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兒姐——棗兒姐——呼,你可算是醒了。”


    趙棗兒一睜開眼睛,便對上陸酩關懷的眼神。腦子裏一突、一突地疼,趙棗兒捂著腦袋,來不及想自己所在何處,才坐起來一點又倒了下去。


    “躺著吧、躺著吧,別起來。”陸酩端來一杯水,“喝水麽?”


    意識稍微恢複了一點清明,趙棗兒接過水,喝了幾口後感覺好多了,緩緩坐直了身子,“這是哪?莊先生呢?”


    “這還是孫家班,祁哥和阿秀哥去找孫三井了。”陸酩檢查趙棗兒的臉色,“你魂體離身太久,最好再休息一下。”


    陸酩的話提醒了趙棗兒,“我是產生共情了——”


    “是的。”


    “那為什麽會魂魄離體呢?嘶——”趙棗兒右手握拳,用力敲了敲太陽穴,“疼疼疼。”


    “祁哥說你的共情太過於強大了,在夢境的基礎上製造出了幻境,但是進入幻境的不是神識,而是魂體,聽說你在裏頭遇見了孫老班主和幼時的孫添?那都是他們的魂體,可能是被你的幻境吸引過去的,但是這很危險,不但魂魄離體對身體有損害,大腦活躍太久後腦子也容易缺氧。”


    陸酩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所以你才會頭疼得厲害。”


    趙棗兒坐著緩了一會,感覺好了很多,但還是花了幾分鍾才理解了陸酩的話。


    “也就是說——”趙棗兒揉著太陽穴整理思路:“我看到的、聽到的、找到的東西都是因為共情創造出來的,而我遇到的魂靈、包括林茗額,卻都是真的?”


    “你通過共情看到的也都是真的。”陸酩站起身把被風吹開的門關上,“共情——就是一種對已發生的真實場景的複原。”


    趙棗兒小幅度點頭,想起林茗額要她轉述幾句話,便問陸酩:“孫班主呢?”


    “跑了。”提起這個陸酩就窩火。一開始招魂的時候,孫三井表現得很是配合,賣力地呼喊著老班主和孫添,二十分鍾後醫院裏來了電話,說老班主突然醒了,但是不停說胡話,孫三井捧著電話一臉焦慮地離開時陸酩等人都沒有意識到有什麽問題,直到招魂結束,莊祁是醒後眾人遍尋孫三井不見,才發現孫三井這是跑了。


    “那電話也不一定是醫院裏打來的。”陸酩勾唇,不屑地哼笑一聲:“沒想到他那麽狡猾,演技倒是真厲害,都給他騙過去了。”


    趙棗兒搖搖頭:“孫班主也是被利用,但當務之急是找到他,如果找不到......現在幾點了?”趙棗兒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一看窗外,天色已經有些暗沉了,日頭斜斜地往西墜去,天邊一道道灰色與橙色交織的暮靄。


    “三點多而已。”陸酩道,北方的冬天暗的早,很快天色就會徹底暗下來,河岸邊的燈節將在夜色降臨後開始。


    他們是早上八點鍾左右到達孫家班,招魂結束時也才十一點,莊祁沒多久就醒了,趙棗兒卻昏睡了現在,少說也已經躺了六、七個小時了,怪不得她頭昏腦漲不說,身體也十分沉重。“我的同事呢?他們還在招待所嗎?”


    陸酩說珂珂給她打過電話,他讓大興編了幾句瞎話糊弄過去了。“他們說晚上去看燈節,明天返程。”


    “哦。”趙棗兒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剛睡醒的趙棗兒頭發有些淩亂,她下意識地把頭發撥到而後,直到陸酩盯著看的目光過於直白,她才急忙把頭發放下,擋住她的耳朵。


    “抱歉!”陸酩撓撓頭,為自己的唐突感到抱歉。但昨夜裏他沒有發現,趙棗兒麵容很是白淨,小巧的五官,細看倒是一位美人,眼睛大而有神,不比那些明星、網紅遜色,甚至比之她們更有種寧靜、溫和的氣質。但陸酩在意的是趙棗兒的耳朵,缺了一塊的畸形,襯著那張臉龐,是醜與美的對比。


    難怪趙棗兒總是披散著頭發,蓋住了頰側和耳朵,整個人因這個發型陰鬱不少。


    “這個是......怎麽弄的?”陸酩指了指耳朵,不自然地發問,他知道這樣的問題是不禮貌的,但他還是問了。趙棗兒的耳朵缺了一小塊耳垂,兩個並列的小半圓的缺口,缺口處一圈青黑,看起來並不像是受傷等意外造成的。


    陸酩神情真摯,沒有嘲諷意味,趙棗兒頓了下,索性大大方方地撩開耳朵,對於善意的關心她向來是不會排斥的。“很小的時候吧,被鬼咬了。”


    “被鬼?咬耳朵?”陸酩在這行耳濡目染多年,不乏鬼傷人的案例。但鬼傷人時大多是致命的攻擊,被咬的、被撕打的,不論是怎樣的額攻擊方式,沒有例外的是被害者都死狀淒慘。而趙棗兒耳朵上的傷口很小,說是被鬼所傷,陸酩不太信。


    “真的是鬼嗎?有沒有可能是妖魅?”其實陸酩更想說的是:是不是幼兒園打架時被小盆友咬傷的。


    趙棗兒見陸酩質疑,也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笑了笑,問他接下來他們的打算。


    “晚點去燈節。現在這個時間你先休息,大興還在戲班子裏調查,我去看看情況。”


    趙棗兒點頭,陸酩掏出手機給大興撥打微信電話,房門合上後,陸酩的聲音變得模糊了,很快便什麽也聽不清了。趙棗兒打開微信,看了看群裏幾人的討論,中午的時候他們便離開了招待所,在大鳳山附近走訪,珂珂一直開著實時定位,趙棗兒簡單回複了珂珂,便直接關掉了微信。


    打開相機,趙棗兒把頭發撩起來,通過前置攝像頭看自己的耳朵。她不太喜歡照鏡子,想來也很久沒有看過自己這個形狀奇怪的耳朵了。兩個小缺口讓耳垂看起來像微卷的波浪,舒碧雲說她的耳朵細看下還是很可愛的,青黑的色斑也會讓人聯想到斑點狗。


    舒碧雲安慰人的本事向來讓人不敢恭維,趙棗兒當時與她笑鬧了一場,並沒有放在心上。事實上趙棗兒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排斥被別人發現她的缺陷,用頭發蓋住是為了擋住別人好奇的視線,避免不必要的是非,畢竟世界上不隻是有好人,還有很多抱著惡意生活的人。


    這個殘缺的耳朵帶給她的苦惱不隻是醜而已,對於陸酩的質疑,趙棗兒是百分百確信自己被鬼咬了的,那種背後發寒、好像被盯上了的感覺,若有若無的桀桀笑聲,她記憶猶新。而且在趙棗兒看不到鬼的十幾年間,右耳不時能聽到些奇怪的聲音。


    鬼怪,似乎一直存在於趙棗兒的生活裏,但她把看不見的當做不存在,聽見的當做沒聽到,自欺欺人著。關掉相機,趙棗兒長長歎了口氣,若是與爺爺學些本事,就算隻是知道些理論,那也是好的。


    夜幕降臨後莊祁和林稚秀回來了,帶來的是老班主和孫添都已無礙的消息。


    幾人聚在趙棗兒的客房裏吃晚飯,降解餐盒盛著的米飯和簡單的家常菜,把小幾鋪滿,幾人圍坐在一起,倒也很是熱鬧。


    “孫班主還是沒找到嗎?”


    莊祁搖搖頭,一口一塊水煮肉片,吃相斯文,但速度卻不慢,趙棗兒發現幾人的口味偏好都十分明顯,林稚秀和陸酩口味淡,且隻吃素,大興口味偏甜,幾筷子夾的都是鍋包肉、糖醋排骨,而莊祁卻是意外的能吃辣,水煮肉片上一層紅彤彤的辣子,趙棗兒嚐了一口險些嗆住,莊祁倒是麵不改色地吃著。


    當莊祁的筷子第三次伸向水煮肉片的時候,趙棗兒忍不住小聲道:“莊先生,你的傷應該不能吃辣吧?”


    莊祁筷子一頓,有些不自然地調轉筷子的方向,夾走了一片炒木耳,“是嗎?”


    “......”趙棗兒要是看不出其中的不對勁就是眼瞎了。“是呀。”趙棗兒把聲音壓得極低,怕駁了莊祁的麵子,她看了眼說說鬧鬧的陸酩和林大興,還有夾在兩人中間麵色不善的林稚秀,稍微湊近莊祁:“莊先生你吃這道菜就好了,其他的都不清淡。”


    莊祁看著趙棗兒指的那道木耳炒蛋,扒了一口飯,“好。”


    木耳很脆,雞蛋卻炒過了火,又幹又鹹,不合莊祁的胃口。莊祁學著趙棗兒壓低聲音:“你看,他們都不吃水煮肉片,會浪費的。”


    經莊祁這麽一說,趙棗兒發現確實如此,糾結了一下,大義凜然道:“好吧,那我來吃!”


    趙棗兒也很能吃辣,但是這份水煮肉片已經超出她的承受範圍了,才吃了幾塊,趙棗兒辣得“嘶嘶”的喘氣,不停灌水,嘴唇紅豔豔的腫了起來。


    “很辣?”莊祁問。


    趙棗兒點頭,不停哈氣,說不出話來。


    “不辣呀。”莊祁疑惑道,說著夾起兩塊水煮肉片放入口中,麵不改色地吞下去,“奇怪,我吃就不辣。”莊祁好像真的很疑惑的樣子,惹得趙棗兒質疑起了自己的味覺,猶疑著要不要再嚐試一塊,餐盒裏的水煮肉片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消失,等趙棗兒回過神來,莊祁已經消滅了所有的水煮肉片,正往嘴裏填米飯,淡定得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趙棗兒看著隻剩一碗辣油的餐盒,哭笑不得:“莊先生......”


    “嗯?”


    “真的不辣嗎?”


    莊祁又往嘴裏塞了口米飯,麵無表情地吞下後才道:“辣。”


    趙棗兒眨了眨眼,突然發現莊祁的耳尖通紅,想必是辣得不行了。


    趙棗兒忍不住笑,原來莊先生也有這麽可愛的一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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