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淺淺當然是丁點屁事都沒有, 褚景然來後, 她就躺軟榻之上扮著病弱的模樣, 拿著拭淚的手絹, 一陣的哭切切。


    字裏話外的意思倒是很簡單, 就是讓褚景然去幫她打探打探, 墨九君為什麽突然不理她了?是不是變心了?又要納妃了?還有就是之前在天牢,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 每天過的有多淒苦,又有多難過,自己這麽慘為什麽墨九君都不主動來看自己?


    褚景然:演戲太累了,作為對手, 你要理解身為皇上的他工作的不容易啊。


    一旁的褚景然演的是個貼心男二,隻能麵露複雜,畢竟心中那人現在在自己麵前期期艾艾等著另一人的寵幸,訴著苦, 說不理她吧,自己又舍不得,說理她吧,自己卻又不知道怎麽插嘴安慰, 整個過程中能將落寞與難過揉捏於眸中。


    待人哭訴的差不多了,褚景然也就起了身, 斂下眸中微露的心傷, 道:“因邊境突有戰亂, 皇上近兩日確是比較忙, 我會盡量說服皇上來多陪你,你……不要太過傷心。”話畢,複雜的看了人一眼後,轉身離去。


    告別了沒事找事淨鬧幺蛾子的慕淺淺,褚景然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千居殿,果不其然,時辰不夠了,還有一柱香就至申時了。


    婆咖經訟完一遍大概所需時間為一柱香,而正常來說日訟需滿九遍,若不然無效。


    而此刻,褚景然隻剩一柱香,也就是將之訟一遍的時間。


    停下手中的動作,褚景然抬眼看向那安靜躺於堂案上的錦囊,腦海驀地浮現當初後宮中那安靜的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的女子,生也靜,歿也靜,無聲無息。


    斂下複雜的眸,褚景然鬆開微緊的指尖走近到堂前,伸手自下取出了一方錦盒,放於桌案緩緩打開,露出被安放在裏的一柄鑲滿寶石的匕首。


    看著這柄匕首,褚景然未多言一句,隨之在身旁無潤驚駭的目光中,拿著匕首劃破心口,取了八滴心頭血。


    婆咖咒,還有一種極端的方法完成,那就是用訟持者的心頭血代之,一滴為一遍,褚景然取了八滴,正是代表八遍。


    誦法的所著純色袍襟前血色點點悄然蔓延,極致的白襯著妖嬈的暗,若血蓮在雪山前的綻放,為原本神聖的儀式添染抹道不盡的蒼涼。


    於這,褚景然半分不瞥,他閉著眸,蒼白著毫無血色的臉,終於在申時來臨前,訟完了日訟的最後一遍經文。


    結束訟經,褚景然睜眼起身,卻未料強烈的眩暈感傳來,讓他腳下一踉蹌,整個人差點栽倒,嚇的身後的無潤顧不得禮法其它,驚呼著的同時將人一把將人險險扶住。


    “主子。”


    穩住身形,褚景然擺了擺手,搖頭輕聲道:“無……無事,把這錦囊拿去埋到殿院。”


    無潤瞧著人到這時還惦記著這錦囊,是既心疼又自責,作為打小就跟著境塵的侍從,他與境塵的感情極好,哪見過境塵受這種罪。


    而更重要的是,無潤比任何人都清楚,心頭血對於道家弟子,或者說是國師來說有多麽的重要。


    道家中有記,心頭蘊先天之血,乃是人體內重重之重,且修為愈高深的弟子,先天之血所代表的意義就愈為重要,坐到國師這一職,先天之血更是與壽命直接掛鉤。


    失一滴乃為大傷,等同折陽壽一年。


    而此次卻還一次失了八滴,於境塵來說,這相當一次性短了整整八年的壽命。


    第一次顧不得禮儀廉法,沒有按人的吩咐,無潤紅著眼道:“您今日分明可以不去綺蘿殿,您是國師,又不是禦醫,後宮那些妃啊嬪啊,有病有災,讓她們自己宣禦醫不就得了,沒禦醫那就死宮裏算了,天天把您往後宮招,這算什麽?八滴心頭血,折壽八年,您又何苦三番兩次為了那些不相幹的人委屈自己,您不僅沒討得個好名聲,反而還被那個墨九君處處忌憚不已,這些年,您做了這麽多犧牲,除了我,誰又知道。”


    褚景然的臉色微變,轉頭喝道:“你在胡說什麽!”


    將眶中溢出的淚一抹,無潤梗著漲紅的脖子道:“我沒有胡說,主子,您難道看不出來,墨九君他想殺您嗎?”


    褚景然呼吸一滯,無潤接著邊哭邊道:“自從語默大師仙去,墨九君接掌皇位,他就處處在削您手中的權,您一再退讓,換來的是什麽?他時刻的忌憚,時刻的殺心,他讓那麽多禦醫解甲歸田,為的是什麽?他就是想羞辱您,將您堂堂國師當作禦醫般去使喚,憑什麽您要做這些下人才做的事,憑什麽?您是衛臨萬人之上的國師,是國師,不是禦醫。”


    還未到及冠之齡的無潤委屈的跟個孩子似的,一股腦將近年所有的怒火與心聲全部宣泄了出來,流著淚哭的不能自已。


    他的主子分明應是最榮耀的那個人,可是,為什麽現在卻成了最委屈,最卑微的那個人,為什麽?


    足過了近半盞茶的功夫,褚景然泛著微顫的壓抑自半斂的五官下傳來。


    “就憑……他是君,我是臣,古有雲,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


    “嗚……可是主子,八年,您沒了……八年。”


    眸光微偏,褚景然看向了側榻那經過近兩月精心的照料,已然綻放出瑕白花蕊的君子蘭,輕淺喃喃。


    “不過……八年性命而已。”


    皇宮,寢殿外閣


    黑衣男子恭敬跪立,照常匯報著今日種種所聞不同,以及那番算的上是大逆不道之話,著著身鬆散袍服的墨九君麵色半隱於燭光中,半點窺不清眸中真實所想。


    “……國師最後用的最危險的辦法,取心頭血帶傷為靜美人訟婆咖咒,以護她來世有一前程美景,衣食無憂。”


    伴隨黑衣男子最後一句話的落下,縈繞於燭火璀璨中的寢殿,陷入了長時間的緘默,不知過了多久,一向不多問其他的墨九君,忽的開口問了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


    “這個婆咖咒真的靈驗嗎?”竟有人傻到願去用八年的壽命去換?


    下首跪立男子微滯了半拍,但卻迅速的回了神,如實回道:“於道教傳承記載中,這婆咖咒乃是死後超度最高深的一種經文,傳言無論是生前有多大的苦難與冤屈,亦或者罪大惡極,都能洗滌掉被超度者所有的戾氣,護亡者的靈魂入地府,並能讓地府大開方便之門,令靈魂再次轉世,投身富貴人家,保來世衣食無憂。”


    聽完這番回話,墨九君原本還微亂的心緒立刻被收斂,唇角劃開一抹嘲諷的弧度。


    “鬼神之說,不過愚民之見罷了,他若真能通得仙門,何以不曉人到底是生是死。”緊接著又沉聲吩咐道:“繼續監視。”


    “是,皇上。”黑衣男子話落,身影於搖曳的燭火中若清煙漸散。


    視線緩緩移向榻案上的書信,墨九君眸中露出兩分譏諷的色彩。


    何以得真心,何又為真情。


    隨手拿起案上書信,墨九君將之隨手投擲到了一旁的炭火盆中,轉身進了內閣。


    紙張本就輕薄若翼,掉落盆中遇炭火後,焦糊順著字跡迅速蔓延,眨眼就被引燃,黃色明媚的火焰中,短短兩息功夫,一封全然不落的複製信件就火苗的竄升中化為了一抹褐色的灰飛,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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