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紅是歐洲的上層貴族不可或缺的高級消費品,無論是女性化妝品還是工業染色劑甚至是食品添加劑。而從植物中提取的紅,時間長久就會褪色,從礦物中提取的紅難免帶有惡心的化學氣味而且其中多數對人體有害,正宗的胭脂紅源於一種小蟲,一種平凡的介殼蟲,它們在死的瞬間將極致的紅留在人間,如同寶石一樣閃耀光澤的紅,於是人們稱以蟲做原料的胭脂為蟲胭脂。這種胭脂紅一度成為歐洲的一項新興產業,然而在這些單純的蟲中卻混雜了可怕的生物,比如——人類。


    女王的邀請函


    清晨,陽光在葉片的露水中閃爍,法多姆海恩家族的執事塞巴斯查恩如往常一樣巡視了庭院的各個角落,伴著一聲清脆的鈴聲,到來的是今天的第一份報紙,還有如同往常那樣來自各處的邀請函。


    菲力普昂·格雷特伯爵所邀請的生曰宴會、進出口貿易商會所舉辦的胭脂展銷會、服裝界大亨索微爾·林克所邀請的分公司開幕式……塞巴斯查恩翻看著信件,夏爾少爺不是那種喜歡聚會的人呢。他微笑,將信件擺放在辦公桌上,然後拿起那張晨報,第一版上的標題和往常一樣醒目——《離奇死亡驚現》。


    雖然報紙是黑白的,圖片也是,但死者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如同蜘蛛網一樣的紋路依舊觸目驚心,似乎可以看見鮮血般的紅色。塞巴斯查恩嘴角上揚著,把報紙疊放在準備好的托盤中,是時候叫少爺起床了。


    “這個味道是,大吉嶺紅茶。”


    如同往常一樣,夏爾從床上坐起品茶。黑衣執事頷首微笑,一麵說著今日的早餐和行程安排一麵打理夏爾的服飾,夏爾將托盤上的報紙展開。紅茶的香味還未散盡,他起身走到陽台,晨風微涼,執事將準備好的鹿皮披掛蓋在他肩上。


    “……”


    真不是另人舒服的死相,夏爾微微皺眉,晨報上總會出現稀奇古怪的東西,但塞巴斯查恩並不是每次都會拿來給自己,難道說……夏爾放下茶杯沒有抬頭,臉上看不出神色的變化。


    “女王那邊有動靜麽?”


    塞巴斯查恩微笑。


    “女王陛下送來了這個。”


    他的手心中是用香水瓶裝著的胭脂紅,純正美麗如同寶石的色澤。


    你是故意的吧,剛給我看這麽惡心的報紙新聞就把胭脂紅拿來,不聯想也會聯想到吧。夏爾皺眉,雖然對於他來說,胭脂紅是他很喜歡的顏色之一。抬頭,看見的果然是塞巴斯查恩意味深長的笑容。


    “那我去準備出門的行李吧。”


    黑衣的執事沒有停留太久,微微彎身便退出了房間。


    女王把夏爾當孩子看是司空見慣的,對於夏爾來說,女王隻是個和藹可親有點惡作劇意味的大媽級人物,經常送一些奇怪卻很適合自己的東西,而往往卻沒有那樣簡單,比如之前的馬戲團門票那樣。很顯然,這次發生的事情驚動了女王,夏爾手撐腮,一手把玩著那瓶昂貴的消費品想著,胭脂紅和香辛料差不多是同種性質的商品,都是進口貨,都是一點點就能賣出天價的東西。夏爾將那瓶胭脂紅對著清晨的陽光,似乎可以看見那閃耀出的紅色光暈,是最上乘的極品胭脂紅。


    警察廳不是夏爾喜歡逗留的地方,雖然對


    “女王的走狗”這樣的稱謂,他已經近乎麻木,不過那些人長時間將視線停留在某種事物上的時間過分讓人“欽佩”,以至於夏爾感覺他如同一塊放在隔籠裏的黃油蛋糕,正在被一群墨綠色的蒼蠅注視著,好吧,本來夏爾是想穿那件他向來喜歡的紅黑配的衣服出門,可惜被那個惡心的報紙打擊到了,臨時換成黃黑配的服飾。


    還好伊莉莎白那個小丫頭不在,否則她一定會興奮地說——夏爾好可愛,打扮得很像黃油巧克力蛋糕那樣,不過貌似還是草莓巧克力的搭配比較美味吧,打住,他是應該想這些無聊事情的人麽,於是那近乎頭痛的神情一閃而逝。從容不迫地接過警局的相關資料,少年的臉上流露的是這個年齡不應該有的成熟穩定的氣息。


    簡單地看了死者的相片,照片隻是相對報紙上少了麵部的馬賽克而已,警察廳廳長擺著一臉厭惡解說著,這張是布萊爾·萊斯先生,暫時確定死亡時間是淩晨三點左右,死亡原因是中毒,在死者口腔中發現的紅色物質中檢驗出一種奇怪的毒物成分,經檢驗,是一種神經麻痹毒藥,可以使中毒者異常興奮造成心髒跳動過快猝死,也因為血流速度加快血管又明顯地擴張,所以才會出現類似蜘蛛網的紋路。夏爾耐心地聽著,看似不經意地撇了下塞巴斯查恩應在的方位,果然,人不見了。


    不知什麽時候潛到警局資料庫的某人正在用一種驚人的速度“翻看”著山一樣的檔案,在進行著光速位移的同時,深紅色的眼睛盯著翻動的部分,幾分鍾過後,塞巴斯查恩拍拍身上落著的灰塵和紙屑自言自語:


    “這裏是應該好好打掃下,不然每次這件衣服都很難清洗。”


    這時,走廊上傳來腳步聲,他迅速閃出門,立在牆角。腳步聲越來越近,塞巴斯查恩臉上停頓了幾秒,那是什麽,長了兩隻腳的資料堆麽?


    “需要幫忙麽?”


    黑衣執事麵帶微笑,一手撐牆一手穩住即將坍塌的資料山道。抱著厚厚一疊文書的警局打雜人員a,從資料後伸出腦袋,頓時臉上開出兩朵花來,啊啊,這個人是那個經常來的什麽伯爵的執事吧,居然和我說話了耶!隔著資料的臉紅得將雀斑也掩去了,少女結結巴巴地說:


    “啊……謝謝!”


    在造成資料山坍塌之前,塞巴斯查恩已經將資料山徹底固定住,依舊麵帶微笑地對臉透紅的少女說:


    “這種事情交給我吧。”


    “您不是和伯爵大人呆在正廳裏的麽?”


    少女問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幫助他人也是一個優秀的執事為主人打理的事項哦!”


    執事微笑著,於是某人繼續發呆的同時,塞巴斯查恩轉頭,臉上微笑全無,推著資料山閃了,唉唉,接下來就繼續吧。


    在夏爾和廳長將要告別的時間,塞巴斯查恩出現在窗簾的位置,臉上是萬年優雅中流露不知所以的微笑,別在身後的手上是厚厚一疊紙,似乎他從未離開過那裏。也是時候離開這個煩悶的地方了,夏爾微微起身,塞巴斯查恩立即上前把禮帽遞上……


    蟲與胭脂紅


    “……布萊爾·萊斯是萊斯家族第三任當家的侄子,曾經利用金錢購買過男爵爵位,是萊斯煙草一個分行的負責人,目前單身,雖然嗜賭但因為家族關係隻在周五出入賭場,為人相對隨和,暫未發現過分仇視他的人,雖然曾經因為廣場暴動被牽連……”


    塞巴斯查恩將整合的資料一一道來。


    “繼續?”


    夏爾拿起盤子裏最後一塊抹茶榛子蛋糕,下午茶的時間似乎要結束了,他有點無可奈何地看著沙發上正在用塞巴斯查恩特製蛋糕喂“藍貓” 的某人。


    那個名為藍貓的少女依舊麵無表情地咬下蛋糕,那個叫劉的中國男人露出狐狸樣的笑容,似乎在說“啊啊,請不要在意我,你們繼續”之類。


    ……好吧,半路上此人以清理了一些社會垃圾偶遇為由,死纏爛打地跟過來享用下午茶了,下次叫塞巴斯查恩在蛋糕裏加芥末好了,夏爾近乎心不在焉地想著。


    “不過他有個特別的身份,他是皇家探險協會的成員。”


    塞巴斯查恩將一疊紙翻到最後一頁,看著夏爾露出思索的神情,他微笑道:


    “茶點看來不夠了。”


    說罷,將桌上空空的托盤拿下,欠身而出,劉則在這時出聲:


    “要草莓蛋撻哦!”


    這家夥果然是來蹭飯的…


    …


    皇家探險協會這個名詞很微妙,真的要解釋恐怕要追述到大航海時代,那些發現新大陸的英雄們,幾乎都是皇家授權探險。而探險也是個微妙的名詞,它意味著的則是新的殖民地、新的商品貿易以及大量的寶藏,而大型探險都是皇家出資進行,所以皇家探險協會也在不知不覺中形成,皇室也在開始成立之時表示支持,當然,能給他們帶來金錢的探險,隻有傻子才會不點頭吧。


    初期的探險協會中的成員都是大航海時代的老人們,一般回國都是很風光,受到大量民眾的熱烈歡迎不算還會接到皇室的親自接見,但在後期因為探險這個詞相對地變味了,基本以錢為目的的探險家們都陸續混入,搞得協會現在的名聲很差。


    如果說法多姆海恩家族是“女王的鷹犬”的話,那麽皇家探險協會則可以稱為“皇室的盜竊團夥”,以探險為名義進行搶奪、偷盜等等令人不齒的行為的團夥。雖然裏麵還有真正的探險家,但也因為名聲的問題,裏麵的成員基本也不會透露自己的身份,這也逐漸使這個組織曰益神秘起來。但不管他們名聲如何,皇室對此都十分關注,因為畢竟可以帶來豐富的經濟利益。


    因為死的是皇家探險協會的成員麽,夏爾把玩那瓶胭脂紅,裝胭脂紅的瓶子做成國際象棋中的馬的形狀,紅色的棋子倒是別有一種風味。


    “借用下。”


    劉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他身邊,劉將胭脂紅放在陽光下,狹長的鳳眼眯起來。


    “啊,這個是最上品的蟲胭脂啊!”


    劉讚歎著,將瓶子還給夏爾。


    “蟲胭脂?”


    夏爾對進口商品自然沒有眼前這位這麽了解。


    “是一種生長在仙人掌上的介殼蟲,蟲體中就含有色澤純正的胭脂紅,不過要捏碎才能看見,平時它們是灰色不起眼的小蟲子呢。怎麽說呢,可以說這種紅是用瞬間綻放的生命換來的,所以非常珍貴吧,這種蟲也因為這種紅被命名為胭脂蟲。純正的蟲胭脂,發源於埃及,而我們常見的紅都是從礦物和植物中提取的啦。上品的進口貨,你這瓶估計值這個價。”


    劉對著夏爾做了一個手勢。


    果然比我預期的還要昂貴,夏爾歎氣。


    與此同時,兼職糕點師的執事已經托著一托盤的草莓蛋撻從庭院穿過,突然一道黑影閃出,立在他麵前,塞巴斯查恩看著那個不速之客,眼中的警惕瞬間消失,變化出鄙夷所思閃閃亮星星圖案來:


    “啊啊,多麽美麗的黑色毛發,如同天上晨星耀眼的金色眼睛啊……”


    好吧,那是隻貓。有著黑而發亮的毛發,


    黃金色的眼睛,它優雅而矯健,帶著貓科動物特有的傲慢將尾巴豎立而在末端微微彎曲出優美的弧度。黑貓脖子上是個精致的紅色項圈,末端是個亮紅的掛飾,項圈上刻著幾個字母,從項圈來看,顯然是隻貴族家的寵物。黑貓注視著眼睛中差不多可以冒出桃心圖案的那個貓控狂人(惡魔?),遲疑著靠近靠近,嗖地跳起,碰觸著男人手中托盤的邊緣,叼著一個草莓蛋撻消失在厚密的薔薇叢間……


    於是,之後因為劉的存在徹底變成“茶話會”的“資料討論會”上,劉很壞心眼地戳戳夏爾:


    “喂,你家執事感覺有點沮喪哦~”


    “……”


    不理他……


    “我說,他現在的表情就像散了大把金子,結果還是被女人甩了那樣~”


    劉嘴裏嚼著蛋撻含糊不清地解說道。


    ……說真的,還真貼切,雖然隻損失了個蛋撻而已。


    “不過,話說回來,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啊?”


    夏爾注視了一會兒貌似很沮喪的塞巴斯查恩後回頭盯著某人。


    “哈~被你看出來了,其實那個邀請函是我發出來的。”


    劉打著哈哈。


    邀請函?對了,早上收到的邀請函中有一個是進出口貿易商會發出,是關於胭脂展銷會的吧。夏爾抬頭,塞巴斯查恩伸手將那封邀請函遞上。


    進出口貿易商會每年至少舉辦一次大型的展銷會,展銷商品都是眼下最流行的進口貨。比如前年所舉辦的香辛料展銷,並不是單純的給大家看香料,而是請了很多廚師烹飪了各種料理請來賓試吃。而去年舉辦的絲綢展銷會,簡直可以稱之為服裝秀,不知道今年又是什麽花樣。而作為舉辦方的大力讚助人劉來說,現在掛在臉上的則是“想知道就問我嘛”這樣的神情。


    “今年也會相當刺激吧。”


    夏爾麵無表情地說出一個陳述句。


    “對哦~今年據說有來自埃及王墓的正宗胭脂紅哦~”


    劉品著紅茶,拖著長音道。


    “埃及王墓?”


    夏爾皺眉,將盜墓這種事情還弄得富麗堂皇的也隻有“傳說”中的皇家探險協會了吧。基本可以肯定,這次的案子和盜墓有所關聯。


    “希望你能夠告訴我這次展銷會的事情。”


    夏爾扔給劉一個肯定形式的祈使句。


    劉聳聳肩,哎哎,作為小孩,你還真是太不可愛了。


    “聽小道消息說,這次展銷會上一個重點節目就是向來賓展出來自埃及王墓中發現的胭脂紅。既然是王墓中發現的,自然是埃及皇室專用胭脂紅咯,當然更重要的是這是幾千年前的東西,和古董差不多,所以這次展銷會據說還會進行王墓胭脂拍賣主類。”


    劉托腮道:


    “所以呢,這次胭脂展銷會的重點就是來自埃及的蟲胭脂。”


    雖然色澤豔麗,但一想到是蟲子做的,夏爾就無法對其產生喜愛之情吧。


    “哎哎,你對蟲子有偏見麽,東方最好的絲綢可都是蟲的功勞呢,說到蟲,埃及人可是很會利用蟲子的呢,據說埃及女人為了苗條會吞噬蛔蟲卵。”


    “……”


    夏爾麵部在抽搐。


    劉……你絕對是故意的,夏爾撐桌起身,剛才拿紅茶的手都明顯抖了下。幾秒前,那個家夥以“我就知道這麽多啦”為結束語,快速地拉著藍貓閃人,順便將早就利索打包好的點心一起擄走。


    “少爺要出門麽?”


    塞巴斯查恩上前。


    “嗯,去探險協會看看。”


    夏爾手中捏著那個棋子型的瓶子,瓶子上掛著張紙片,上麵寫著“多謝款待,以下是您會感興趣的地址”等等,很顯然是劉的作品。


    “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黑衣執事微笑。


    探險協會


    紙片上的地址是個平凡的小酒館——很平凡,所以當兩人出現在酒館,裏麵的人或多或少表現出一種領地被侵犯的敵意,在看見夏爾的裝束之後,敵意似乎更甚。


    “請問這裏有探險協會的成員麽?”


    夏爾出聲。


    下麵的人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女王的走狗是來這裏抓人的麽?”


    其中一個人很不友善地發問,然後其他人開始大笑起來。


    夏爾不動聲色,這樣持續了一會兒,樓上走下一個人,三十五左右的外表的男子,相比樓下的酒客,服裝上整潔了很多。


    “我是探險協會的負責人之一謝蒙·索爾,請問法多姆海恩家族的掌門人有何貴幹?”


    男子露出一絲笑容,談不上友善。


    謝蒙·索爾,這個男人就是近期新興的胭脂產業的經營者之一,索爾家族的公司在胭脂行業中是非常有名的,他居然也是探險協會的成員。


    “因為最近發生了毒殺事件,死的是探險協會成員,所以我很想知道你們協會發生了什麽大事。”


    夏爾一針見血,周圍的人一時全部安靜下來,氣氛很


    不好。


    “哦~那麽說,您是來興師問罪的咯?”


    謝蒙懶洋洋地將眉眼抬起,撐著桌子角身體前傾。周圍的男人們有幾人將喝空的酒瓶握在手中蓄勢待發。


    砰!酒店的門突然打開,隨著新人到來,酒店中的氣氛變得十分異常。來者是個有著一頭平黑直發和小麥色肌膚的女子,從外貌上來看是個埃及女子。


    “唷,圖勒斯坦小姐,今天有空過來麽?”


    謝蒙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少和我套近乎!”


    埃及美女似乎不是很開心。


    “把那些東西交給我!”


    “這怎麽行,過幾天就要展出了呢。”


    謝蒙攤手。


    “不過您放心,等順利拍賣出去,我們會將其中的五分之二給你的,對於約瑟夫,我真的隻能說抱歉。”


    “別老是拿錢和人命比,你們這是在褻瀆神靈!”


    女子聲音高昂起來,她顯得有點激動。


    “我丈夫一定是為了阻止你們打開王墓才被機關活埋的,你們看過報紙沒有,布萊爾死了,這絕對是法老王的詛咒!”


    “哎呀,布萊爾嗜賭又貪杯,說不定是酒精中毒呢,哈哈。”


    謝蒙和周圍的人大笑起來。


    “我可是看你是王墓探險協會的成員,你這麽相信你們的神靈怎麽跟了一個要去掀你們王墓的人呢。”


    女子握拳。


    “約瑟夫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說著衝出門去。夏爾將帽簷微微下壓:


    “塞巴斯查恩,走了。”


    “是的,主人。”


    塞巴斯查恩看著那個女子離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然而,事情並沒有這樣結束。第二日,報紙的醒目位置出現《紅蜘蛛疑案再現》,第二個受害者出現了,同樣是探險協會的成員,紅色蜘蛛網一樣的血管布滿周身。此時不知道是誰將埃及王墓的消息放了出去,法老王的詛咒一說使市民們頓時人心惶惶。


    “該死的女人!”


    謝蒙把手下遞上的報紙狠狠摔在地上,這樣下去那些從王墓中帶出的胭脂紅不就沒人敢買了麽。


    “那個時候,把這個女人一起推到坑裏就好了。”


    謝蒙嘴角揚起一絲冷酷的笑。


    圖勒斯坦行走在去報社的路上,她的手提袋裏是整合出來關於這次王墓被盜的資料,就在下一個拐角,一個蒙著臉的男子突然從巷子裏衝出來,搶過她的拎帶就跑,圖勒斯坦大聲呼喊追上前去,這時另一個蒙麵男子也從巷子裏慢慢挪出,他的手中是一把利刃。似乎是女性特有的感知,圖勒斯坦轉身,利刃劃破了她的手掌和胳膊,她一麵呼救一麵奮力反抗,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黑影閃出,刀哐啷落地。黑衣執事將手放在胸前行禮,他的腳下踩著那個行凶的歹徒,左手上抓著某個搶包賊,兩人已經被毆打成豬頭狀華麗麗地暈了過去,塞巴斯查恩微笑:


    “您沒事吧,尊貴的夫人。”


    從巷子裏走出的是夏爾。


    雖然經曆了如此驚嚇,眼前的女子依舊鎮定地道謝:


    “謝謝,你們是上次酒店裏的人吧,莫非你們在跟蹤我?”


    “失禮了,因為某些原因,我們在調查最近發生的案件。”


    夏爾走上前。


    “調查,你們是偵探還是記者?”


    女子將包放在胸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看著眼前兩人,圖勒斯坦神情漸漸鬆懈。


    “算了,你們想知道關於王墓被盜的事情吧,我會告訴你們,反正我本來就想把資料交與公眾。不能讓他們在展銷會上展出那些東西,那是對神的褻瀆。”


    女子將頭發向後攏起,講故事般地將一些事情告訴給二人。


    她名叫圖勒斯坦,是皇家探險協會的唯一的女性成員。在一年前她隻是那名叫約瑟夫的探險家的向導,約瑟夫喜愛埃及的文化,經常花很長時間去拚接碎片的花紋,去詢問那些華麗的壁畫的含義,而圖勒斯坦作為他的向導為他研究埃及文化點亮了一盞明燈。於是這些看似尋常的探險中,兩個年輕人相戀了,約瑟夫向探險協會的成員們介紹了圖勒斯坦,以他夫人的名義,也因為一個地道的埃及人對於埃及的探險來說會容易很多。於是圖勒斯坦也就成為探險隊中唯一的女成員,雖然絕大多數去埃及的探險者隻是為了財寶,但約瑟夫的執著讓圖勒斯坦很感動,她深信這是太陽神的對她眷顧。


    之後約瑟夫告訴圖勒斯坦,近期他的同伴會對埃及的王墓進行探險,圖勒斯坦很驚訝,褻瀆王墓就是褻瀆神靈,約瑟夫安慰她,隻要他在,就不會讓那些人做出出格的事情。於是在一個月前,約瑟夫、圖勒斯坦和協會裏的另三名成員去了王墓,那也成為了圖勒斯坦最大的噩夢。約瑟夫他們打開了王墓,因為她是埃及人的緣故,約瑟夫不希望她進去,他笑著對她說,對於我這個外族人,你們的神靈也許會相對寬恕,你留在這裏等我回來。但是她隻聽到裏麵人的驚呼聲,然後她看見另外三個人出來了,他們帶著遺憾的神情告訴她,她的丈夫觸動了一個機關,被沙坑活埋了,他們無能為力。她驚叫著衝了進去,不管是不是會觸怒他們的神靈,但隻看見一個巨大的沙坑,沙坑的邊緣有個閃爍的東西,是丈夫的戒指,在被活埋的那一刻,他將戒指扔了出來。


    圖勒斯坦訴說著,手指時不時纏繞著掛在脖子上的戒指,上麵刻著太陽神的銘文,是她丈夫的戒指。


    “我不信,約瑟夫是個很愛埃及的人,他絕對不會去碰什麽機關,那些東西我講給他聽過,絕對是他們幹的,他們把王墓中的東西帶出來,他們褻瀆了神靈!很快就有了報應,已經兩個人了,很快很快……也許我也是其中一個也說不定,我也進了王墓,我也褻瀆了王墓的神靈……明明約瑟夫不讓我進去的,我還是……”


    女子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自始至終二人沒有發出一個音節,他們安靜地傾聽著,直到女子不再說話。


    “我們會調查,謝謝你夫人,請節哀。”


    夏爾安慰著異常悲傷的圖勒斯坦,塞巴斯查恩則意味深長地盯著女子脖子一個不起眼印記,自從在酒吧時他就已經注意到了,那個印記是……


    悲傷之紅


    “你留心她吧,也許還有人要暗殺她。”


    夏爾站在閣樓的窗台對著夜空說。


    “是的,主人。”


    身後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月光下,圖勒斯坦仿佛喝醉了般在街角遊蕩著,一麵低聲呢喃:


    “沒錯的,我知道是你們幹的,那個機關是你們動的,是你們把約瑟夫推下去的,因為他一直在反對你們。但是我沒有證據,隻有你一直都相信我,一直……”


    她的麵前沒有人,在月光下,一隻金瞳黑貓靜靜站立在她的對麵,似乎在凝聽。


    “知道麽,我做過三個奇怪的夢。其中的一個是我站立在那個叫謝蒙的混蛋的窗前,聽他們在談論謀殺我丈夫的手段。另兩個夢裏,你知道麽,我在巷子裏遇見上次和謝蒙一起談論的那兩個人,他們卻像見了鬼似的一動不動。我從他們身上找到了王墓胭脂紅,我一氣之下將那些胭脂紅全塞他們嘴裏了,他們拿了那些東西,他們殺了我的丈夫!結果你知道怎麽了,第二天我看了報紙,他們居然死了……哈哈一定是法老王對他們的懲罰……可為什麽那個家夥沒死,為什麽神不懲罰那個主使的家夥!”


    說著,她的眼神突然恍惚起來,然後直直地倒了下去。刷,一直潛伏在他身邊的塞巴斯查恩飛身而出,接住她的身體,原先站在對麵的貓卻消失了。


    “沒有呼吸也沒有心


    跳。”


    馬車裏,再次“偶然路過”的劉給女子把脈,他似乎發現了什麽,將女子的脖子扭轉過來,在不顯眼的地方是一個類似圖騰的印記。


    “這是什麽?”


    夏爾疑惑。


    “願意聽我講個故事麽?”


    劉的臉背著光看不見神情:


    “在我們國家有一個淒美的故事。國家動蕩,丈夫去打仗,妻子在家很思念丈夫。結果幾個月後,丈夫在軍隊裏看見了當廚娘的妻子,以為妻子是思念過深自己也上了前線,一個月之間他們生活得無比幸福。但妻子在某一日莫名消失了,丈夫以為她回去了,結果戰爭結束丈夫卻發現家中空無一人,而屋外是個新墳。鄰居告訴他,他的妻子一年前就死了。”


    “神話?鬼故事?”


    夏爾思索著,指著女子脖子上的印記:


    “難道你想和我們說,這個女子的靈魂在作案?”


    “是移魂術,少爺。”


    塞巴斯查恩解說道:


    “崇尚神靈的國家習慣立神女這樣的職業,這個印記是神女特有的。神女可以說出別人家所發生的事情,即使她從未出入過大殿,那是因為她們一開始就被下了移魂,用我們的話來說就是黑魔法。在人類被一種及其深刻的情緒所占據的時刻,可以將靈魂移到其他事物中,一般都是形體較小的動物,寄主則可以通過寄存體來完成一些不可能的事情,比如說竊聽情報,更比如說……殺人……不過移魂術也是一種脆弱的法術,一旦那種激烈的情緒消失,寄主靈魂的波動也會錯亂,也許會立即消逝,也許就和寄存體融合再也回不去了。這和黑魔術裏的招靈也很相似,隻不過後者隻要條件適合基本都可以進行,而移魂術隻有適當體質的人才會適合。”


    “哦哦,這麽說東方神社裏可以預知未來的巫女是移魂到烏鴉之類個體上去咯!”


    劉打哈哈。


    “隻是相似,但移魂者一般不會知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和夢遊差不多。”


    塞巴斯查恩補充。


    “倒是很像惡魔誘惑人類做出的事情。”


    夏爾冷冷地說。


    “也許神靈本身也是惡魔的一種呢,我想那隻貓很可能就是媒體,埃及人把貓當神靈供奉在神殿裏。而且,這位夫人似乎要醒了。”


    塞巴斯查恩微笑。


    果然,圖勒斯坦緩慢地恢複了心跳和呼吸,半響後她緩緩睜眼:


    “啊,我在什麽地方?”


    “小姐,您暈倒在路邊了,要注意身體哦~”


    劉大臉特寫。


    “打攪……”


    女子臉頓紅,匆匆跳下車去。


    “第一次看非傳說版倒是很有趣。”


    劉自言自語。


    “如果我想的沒錯,謝蒙就是盜墓成員之一,去看看他那邊怎麽樣了吧。”


    夏爾趴在馬車窗上。


    不出所料,謝蒙瘋了一樣跪在一堆散落的文件裏,地上一堆碎片,一堆紅。


    “毀了,全毀了,我的王墓胭脂紅!”


    他歇斯底裏地咆哮著……絲毫沒有發現現場多了三個毫不相幹的人。從現場星星點點的貓腳印來看,那隻黑貓來過這裏,摧毀了剩餘的王墓胭脂紅,而之前的兩瓶也葬送在死者的胃裏。


    劉笑著說,王墓中的胭脂紅果然與眾不同,它的原材料不是那種一般的胭脂蟲,而是埃及特有的一種紅蜘蛛,蜘蛛體內含有一種類似毒品的致幻劑,原本法老王就是要帶著這些劇毒去另一個世界,沒想到還是被人類所打擾,這些人真是咎由自取。


    該結束了,夏爾緊了緊風衣,頭也不回地離開。


    次日,報紙上的標題變成了《胭脂大亨成了精神病人,法老王的詛咒到了尾聲》,而胭脂展銷會依舊如期舉行,夏爾第一次出席了進出口貿易的展銷會。在富麗堂皇的展廳,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胭脂,在標注著“來自埃及最上品的胭脂紅”的展台前,他看見了站立在站台上,一身純白埃及神女裝束的圖勒斯坦,高舉著一瓶純正的蟲胭脂對著觀看的人微笑著,聖潔而美麗,而她的身邊靜靜蹲著一隻金瞳黑貓,脖子上的項圈上是約瑟夫刻上去的圖勒斯坦英文拚寫。


    “夫人,我相信,您的丈夫用生命捍衛的胭脂紅絕不會被玷汙。”


    等人群散盡,夏爾看著緩緩從展台上下來的圖勒斯坦道,眼睛中所流露的是不屬於一個少年的帶著犀利正義。


    “謝謝。”


    圖勒斯坦喃喃道,眼睛中的神采卻在瞬間消逝,她的身體無力地從展台上倒下,那隻金瞳黑貓一躍而出,消失在散場的人群裏。移魂術的副作用麽,夏爾靜靜看著不動聲色,塞巴斯查恩則將目光投向那隻黑貓消失的方向。


    “已經沒有氣息了,是自殺麽。”


    匆匆趕來的警察廳廳長詢問著, “不經意”撇到了站立在一旁的夏爾及其執事,從鼻子裏發出明顯的“哼”聲:


    “啊!幸會!伯爵大人在的地方都不是很太平呢!”


    “是啊,不然警察廳就成為擺設了。”


    夏爾佇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移魂術是一種脆弱的法術,一旦那種激烈的情緒消失,靈魂的波動也會錯亂,也許消逝,也許再也回不去了。對於所謂的複仇成功的圖勒斯坦來說也許就是這樣,雖然隻是潛意識的夢遊的感覺,對於她來說是絲毫沒有罪惡感的,也許這樣也算是一種幸福吧。現在她又去向哪裏?她,也許是追隨約瑟夫去了吧?


    之後的之後,一切不了了之。暫時定義那幾個死者都是因為攝入過多的嚴禁藥品導致猝死,當然因為王墓胭脂紅的風波,最大的胭脂家族終究破產的消息也成為一度報紙頭條,不知道至今還在精神病院的始作俑者現在如何,也許用他剩餘的日子向埃及的神靈贖罪也說不定。不過,即使這樣,胭脂紅在英國還是昂貴的熱銷品,隻是夏爾對紅的執著似乎淡化了許多。某曰劉托人送來一瓶胭脂紅,說是中國產的胭脂,原料是杜鵑花,希望他能喜歡,塞巴斯查恩拿著那瓶紅露出貌似哀傷的神情道:


    “不過中國也有杜鵑啼血才染紅了杜鵑花這一說吧。”


    夏爾隻是站在窗前淡淡地感歎:


    “紅,真是一種悲傷的顏色。”


    在霎那間,他的腦海裏閃過那個喜歡紅的女子的身影來。


    “不過您也很喜歡不是麽,少爺?”


    塞巴斯查恩臉上露出一貫的笑容。


    “哼。”


    尾聲


    清晨,塞巴斯查恩行走在庭院裏,一隻黃金眼黑貓從薔薇叢後跳出,它身上的毛已經黯淡了很多,甚至有些亂糟糟的,但眼睛依舊明亮。


    黑衣執事微笑:


    “我準備了烤薯餅,中間是鮮奶夾心,您需要來一份麽?”


    說著將手中的托盤放在地上,黑貓遲疑著向前,然後大口吃了起來。


    “我知道這一定很適合您,這是正宗的埃及風味呢。”


    他蹲下看著那隻進食的貓。


    “人類啊,還真是奇怪的生物呢。您說是吧,夫人。”


    他對著貓說話,而貓吃完隻留下輕微的一聲


    “喵”就消失在灌木叢間。


    “唉,我忘記您已經忘記了。”


    黑衣執事起身,他轉身朝著那扇還合著窗簾的房間微笑道:


    “該叫少爺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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