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許攸寧的司機,而另一個是一個老嫗。


    老嫗五十出頭的樣子,穿著粗布衫,下人的打扮,眉眼裏跟司機有些相像。


    兩人正在說著話,那下人模樣的老嫗時不時摸摸腿,一臉痛苦模樣,司機更是一臉愁容。


    舒瑤見他們這副模樣,不禁有些詫異,便悄悄走了過去。


    司機正好抬起了頭,見舒瑤站在他們麵前,他臉上的烏雲一掃而光。


    “舒小姐,您出來可是太好了!您身上有錢嗎?能不能先借我一些?”


    借錢?


    舒瑤直接問道:“出什麽事了嗎?”


    司機有些為難,但幾經思忖最終決定把實情告訴舒瑤,“也不是什麽大事,這是我姑姑,是秋局長家的用人,剛剛打掃衛生時弄傷了腿!”


    “弄傷腿?今天張琪醫生在這,我去幫你喊一下!”


    “不,不!”司機一著急,差點喊起來,“我姑今天第一天來,就這麽冒冒失失受了傷,怕是以後……舒小姐,您要有錢就先借我點吧,等我發了工資,馬上還你!”


    方琦出手一向大方,下人們的工錢也都很高,舒瑤猜想司機是害怕姑姑因此丟了工作,點點頭,便從包裏拿出了一塊銀元,“我也沒帶多少錢,這些你先拿著用,若是不夠,給秋局長這邊打電話,我再給你想辦法!”


    “多謝舒小姐!”司機連聲感謝,拉著姑姑就要轉身走,卻被舒瑤給喊住了,“你開車去吧,宴會若是提早結束,我們在這等你!”


    司機又是一連串的感謝,並拉著姑姑上車,姑姑腿疼得厲害,動作有些遲鈍,加上吉普車又有些高,於是舒瑤上前幫忙,一看姑姑整個腳脖子都腫起來了,她邊攙扶姑姑,邊隨口問道:“您這是被什麽砸的嗎?”


    姑姑長歎一口氣,一指司機,“哎,都怪我不小心,這不他給了我個相框,讓我放秋局長書房的長凳上當裝飾品,我走得匆忙竟一下子撞椅子上了!”


    相框?長凳?


    舒瑤隱約中察覺到什麽,她扭頭問司機:“你給你姑姑的相框?是司令安排的?”


    司機也是個實在人,並未意識到舒瑤情緒的變化,“是司令給秋局長的禮物,說是什麽驚喜!”


    驚喜?舒瑤猜測得到了確定,這一瞬間,她隻覺得頭懸目眩,若不是抓住車門,她幾乎要跌倒在地,她確信,許攸寧故意安排人把相框放在書房,就是為了讓她看到!嗬嗬,果真是個大驚喜!


    司機走後,舒瑤快速調整情緒,重新回到了宴會廳,她先找到方琦,她以替司機姑姑請假為由開啟了話題,然後故作風輕雲淡地聊到了那相框,確定相框原本在滬上秋家老房子裏。


    說起那相框,方琦也是一臉的疑惑:“那相框應是被仁甫丟棄過的,怎會突然出現在那長凳上!我倒是不相信仁甫會專門帶來香城,真是見鬼了!”


    見鬼倒是不可能,有人搗鬼倒是真的!


    舒瑤越發確定,這相框的出現是許攸寧故意設計。


    “方琦,我想借用書房休息一下,可以嗎?”舒瑤揉了揉太陽穴,輕聲問方琦。


    “當然可以,瑤瑤,你不舒服了嗎?”方琦扶著舒瑤再次上了二樓,並把她引到長凳上。


    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陣鼓掌聲,引得方琦透過窗戶往一樓看去,見秋仁甫舉著酒杯,似乎要召集大家說開場詞。


    方琦知道今天宴會秋仁甫有重要的事宣布,整場宴會她都以女主人身份出現的,這麽重要的時刻她怎能不在秋仁甫身旁呢。


    方琦臉上不由地露出焦急。


    舒瑤見狀,道:“我沒事,你趕快下去吧,秋局長還等著你呢!”


    方琦遲疑了一下,最後點頭,“那你自己好好休息,我先下去了!”她剛要轉身,卻聽舒瑤又道:“你今天新招了個女傭?”見方琦點頭後,舒瑤接著說:“她受傷了,我讓司令司機送她去看醫生了!”


    “奧,我說怎麽看不到人影了!”方琦恍然,不過她生性豪放,並未放在心上,轉身便趕緊下樓,秋仁甫這就要宣布重要事情了,她可不想錯過。


    舒瑤目送方琦下了樓,她眼睛瞥向窗外,卻見到達一樓的方琦,擠進人群站在秋仁甫身旁,待秋仁甫講完開場詞後,她如舒瑤預料的那樣,果真走到許攸寧身旁,兩人低語幾句後,許攸寧便著急轉身走向二樓。


    在等待許攸寧出現時,舒瑤再次拿起了那相框,眼前的畫麵與劉漢卿剛剛誤會時說的話重疊,她隻覺得心口像是壓了一塊石頭似的。


    許攸寧對自己的貼心,竟是他處心積慮設計的一環,什麽做舞伴,什麽拓展人際,不過是許攸寧試探自己的騙局,怕是劉漢卿那看似有口無心的誤會也是他安排的。


    一想到許攸寧早就知道秋仁甫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今天他帶自己來不過是為了驗證兩人的關係而言,舒瑤隻覺得惡心不已。


    在她幾乎要對許攸寧掏心掏肺時,他竟然又騙了自己。


    就跟上世一模一樣。


    他給自己做了最美的婚紗,讓自己以為要嫁給他,結果轉身就把自己送了人。


    舒瑤緊握相框,氣得渾身發抖。


    騙子,騙子,她怎會那麽傻,吃過一次虧,竟還再吃第二次。


    許攸寧直奔書房,剛推開房門,就見舒瑤窗前的長凳上,背挺直,全然不像方琦說的憔悴,忙上去,“你身體不舒服嗎?”話剛出口,舒瑤猛地轉過身,他看到了她手上拿著的相框,登時反應過來,剩下的話梗在喉嚨,頓時說不出來。


    舒瑤憤怒地看著他,神情宛如是再看仇人一般,牙緊緊咬著,許攸寧看著她充滿憤怒的雙眸,還有緊握著相框的手,便知她已經知道這相框的來曆,心中不由地後悔,趕緊上前低聲道:“你聽我解釋……”


    “解釋?這麽說,你承認這相框是你故意放這裏讓我看到的?”舒瑤不給他機會,直接發問。


    “不……”許攸寧矢口否認,但一個“不”字出口後,他發現其餘的他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舒瑤說的沒有錯,是他專門找人到滬上找來的這相框,也是他安排人把相框放到書房,可他做這一切,不過是想讓舒瑤回歸到真實身份,好讓自己那位講究門當戶對的父親接受他們的婚事……許攸寧很想把這一切都說給舒瑤,可他知道,這些話若出口,舒瑤定會以為自己也嫌棄她曾做過丫鬟,這樣就徹底葬送掉他跟舒瑤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親密。


    但他的沉默卻讓舒瑤更加心寒。


    “這麽說,你早就知道我母親跟秋局長認識?”舒瑤開口,語氣怔怔。


    許攸寧無言以對。


    此刻,不管他說什麽,都無法改變自己明知舒瑤身份,卻故意隱瞞的事實。


    舒瑤又問:“那你早就知,秋局長可能是我父親?”


    許攸寧把頭側到一旁,不說話。


    舒瑤大怒,將手裏的相框狠狠地擲向許攸寧:“你個騙子,你在騙我,說什麽帶我拓展人脈,說什麽為麗都的複興做準備!許攸寧,你個大騙子!”


    她蹭得從椅子上站起,轉身就要離開書房,卻被許攸寧一把拽住了隔壁,他的眼圈有些泛紅,緊拽舒瑤不放:“你要去哪……”


    舒瑤冷笑一下,“怎?你沒按你的設計繼續,破壞你的計劃了!那真是對不起了!”


    旗袍太貼身,舒瑤行動有些不方便,但她還是用力甩開許攸寧的拉扯,轉身朝書房門而去,許攸寧伸長胳膊猛拉一把,卻沒拽住舒瑤,眼睜睜地看著舒瑤衝出了書房,他趕緊順樓梯下樓,腳剛碰到宴會廳地板,就被司長宗給攔住了。


    司長宗一手拿酒,“許司令,麗都舞廳的事真是不好意思,借著秋兄的局,我再向您表示歉意!”


    許攸寧推諉不開,最終還是飲了司長宗敬來的酒,可等他放下酒杯後,整個宴會廳裏哪裏還有舒瑤的影子。


    他衝到院子,卻見自己的車也不見了蹤影,誤以為舒瑤是乘坐自己車離開了,他知道舒瑤正在氣頭上,自己若非要解釋個一二隻會讓她更厭惡自己,倒不如給她點時間,等她冷靜下來,自己再把今天的事情解釋給她。


    卻說舒瑤。


    她從二樓下來後,沒遇到一個熟人,她直奔門口而去,正巧有幾個穿警服的年輕男子站在門口聊天,她隱約中聽到他們在討論“沈涵飛馬上就正式成為香城警察局局長”。


    沈涵飛要成為局長,前提必須是秋仁甫離任。


    舒瑤腦中閃了一下,未在仔細考慮,便匆匆衝了出去,她想打個人力車,卻意識到身上的錢都借給司機了,隻好放棄坐車的念頭。


    母親離開香城了,本以為許攸寧會給她一個棲息之所,現如今看來他靠不住。


    麗都沒有了,許家老宅不能回,她又沒法投奔方琦,一時間,舒瑤陷入了舉目無親的地步。


    她茫然地走在大街上,宛如一個迷路的小孩,她心裏亂做一團,對許攸寧的恨,對她跟秋仁甫真正的關係的疑惑,一切的一切都讓她不知接下來何去何從。


    街旁疾馳而過一輛車,差點撞到她,舒瑤尖叫著躲閃看來,車子卻未要減速的意思,舒瑤有些惱怒,瞥眼看去,就見一個穿著華麗衣服的婦人雙眼無神的坐在車裏,時不時拿帕子擦擦眼睛的淚水,車速開得很快,轉眼就不見了蹤影,不多時,一個保姆模樣的婦人追著一五六歲的小童而來。


    縱使連車子的後屁股都看不到,那小童依舊朝著車子行進的方向奔跑,一個不慎摔倒在地,他趴在地上放聲大哭:“媽回來啊,你不要我了!”


    保姆趕緊把小童抱起來,低聲勸慰著:“小少爺,姨奶奶是去滬上看你姥娘,三五日就會回來,莫哭,莫哭!”


    “你胡說,我知道,是我爹爹把她攆走了,你放開我,我要找她問個清楚!”小童大哭。


    我要找她問個清楚!


    小童的話宛如炸雷響徹在舒瑤耳邊,連小孩都知道麵對不解要去求證,自己為什麽不去找母親問問,秋仁甫到底是不是她的親生父親!


    舒瑤當即決定,要去滬上找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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