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英國多雨多霧的冬季難得陽光普照,午後的紅茶溢了滿杯的香氣,飄散在仍舊寒意擦麵的庭院。法多姆海恩家的當家少爺夏爾翹著腿坐在紫藤椅上享受冬日的陽光,一杯熱茶與嚴實的冬裝足夠讓他在寒風中也倍覺溫暖。


    身後長身玉立的執事是一名英俊的黑發男子,塞巴斯查恩伺候在夏爾少爺身邊轉眼已經過了兩年。


    他們一起經曆了很多事情,但是夏爾少爺對於這個執事的了解卻仍舊不算多。而這天他終於有些好奇,幹脆就抬頭望站著的塞巴斯查恩。


    “喏,塞巴斯查恩,除了我之外,你過去還有過其他主人嗎?在我召喚你之前,你都在做些什麽事情?”


    執事未想他會問他關於他自己的事情,輕蹙眉之後咧嘴笑了,他偏著頭看著暖陽下的夏爾。


    “此前啊……我似乎睡了很長的時間呢。”


    夏爾少爺一挑眉。


    “噢?”


    “其實那之前遇到的是一名非常有趣的主人呢。”


    少年頓時勾了嘴,抿一口茶,放下杯子。


    “那麽,塞巴斯查恩,他是個——如何有趣的人?”


    塞巴斯查恩眼裏閃過一絲淡淡的光芒,他上前端起茶壺,為夏爾添滿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


    “如果主人您這麽有興趣的話,我並不介意對您述說我的過去。”


    真的有趣麽?現在仔細地回想,在塞巴斯查恩的心中那名年輕的少爺似乎也不過是良善得有些傻罷了,可是被刻意掩埋在記憶之扉中的史提夫,為何每每想起來,關於那時候那個人的一點點事情,心中的某個地方都總是不可抑製地疼痛?


    對於惡魔來說,時間的流逝,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呢。


    是不是也有那麽一天,他會在流逝的時間長河中,像離開史提夫那樣地離開你呢,夏爾。


    召喚了惡魔的老人滿意地看了塞巴斯查恩一眼,朝站在召喚陣外陰影中的青年招招手,示意他走上前來。


    事實上盡管這個人躲在黑暗之中,塞巴斯查恩第一眼就已經看到了他,在黑暗中那雙流動著年輕無謂、不問世事的漂亮藍色眼睛對任何人都充滿著誘惑力。他身著貴族少爺們身上常見的華貴服裝,頭發用發帶整整齊齊地紮在腦後,百無聊賴地走過來站在外祖母的身側。黑發英俊的惡魔初從混沌中蘇醒,在初次見麵的幽暗空曠的房間,兩個人在幽淡的燭光中四目相對時。惡魔看了他頃刻,便一傾首,翹起了唇角,邪魅地朝他微笑了。


    金發的年輕人目不斜視地看著他,也朝惡魔禮貌地還之以笑,對於他的出現他並沒有感到任何的驚愕或是歡欣,他隻是有些好奇。


    “原來這個世上真的有惡魔存在。”


    他沒有察覺到他的外祖母眼睛裏已經出現與惡魔簽訂“契約書”的結印,老人看著塞巴斯查恩,並拉起了他的手,將其放在惡魔的手心。


    “史提夫·d·斯科菲爾德,從此刻開始,他就是你的主人了。”


    這真是一份奇怪的契約。與他結下誓約的人,卻竟然立刻就將他轉手賣給了別人?


    那個時候英國顯赫一時的斯科菲爾德家族已經在開始走下坡路,自從老斯科菲爾德侯爵在一次宮廷酒宴中突發意外身亡之後,繼承者斯科菲爾德侯爵那懦弱、自私卻又莫名自大的性格,讓在他十幾年間的統治期間竟迅速地使其領土沒落了。


    在英格蘭的西部,曾經最為富饒、繁榮的一片土地,人們每每談起來就充滿讚歎與憧憬的西邊繁華城鎮,隨著新領主的統治而曰漸不複當初閭閻撲地的市街景致。終於在斯科菲爾德侯爵統治的第十六年,他突然從身體到心裏都感覺到一種心力交瘁的無力——他在這個時候猛然頓悟,對於在他手中衰落下去的領地有了一絲愧疚,當他還是一名孩子的時候,這片土地,他的家族,曾經是多麽的繁榮——對於年輕時候竭力也想要得到的東西,現在斯科菲爾德侯爵竟突然想要放手了。


    問題就在於,斯科菲爾德侯爵一共有四名兒子,長子布萊恩從小醉心於研究農作物,成日穿著農民一樣的衣服扛著耕具往地裏跑,看起來根本對其它一切包括侯爵的爵位毫無興趣;而二兒子弗瑞恩雖然為人精明風流,身上又有著作為一名貴族青年的得體氣質,他卻是斯科菲爾德侯爵年輕時在外一夜風流所留下的種,並非正室或者任何偏室所出:至於第三個兒子威廉那樣典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和年輕時候的斯科菲爾德侯爵其實最像的人就是他了),他壓根就沒考慮過要將他選為繼承人;最小的是史提夫,這一年滿了十九歲,是斯科菲爾德侯爵最寵愛的女子的孩子,有著如同他逝去的母親一樣金黃色水一般柔滑的頭發,和俊秀活潑的臉蛋,然而他毫無心計的性格在繼承者方麵似乎同樣存在著太多問題。


    在斯科菲爾德侯爵正為選擇繼承人而頭痛的時候,卻未察覺關於搶奪爵位的激烈爭鬥已經在下一輩中展開。


    當塞巴斯查恩來到史提夫·d·斯科菲爾德麵前的時候,那名外表精明實際上性格卻傻乎乎的青年對現在家族內部的劍拔弩張似乎還根本就沒有更為明確的意識與覺悟。他張著那雙很深很亮如同星辰一樣的眼睛,聽著他憂心忡忡的外祖母問了被召喚出來的惡魔的的名字,並將他拉到那個人的麵前,以命令的口吻告訴叫塞巴斯查恩的惡魔,從此以後他就是他的主人了。


    “等等——噢,親愛的塞琳娜祖母,為什麽我會成為這個人的主人?!不對,為何我要和一隻惡魔成為這樣的關係,我並沒有興趣!”


    ——這簡直就是莫名其妙,關於要一名惡魔作為自己的仆人(或者下屬?)青年似乎對此毫不知情,直到他的祖母很明確地在此時此地宣告了這件事。


    他的外祖母溫柔又憂鬱地看了他一眼。


    “史提夫,不要讓我在天堂裏也成日為你的將來擔心。”


    這樣的眼神立刻就讓青年懊喪地降伏了。


    於是塞巴斯查恩與史提大小少爺就這樣似乎非常順理成章(?)地成了主仆的關係。之後不久史提夫小少爺的外祖母就去世了,在她鋪滿白色花朵的墓碑前,傷心的年輕人不停地抽泣著,一臉都是淚水。那一天塞巴斯查恩就立在他的身旁,居高臨下地在霧氣流動的晨間從側麵看著那張還頗帶著些孩子氣的臉,於是他下了一個決定。他決定留下來,留在他的身邊——


    “哦?”


    於是夏爾少爺皺了皺眉頭,不是很明白塞巴斯查恩的“決定留下來”是什麽意思。


    “當與我締結誓約的人過世,她的靈魂離開肉體之時,我們之間的任何關係就都已經完結了,我並不需要再服從她生前的任何命令。”


    夏爾在明朗的天空底下笑了一聲。


    “這麽說起來你可真是一隻善良的惡魔啊塞巴斯查恩。那麽你們的故事,從這個時候才開始吧。”


    “是的主人。”


    男人在少年的示意下坐在了他的對麵,靠著椅背,繼續追溯他的從前。


    塞巴斯查恩蹲下身把手帕輕輕地放在史提夫哭濕的臉上,他並不叫他“主人”,為了不引起懷疑,他這名由史提夫的外祖母帶到史提夫身邊的隨從同其他人一樣叫他“少爺”。


    史提夫又抽泣了很久,才用袖子擦了擦紅通通的眼角,他英俊的臉整張都已經哭腫了。


    “塞巴斯查恩,你是惡魔嗎?”


    “是的,少爺。”


    “那麽,你能讓外祖母複活吧。”


    “對不起,這我辦不到。惡魔並不代表無所不能。”


    聞言史提夫又抽泣了兩聲,喪氣地坐在墓碑旁的一塊石頭上。


    “那麽,你能做什麽?”


    小少爺實在是不知


    道該怎樣對一隻惡魔物盡其用。


    塞巴斯查恩看著他微微嘟起的嘴,抬頭接觸到他散落額前的金發,對他笑道:


    “我能守護您安全地成長。”


    “噢,塞巴斯查恩,我已經是大人了!”


    他的主人紅著眼睛如此抱怨。


    可是傍晚他們回到家時,才知道城堡中出了事。將近中午的時候,史提夫他大哥布萊思出門準備繞過北邊的樹林去那邊的一個村子,但他在樹林中遭到了襲擊。


    有人從後方襲擊了他,並將他的後腦勺開了一個不算小的洞,而他的那兩名隨從的屍體就躺在他身後的路上,被人以掏去了心髒與腦髓的殘忍方式所殺害。


    布萊恩卻幸運地存活了下來,據說昏迷的他正要被以相同方式殺害的時候,樹林裏碰巧有人路過,而他的救命恩人在遠處所看到的卻“隻是一閃而過的一團影子,我們奔過去的時候,布萊恩少爺就躺在地上”。被人救醒的時候對於自己的遇害他本人更是完全沒有任何頭緒。


    “對方的動作太快了,我完全不知道跟在身後的隨從已經遇害,當我覺得腦後受到了重重的一擊時,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後竟然在何時出現了什麽人——然後我就暈了過去。”


    “布萊恩,你沒事真是太好了,那麽接下來你就好好休養吧。”


    金發的年輕人握著他大哥的手,真誠地祈禱他能快一點康複。


    “我相信父親一定會命人盡快查明真凶的。”


    如果什麽事情真的都想要依靠他們那無能懦弱的父親來解決,這才是真正的不幸呢——隻有史提夫這個傻瓜才會如同小時候那樣依然崇拜著斯科菲爾德侯爵。但是他的大哥沒有將這話說出口,他躺在床上,無力地回握住史提夫的手。


    “史提夫,容大哥提醒你一句,最近你一定要小心一些——你知道我們家最近的情況實在是有點糟糕。”


    “不用為我擔心布萊恩,我可是剛收了一名厲害的隨從啊。”


    說完,得意地眯著眼睛朝站在他身後的塞巴斯查恩笑了。


    布萊恩順著史提夫的眼神看了塞巴斯查恩一眼,這是一名長得非常英俊的年輕人,他的臉很有東方特色,那張臉上的冷靜中透露著世事洞察的精明,比起他的小主人,這個人自身絕對是要聰明可靠得多。可是這樣一個來自東方的隨從,平時的存在感卻出乎意料異常的低,這就像是他刻意隱藏了自己的存在似的。


    史提夫的大哥滿臉虛弱,他第一次仔細地打量了塞巴斯查恩,最後才朝史提夫的新隨從說道:


    “那麽請你好好地照顧史提夫。”


    塞巴斯查恩微笑著,朝床上的人鞠了一躬。


    “當然,這是我的畢生職責與我的,榮幸。”


    史提夫從椅子上站起來。


    “好了布萊思,你就好好休養吧,我先告辭了。”


    出了布萊恩的房門,過了人來人往的走廊,史提夫困窘地打了個嗬欠,抬手擦擦兩隻眼角擠出的淚水。


    “布萊恩可真是太笨了,在對方偷襲向他的時候就算來不及躲避,至少也該有所察覺吧,這個隻會扛鋤頭的傻瓜。”


    在明亮安靜的樓道轉角處,塞巴斯查恩的眼內掠過一閃而逝的光芒。


    “或許對手真的非常強,如果一般人類不可能無聲無息地一連幹掉三個人,但換成其它某些生物——譬如惡魔的話,少爺,就算整個城堡的人一次性被掠殺光這也是充滿可能性的。”


    史提夫立刻僵住並打了個冷顫,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你、你在開玩笑吧!惡魔?你是說布萊恩可能遭受到了惡魔的襲擊?!噢、噢,這可真是糟糕。”


    他開始頭痛地在原地打轉。


    “我要不要把這事告訴父親呢,可是他前兩曰才去格裏特鎮視察了……如果斯科菲爾德的領土上真的出現了這樣的惡魔,這豈不是太危險了。”


    塞巴斯查恩拉住了他困擾地撓頭的手,將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手心,讓他鎮靜下來。


    “少爺,這完全沒有必要驚動斯科菲爾德侯爵,一來這還隻是我的猜測,二來斯科菲爾德侯爵的身體狀況不太好,沒必要為此再增加他的負擔。”


    對方看著他,隨後沮喪地蹙了蹙眉。


    “你是對的,小塞巴斯。”


    金發年輕人抬起頭,用無助又可憐的眼神看著塞巴斯查恩。


    “這事,看來得我們自己來搞定。嗨,小塞巴斯,你不就是惡魔嗎,你可以幫助我的對吧,至少殺人犯如果真的是惡魔的話,我想最後還得由你來搞定它。”


    “是的少爺,為了少爺的安全,我們需要盡快將犯人捉到,然後——”


    說到這裏,英俊的惡魔突然笑了,那笑容與他英俊的外貌簡直格格不入,他在城堡耀眼跳動的燭光中笑得狡猾又陰暗,並露出一口整齊森白的牙齒。


    “對於侵犯自己的領地的生物,我該讓它嚐嚐什麽是真正的地獄的滋味。”


    城堡的夜晚很涼,塞巴斯查恩伺候著很小就沒有母親又剛失去了外祖母的青年更了衣,看著他鑽到柔軟的鋪滿天鵝絨的床上。


    直到躺下了,他的手還像小孩子撒嬌一樣巴巴地抓著塞巴斯查恩的衣角。


    “嗨,惡魔。”


    史提夫睜著那雙湛藍的海水一樣剔透的眼睛看著他。


    塞巴斯查恩眯著眼睛,對他一笑。


    “有什麽事情需要吩咐,少爺。”


    “塞巴斯查恩,我可以知道你過去的故事嗎?”


    “這可真不湊巧。”


    英俊的惡魔很遺憾地看著他。


    “我是一隻還來不及擁有過去的惡魔。”


    青年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瞼,睫毛微微地在滿室的燈火下撲扇,轉移了話題。


    “我可真是擔心,其實,襲擊布萊恩的人很可能是威廉或者弗瑞恩派去的吧,畢竟他們都一樣想成為下一任的斯科菲爾德侯爵。”


    “那麽你呢,少爺?如果你對爵位有興趣的話,我一定會傾盡全力幫助你得到它。”


    貼身伺候的惡魔偏了偏頭,而後俯著身子,手撐在床沿看著陷在柔軟的大床上的年輕人,這位金發碧眼保養得極好的小少爺躺在白色的被褥中,他正睜著那雙很大很亮的眼睛與塞巴斯查恩互相看著,那雙眼裏充斥著絕對的純粹幹淨,而他臉蛋白皙,兩頰透著蘋果一樣的紅潤色澤,看起來簡直如同畫中年輕英俊的神祗與天使的結合體。


    “不,我對此完全沒有興趣,小塞巴斯,對於我來說自由地活著比其它任何事情都具有誘惑力。”


    於是塞巴斯查恩微笑著在他光潔的額頭上印上一吻,在很近的距離中看著他的藍色眼睛。


    “我會幫你實現這個願望的,親愛的主人。當然如果您改變主意的話,請隨時告訴我。”


    “我會的。”


    青年眨了眨眼,對於惡魔突然稱呼他為主人心裏泛起一點奇怪的感覺,同時又覺得十分快樂。


    “嗨,明天我們就開始動手查探這件事吧。”


    “好的,少爺,現在請好好休息。”


    青年立刻抓住想要起身離開的塞巴斯查恩的手。


    “小塞巴斯,你可以陪我嗎……你看,我實在是不想一個人躲在被窩裏偷偷地流著眼淚一邊想念我的外祖母,這會讓我陷入無止盡的痛苦中。”


    惡魔立刻春風一樣地笑起來。


    “當然可以。”


    夜深入靜的城堡,來自空曠原野的風聲呼嘯著穿過層層走廊,在不滅的燈火所不能照耀的一間陰暗地下室,室內的正中央正擺放著兩具早已經失去了腦髓與心髒的屍體。


    就在這樣伸手不


    見五指的黑暗空間中,除了兩具屍體之外,卻不知在何時多了一名此刻本該同其他所有人一樣熟睡在黑甜夢中的黑發男子。


    縱使是在如此的暗夜中,對於一名惡魔來說卻並不比處在光明中要行動困難,那雙早已適應了任何環境的眼睛穿透暗夜的光線,塞巴斯查恩正專注地麵對著兩具屍體。他們已經死了將近一整天,整個屍體都已經僵硬,胸腔心髒的位置被準備無誤地開了一個洞——並不是想象中被開膛破肚後才被剜去了心。而因為屍體要等到天亮後才會正式由專業驗屍官進行驗屍,所以此刻他們身上原本的衣服都還好好地穿在身上,最奇怪的事情就是——屍體上沒有任何血跡,連在心髒位置處破了洞的衣服上竟然都未染上一滴!這可真是一件考驗身手的事情,以人類的行動速度與準確度,絕對不可能達到如此的效果。


    塞巴斯查恩輕輕地解開其中一具屍體的衣服,仔細地從頭到腳將其查看了一遍,死去多時的屍體上並沒有出現屍斑。他取下手套,將手放在屍體上,僵硬的屍體漂浮著不該屬於死人的溫度,盡管是非常低的,以人類的觸感很難察覺得出異常的溫度——這就已經夠奇怪了。


    在血液停止流動多時的情況下沒有出現屍斑,並保存著一定的體溫,屍體卻已經僵硬,饒是塞巴斯查恩也一時深覺詫異。


    塞巴斯查恩認真地檢查了一遍屍體,確定此事確實並非人類所為,但對於屍體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卻感到棘手,而幕後凶手如果同樣利用契約書支使惡魔鏟除掉自己的敵人,首先選中對爵位根本毫無興趣的布萊思下手的原因又是什麽?


    正當他抱著雙手,一麵盯著屍體思考時,地下室的門被悄然打開。


    一點燭火隨著無聲打開的門進了房間,微弱的光芒還未來得及照亮這片小小的空間,史提夫就感覺一陣勁風從內迎麵劈來。


    “啊——”


    小少爺的尖叫聲才剛出了口,那一道令他心髒差點停止跳動的勁風卻在就要接近他額頭的一瞬間突然消失,轉而,他的聲音就被人堵在了手心。


    “少爺。”


    有個聲音在耳邊低問道:


    “你怎麽跑到這種地方來了。”


    黑暗中的惡魔皺了皺眉頭。


    熟悉的聲音縈繞耳邊,史提夫繃得如同房間內的屍體一樣僵硬的身體才放鬆了下來,於是立刻拉下了放在嘴上的那隻手,吐了一口氣,轉過身朝塞巴斯查恩興奮地叫起來:


    “你果然在這裏!我就猜小塞巴斯不在床上睡覺就一定是來這裏找線索了。噢,你可真是不夠義氣,半夜一個人偷偷跑出來。”


    塞巴斯看著隻穿著單薄睡衣就跑出來的史提夫,很是無奈地,摸了摸他凍得冰冷的臉,英格蘭的秋夜總是帶著沁人的寒氣,一隻惡魔還好,而他身體單薄的主子被凍壞了可就糟糕了。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史提夫身上,轉身拾起史提夫掉落在地上的燭台,燭台一回到他手中已被熄滅的火光又重新燃了起來。史提夫好奇地看向屍體詢問道: “有什麽收獲嗎小塞巴斯?”


    塞巴斯查恩單手為他將衣服的紐扣扣上,說道:


    “不用著急,我想我現在已經有了一點頭緒。”


    史提夫的臉上頓時出現興奮的光芒。


    “你查到什麽了?這意味著我們很快就可以揪出凶手?”


    如果要對布萊恩不利的人是他們兄弟中的某一個,那麽也就意味著,布萊恩並沒有真正擺脫危險,而除此之外的幾人也麵臨著相同的境況。但是以史提夫的性格似乎根本就意識不到自己可能隨時隨地都處在某一種危險當中,在昏暗的而冷寂的空間裏,史提夫打了一個哈欠。


    “我記得明晚伊雲斯家有一場十分隆重的宴會,小塞巴斯你一定會有興趣的。”


    當塞巴斯查恩開始檢查另外一具屍體的時候,發現了更為奇怪的事情,片刻之前還僵硬得像石頭一樣的屍體,此刻卻有了微妙的變化——他察覺他屍體開始軟化,而屍體上的體溫已經很明顯的變得不屬於死去多時的人。


    “我們先離開這裏吧少爺。”


    史提夫一直為他秉著燭台,塞巴斯查恩抬起頭來,對他如此說道。他知道這兩具屍體接下來將要進行的變化,之所以他沒有在他們身上發現屍斑,隻是因為屍斑在他到達這裏之前就已經慢慢消失掉。


    ——它們正在進行著屍變,能夠做到這種事情的惡魔可不多,而任其兩具屍體這樣發展下去的話……塞巴斯查恩抬起頭,嘴邊露出淺薄的一笑。


    “少爺,請你到外邊等我,我立刻就出來。”


    史提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放在死人身上的手。


    “嗨,你想要對屍體做什麽?”對方一笑,已經將他推出了門。


    “我說,昨晚你可真是夠大膽的,你竟然毀屍滅跡了!小塞巴斯,你這是對死人的不敬。”


    酌金饌玉的夜晚酒宴一片笙歌鼎沸,青年端著酒杯坐在角落,對站在一旁的人直皺眉。史提夫嘟著嘴,看起來可憐兮兮的,雖然是在生氣,卻是一臉被人嫌棄了的神情。


    他半晌都沒有得到塞巴斯查恩的回應,便疑惑地抬起頭,順著對方眼神的方向往草坪中央正跳著舞的人群看去。他的三哥威廉正與身前的女孩子在熱鬧的人群中跳得正歡,完全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角落中有兩個人正在盯著他看。


    史提夫不明所以地對著威廉看了小片刻,塞巴斯查恩收回了視線,對著他的一臉迷惑不解笑起來,並走到了他的前方,弓身朝史提夫伸出手。


    “來吧,少爺,如果我有這個榮幸與您跳一支舞的話。”


    坐在椅子上的青年厭嫌地皺了皺眉頭。


    “我對男人可沒有興趣啊惡魔先生。”


    卻還是握住了塞巴斯查恩手,借著對方手上的力道站了起來,兩人很快進了舞池,離威廉不遠的地方,史提夫才看清楚與他跳舞的女孩子,正是他們二哥的未婚妻——詹姆斯男爵的小女兒凱薩琳。


    兩個男人一進場就引起了一片低低的驚豔抽氣聲,史提夫對於自己的外型實在是沒有任何的概念,雖然知道自己從小到大就特別受女孩子歡迎,但他從來沒有考慮過究竟為何如此,當他被他黑發的侍衛摟著腰跳進人群的時候,女孩子們不知為何都叫了起來,而他神情自若地在人群中與塞巴斯查恩麵對麵地親熱地跳著舞,不知不覺已經靠近了威廉的所在。


    這時候凱薩琳附上威廉的耳邊不知說了句什麽,對方立刻就低笑著點了點頭,並賊眉鼠眼地四處張望了一下,確定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後和凱薩琳出了舞池。


    史提夫正一邊被塞巴斯查恩帶著跳舞一邊走神,惡魔突然將他摟緊了,在他被他的動作弄得一驚之時貼在他耳邊說道:


    “少爺,我們走吧。”


    “啊?去哪?”


    史提夫少爺回過神,伸手揉了揉被塞巴斯查恩嘴裏的一縷熱氣弄得發癢的耳朵,不高興地皺起了眉頭。


    “這首曲子還沒有完呢小塞巴斯。”


    “請跟我來吧,我們來這裏的目的是為了調查布萊思少爺被襲擊的事件,或許我們可以在今晚捉到真凶。”


    惡魔拉了他,迅速地穿出了人群。兩人一路朝偏僻的小徑上走去。


    “噢,可是……”


    張望了一下黑漆漆的四周——


    “你究竟要帶我去哪,小塞巴斯,我可沒有想過要和你在這種鬼地方約會啊!”


    年輕人縮了縮脖子,在越來越幽森僻靜的路上直往塞巴斯查恩身上靠。而前方拉著他的手的人還來不及回答,一聲尖利的叫聲就衝破了寂靜的黑夜,連遠處喧囂的人群恐怕都聽見了。


    塞巴斯查恩也未意料到


    自己竟然會慢了一拍。


    “竟然這麽快就動手——”


    等兩人快跑到出事地點時,威廉已經四肢大張地倒在了地上,跟他一起過來的凱薩琳不知所蹤。


    史提夫趕緊蹲下身去看威廉的情況,等青年湊近了地上的人,借著天空中月亮的微弱光芒近距離看清楚威廉被開了殼的頭頂和胸腔上的洞,他嚇得尖叫一聲往後倒在塞巴斯查恩的懷裏。


    “——塞巴斯查恩!!”


    他驚愕得全身抖動著,不可置信地看著地上的死人,聲音都帶上了哭音:


    “噢,天啊。為什麽威廉會遇到這種事情!”


    塞巴斯查恩伸出手,緊緊地抱著他,年輕人震驚而傷心的顫抖立刻就浸染了塞巴斯查恩的身體。


    “抱歉,少爺。”


    “不,不是你的錯,塞巴斯查恩。”


    過了好一會兒,史提夫才停止了顫抖,他順手抓起了塞巴斯查恩的衣襟,擦了一把眼睛,推開他,站起來,突然鎮定地說道:


    “至少現在證明了,要殺害布萊恩的人並不是威廉。”


    既然如此,那麽飾演壞蛋的人又會是誰呢?真的是他們兄弟中的一人嗎?那麽嫌疑的對象就隻有弗瑞恩一人了。想到這裏史提夫的身子顫抖得更厲害。


    “說不定是有人想要對斯科菲爾德家的人不利,你知道,我們這樣的人在暗地裏多少總是會有仇家或看我們不順眼的人。”


    塞巴斯查恩並不反駁地點點頭。


    “還有,恐怕威廉少爺的屍體也不能留下——不出一天他就會產生屍變,最後被那隻惡魔所控製。”


    來路上漸漸傳來火光與人聲,英俊的惡魔扛起地上的屍體,另一隻手攬過史提夫的腰。


    “我們走吧,這些人除了添麻煩什麽忙也幫不上。”


    史提夫被塞巴斯查恩帶著,幾乎腳不點地地飛跑在陰暗之中。


    “現在我們去哪裏?”


    “處理掉屍體,並找到弗瑞恩少爺,否則就危險了——對方出手的速度快得簡直有些瘋狂,我猜他大概想在侯爵回來之前便解決掉所有對手。”


    “‘危險’是說我還是指躺在床上的布萊恩——噢不,你要對威廉怎樣,塞巴斯查恩,他是我哥哥!”


    他總是反應遲鈍,塞巴斯查恩非常肯定如果沒有他的祖母,他絕對沒辦法這樣安全快樂地長到十九歲,成日浸淫在花天酒地中的斯科菲爾德侯爵可沒有心思去管他的兒子們的大多數事情。


    塞巴斯查恩並不理會他的抗議,他帶著他一路奔走,最後在靜無一人的河邊將一人一屍放下。


    “如果你害怕的話請躲遠一點吧少爺。”


    金發的年輕人拉住他的手,他傷心地抬著頭,懇求地看著他。


    “不要這樣做,塞巴斯查恩,他是我的哥哥……”


    塞巴斯查恩在暗夜中瞟了他一眼。


    “如果不毀掉這具屍體,明天這個時候死的人或許就是你了少爺。”


    而後他抬起手,史提夫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動作,就被一記手刀劈暈了過去。


    史提夫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弗瑞恩的房間中,他的後頸還有些痛。


    “媽的,小塞巴斯這混蛋,竟然敢對身為主人的我出手。”


    他揉了揉脖子坐起來,才發現前邊的圓桌上放著一堆書紙,而將他弄暈過去的黑發男人背對著他,正專心致誌地翻看著那堆東西。外邊天仍舊是黑色的,不知道夜還未過去抑或他已經躺了一個晝夜——


    “嗨,你這隻該死的惡魔。”


    惡魔轉過頭,仿佛早就已經察覺了他的清醒,而後對他露出慣有的微笑,語氣中都是甜軟:


    “您醒了,親愛的主人。”


    “嗨嗨,你現在溜須拍馬或是道歉也沒用了!你竟然對我做了這樣的事情!我要報複,塞巴斯查恩!”


    塞巴斯查恩已經站起身,很快走到了他的麵前,一邊為他整理睡得亂糟糟的頭發與衣服,一邊笑著。


    “是的,我早就已經有所覺悟了,少爺。”


    等塞巴斯查恩為他穿好鞋子,史提夫起身下床。


    “進展怎樣了?”


    “弗瑞恩少爺似乎已經消失了好幾天,我問了他身邊的人,然而沒有誰知道他的蹤跡,所以隻好來他書房調查。”


    “查出什麽來了?”


    “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也就是說他無故失蹤?難道是出什麽事了。”


    史提夫一說到這裏塞巴斯查恩突然想到了什麽,他的眼中暗暗地閃過寒光,慢慢地勾了嘴角,邪魅地冷笑起來。


    “或許您說的沒錯,主人,殺害威廉少爺的惡魔未必就是弗瑞恩所召喚出來的。”


    “丹達迪杜爾,你今天還沒吃飽嗎?”


    幾盞壁火照耀著房間都充滿了橘黃色調,前一天受到襲擊而臥床不起的布萊恩大少爺正安安穩穩坐在床上一邊把玩著手中黃金的鋤頭模型一邊對著隻有他存在的空間說著話。


    “比起你那蠢貨弟弟威廉和兩名農婦,我更想要嚐嚐你的腦子的滋味呢,布萊恩,噢,還有你那金發小兄弟的腦子一定也很美味。”


    回答他的尖細卻又帶著惡心粘膩的話音竟然來自從他的身體內部,而布萊恩卻仿佛早已習慣了這樣一個存在,他握著手中的模型,不鹹不淡地笑了一聲:


    “這是在主人外加飼主麵前應有的態度嗎,丹達迪杜爾?史提夫那傻小子……我需要他幫我順利成為下一任斯科菲爾德侯爵,之後,隨你對他怎樣。”


    說完,望著窗外破曉前最為森黑的天空,陰險地笑了。


    “是時候把弗瑞恩放出來了,就讓他好好欣賞一番他所能在這個世上看到的最後一次日出吧。”


    弗瑞恩這名本該優秀不凡的人才,卻因為出身而失去作為繼承人的資格,所以他嫉恨另外幾名擁有繼承者資格的兄弟,並用殘忍的手段——將他們除掉。所幸布萊恩靠運氣揀回了一條命,可威廉就沒這麽幸運了——弗瑞恩利用他風騷又漂亮的未婚妻凱薩琳引誘了威廉,進而派人暗殺了他。之後弗瑞恩又悄悄潛入布萊恩的房間想將其殺害,不幸的是當他想要這樣做的時候,卻被前來看望布萊思的史提夫所撞破——於是順理成章,布萊恩會在這個時候解決掉他,而後成為新的侯爵閣下。至於史提夫那個傻小子,他相信他絕對不會與他爭奪侯爵之位的。


    “嗨,布萊恩,聽說你情況不太——”


    從外邊趕過來的跑到布萊恩房間的史提夫“好”字還未出口,就僵硬地定在了門口。過了好幾秒他才反應過來,結巴地瞪著拿著刀架在布萊恩脖子上的人。


    “弗瑞恩,你、你在幹什麽——”


    平曰裏總是溫文風流的弗瑞恩此刻一臉狼狽,而布萊恩正虛弱地被他禁錮在不可逃脫的範圍內,看起來身體狀況確實不太好,布萊恩費力地從嗓子裏擠出一絲聲音衝著史提夫喊道:


    “快離開這裏史提夫——弗瑞恩他瘋了,他要殺了我們所有人——”


    史提夫想要衝過去,卻又怕那把明晃晃的刀子傷了布萊恩,隻好在原地跳腳。


    “不,弗瑞恩你究竟怎麽了,快放開布萊恩,他是我們的兄弟,天啊,見鬼,這究竟是為什麽!”


    “嗬嗬。”


    殺人犯恍然明了地看了一眼史提夫,低下頭對手裏的人笑了起來。


    “布萊恩,你這個惡魔,原來你故意放我出來再落到我手裏,就是為了讓這一幕被史提夫看到——你可真是太狡猾了,我們是兄弟啊布萊恩,可是……既然你現在落在了我的手裏——”


    話還未說完,手中的刀竟已在閃電之間飛了出


    去,弗瑞恩吃驚得半天都反應不過來,那抹黑色的身影從他眼前過後,不僅刀不在了,連布萊思也憑空消失在他手裏。可憐的年輕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整個人都怔愣地僵硬了。


    塞巴斯查恩從弗瑞恩手中救下布萊恩,將他放下來坐在椅子上。反應過來自己竟然被救的布萊恩立刻又驚又喜地朝塞巴斯查恩道謝,卻沒看到對方眼中不可捉摸的一縷笑意。


    “——噢, 謝謝你, 塞巴斯查……嗯?……”


    “真不好意思,我不擅長那麽優雅的不見血的殺人方式——”


    他看到救了他的男人邪笑著,而他的一隻手已經在不知何時穿透了他的身體。


    從獲救到被殺戮,發生在短短的瞬間。血從布萊恩的身體中飛濺了出來,在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驚愕的雙眼時,他的血直濺了他身後穿著燕尾服的黑發男子一身。而男人的手緩慢地從布萊恩的身體中緩緩地抽出,發出粘膩的水漬聲。


    “噢,該死的,塞巴斯查恩,你是一隻惡魔!”


    聲音不是從布萊恩口中發出,源頭卻是在塞巴斯查恩抽出的手心中那個東西——


    “除了變成人類的模樣,還有一種惡魔是寄生型的,它們會寄生於人類身體中,變成宿主的心髒一般的存在。這種惡魔最大的缺點就是一旦離開了宿主的身體它很快便會在空氣中衰竭而亡,雖然它們有比其它惡魔更邪惡的本事,同時卻也是最脆弱的類型。”


    一邊說著,一邊回頭看著史提夫。


    “少爺,現在你相信了吧——真正的凶手就是這家夥和你親愛的大哥。我會懷疑布萊恩是凶手是因為死去幾人的心髒都是從前方被取走,因為他們死後整個背部都是完好的。試想如果凶手要殺布萊恩,那麽以這種手法來說必然會從前方進行攻擊,首先被攻擊的對象自然是走在最前麵的布萊恩而非他身後的侍從——那兩人從胸前被掏走了心髒他又怎麽可能毫無察覺……除非他是一名瞎子。”


    史提夫目瞪口呆地看著塞巴斯手心裏血淋淋的那隻做困獸之鬥的生物,而後突然想到了被塞巴斯查恩掏走了“心髒”的布萊恩,於是疾步過去,蹲在已經不再呼吸的人麵前,擔心地握著他的胳膊試圖將他喚醒。


    “沒用的,健全的人類如果連心髒都沒有的話的,又還怎麽活得下去呢?”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惡魔站在一旁,毫不憐惜地說道。但金發的年輕人很快就背著他傷心地抽泣起來。


    “不,布萊恩——”


    塞巴斯查恩站在原地,看著他,仿佛又回到了他在他祖母墳前哭泣的那個清晨,他總是為別人的離去而傷心,不管這個人究竟做過些什麽。明明一早就已經告訴過他真正的凶手是誰,明明已經猜到了這樣的結局,卻仍舊阻止不了這個人悲慟地傷心落淚。


    人類的感情總歸是一隻惡魔需要花費很多時間去了解消化的東西,何況這樣一個為一名殺人凶手而痛哭的笨蛋的心思。可是最終,塞巴斯查恩歎了口氣,他並不認為自己是心軟了,隻是不想再看到他難受的樣子,於是走過去,蹲在他身後。他溫柔地將他這一生第一名主人的頭埋到了自己的肩頭。


    “哈,你竟然將你的主人惹哭了。”


    夏爾少爺晃晃腿,口氣裏都是幸災樂禍:


    “這個傻瓜和那隻寄生人體的惡魔一樣,他一旦離開你的話一定沒辦法安然活下去的吧。然後呢,於是一連失去幾名親人的史提夫少爺決定離開傷心之地,順便帶著一隻惡魔浪跡天涯?”


    塞巴斯查恩看了看他。


    “是的。”


    原來回憶過去真的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難,當記憶在數百年後重新啟動,那張英俊又傻氣的臉仿佛在下一刻就會回到自己的麵前,塞巴斯查恩在冬天即將結束的晴朗天空下吸了一口氣。


    “主人還想聽我浪跡天涯的故事嗎?”


    就算人類的生命很快就消逝於流長洶湧的時間,在惡魔漫長的生命中,如同此刻就坐在他眼前的這名少年一樣,總有那麽一些存在是特別的。沒有人可以介入,也從來無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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