳世邦抽回劍已是晚了。


    驟然回神的兩個士兵隻來得及抓住她軟下的身體。


    吳世邦駭異無比,隨即瞪著血流如注的驪姬怒不可遏:“軍醫!”


    軍醫趕來一看,愛莫能助的搖了搖頭。


    “賤人!”吳世邦暴喝。驪姬什麽都聽不到了,她望著一碧如洗的天空,一朵朵白雲看起來那麽柔軟幹淨。那團白雲突然開始動起來,眨眼間變成了一個人,身披玄甲,策馬奔來,滿臉滿臉的擔


    憂。


    一抹微笑在她臉上綻放,她對他終究是不一樣的。還好,她沒有拖累他。這輩子,他是不是都忘不了她。


    見地上的人抽搐兩下之後就沒了動靜,再看她臉上滲人的笑容。吳世邦勃然大怒,幾乎就要鞭屍。


    正當時,嘹亮的軍號聲驟然響起,若隆隆沉雷。


    “秦軍攻城了!”城頭守衛疾呼。


    吳世邦再顧不得旁的,恨恨踢了一腳地上的屍體,立刻趕去指揮守城。混蛋,竟然一點用都沒有,白瞎他一場忙活。一時之間,鑼鼓喧天,廝殺之聲令地動山搖。秦軍如同綿綿不絕的潮水一波又一波的衝擊城門,在矢石之下,秦軍依舊悍不畏死,氣勢如虹,將夏軍帶入之前慘敗的陰影


    之中。


    人心漸漸開始渙散,吳世勳立刻鼓舞士氣,嗓子都快喊啞了,卻換來秦軍更凶猛的攻擊。


    望著城牆下密密麻麻如同蝗蟲的秦軍,吳世邦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吳世偉。第一次見麵,魏闕就給他送了一份大禮,吳世偉的人頭,大挫他的士氣,以至於他節節敗退。


    恐懼不可自抑的湧上心頭,吳世邦怯了。他是太子,他不想死。


    尋了一個借口,吳世邦令副將指揮守城,自己則快速下了城頭,帶上親衛直奔南城門,奪路狂奔。這反應落在守城將士眼裏,本就岌岌可危的士氣終於一泄到底。一撮人有樣學樣,哪怕副將斬了幾個打頭的校尉都無濟於事。一帶十,十帶百,大勢已去,副將捶胸痛哭


    ,城破之時,引頸自刎。


    一入城,婁金抓住一個夏兵就問驪姬,得知還在城頭,急奔而上,四處尋找,終於在一夏兵屍體下找到氣絕多時的驪姬。滿血鮮血,麵帶淺笑。


    婁金目眥欲裂,強壓悲痛,令手下看顧她屍身,旋身去找吳世邦,問了好幾個夏兵,才知道他從南城門逃奔,立刻點人去追。


    魏闕並沒有參與進攻,他帶傷不便行動,遂立在王旗之下指揮。望著湧入高密的大軍,嘴角勾了勾。隻等宋銘那邊拿下熙平,整個青州便落入魏氏囊中。


    “稟王爺。”一小兵跑來,跪下:“夏太子逃奔,婁將軍追……”話音未落,一枚暗器從他袖口射向魏闕。


    魏闕抬手一擋,飛射而來的暗器撞在刀麵上發生“叮”一聲。


    周圍親衛出了一身冷汗,勃然大怒,衝向那小兵。


    與此同時十數個兵卒調轉方向提刀衝向魏闕。


    魏闕眉峰一動,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不一會兒,這些刺客大半被斬於親衛刀下,剩下的也在無路可逃之下咬破嘴裏毒囊自盡。


    關峒皺眉望著一地屍首,倒是沒想到對方竟然還安排了死士。想要王爺命的兩隻手都數不清,可有能耐在軍中插入這麽多死士的,屈指可數。


    魏闕笑了笑:“還真是一點耐心都沒有!”在這樣關鍵的時刻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小動作,看來是狗急跳牆,慌不擇路了。魏闕輕輕嘖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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