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廳裏才發生的事乘著風一樣到了客院,莊祁和趙棗兒前腳離開飯廳,苗壯和辜致逹後腳便收到了消息。


    “師徒?”苗壯咂了下舌頭,“倒是能扯。”


    “然後呢?”辜致逹仰躺在床上,鞋也沒脫,一條腿耷拉在床沿邊,腦袋枕在胳膊上,另一隻手從一邊的小幾上拿了葡萄吃,吊兒郎當地悠遊自在,聞言隨口一問。


    負責打探消息的人連忙回答,態度恭敬,但始終是衝著苗壯的方向:“莊七爺向來看不慣莊祁,便出言刁難,還動了手。”


    “動手了?”辜致逹興奮地半支起身子,“什麽結果?”


    “被莊祁收拾了......”


    聽苗壯手下的人事無巨細地把過程說了一遍,辜致逹又倒回床上,揪了個葡萄卻又不吃,扔回果框裏,“切,這什麽七爺也沒多大本事嘛。”


    苗壯沒開口,托著下巴思索著什麽。


    辜致逹刷了刷手機,屋子裏沒人說話,安靜又無聊,看向坐在屋子中央的苗壯:“沒勁。誒,想啥呢。”


    “我不叫誒。”


    “好好好,苗先生,苗助理,苗哥,你在想啥呢?”


    “想怎麽收拾爛攤子。”


    “怎就是爛攤子了?”辜致逹一個翻身坐起來:“咱們要捉趙棗兒,莊祁扣著人,‘調虎離山’、‘聲東擊西’,嗬——這招聽著多高明啊,怎麽地,是把莊祁支開了,但也沒逮著趙棗兒啊。我把趙棗兒抹黑,把她跟那人有關係的事捅出來咋地就成了‘爛攤子’了!也不看看莊家有誰真信了嗎?好歹現在趙棗兒就在跟前了,找到機會就能下手,比你那些複雜的什麽這計那計強多了!”


    “那你打算怎麽下手?”苗壯也不見動怒,隻是問他。


    “總有落單的時候吧。”辜致逹扯了個葡萄丟進嘴裏,“趙棗兒既然不是莊祁的小情兒,兩人還能時時刻刻膩在一塊?嘿,早知道兩人沒這關係,咱早點使個美男計說不定已經成了。”


    “憑你麽?”苗壯抬眼看了看沒骨沒皮一樣癱著的辜致逹。


    “我說我了嗎?”辜致逹吐出葡萄皮:“隨便上哪個店裏,百來塊就能雇個男的,到時候鮮花美酒加情話,不就把人騙來了,再一下藥,把人帶回辜家還不簡單。”


    “好好改改你說話的口氣,既然回了辜家,別還以為自己是那個混混流氓。”苗壯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辜致逹卻不怕他,“呦嗬,要不是你們求我,我也不會踏進辜家的門。”拎起脖子上的鬼兵符,辜致逹輕浮地在鬼兵符上落下一個親吻,“老爺子到底什麽時候能死啊?”


    “那是你父親,注意措辭。”


    “誰知道我是不是親生的?我媽都說不準。”辜致逹把腿盤上床,“你還沒跟我說過呢,咱們捉趙棗兒要幹嘛?”


    “無可奉告。”苗壯表情有些冷了,顯然已經忍耐辜致逹到了一定程度,輕輕吸一口氣,“下午就要與趙棗兒正麵對峙了,想想怎麽圓你的那些瞎話。”


    “還能怎麽圓?”辜致逹滿不在乎,“一場誤會唄。倒是你說莊祁能不能把辜爾東放了?”


    “或許能吧。”苗壯站起身,不欲多言。


    “你也沒把握?唉——算了算了,跟我也沒關係。”坐了不過片刻,辜致逹已經換了四五個姿勢,像屁股上長了虱子一樣好動。


    苗壯走到了門口,突然又停下來,回過頭問辜致逹:“趙棗兒家裏起火,不是你找人幹的吧?”


    “當然不是我啊。”辜致逹大呼冤枉,眼珠子一轉,道:“盯上趙棗兒的人不少啊。”


    不用多想便聽出了他的試探,苗壯扯了扯嘴角,“不要太好奇,不該你知道的不會讓你知道。”


    “嗬——老子也不稀罕......”辜致逹撇撇嘴,很是看不上苗壯這副裝腔作勢的姿態,扯下脖子上的鬼兵符,仔細瞧了瞧,看不出什麽門道,隨手丟到一邊。鬼兵符沒有任何反應,仿佛一塊普通的銅牌。


    辜致逹作為辜家老當家某次風流後的附屬產物,成年前並不清楚辜家的存在,這一次為了苗壯口中的遺產,才不甘不願地卷入這場莫名的糾紛,什麽鬼啊邪啊的,跟拍電影似的,搞個女人還整得十分複雜,又是派一個愛哭的小鬼,又是找了個腦子不正常的鬼,唯獨不用人去對付人,讓他費解不已。


    甩上門,把辜致逹的嘟囔一並封在屋內,苗壯走進隔壁的他自己的房間。


    兩間屋子挨在一起,隻消走幾步就行。庭院裏守著辜家的人,但遠處偶爾會有幾抹白閃過。莊家把他們都安置在客院,一個獨立的小院落,看似客氣有禮,實則是變相禁足和監視,但這並不妨礙苗壯得到他想要的信息和布置他的下一步行動。


    把辜致逹尋回辜家,不過是為了辜家那攤子破事而使出的下下策,讓辜致逹參與趙棗兒的事,是迫不得已,從來沒打算與人分一杯羹的苗壯自然什麽都不會透露,倒是辜致逹比看上去的細膩敏感得多。至少從已知的碎片信息中,辜致逹差不多還原了事情的真相。


    除了辜家,還有人盯上趙棗兒,這也是事實。從將死的辜家老爺子那裏,苗壯得到了一本書——《人卷》。


    書裏提及了一種上古秘術:起死回生。


    長生不老、青春永駐,是人類千百年前永恒追求的東西,而起死回生,可以視為長生不老的另一種突破,苗壯自然是心動了。無所謂病榻上奄奄一息的辜家老頭,苗壯生在辜家,長在辜家,借著為辜家做牛做馬二十多年打下的根基,一方麵擴張自己的勢力,一方麵則尋找著能讓人起死回生的秘密。


    在f市遇到辜爾東,絕對是一個巧合,但這個巧合,被苗壯視為命運的恩賜。在辜爾東盤桓的爛尾樓裏,苗壯一眼相中了那個養屍陣——先以養屍陣為基底,蓄養一隻極凶的煞,而後將煞與邪靈融合,注入亡魂中,再找到適當的容器,便能完成“起死回生”。


    養屍陣裏都是孩童,布陣的人手法相當老練,效果定然非同一般,這樣一個強大的基底,竟被他尋見了——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但很快苗壯又遇到了問題,因為他的闖入,養屍陣被破開,效果折半。


    再布置一個同等規模的養屍陣可不容易了,從哪裏搞來這麽大量的屍體就是一大難題。一邊對付辜家,一邊打聽布陣的人,苗壯很快發現,f市裏出現的“鎮”字符,既吞噬人也吞噬鬼,並從中汲取了大量的邪惡力量。


    養屍陣裏的“鎮”,噬鬼奪命的“鎮”,苗壯可以肯定,有人與他懷揣著相同的目的,而且對方走得比他遠、知道的比他更多。原本試圖拉攏布陣人為己用的苗壯當即改了主意,他潛心蟄伏,小心翼翼地不留下任何痕跡,密切關注f市的一切動向,隻等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但顯然隱藏在背後的人比他想的還要深,苗壯至今沒能查出對方的身份。當發現對方把注意力放到趙棗兒身上時,苗壯決定率先動手,掌握能夠與對方交涉的籌碼,辜爾東便是他為了試探趙棗兒安排的。


    但他萬萬沒想到,看似尋常的趙棗兒身上亦隱藏了許多秘密,聽辜爾東說,趙棗兒手裏有一本《鬼卷》......而隨著莊祁的調查愈深,他受到的阻礙也越大,再小心的動作,也極可能暴露。但苗壯更清楚,受莊祁的威力脅迫的不隻他一人,使用鎮字符的那個人應該會更著急,趙棗兒家失火,便是最好的證明。


    對方在找什麽?趙棗兒身上藏著什麽?


    苗壯不清楚,但骨子裏的掠奪根性告訴他:先下手為強。辜致逹雖然跟他不是一路人,但說出的話還是很中肯的——趙棗兒總有落單的時候吧。


    苗壯告訴自己先別急,辦法有的是。


    慎重地拿出一個錦袋,取出裏頭的銅製令牌——一塊與辜致逹手中的一模一樣的鬼兵符,苗壯輕輕敲了敲,從鬼兵符中抖落出一個小鬼。


    白皙的皮膚,自然卷的頭發,正是消失了好久的愛哭鬼。


    “別哭了。”


    愛哭鬼用力憋住哭意,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原本可愛的臉龐居然鼻青臉腫的,圓圓的眼睛裏滿是恐懼。


    “疼?”苗壯坐下來,笑著問它。


    愛哭鬼遲疑了一分鍾,才點點頭。


    “疼的滋味不好嗎?”苗壯笑著,“活的人才能疼。”


    愛哭鬼不敢應答,腿肚子不停抖著。


    “別的不說,你還是挺像人的。”意味深長地誇了一句,苗壯伸出手,張開五指,罩在愛哭鬼臉上,墨藍色光閃過,拿開手時,愛哭鬼的臉便恢複了原樣。


    “不疼了吧。”


    “嗯......”


    “我能讓你灰飛煙滅,也能讓你繼續快活下去,懂嗎?”


    愛哭鬼連連點頭。


    “趙棗兒的朋友你認得吧?那個女的。”


    “舒——?”


    “對。”苗壯點頭讚允,“認得就行,替我做點事吧。”看著愛哭鬼露出些許不情願的掙紮,苗壯捏住它的肩膀:“很簡單的,不為難你,也不會害你的棗兒姐姐,隻要你......”


    小聲耳語一番,苗壯滿意地看著愛哭鬼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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