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宇文燾還沒有回來。阮小緯一個人在床上翻來不去地睡不著,他很想去看看那婦人,但又怕宇文燾突然回來。就這麽折騰來折騰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忍不住了,一翻身從床上坐起來。


    宇虎聽到公子的響動立刻獻身出來,“公子你怎麽了?”


    “宇文燾呢?”


    “聽說中堂出了事,少主今晚應該不會回來了。”


    “那正好,你帶我去一趟那邊。”


    “人呢?”阮小緯著急地四處查找,把整個地宮都翻了個遍,也沒找到那個婦人,他心底徹底涼了,腦子裏七上八下的,難不成被那人發現把人轉移了?那轉到哪裏去了?聯想到那婦人之前的遭遇,阮小緯就無法不擔心,如今還不知道又遭了多大的罪,這可怎麽辦啊?


    “公子,眼看天就要亮了,我們先回去想辦法吧。”


    阮小緯悄悄關上窗戶轉過身,立刻嚇了一大跳。宇文燾跟個幽靈一樣站在他深黑,雙眼黑沉,看著他的樣子像看著陌生人,“你去哪裏了?”


    那個小鬼已經不在冷宮了,他想不通阮阮還會跑到哪裏去。宇文燾劈手捏住阮阮下巴,“說!大半夜不睡覺你去哪裏了?你不要告訴我,是因為太想我睡不著出去溜達了!”


    阮小緯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我,我去找我哥了。”


    宇文燾雙眼一眯,“找你哥幹什麽?商量怎麽背叛我?”


    “宇文燾!你瘋了吧你?你到底怎麽了?別陰陽怪氣地惹人討厭!”阮小緯也火了,他也學聰明了,知道理不直氣不壯就先聲奪人。他原本也不期望能夠輕易蒙混過光,隻是今晚的宇文燾很奇怪。


    宇文燾死死地瞪著阮小緯。


    阮小緯覺得毛骨悚然,心裏撲通撲通亂跳,這是第一次,他害怕宇文燾。在過去的這麽多個日日夜夜裏,哪怕兩人鬧得再厲害,他都沒有怕過這個男人,但現在,他竟然怕他!就在阮小緯心驚膽戰的時候,男人突然張開雙臂,將他緊緊地箍在了懷裏!那力道真的是箍,不是抱。阮小緯甚至聽到自己的骨頭哢哢作響。


    “你怎麽了?”阮小緯察覺到宇文燾的不對勁,心底沒來由地一疼,手不自覺地撫上男人的脊背,輕輕摩挲。


    “阮阮,你會離開我嗎?”宇文燾的聲音壓抑而低迷,仔細聽,能聽出裏麵的顫抖,還有一絲殘酷。


    阮小緯心裏一驚,難道他發現什麽了嗎?


    “阮阮!”宇文燾收緊懷抱,聽到懷裏人不可遏製的痛叫卻仍然不放手,他勢必要得到一個自己滿意的答案不可。


    “你說,你不會離開我!這輩子,生是我宇文燾的人,死是我宇文燾的鬼,你說啊!你不說,我立刻殺了你哥!讓你這輩子都別妄想逃離我!”


    阮小緯原本抽疼的心立刻冰冷下來,他差點忘了那晚這個男人說過的話了。他雙手成拳使勁地抵住男人的胸口,想逃離男人的懷抱,聲音冷冽,“宇文燾,你有膽子盡管試試。反正我哥死了,我也生無可戀,大不了陪著他一起走!”


    “你說什麽?”宇文燾的眼睛裏滿是黑暗的風暴,連呼吸出來的氣息都那麽冰冷沁人,他盯著阮小緯的眼睛,“你再說一遍!”


    阮小緯毫不示弱,“再說多少遍也一樣!誰要是敢傷害我哥,我會跟他拚命!你,還有宇文寒,每一筆賬,我這裏都記得清清楚楚,早晚會讓你們兄弟倆一一償還!”阮小緯重重地戳著自己的胸口。


    宇文燾似乎看見小緯拿著刀,那刀鋒鋒利得很,一刀一刀地切割著他本已被皇兄傷碎了的心。在同一天裏,他被自己最愛的兩個人背叛拋棄。宇文燾突然推開阮小緯,“哈哈哈哈!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說著咆哮而去,留下阮小緯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那裏。


    良久之後,反應過來的阮小緯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為什麽要哭呢?他想不明白。


    “公子?”宇虎擔憂地喊。


    “我沒事,你下去休息吧。”


    宇文燾一個人出了宮,狂亂的心態,不知道讓他奔馳了多久,耳邊呼呼刮過的烈風吹得他生疼,但是依然不能減輕他心上的疼。從來冷靜自恃的他,第一次感到這麽迷茫。


    曾經,他每日每夜地為皇兄訓練那隻騎兵,目的是為了保護皇兄。在他心裏,皇兄是除阮阮以外最重要的人。他每每聽到那些戲曲裏麵唱宮廷傾軋,都覺得可笑,他以為他和皇兄永遠不可能走到那麽可笑的境地。皇兄為什麽要這樣做?他做得不夠嗎?皇兄以為他會威脅到他的江山嗎?哼!宇文燾冷笑,皇兄真是太侮辱他了。


    自從確定阮阮是今生唯一的伴侶後,宇文燾早做好了再也不碰他人的準備,哪怕為此絕了他這一脈,他也在所不惜。他曾經想過要找個女人延續血脈,可是隨著跟阮阮在一起的日子越來越久,他越來越無法容忍觸碰別的女人。雖然他害得阮阮國破家亡,但是他以為這麽多日子的相處,阮阮已經放下仇恨,要跟他生生世世了。


    卻原來,這一切不過是他的癡心妄想。親情也好,愛情也罷,他宇文燾都不配得到!


    天快亮了,連帝都有名的風流之地百花樓都準備打烊了。關門的夥計看到那位滿身煞氣的爺直直闖進來,愣是不敢吱聲,顛顛兒地跑去找老鴇去了。


    老鴇嗬欠連天地被叫起來,很是不耐煩,待看到眼前俊美無儔的男人時,尤其是看到男人的不俗穿戴時,立刻把那沒打完的半個嗬欠給咽了回去,張開尖利的嗓子喊道,“姑娘們,接客了,大主子上門了!”


    “少廢話!找個清官兒扔到爺房裏來!”


    整個百花樓的人都沒有睡著,他們聽著那位爺房裏傳出來女人哭天搶地的銷魂聲音,各個心猿意馬,都恨不得躺在那位爺身下的是自己。待那位爺離去,老鴇和一群風塵女子呼啦啦都衝了進去,看到那被開了苞的清官兒一臉癡迷地擁被坐在床上,手上握著一個翡翠玉佩。老鴇驚呼一聲搶過來,連連到,“珍寶啊珍寶!嬌娘,你這回可有福氣了!”


    “媽媽,您還給我!那是爺留給我的!”嬌娘有些著急。見媽媽臉色不好,嬌娘趕緊叫自己的小丫頭把首飾箱捧出來,“這些都給媽媽,隻是那塊玉佩是爺留給奴家的定情信物,還請媽媽歸還。他日嬌娘若是有了好的歸宿,一定不會忘記媽媽的。”


    老鴇百般舍不得,最後還是把玉佩還給了嬌娘。那個男人一看就大有來頭,隻要嬌娘能傍上這棵大樹,她還愁沒有銀子花嗎?她可不想一般的老鴇,那麽目光短淺,她要的是,放長線釣大魚。“那嬌娘,那位爺可說過什麽時候再來?”


    嬌娘臉上滿是紅暈地低下頭,“爺沒說,不過他說,讓嬌娘以後不準接旁的客人。對不住了,媽媽!”


    “哎呦喂!傍上這麽大一位爺,你還接什麽客啊!來人啊,趕緊把香樓收拾出來給嬌娘住,從今兒起,嬌娘就是我們百花樓的花魁了,大家都給我好生伺候著!還有,吩咐廚房給嬌娘燉點好的補湯。你瞧這小臉,那爺得多生猛啊!嬌娘啊,你好生歇著啊!都出去,盡杵在這裏!有本事,你們也像嬌娘一樣給媽媽我多釣幾條大魚啊!養你們一幫子飯桶!”


    嬌娘癡癡地握著手裏的玉佩。那位爺沒說過讓她不準再接客。她也不知道那位爺還會不會再來。但是,她就想為她守身如玉。身下帶血的床單是她屬於男人的證明,她要珍藏一輩子。從今天起,她的生命裏就隻剩下了等待和期盼。等待那人,期盼重逢。


    宇文燾一身冷氣地回了寢宮。


    阮小緯看到一身淩亂還滿是脂粉味的男人,一看就知道是去幹了什麽的模樣,阮小緯鼻子一酸,但是他忍住了。他不能這麽沒有骨氣。


    宇文燾連看都沒有看阮小緯,隻是吩咐隨著跟進來的小喇叭,“從今天起,讓韋曉去睡偏房。”


    小喇叭一愣,反應了半天,主子說的韋曉正是他們的公子。小喇叭詫異地看著主子,見主子一臉煞氣,嚇得渾身抖了抖,為難地看著公子。哪知,公子卻連看都沒有看主子一眼,抬腿就走了出去。


    宇文燾看著空蕩蕩的床鋪,心裏在滴血。他覺得自己越來越沒用了,竟然如此輕易地就被人傷得體無完膚。


    哼,既然你們都不想讓爺好過,那爺也不能讓你們太好過!“宇獅,你進來!”


    “少主有什麽吩咐?”


    “你告訴那邊的人,拖著點,別讓老東西這麽快就死了。本宮還有大戲沒有上演呢!”


    “少主,你?”宇獅想問,但是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他又不能問出口。想到太子殿下和皇後對少主所做的事,他突然不想問了。少主是他們的命,不過是想要這天下,他們成全少主就是。在他們看來,他們的少主文韜武略,一點都不輸太子殿下!宇獅突然覺得熱血沸騰,他有好多事要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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