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讓這一表態,大家都鬆了口氣。


    何有誌脖子不縮了,腿腳也不軟了,渾身充滿了力量,他在心裏給大外甥女婿先供上了牌位,虔誠而又敬佩的給他磕了仨響頭。


    他一直以為談讓是個耍嘴炮的猴精,遇上事隻會玩花樣糊弄人,實在沒想到他如此有血性,如此有膽魄,居然自薦獨闖土匪窩。


    以前當真是看錯他了,他大外甥女婿真仗義!


    談內史這口氣是替談樾鬆的,去送錢贖人不是想象的那樣簡單,他當然不放心讓何有誌那沒用的東西去壞事,眼下能讓他放心的,就隻有家裏人。


    談樾是最好的人選,可談政不想他去冒險,談遜又太不成事,隻有談讓合適。


    三郎辦事還算穩妥,這段日子頗讓談政滿意,再者從心理上說,他更希望談樾平安。


    “三弟別胡鬧!”談樾不同意談讓冒險,“你怎麽能去,你知道有多危險嗎,再說你眼睛不方便,還是我去吧。”


    “大哥,”談讓不慌不忙道,“我認為您去徐州刺史府請兵比較恰當,此事就由何都尉領兵,我出麵交涉,馬匪求財為上,輕易不會與官門作對,我眼睛不好,他們才會放鬆警惕,很合適。”


    談樾皺眉,沉吟著沒說話。


    何有誌此時簡直要把談讓奉為祖宗,不僅替他冒險,還不忘帶他立功,這樣的外甥女婿上哪找?


    “我認為談主簿說的極是!”何都尉說道,“大公子還是去請兵妥當,就由下官帶人護送談主簿去贖人,請內史大人務必放心,下官一定會保護好談主簿跟二小姐的!”


    談政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就這麽定了吧。”


    談家平時不顯山露水的,第二天居然就湊齊了贖金,連個眉頭都沒眨,一家人為了二娘心急火燎,恨不得談讓當晚就拿錢去把二娘贖回來。


    一個姑娘家在土匪窩裏待一宿是什麽概念?基本就是毀了的概念,人不毀名聲也要壞,總之是沒好了。


    談夫人幽幽哭了一宿,哭的肝腸寸斷,如今隻求這件事不要鬧開,希望二娘還能順利嫁進河間王府。


    沈令菡聽聞談讓要一個人上山進匪窩,當即就炸了,“怎麽能叫你去!不成,我要跟你一塊去,不對不對——我一個人去就行,不就是送錢嗎,還能吃人怎麽的。”


    談讓不知該高興還是該板起臉來訓她一頓好,想想實在不忍心訓她,隻好摸摸她的頭,“是啊,又不吃人,我去一下也沒事。”


    “你不行啊,你,你……”半天沒你出個所以然來,她一跺腳,“那就一起去,反正我也不放心二娘,也不放心叫別人去。”


    “哎。”談讓把她的頭按在懷裏,輕聲說,“別想的那麽嚴重,不是還有周四嗎,他會偷偷跟著的,二娘既然要走,肯定是不回來的,也不可能叫別人去,你一個大姑娘就更不能去了,那不是添亂嗎,我家小麻雀長的這麽討喜,讓馬匪看上了怎麽辦?”


    “三哥哥,你放心的去,我會替你保護好令姐姐的!”談小寶伸出小腦袋說道。


    “你閉嘴!”


    “你出去!”


    小兩口異口同聲,毫不客氣的糊了談小寶一臉。


    談小寶:“嗚……我失寵了!”


    談讓翻了個白眼,拉著小媳婦坐下來,伸手去捏她撅著的嘴,“都能掛肉了,還撅著呢?”


    沈令菡不理他,“哼。”


    “這樣吧,你跟著周四去接應二娘行嗎?”他捧著她的臉轉回來,“我有人跟著保護,大哥隨後還會請來援兵,沒事的,倒是你,給我安分點知道嗎?什麽翻牆上樹的法子就別想了。”


    想想不知道安危如何的談二,沈令菡最終決定聽阿讓的,萬一二娘她受點傷什麽的,有她在還方便些。


    “那行吧,你可千萬小心點知道嗎,你要是不聽話,我以後都不要理你了。”


    談讓捏著她的下巴笑,“你不理我,我可還惦記著回來看你的,哪裏舍得就這麽死了。”


    “呸呸呸!”


    談讓失笑,其實他心裏也沒底,馬匪不是一般的賊,說玩命就玩命,尤其碰上不好講道理的,那他的計劃可就要泡湯了。


    第二天一早,送押糧食贖金的車馬就一路往西山上去,本來若要穩妥,是應該等援兵進城再去的,因為不光要救人,還要順道打壓馬匪,最好是能把匪窩端了。


    可家裏人不放心二娘,兵荒馬亂的,一個姑娘太容易出事,也就顧不得立功不立功,也顧不上前去救人的談讓是否能安全返回,催促著盡早去不說,還打算派兵就近埋伏在周圍,以備隨時動手。


    人家信上說了,隻要一個人去“做客”,若知道他們陽奉陰違,一個弄不好就會吞錢撕票,所以談讓這一去可謂危險重重,隨時有可能被自家人坑死。


    “我的好外甥女婿,舅舅就隻能送你到這裏了。”距離西山還有好幾裏地,何有誌就不敢走了,“老淚縱橫”地抓著談讓說,“你此去千萬保重,我在這裏等著你回來,你要是……那什麽了,我會替你照顧好令娘的。”


    談讓真想一巴掌拍死這個烏鴉嘴。


    “何都尉,你要不回家等吧,站這兒怪累的。”


    “那怎麽行!舅舅必須得在後方給你保駕護航,你放心啊,我不累,累了可以坐地上。”


    談讓翻了個天大的白眼,“那行吧,您自求多福,這地方偶爾有狼出沒什麽的,該跑的時候就跑。”


    “啥?還有狼!”何有誌打了個哆嗦,心說立功容易嗎,又是狼又是土匪的,哎呀阿彌陀佛,讓今天快點過去吧。


    糧食跟贖金放在馬匪指定的地點,然後談讓一個人上山。他手裏拿著根棍探路,沒有了何有誌在旁邊絮叨,他能靜下心來想對策。


    此時山上臨時搭建的匪窩裏,報信兒的給他們老大匯報情況,“老大,就一個小瞎子上來的,官門的人等在五裏開外,不過有一小隊人馬一直緊緊跟著,沒敢上來,就埋伏在周圍。”


    匪幫老大一臉黑髯,一條腿蜷在鋪了狐皮的石凳上,一手舉著一壺酒,哼了一聲,“看來上山的是個無關緊要的,既然不重要,剁了手腳給山下埋伏的人送去。”


    “你們敢!”此時被綁在旁邊樹上的人質不幹了,“誰說他不重要的,你們要敢傷他,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匪老大一臉驚悚,“你現在也沒饒了我們啊,從昨天到現在,吃了咱們兄弟六個人的飯,光雞腿就啃了十好幾根,跟雞腿有仇找雞腿報去啊!”


    談二:“……”


    她想起了某個愛啃雞腿的家夥,忽然鼻子一酸,“哇”就哭了起來。


    “哎我的個娘,給她嘴裏塞塊抹布,這動靜容易把狼招來。”


    這年頭土匪也不好當,好容易逮著個大家小姐吧,還巨能吃,要那麽點糧食都虧。


    匪老大堵上耳朵擺擺手,“砍了砍了,弄個瞎子來,瞧不起人怎麽的。”


    “老大,您看這裏不是咱們自己地盤,是不是拿錢走人比較好,反正就是個瞎子,何必節外生枝?實在不行,您大不了拿錢扣人,咱還缺個老大夫人,小娘子好說是個大家小姐呢,要不您就收了?”


    “打住!拉倒吧,就她這樣的白給我也不要,又胖又醜又能吃,我養她還不如多養兩頭豬。”


    談二:“……”


    連一個匪頭子都看不上她,一想起談小寶說的話,她不由悲從中來,嘴巴堵住了不能哭,隻好嗷嗷叫喚。


    匪老大煩不勝煩,“再叫把你扔山下喂狗!”


    談二不敢嚎了,隻求三哥快別上來了,反正她沒人要,死了就死了,別把人家小兩口坑了。


    談讓上山並不容易,平時走熟悉的路還好,山道不好走,他隻能看個大概,中途被絆了好幾下,衣裳勾破了好幾處,再拄根棍兒,形象別提多可憐了。


    奉命來砍人的小土匪不大忍心,長這麽好看個小瞎子,哪怕留下來當老大夫人也好啊,哎,他要是個女的,保管比那小胖娘子值錢。


    小土匪隻能擺擺手,“砍吧砍吧。”


    談讓莫名其妙被一幫人圍住,臉上倒是沒有懼色,隻蹲坐下來歇腳,一邊對眾人說:“諸位兄弟,能否給口水喝,我有買賣跟你們老大談,不知方便引薦不?”


    談買賣?土匪們有點蒙,沒見過這樣來贖人的。


    談讓笑笑,“是能叫貴幫發家致富飛黃騰達的大生意,幹還是不幹?”


    當然幹啊,土匪什麽生意不敢幹,誰不想發家致富飛黃騰達啊,可這小子靠譜嗎?


    領頭的小土匪掂量一二,親自回頭跟老大匯報去了,心說這小瞎子要是敢糊弄人,直接賣給有錢人當小寵,好歹也能換倆錢。


    沒多久後,小土匪返回來,不知道為什麽臉上還有一絲興奮,“小瞎子跟我來吧,我們老大要見你。”


    談讓從地上站起來,隨便拍拍身上的土,微微一笑,“你們老大很有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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